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是個軍人,上肢力量自然不差,可落了病、又做了幾年邊防局的文職,還多了kfc這麽個全能的管家,已經很少有什麽需要他獨自做的體力活了。他對和他人的肢體接觸有心理障礙,如果是機器人好得多,再加上給kfc設定的是老爺爺的外觀,也能有效減少芥蒂。就算被抱著搬來搬去,他也能把自己當做一件貨品,kfc就是那個傳送履帶。習慣性的依賴是很可怕的。今天kfc沒在,才發現雙臂支在床上、努力撐起自己這個動作,竟然已經很陌生了。新換的被褥麵料太滑,他一個沒注意,整個人從輪椅裏摔出來。輪椅側翻在另一邊,很幸運地沒有壓著他,但他的手臂硌在堅硬的床邊,立即留下明顯的淤青。岑尋枝摔得有些懵,好不容易支起上半身,才發現還有幾處擦傷。岑尋枝背靠著床腳大口大口喘氣,噩夢般的恐慌魘住了他。擦傷的疼不算什麽,心裏的痛才是。連躺到床上這樣一個幾歲孩子都能做到的事,他卻做不到。……他已經是個廢人了。他捶著自己沒有任何反應的雙腿,然而用上再大的、可以打碎別人鼻梁骨的力氣,都激不起一絲疼痛的漣漪。青年垂眼,像個局外人一樣望著自己自殘的動作,目光冷靜。仿佛那不是一種懲罰,而是測試。就在他想要換上別的、更鋒利的工具,比如刀,進行深度測試時,臥室的門哐裏哐當打開了。“少爺?少爺你還好嗎?”kfc慌慌張張闖進來。他這個不穩重的性格實在太不匹配穩重的外表了,岑尋枝不止一次思考過到底是把這家夥的外貌調年輕點兒,還是重組一下性格成分。平時太忙,總把這事兒忘記,於是機器人管家繼續頂著一張六十歲的臉做十六歲的事。kfc見這一地狼藉,先是一愣,隨即抱起主人。動作輕柔得不像一個冷冰冰的機械,也珍重得仿佛岑尋枝是什麽極易碎的奢侈品。他嘮嘮叨叨:“哎呀這被子是新的,我下午才烘幹殺菌過呢,應該很舒服的,少爺你晚上指定做個好夢呐!哎說起來要不要把崽崽的被子也換成這種呢?我記得好像還有剩餘……”機器人啵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日常瑣事,全程沒有提及半句關於岑尋枝又一次自殘,更沒有無用的勸導和寬慰。折騰半天,岑尋枝終於靠在床上。誠如kfc所言,這個麵料的確很舒服,貼著他的皮膚,像是情人溫柔愛撫的手。kfc去找藥箱,岑尋枝在他轉身之後抬起胳膊捂住眼睛,酸澀得厲害。瞧啊,聯邦最優秀、最驍勇、最年輕一切都要加個“曾經”的前置條件的少將,居然是個離了機器人,什麽都做不到的廢物。天大的笑話。kfc很快抱著藥箱回來,看見主人抬起那條胳膊上刺目的擦傷,那顆本應隻由算法和數據組成的機械之心也滲出苦來。他繼續裝作沒看著,一邊絮叨著給主人上藥,一邊打開光腦放節目調節氣氛。沒想到默認的頻道竟然是新聞台。“今日,賽瑟納林聯邦與第一帝國舉行……”“聯邦議長邊臨鬆出席……”“雙邊友好……”“邊臨鬆會見了……”“邊臨鬆指出……”“邊臨鬆……”那個全聯邦家喻戶曉、如雷貫耳的名字,魔咒一樣在寂靜的屋子裏炸開。第10章 這還是小兔兔第一次自己睡。他家是個兔丁興旺的大家庭,小兔崽子們像學校宿舍(盡管他並沒有上過學)一樣按照不同年紀分成不同窩睡覺。在化形之前,一群五顏六色的棉花團子你擠我我擠你放在大大的、鋪著厚厚幹草的筐子裏。化形之後呢,其實也沒差多少,還是熱熱鬧鬧挨一塊兒,多條長長的被子。小於在家排行十七,不是同窩最小,也差不了多少。孩子們在入睡時是按出生順序排的,垂耳兔夫婦要一窩一窩清點名單,以防有貪玩的在逃兔兔。報完數之後,就要熄燈了,爸爸媽媽帶著新生的小兔崽子和最寵愛的(這個通常是老五)回自己單獨的房間。黑暗之中,小兔兔們開始換位置,都要跟自己玩兒的最好的姊妹睡一塊。沒有兄弟姐妹和小於玩得好。他們都嫌棄他太瘦,太弱,太愛哭。小於總會被擠到角落裏,很有可能連被子都分不到一角。他聽著大家嬉鬧的聲音,吸了吸鼻子,閉上眼睛仿佛自己也參與進去。等到兔兔們玩累了,發出大小不一的鼾聲,磨牙的,說夢話的,比睡前還熱鬧。有一個夢話說,沙拉、沙拉。明天吃什麽沙拉?另一個居然在夢裏回答上了:南瓜拌提摩西草。於是,所有的小兔兔都做了同一個香香甜甜的夢。小於迷迷糊糊中被左邊的十九妹一腳踹醒,差點兒骨碌碌滾下去。他小心地往牆角縮了縮沒法再縮了,再縮就要穿牆了盡量不碰到十九妹。比他大的,比他小的,通通不待見他。他習慣了。幼崽睜著眼睛看向暗夜裏兔兔們的輪廓,聽著他們綿延起伏海浪一樣的呼吸聲,悄悄對著月亮許願。要是,要是有個很喜歡自己的家人就好啦……月亮聽見了嗎?小於不知道。當他在岑尋枝家的二樓醒來時,看見了和絨絨球星上一模一樣的月色。是不是這月色,賜予了他新mama?房間太空曠,太寂靜,讓幼崽想起了船艙裏不好的經曆。他的眼眶裏漲了水光,掀開溫暖的被子下床,想要立刻看見mama,逃離這可怖的黑屋子。垂耳兔家是個很大很大的平房,沒有第二層;雖然有個地窖,但聽話的小於從來沒像其他姊妹那樣偷偷溜下去冒險。這就導致一個問題:他不會下樓梯。上樓的時候是章魚機器爺爺扛著他上來的。下樓……要怎麽辦呢?小孩抱著欄杆,往下瞥了眼就不敢看第二眼。那麽多級台階呢,密密麻麻還帶拐彎,簡直讓兔兔頭暈!男孩又往後看了眼,剛剛從裏麵逃跑的那間屋子敞著門,像一張嘴,裏麵黑洞洞的,像怪物。房間怪物,和樓梯怪物,到底哪個更可怕?幼崽頭暈眼花,手心滲出緊張得汗。mama……mama是不是不害怕?mama最厲害了,一定能打跑所有怪物。所以,他要見到mama才行。房間怪物裏是不會有mama的,但是穿過樓梯怪物,mama就在樓下。從這個角度隱約看得見主臥從門縫裏漏出來的明亮燈光,還有低低的交談聲。它們像燈塔,指引著暗夜迷途的方向。小於咬了咬嘴唇,一番天人交戰後,還是決定下樓去。他可是mama的孩子呢,所以要做很勇敢的小兔子喔!無論是岑尋枝的輪椅還是kfc的萬向輪,都是要滾動行駛的,考慮到使用壽命以及靜音的需求,家裏所有地方都鋪上了高品質的地毯。小於不敢從正麵下去,那看起來就是會一不小心腳滑直接摔到深淵的後果。他想了想,決定轉過身,一級一級往下爬。男孩三歲多,身高腿長下樓梯完全不是問題。他抱著欄杆的最底下,半跪半趴在二樓平台上,謹慎又謹慎地屈起一條腿往下夠比想象中還要快接觸到了堅實的台階。陸生動物就是這樣,但凡腳踩大地,安全感油然而生。一次的成功給小孩增添了不少信心,他仍然死死抓著欄杆,不大放心、但又大膽地去嚐試把另外一條腿也放下去。這回也相當順利。小於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雙腿已經穩穩當當踩在了下麵這級台階上了。男孩一點點鬆開手,確保自己的平衡不會被打破以後,完全站直。他看了看旁邊,驚訝地睜大眼睛。他他成功地下了(雖然隻有一級)樓梯!這對於小兔兔來說是多麽了不起的舉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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