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又抬手示意餐廳道,“徐先生還給您做了果汁和三明治,說去外麵吃東西不健康,都是他親自挑選的食材,吃起來心安。”趙書今被安排得一頭霧水,走到餐廳裏,桌子上置放著四隻小巧的三明治,趙書今看了看應該是雞蛋金槍魚的內餡,隻是每一隻裏都放了他絕對不會吃的黃瓜片。桌上的花瓶下還壓著一張紙條,歪歪扭扭寫著,“書今!我先走了!”下麵畫了一個圓形笑臉,畫技也爛,圓臉畫成橢圓的,但用筆看得出來是認真,盡力了。趙書今隨便放下了那張紙,靠著二樓的窗上點了根煙,無聊地望向遙遠的海,並沒什麽看頭,黢黑一片,隻能依稀看到些波光。然而沒一會兒一艘摩托艇從眼前飛速滑過,打破寂靜的同時,也在沉悶的海上展開一條微微發亮的白綢。趙書今倏忽間想起新年的第一天,全速開著摩托艇載徐澤在陽光下飛馳的時刻,徐澤說好舒服,說好像天啊,海啊,一切都不存在了。趙書今很明了,這世上相處總歸容易,理解卻很難。他不承認和徐澤有過理解,摩托艇上不是,魚骨標本前大概也不是。他沒有可能,也不會和一個隻需要小本生意與房子的人心意相交。但在這樣一棟空蕩的大宅裏,又讓人不禁懷念起那樣的共鳴時刻,希望哪怕有一丁點的真實,那也是好的,足夠的。抽完了一根煙,趙書今就沒再繼續,而是回到餐桌,把三明治裏的黃瓜全挑走,將剩下的勉強吃下去,卻發現味道意外的不算太差。第23章 6.1吻6.1.1回歸北山市,徐澤下了飛機,乘機的畏懼消失不少,從天上落回地麵,他將褪去的棉襖又堆上身。海島的暖熱尚未消去,出了機場也不算凍。打車來到市郊醫院幾近淩晨兩點,這日明美的臨床出了院,徐明羽躺在空出的病床上,他被徐澤的開門音鬧醒,揉眼低聲對徐澤說,“哥,回來了。”徐澤忙示意他躺回去,拉開了陪護床小聲道,“你睡你的別管我。”徐明羽見他行李並不多,便不再多管,聽話睡覺了。徐澤這天還得去小賣店上班,休息時間即便拖長,也僅剩四小時,他倒上陪護床,催促自己快快入睡。然而一閉眼,徐澤便回想起於海島的日子,心底藏的甜就如同抱著個暖爐,於冬夜裏源源不斷地輸送暖熱。他裹緊被子,想象那日書今拍著他入睡的時候,“嗒,嗒,嗒”毛毯被寬大的手心拍出悶響,連綿的聲音也帶來困頓,徐澤慢慢入了夢中。二日清晨,徐澤將“明星小水獺”的玩偶送給妹妹,又照常接受她的撒嬌,隨口說了幾件海島的趣聞,手上忙著給徐明美洗臉,整理衣物,交代著要她聽徐明羽的話,就趕去正義路的超市,接手麵包車上山。負責備貨的店員小張,看徐澤背著雙肩包搬貨,沒精打采地問,“小徐啊,你怎麽出去玩個三天就回來了。”“哎,節假日要給臨時雇員三倍工資,姑姑都快對我有意見了。”徐澤搬好貨,看到麵包車裏有個鼓囊囊的塑料袋,拆開了原是導遊考試的習題冊,他將書本拿出來規整好,塞進了一個布袋裏。小張看到隨口問,“今年還要考這個導遊考試?不是兩次都沒成?”“嗯,還是想試試。”徐澤未打算與他多講,就說,“幫我轉達一下姑姑,明美基本沒問題了,後天應該就能出院,別多操心。晚上我去她家送一盒鮮橙,要她別準備我的飯,我還得回市郊醫院。”“還是這麽忙啊。”小張感歎著,又和徐澤聊了點別的,徐澤就先行道別,上山去了。山上小賣店門口,用剪破的塑料水瓶插著的幾桶玫瑰,已經全部凋謝了。這花來自於去年聖誕節後一天,趙書今找他約會時送的,共有九十九朵整,是愛情長長久久,地久天長,經久不衰的意思。雖然花都謝了,但是書今的表達徐澤都珍藏下來,他不舍得地將枯花扔進垃圾袋,最後還是留下一朵,將花瓣拆開,夾進了導遊考試的輔導書裏。山上小賣店的工作比較單調,徐澤和姑姑商量後,決定購入關東煮煮鍋,展開新的小生意,策劃完全後,就繼續過著賣水,學習,照顧妹妹的簡單日子。重複的生活已過去三天多,徐澤卻逐步意識到,自海島分別後,書今竟然一條訊息,一通電話都沒有與他往來,整個人猶如蒸發。徐澤時常惦念書今,可他過去隻要沒有事情去找前男友,都會被貼上“粘人”,“嗦”的標簽,徐澤不想給書今添煩,就忍著沒聯係。可這天他複習的業務課裏提到海島,裏麵說到海上交通工具的安全問題,徐澤的心就懸了起來,他沒來由發散地想,要是書今坐的快艇翻船了怎麽辦?摩托艇爆炸了又怎麽辦?書今會不會出了意外所以無法和他聯係?徐澤越想越急,趕忙拿起手機,撥通了趙書今的電話,那頭忙音響完都無人接聽,徐澤心下更為緊張,又打去一個電話,結果並沒有改變。他找不見辦法,隻能給書今的社交軟件發去消息,可仍舊石沉大海。徐澤隻得安慰是自己多慮,冷靜一下便自覺行為確有過火,弄不好還會討人嫌,就甩甩頭,試圖不再思考這件事情。6.1.2孫淩在快艇上喝著果汁,晶晶於旁側曬太陽,隨行的攝影師朝她拍照片,每張都漂亮得像人體創作,晶晶看了滿意,問孫淩能不能發網絡,孫淩不看照片,說沒拍到我的隨你發,晶晶淡淡笑了笑,說了好。趙書今從旁側的水裏露出頭,他摘去呼吸管和浮潛麵罩向孫淩抱怨,“今天能見度高,但水冷,不建議你下來。”孫淩見他從梯子上翻過來,給趙書今遞了毛巾道,“剛才你的手機一直在響。”“是嗎。”趙書今隨便擦了擦,就著防水袋點開鎖屏,有兩個來自徐澤的電話和一條簡訊,他這會兒也閑的,就撥了回去,那頭徐澤秒接了,書今笑道,“怎麽了?”徐澤那頭聲音不大,幾天沒見好像有點生疏似的說,“書今,你沒有事吧!”趙書今莫名道,“我怎麽了嗎?”“就,我看書看到海上交通工具,一想你都沒聯係我,怕你出海翻船了!”徐澤有些緊張地說完,又鬆了口氣道,“還好,你沒事。”趙書今愣了愣,弄不懂徐澤頭腦的運作方式,他見孫淩和晶晶都嘻笑地望向自己,也笑了笑,站他們遠了一些,輕聲問徐澤,“寶寶想我了。”徐澤被戳中又被問倒,嗯嗯啊啊地拖了很久才說,“書今,我是有點點想。”“以後想就打來。”趙書今身上幾乎都幹了,但也沒把電話從防水袋裏拿出來和徐澤聊天,大約這通電話並不重要,也知道不會聊很久,他頓了頓又說,“我沒事都會接。”徐澤那頭聞言又含糊地問了書今的回來時間,書今說大概一周後,徐澤就沒再多問,隻說要他保重身體,不要坐危險的海上交通工具,口氣十分像教育小孩。趙書今很少聽別人對他用祈使句,每每徐澤這麽教育他都覺得新鮮,竟也沒打斷隨他說完,才說,“寶寶,你要是也乖,我回來給你帶禮物。”徐澤被書今這麽說,才意識到自己口氣很像在教育弟弟妹妹,趕忙道歉,又說不用書今帶禮物,他還是會想書今的。趙書今說了沒事,又說,那我就先掛了。得到肯定後,就按滅了手機,朝快艇的座位處走。孫淩見他回來,麵色也沒多少起伏,但趙書今接聽除了工作上的電話,鮮少會避人,就隨口問道,“景言跨年那天不是來找過你。”趙書今一麵喝水一麵“嗯”了一聲。孫淩就又問,“他什麽意思,拒絕了你,又來找。”“什麽意思?”趙書今哼笑道,“一直不都是那個意思。”“最好的朋友。”孫淩歎了口氣,給他遞了一袋補充劑,趙書今接過吃了起來,孫淩狀似無意道,“這次算斷幹淨了吧。”趙書今斜看了他一眼,孫淩也不像隻在八卦,就回應說,“不知道,希望吧。”孫淩指了指趙書今防水袋裏的手機問,“剛才徐澤?”“你今天很閑?”趙書今挑眉道,“要不下水吧,冷一冷人也沒這麽熱心。”“我看徐澤喜歡你。”孫淩不理他,開玩笑道,“還查崗。”“喜歡我?”趙書今笑開了,看著晶晶反問孫淩,“你的人不喜歡你?”晶晶馬上靠著孫淩的肩,摟住他的手臂撒嬌說,“喜歡啊。”孫淩也攬住晶晶,對趙書今笑得曖昧,“你知道我的意思。”“隨你怎麽想,我剛好能給到他缺的,也算各取所需。”下午的陽光過於直白晃眼,趙書今戴上墨鏡,望著無垠的,玻璃一樣清淺的海道,“但徐澤人還不錯,隻提過想要房子。”話說到這,趙書今似乎回憶起什麽,頓了頓才又開口,“到了時候,我會給到他體麵。”“行吧。”孫淩鬆開了晶晶,坐到了書今身側,劃開手機給趙書今看了張照片,圖上是個斯文高挑的英俊男孩,趙書今皺著眉看孫淩道,“什麽意思。”“我妹大學同學,念管理的,家裏做藝術品生意,和我家也有往來,人很清白,脾氣也好。”趙書今好笑道,“你現在還負責這些。”“我就覺得你該翻篇了,哪有人九年沒結果還不翻篇的。”孫淩語重心長道,“你總得嚐試吧,世界上不是隻有一個周景言,總還有人值得你全然信任。”趙書今和孫淩打小一道兒鬼混,知他心思,但還是笑道,“你有閑心,給自己找找吧。”孫淩點了根煙,找晶晶借火,又坐回趙書今身側悠悠道,“你和我不一樣。”他笑笑說,“我是真的無所謂,你心裏,還是有所求。”趙書今打趣道,我有所求?求什麽?和你手機上那個漂亮小孩做藝術品交易?孫淩散漫地說,我哪知道?純情?真心?鬼知道你在周景言身上為了求什麽。趙書今哼了哼就沒有再出聲,他不是沒想過這些年對周景言的執著,為的是什麽。可如果一個人十四歲就一直喜愛另一個人,那這一份幾近十年的欣賞和信任,就是融入骨血的選擇,在任何一個選項與周景言並列時,他的取舍結果都不會有任何改變。趙書今抬眼,望向不遠處潛在海裏,泛著寶藍色的水下珊瑚。他少年時著迷於珊瑚,除了外觀之美,它們就像是海洋裏永遠的堤壩,足以讓孤獨的空曠海岸不被迭起的海浪侵蝕,好似一種在時間衝刷中,得出的永恒真理。第24章 6.26.2.1約莫十日後,趙書今從海島回了家,徐澤事先同他聯係過,晚上就不幫父親賣水果,早早在家裏候著,聽聞書今沒吃晚飯,便做了三菜一湯。蒸飯時候放入了前些天熬的秘製肉醬汁,從小蒸盅裏取出來,香味四溢,好開胃。徐澤等了半晌,可先到家的不是書今,而是拎著幾個大大禮品盒的陳助理。陳助理進來後就對徐澤說菜飯很香,徐澤聞言熱情留他吃飯,陳助理尷尬拒絕後,就告了辭。趙書今沒隔多久就回來了,他穿一件米色,剪裁利落的休閑風衣,兩手空空地站在門口,笑意淺淡地問徐澤,“不意思一下?”徐澤不太理解,就趕忙說自己做了菠蘿雞塊,青椒釀肉,玉米胡蘿卜和番茄蝦滑湯,還做了肉醬燜飯。。。他話還未說完,趙書今就上前一步,牢牢地把徐澤給抱住了。雖然外頭天氣冷,但書今的身上好像永遠不會沾染涼意,每次徐澤在這個懷抱裏,除了暖還是暖,好似把他過去二十四年受的凍都捂化了,徐澤也環抱住趙書今,死死地抱緊,弄得書今哭笑不得道,“要被寶寶勒死了。”聞言徐澤才放了手,趙書今也得以脫身,邁進玄關換鞋道,“家裏好香。”“書今,快來,我做了菜,你來嚐嚐。”徐澤接過他的大衣置放好,又忙著去廚房把熱菜從保溫箱裏取出,端到餐桌上布好。趙書今這日確有些餓,給手消過毒,徑直到了餐廳。家常菜的擺盤漂亮,菜色亦明亮,透出些微的童趣,讓趙書今回憶起海島的家裏,吃過的精巧三明治。他讚美了徐澤,又說,“菜品顏色也很好看。”徐澤在趙書今對麵垂眸道,“我以前在私人小學的食堂打過工,小孩子看到漂亮的飯菜都願意吃更多。”趙書今不介意五顏六色的飯菜,倒覺得徐澤的工作經曆豐富,他抬手動筷,對徐澤道,“你會的挺多。”徐澤被誇暈,悶聲說了謝謝,就也動了筷。趙書今對徐澤吃飯的習慣始終很欣賞,他不愛在用餐時候談天,吃東西也不三心二意。趙書今用公筷每樣都夾了一點在餐盤裏,伴著飯吃了一口,嚐到味道後多少意外。可他又知道徐澤一直在斜眼偷偷打探,就不露聲色地繼續用餐,沒顯現半點情緒。徐澤一頓飯吃得緊張,直至看到書今的碗裏,盤裏都空掉,才小心翼翼問趙書今,“還好吃嗎?”趙書今擦過嘴對徐澤說,“這個燜飯很特別,是那天你熬的醬汁做的嗎?雖有淡淡的蒜味,但稀釋後很香。”徐澤想起那天在家熬醬,明明讓書今很不開心,可今天卻為此得到表揚,就有點想為他種的韭菜和小蔥翻案,他趕忙說,“書今,如果以後吃麵,我給你放自己種的小蔥,新鮮的剛掐下來,一點生味都沒有,隻剩下清香的!”趙書今對口腹之欲要求不高,是大眾口味,徐澤做的家常菜勝在清爽,比家裏做飯阿姨烹飪的要樸素,趙書今想了想道,“寶寶,你如果願意,可以就在家裏做飯,再學些喜歡的東西,工作太累是沒必要去的。”徐澤每次都被書今的體貼感動,但自從看過趙書今海島的家後,徐澤更不可能有所懈怠了,他得努力追趕書今才行,可書今今天說喜歡自己做的菜飯,徐澤又希望能讓他開心,就隻能另尋辦法。他考慮了一會兒才說,“你要是喜歡吃,我以後下班了不去我爸的水果攤,回家給你做飯。”趙書今想他不要折騰,呆在家裏就好,就說隨便徐澤,隻要他開心。他見徐澤還要討論吃食相關,心下沒有興趣,就岔開話題說,“去客廳看看陳助理拿過來的東西吧,都是給你帶的禮物。”徐澤未料想陳助理搬的大件竟是送自己的,那麽多,小山一樣呢!徐澤趕忙拒絕說,自己東西都夠用,不需要禮物了,可趙書今卻告知,物件都是訂做的,無法轉送。徐澤最怕浪費,隻好道了謝上客廳去拆包。徐澤最先拆的是兩個相似的黑盒子,盒子上的品牌他橫豎不認得,但外三層裏三層地剝開就知道不便宜,兩隻盒子裏分別裝著兩隻純黑的雙肩包,尼龍拚皮革的質地,一隻比較休閑,一隻比較商務,它們看起來都酷酷的,不禁讓徐澤想到書今。趙書今過來解釋道,“你的那兩個包都舊了,換掉比較好。”徐澤聽了既甜蜜又難受,書今對他總這麽細致,都說細微處見真情,那這份情肯定是很了不得的。但又想自己的兩個舊包隻用了三年,就覺得和書今的消費習慣頗有偏差。不過這也不是難事,他可以把舊書包放回老家,用來幫爸爸背貨之類,也不算浪費。徐澤放下雙肩包,看了看說明卡片,寫著再生尼龍,是一種海洋塑料回收的新材料,心道應該不會特別昂貴,回禮也送得起,又不想辜負書今的好意,就謝過收下了。趙書今見他收的痛快,知他喜歡也挺高興,就指著另外三個盒子道,“另外的都是睡衣,你可以試一下,尺寸不對再換。”徐澤趕忙說有書包就足夠了,他可以穿舊衣服做睡衣,趙書今稍稍蹙眉,又說,“打開看看,我想看你穿。”徐澤一聽是書今想看的,猶豫著還是打開了。三套睡衣並沒有什麽特殊,是清爽的淡藍色,分別是夏裝,冬裝和浴袍,摸上去很像徐澤姑姑說的那種上好的桑蠶絲,徐澤知道這個肯定很貴,就堅決不收,趙書今要他套上試試,徐澤死活不肯,說浪費不好。趙書今有些煩,一使勁把徐澤攬到腿上,抱著人親來親去,扯他的薄毛衣,徐澤一通亂扭,卻剛好讓趙書今順勢把他的毛衣脫了。徐澤懵懵地坐在書今腿上,感覺下腹有什麽東西抵著自己,又見書今眉眼深深的,趕忙跳下去把冬裝睡衣套上,離著一段距離打探地問書今好不好看。趙書今神色晦暗地看了會兒徐澤,接著從口袋裏摸煙點了,眯著眼問道,“寶寶,帶你去看心理醫生好不好。”他望著聞言無措的徐澤道,“你總這樣拒絕,我會有點難堪。”徐澤知道自己又無意識地抗拒書今,心下也不好受,但直覺總讓他心有防備。怎麽會這樣?書今這麽溫柔這麽好,怎麽就會推開他呢?會不會是自己真的有什麽心理疾病,需要看看醫生?趙書今見徐澤犯錯似的低著頭,又想起他前男友橫蠻不講理的樣子,也覺得徐澤可憐,就哄他道,“當然去不去看你意願。我還要陳助理幫你找了北山大學旁的導遊考試輔導班,以及當時教周景言台詞課的普通話老師,你晚上得空,可以去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