段鑫燁提著滿手的塑料袋,停在隔壁宿舍門口,用腳踢了兩下門。等許亦楊出來接走東西,段鑫燁跟他說:“困死了,我回去睡個午覺,晚點再過來背那兩本破書。”“真背書還是假背書啊?”許亦楊調侃他,“說真的,一會兒手機鎖櫃裏,誰也別玩遊戲啊。”“那肯定啊。”兩人又說笑了幾句,段鑫燁才回到了自個宿舍。他把打包好的飯放在餐桌上,打開平板選了部下飯的綜藝,接著又往小廚房那兒看了一眼,傅向隅正背對著他在接水。段鑫燁憋了幾秒,可實在嘴癢,忍不住開口說:“我剛在食堂裏看見那個校工了。”傅向隅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反應,隻是轉過來,看著他。他接著又說:“頭上纏著紗布,眼睛那塊也是青的,好像被誰打了一樣哈哈。”傅向隅還是沒理他。“分了啊?”段鑫燁一臉八卦地看著他,“你倆。”“不然呢?”“也是。”段鑫燁感覺到這人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陰冷,心裏有點慫慫的,於是將話鋒一轉,問,“你和那個‘命定之番’處得怎樣了?平時都沒聽你提。”傅向隅想起那個男孩,之所以說是男孩,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傅向隅感覺這人看起來有種一眼就能被看透的單純。方一珂天真漂亮、性格活潑、很愛笑,也很主動,像隻被圈在象牙塔裏長大的夜鶯。連聲音都格外的“沁人心脾”。或許是因為極高的匹配度,傅向隅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好,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心裏那股沒來由的煩躁好像也會變得和緩。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糟。“挺好的。”他對段鑫燁說。*就快放寒假了。秋池和往年一樣被安排去給西區的部分樹木修枝剪枝,忙了一個上午,肩臂那塊有種難受的酸脹感,於是他停下來捏了會兒肩膀。收拾好剪落的枯枝後,秋池把工具收好,然後轉身看向了籃球場上的傅向隅。他們最近都在這邊打籃球,可能是學院之間舉辦的籃球賽,來看的人還挺多的,基本都是學生,打扮的花花綠綠的,他藏在人群裏,好像也並不突兀。於是秋池經常趁著來處理這邊垃圾箱的時候偷摸著看幾眼傅向隅。好像每次運氣都很好,他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傅向隅在哪裏。有時候秋池會無意識地盯上很久,因為現場特別熱鬧,所以學生中也會夾雜著幾個在摸魚的校工觀眾,於是秋池也假裝成很熱愛球賽的樣子,混在其中。他記得自己說過的話,當時他說自己不會糾纏。秋池的確沒有糾纏,他把相冊裏唯一留下的關於傅向隅的影像看了好多遍。他不敢想念,可每次一閉上眼就是他的名字。正當秋池站在原地發怔的時候,場上忽然有顆球朝他這裏滾了過來,秋池沒看見那顆球,隻看見了徑直向他這裏走過來的傅向隅。alpha並沒有回避他的目光,但他也隻是走到了他跟前,然後俯身撿起了那顆球,接著轉身又走掉了。秋池看著傅向隅回到那群人中間,有個挺臉生的alpha接過他手裏的球。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那人有些揶揄地往他這邊一抬下巴,聲音很大:“我去隅哥,場邊那個掃垃圾的剛好像一直在盯著你看耶。”“有嗎?”“真的,還盯你挺久了,”這人又說,“眼珠子就跟著你一個人轉,也挺奇葩的。”頓了頓,又略帶嘲諷道:“嘖,他那什麽眼神啊,不會是看上你了吧?”這人說話一直不大好聽,也知道段鑫燁一向不喜歡秋池,因此才故意這麽調侃了一句,他以為段鑫燁會接他的話茬。沒想到段鑫燁這次不僅沒附和他,反倒還拉了下他的手臂,似乎是在示意他別說了。他們離得其實還挺近的,站在秋池旁邊的幾個學生已經因為那個alpha的話,把目光投在了秋池的身上。秋池有些難堪,正要把目光收回的時候,他看見傅向隅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很冷淡的眼神:“挺惡心的。”那道聲音其實很輕,可秋池看清了他的口形。他有點愣住了。秋池忽然覺得自己不該來,也不該貪看alpha這一兩眼。他想趕快走掉,逃離這裏。可掌心發麻,腳底也發麻。轉身,然後往回走。這一套在平時看來很簡單的動作,因為軀體的短暫失靈,變得好像十分困難。離開球場的時候,段鑫燁忍不住轉身看了那個beta一眼,這人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低著頭,麵無表情地抿著嘴唇,似乎也看不出什麽傷心樣子。……傅向隅接了個電話。又是方一珂打來的,自從那天見麵之後,omega就對他很依戀,幾乎每天都要來電話。“剛怎麽不接電話啊,”方一珂的語氣裏有幾分嗔怨的意思,“還以為你不想理我呢。”“剛在打球,沒空看手機。”“好吧。”方一珂:“這周我想吃日料,出來陪我嘛。”頓了頓,又說:“你那兩個朋友有空嗎?想見見他們。我朋友都還在國外,好無聊啊。”傅向隅說:“期末周,大家最近都要準備考試了。”“怎麽這樣,”方一珂的語氣聽上去有點失落,但很快他又說,“那我去你們學校找你玩好嗎?”“我也想看你打球。”段鑫燁把買來的飲料放在傅向隅旁邊,手機聽筒聲音開得挺大的,他能聽見一些,於是隨口說:“讓他來唄,在那個校園係統上報備一下不就行了。”傅向隅沒理他,對著電話那端:“最近很忙,等放寒假了再陪你。”那邊緊接著又說了幾句什麽,段鑫燁在旁邊偷聽了幾耳朵,對方聲音有點小,他沒太聽清,隻知道是撒嬌的口吻,還挺可愛的。片刻後,電話終於被掛斷。傅向隅忽然偏頭看他,問:“他還在那嗎?”他這話問得沒頭沒尾的,但段鑫燁居然聽懂了:“走了好像。”“分都分了,你說他幹嘛還天天過來偷看啊?這不自取其辱嗎?”段鑫燁從煙盒裏抖出根煙,遞給傅向隅,“你要嗎?”傅向隅接過來,低頭把煙點燃了,沒說話。*寒假。雖然已經不用早起去除雪和清掃落葉,但秋池每天依舊起得很早。他嘴裏含著牙刷,盯著洗手台上另一套牙杯和牙刷,發呆似地站了一會兒。漱過口後,秋池從宿舍裏翻出一個很大的塑料袋,然後把家裏多餘出來的那一部分生活用品都丟了進去。他沒想到會有這麽多,全收幹淨之後,這間宿舍似乎變得有點空。另一個人的生活痕跡就這樣平靜地消失掉了。挺好的。秋池想。以前他總忍不住溺在那場美夢裏上下浮沉,一邊沉淪,一邊不安。他知道總有一天是要分開的,可那隻高懸的鍘刀卻始終懸而未落。害得他總是怕,越高興的時候越怕。現在那隻鍘刀終於落下,反而把他的焦慮跟恐懼給帶走了。他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裏。長假期間校內教職工大多回去過年了,天又冷,也沒什麽活可幹,於是秋池幹脆出去找了個夜班搬運工的兼職,負責快遞的裝卸貨。這家快遞公司春節期間也還在營業,並且春假期間工資開得還挺高的。那邊本來沒打算收他,是原先已經談好的其中一個,幹了一天後就嫌累不想來了,hr這才又轉頭聯係了他。確定他可以過來替補後,hr又委婉地提了一下他個人履曆上的犯罪記錄,接著又說他是個beta,體力上肯定比不過alpha,工資可能沒法給到那麽高。秋池跟他討價還價了一番,那邊大概也確實是很缺人,最後談好了隻降二十塊,也不算太坑,工資日結,每天給180,春假七天每天還給再補100元薪資。還沒過去之前,hr就在群裏特意跟他們強調過,這活真的特別特別累,不能接受重體力活的盡量還是考慮一下,別臨陣了再打退堂鼓。秋池頭天晚上過去就被安排卸車,一米來高的大件貨,遇上重量特別大的,兩人一塊扛也得踉蹌幾步。剛開始那幾天,秋池累得一回宿舍就倒在床上,渾身都酸疼得要命,起都起不來。後來慢慢適應了,覺得好像也還可以,咬咬牙的話也不是忍不了。首都的工資不管怎麽說,還是比他老家那邊要高出許多的,秋池想趁著現在多攢攢,挺小的時候,他就特別想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哪怕是一間也可以。可以不用擔心房東突然漲租,也不用擔心合同到期了被人趕。媽媽的病越來越嚴重,之前那個房東委婉地跟他提過幾次,說自己可能過段時間就要把房子收回來自己住了。秋池知道他是怕媽媽死在他的房子裏,以後房子租也不好租、賣也不好賣。但那附近一片小區的租金都很貴,可要是搬到偏遠一點的地方,一是媽媽的身體不允許,二來他也不好再麻煩桂姨大老遠跑去給他媽送飯。要是媽媽沒人照顧,他就得辭職回去,到時候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他得為以後想。那張卡裏的錢要留給媽媽做手術,護工太貴了,術前術後那一段時間他肯定都得陪在媽媽身邊。而且錢總有花完的一天,低門檻的兼職不是每天都能找到,他也不可能幹一輩子這樣的活。等年紀大了,需要做重體力活的兼職不一定還肯用他。秋池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至少每天都很忙、很累,所以閉上眼的時候就不會再想起傅向隅。第44章 小年夜。晚飯秋池吃的是食堂阿姨送的餃子,酸菜豬肉餡的,他不知不覺吃了一大盤,吃完就趕去上夜班了。這兩天因為快過年了,快遞業務量明顯變小,不過來兼職的人也少了許多,秋池一晚上一個人卸了四車貨,站在家門口的時候還有點頭重腳輕。秋池打開門,又順手按亮頂燈,燈亮起的那一瞬間,秋池心裏瞬間就警覺了起來家裏看上去跟他出門的時候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