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坐在輪椅上,但秋池想他過得應該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糟糕。那個單純可愛的omega,就算傅向隅一開始不喜歡,後麵也會慢慢接受的,畢竟那是他的命定之番。沒有哪個alpha會選擇拋棄一個匹配度和身份地位都與自己完全契合的漂亮omega,而去選擇一個又窮又有劣跡在身的普通beta。以他們的匹配度,以後無論想生多少小孩,都是很輕易的事,也不會有生下“劣等基因”的風險。是啊。秋池伸手抓住了麵前的鐵柵欄,忽然苦笑了一下。高中畢業那年秋池十七歲,以為隻要肯拚命,什麽都可以得到。他那麽年輕、又那麽勇敢。他想摧毀那座不公平的巨大天秤,打破那麵頑固又堅實的高牆,踩碎那些“稀缺人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從來沒覺得自己“不配”,憑什麽他們bate生下來就得被那些所謂的“稀缺人種”踩在腳底下?但那場意外把他從“春光無限好”的美夢裏狠狠地打醒了。那種對於美好未來的期望和憧憬仿佛通通被封印在了二十歲那一年,一切想望都無辜地幻滅了。可秋池不得不振作,也不得不遵循著這個世界的規則繼續小心翼翼地苟活著。隻不過他心裏總還是殘存著一點不敢宣之於口的不甘心與渴望。但是現在他忽然認命了。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和那些ao爭,就該上個普通beta該上的大學,找一個泛善可陳的工作,愛一個普通人。他太貪心了,所以才會做錯這麽多事,才會一直被懲罰。第55章 傅向隅最近好像總是在睡。他夢到自己站在學校籃球場上,拋起的球狀物體落入籃筐的那一刻,球場的所有人倏然間全部消失了,世界也完全安靜了下來。日頭很曬,白霧似的煙塵中,傅向隅忽地感受到了一道灼熱又篤定的視線。於是他轉過身,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站在樹蔭底下,他像是從那片陰影中生長出來的,傅向隅看不清他的五官,可他能感覺到,那個人就站在那兒默不作聲地盯著他。心髒有些難受,他不敢和那道殷切的目光對視,可也沒辦法裝作視而不見。於是傅向隅逃離了那個籃球場。可那道目光、那片影子還是如影隨形地跟著他。每次一回頭,他總站在那裏。傅向隅越來越覺得煩躁不安,心裏的那道聲音也越來越大。別看我。別再盯著我了。快走開吧。他在心裏無聲地呐喊著。傅向隅並沒有轉身,可他知道那個人還在那裏,很安靜地凝望著他。心聲逐漸越來越大,最後這道聲音幾乎是從他喉嚨裏擠壓著喊出來的:“別看我了,求你了,滾開吧!”睜開眼再轉身的時候,那個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可他的心情好像並沒有變好,反而有種孤單的落寞。傅向隅在這個夢裏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像隻沒有去處的孤魂。直到天空中飄下幾顆微涼的雪粒,他才下意識抬起頭。麵前是一棟很舊的宿舍樓,隻有二樓那扇窗是亮著的,那個人影又出現了,盡管他的五官是空白的,但傅向隅仍然能感覺到他望下來的目光。那是很難過的一個眼神。傅向隅莫名也感覺到了心痛,他想開口喊他,可他好像忘記了這個人的名字。緊接著那道人影忽然離開了那個窗戶,屋裏的燈光也黑掉了。他突然感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心慌與失措,傅向隅想立即衝上樓,可卻怎麽也找不到上去的樓梯。他繞著那棟樓房找了一圈又一圈,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條狹窄黑暗的樓梯,他走上樓,卻發現那一層走廊忽然變得很陌生。傅向隅把每一間房的門都打開來看,可裏麵全都是空的,牆角結滿了蜘蛛網,完全沒有生活痕跡。最後他喘著粗氣停在一間熟悉的門前,這間屋門上了鎖,傅向隅想到自己的口袋裏好像有鑰匙,於是他伸手摸向口袋。空的。希望落空的那一刻,傅向隅忽然從夢中驚醒了過來,他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幹淨的玻纖板吊頂。一個漂亮的omega正坐在他床邊,有些擔憂地抓著他的手。“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方一珂低聲問,“剛剛你的表情好可怕。“眼前這個omega自稱是他的未婚妻,據說他們的匹配度達到了罕見的百分之百,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作之合”。omega的信息素能夠有效緩解自己的痛苦,所以傅向隅還挺喜歡他的。漂亮又懂事的頂級omega,的確是他想象中的良配,傅向隅並沒有對此產生過多少懷疑,就算沒有找到這個“命定之番”,他將來也是要和類似的omega聯姻的。不過他的大腦裏偶爾會浮起一些零星而瑣碎的古怪片段,傅向隅感覺自己好像忘掉了一些事。研究院的那個院長告訴他,因為他上次發熱期來得太過“凶猛”,又昏迷了三天,大腦不可避免地遭受了一些損傷,也許會因此丟失掉一些無關痛癢的記憶。大概真的是一點可有可無的記憶,他記得父母,記得朋友,記得同學,甚至是眼前這個剛剛認識不久的omega。傅向隅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麵,似乎是在首都一家很有名的空中餐廳,他好像很喜歡吃甜品,所以他把自己的那份餐後甜點也推給了他。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可愛。傅向隅想仔細回憶,但很快記憶中的那張臉又變成了空白的樣子。“又走神了?”方一珂抬手點一點他眉心,笑著問,“要吃水果嗎?”傅向隅看了眼那個果籃,然後有些遲鈍的回答:“橙子吧。”“我馬上幫你切。”方一珂很高興,他去盥洗室裏洗幹淨手,然後背對著傅向隅在桌台上忙活了半天,切出來一盤很漂亮的橙子。“我特意學的,”他拿著那盤橙子,獻寶似的遞到傅向隅麵前,“好看嗎?”“好看。”淡淡的橙子香氣溫和地逼近他的鼻尖,傅向隅突然感覺腦子裏很亂,記憶裏浮現出兩顆開裂的橙子,有個人窩在他家沙發上。心跳聲忽而變得激烈,腦海中隱約浮現出一張近在咫尺的人臉,他努力想記起來,可那副五官依舊像是隔了層毛玻璃。柔軟的、帶著橙子香氣的吻。方一珂見他又走神了,於是帶著一點撒嬌意味貼上前,問:“你又在想什麽呢,向隅?”“你的信息素……”傅向隅忽然問,“也是橙子味的嗎?”他看見omega的表情兀地變了,嘴角的笑容也變得有些僵硬,他說:“你記錯了,我的信息素是百合味的,和你的很像呀。”傅向隅不說話了。聞到那股橙子果香的時候,他的腦海中突然不由自主地浮現了一串清晰的電話號碼。傅向隅沒有馬上把它記下來,因為根本就忘不掉。那一整天,他都在想那一串號碼。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麽很重要的事,可隻要去細想,他就會感覺太陽穴一陣陣地發脹,心情也會變得無比煩躁。每次吃完研究院拿給他的藥,傅向隅就會沉沉地昏睡過去,因為睡得很早,所以淩晨一點多的時候,他忽然驚醒了過來。又是那個夢,他還是沒能打開那扇門。傅向隅翻身下床,在病房裏焦躁不安地踱來踱去。橙子。他又去那個果籃裏翻找橙子,可果籃裏的橙子全都消失了,他怎麽也找不到。傅向隅打翻了那個果籃,連帶著邊櫃上那個插滿白色百合花的玻璃花瓶,也被他摔翻在地。花瓶質量很好,摔在地上竟然沒有碎,於是傅向隅抓起那個瓶子就往病房內的監測儀器上砸。他一定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可研究院裏的所有人,包括那個omega,全都在騙他。傅向隅討厭被人欺騙。一分鍾不到,就有幾個穿著隔離服的研究員打開門衝進來,領頭的那個手裏拿著一個很小的遙控器,他把那個遙控器舉高,對著傅向隅說:“請您保持安靜,現在是休息時間。”傅向隅知道那個遙控器,它可以操控自己脖子上的金屬頸環放出不同檔位的電流,倒不至於殺死他,隻是很疼。於是他安靜下來,兩個穿著防護服的研究員走上來,要求他躺下,然後給他注射了一針類似於鎮定劑的藥物。他的情緒慢慢地平複下來,研究員們也離開了他的房間。傅向隅又感到了幾分困意,他打開手機,不由自主地輸入了那串號碼,然後點了撥通。不是空號,可以撥通,隻是沒有人接。他不死心地又撥了一次,這一次對方終於接起了電話,對方一直沒有說話,傅向隅也沒有開口,他覺察出自己心裏似乎本能地在逃避什麽,可他也舍不得掛斷這通沉默的電話。終於,在藥物的作用下,傅向隅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與此同時,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人影走進來,他先是把一瓶剛插好的百合花擺在了邊櫃上,要離開的時候,方一珂忽然看見alpha放在枕頭旁的手機還沒有熄屏。上麵是一個沒有備注過的號碼,通話還在繼續,已經十來分鍾了,他正要伸手掛斷的時候,忽然聽見裏麵傳來了一道男聲。“……是你嗎?”方一珂愣了一會兒,隨後神色複雜地看了熟睡的傅向隅一眼,接著才抓起那台手機,終止了這次通話。……第二天下午,方一珂陪他下樓散心的時候,忽然狀若無意地提起:“你之前不是問我,你有沒有把哪個朋友忘記了嗎?”傅向隅偏頭看向他。“我之前騙你說沒有,其實是我的私心,”他可憐地低下眼,“不過我想你們alpha總是愛玩的,你還這麽年輕,當然會被新鮮感所吸引。或許是我的性格太無聊了,抱歉。”他說得很委婉,但傅向隅懂他的意思。傅向隅皺了皺眉,omega朝他釋放了一點帶有“示好”意味的信息素,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會在有一個未婚妻的前提下,還三心二意地在外麵亂搞,但由於命定之番的示弱與委屈,他還是感覺到了一點類似於“愧疚”的情緒。於是他道:“那忘記了也好。”“抱歉,我以後不會了。”聞言omega很親昵地朝他貼過來,靠在他的肩臂上,傅向隅總覺得有些變扭,可他剛剛才被人告知自己以前是個見異思遷的渣男,因此也不大好意思推開這個可憐的“受害者”。他忍了幾天晚上,可最後還是沒忍住又撥通了那個電話。盡管從頭到尾都隻有沉默,可傅向隅還是想打給他。沒過幾天段鑫燁和秦蔚兩人吵著要來這裏看他,研究院的人不同意,於是隻有他們買的禮物和段鑫燁替他收拾的一背包衣物送到了。傅向隅在背包裏翻到了一本書,上麵貼著張便利貼,一看就是段鑫燁那手醜字,他寫:看你對這本書愛不釋手,給你一起塞進來了,別太感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