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溫伏仍是點頭,頓了頓,甚至特意補充道:“洗得很幹淨。”費薄林:“……”司機從後視鏡瞟了一眼,見費薄林遲遲不吭聲,都快忍不住幫他開口誇誇溫伏很厲害了。看不見孩子盯著你的眼神嗎?誇啊!快誇啊!目的引導失敗的費薄林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略過了溫伏的期待,眼見著車駛入了錦城,轉而把話題移到另一個方向:“在醫院吃飽了嗎?”溫伏剛要回答“吃飽了”,就聽費薄林輕描淡寫地說:“沒吃飽的話,我上去給你煮麵。”要說出口的話被咕咚一下咽回肚子裏,溫伏搖搖頭:“沒吃飽。”費薄林垂下眼,遮住眼裏劃過的一絲笑意,再抬眼時隻對司機沒什麽表情地說:“開到雲河頌你就回去吧,不用等我。”溫伏在醫院吃那幾包麥當勞吃了個八成飽,回到家又隔了兩三個小時,要說吃夜宵也吃得下,隻是過去那些年在ste的高強度監督下很久沒那麽放肆了。家裏最不缺的東西是雞蛋掛麵,能放很久,就算演出跑行程十天半個月不回來也不會壞,要吃的話也不像煮飯時還要做菜那麽麻煩,下了鍋幾分鍾就能撈起來,對於溫伏而言,從小到大這都是最劃算管飽的食物。費薄林在送菜軟件上點了一些煮麵用的青菜和肉類,溫伏趁煮麵的當兒抱著毛巾去浴室擦了個澡。由於傷口不能沾水,他必須小心動作,這一趟澡也就擦得很慢,換好衣服出來時費薄林的麵也從廚房端出來了。費薄林一邊去浴室收拾他的髒衣服一邊招手叮囑:“過來吃麵,吃完麵我給你洗頭發。”腰上兩處刀口的擦傷讓溫伏沒法自己洗頭,加上頭發在河裏打濕後被費薄林在車裏強行搓幹,溫伏這會兒滿頭黑發比平時更到處亂飛,摘下來拿去當雞毛撣子也不為過。碗裏煮了很多青菜和現煎的雲腿肉,溫伏扒開椅子準備埋頭大吃時,費薄林抱著衣服,聲音從他後麵幽幽飄過:“慢慢吃,不許搶,青菜別剩。”溫伏張開的嘴縮小了一個弧度。在溫伏吃麵的十五分鍾裏,費薄林無比熟練地把髒衣服丟進洗衣機,順便將溫伏之前丟在沙發上的行李整理完,接著去衣櫃裏找出一套全新的、完全屬於他的尺碼的睡衣這套衣服夾雜在上次他托ste送給溫伏的那堆衣履中,因為太了解溫伏的神經大條,也極度清楚以溫伏的性格,不是必要場合根本不會對那堆衣服產生絲毫的興趣,所以費薄林根本不擔心這套睡衣會在短時間內被溫伏察覺到異常。就連睡衣放進衣櫃的地方,都是他上次來這裏幫溫伏疊好後布置的。為了讓溫伏早點休息,費薄林在他吃完麵以後的十五分鍾內帶著溫伏一起完成了洗漱,並把書房的折疊床搬進浴室,調好水溫後費薄林坐在折疊床前,輕聲道:“小伏。”三秒後,溫伏悄無聲息竄過來蹲在他眼前。費薄林說:“躺好。”溫伏聽話地躺了上去。費薄林先把五指穿插到溫伏的頭發裏,指腹貼著溫伏的發根一點一點摸著頭皮:“頭上有沒有傷?”溫伏倒仰著腦袋看他,兩個眼睛在這樣的姿勢下顯得更大,邊搖頭邊說:“沒有。”即便回答了沒有,費薄林還是把他頭頂每一處摸了個遍,確定之後,才放水衝洗溫伏的頭發。水溫熱熱的,剛好是皮膚能接受的程度,浴室裏傳出潺潺水聲,溫伏就這麽睜圓了眼珠子看著倒映在眼前的費薄林,一言不發。費薄林也不說話,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看似給溫伏洗頭洗得很專心,實則心裏愉快到了極點。家裏,燈光下,水聲中,就算他們什麽都不說,費薄林也覺得很好。等到給溫伏洗完頭時,他才發現,溫伏躺在折疊床上睡著了。好在不遠處的置物台旁有插座,費薄林取了吹風,把吹風調到靜音模式後,坐在原位給溫伏吹完了頭發。迷迷糊糊中溫伏感覺自己被人抱起來,隨即聞到費薄林的氣息,他便懶得睜眼,又陷入了睡眠。感覺到費薄林離開的動靜,溫伏伸手抓住對方的袖子。費薄林轉頭時就發現溫伏醒了,醒了多少不知道,總之眼是睜開了,目光直勾勾的,不知是在夢裏還是在盯他。費薄林低聲道:“衣服烘幹了,還沒取。”取完還要疊好放進櫃子裏。溫伏遲疑一瞬,這才放開。費薄林坐到客廳的沙發上,環視著四周的一切,就像上一次把溫伏哄睡以後坐在這裏一樣,視線依次掃過這個房子的每一寸。其實家裏的陳列很簡單,溫伏平日沒多少愛好,對生活的要求也是吃飽穿暖就夠,興趣方麵除了音樂就是動漫。音樂家裏有專門的書房和琴房,費薄林上次就從頭到尾地收拾過,至於動漫,對溫伏而言是一個電視機甚至手機就能滿足的事。這裏所有物品陳放都相當簡約,一覽無餘。可費薄林看不夠,怎麽都看不夠。這就是溫伏在離開他的日子裏獨自生活的地方,是溫伏除他以外的小小歸屬。晾衣房的洗衣機傳來程序結束的聲音,費薄林取了衣服,在沙發上疊好,不打算放進臥室,以免吵醒溫伏。客廳的燈一盞一盞關閉,費薄林去主臥看了一眼黑暗中熟睡的溫伏,悄悄退出房間,關上門後,打算去書房將就一晚。溫伏已經二十六歲了,家裏四個房間三張床,沒有理由要再像小時候那樣兩個人擠在一起報團取暖。在房門關上那一刻,床上的溫伏敏銳地動了動耳朵。費薄林睡在書房僅夠容納一個人的窄床上,想象著溫伏平日裏一個人看書看累了蜷在這兒休息的樣子,低頭笑了笑。昨晚他一時沒控製住情緒,給溫伏打了電話過去又不知道說什麽,直到溫伏問他是否要接自己回家,費薄林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承諾給得倒是爽快,可實施起來卻不那麽簡單。他過去那麽多年一直暫居國外,自己回了錦城都沒安定下來,去哪裏給溫伏變一個家?他答應溫伏的不是房子,而是家。房子哪裏都能買,家卻不一樣。費薄林的規劃裏,他和溫伏的家可以是任何溫伏喜歡的樣子,那都是基於他們的一切塵埃落定後,足夠讓他們從容不迫去創造一個家的情況下,而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時間裏隨隨便便趕製出一個供人下榻的居所。縱使最終目的是兩個人待在一起,可既然答應了要接溫伏走,總不能日日留宿在這裏。費家在錦城倒是有一處莊園,自從費老爺子去世,他把無關人員全部趕走以後,那裏就久無人居,自己則更是長達二十年沒有回過那個地方。他對那裏沒什麽感情,如果要搬進去住自然是說一聲就有人準備的事,隻是不曉得溫伏願不願意同他暫居。正思索著,費薄林忽然聽到隔壁極輕的一聲開門的動靜。家裏房間的門是磁吸鎖,那聲響隻在門打開的一瞬能聽到,費薄林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放輕呼吸,本以為溫伏要起床上廁所或是喝水,卻遲遲沒聽到有人走路。下一秒,書房的門悄無聲息被推開了一條縫。費薄林:“……”門外出現一個黑影,提著拖鞋,以十分伶俐的動作閃進房中,隨後慢慢地把門關上。溫伏摸索著朝床的方位靠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房間裏,他輕巧地躲過了所有樂器擺放的位置以及桌椅,就連必經之地的旋轉書架他都輕身擦過,沒發出一點響動。野貓在叢林穿梭不過如此。費薄林放緩呼吸,一動不動地裝睡。可溫伏摸到床上後似乎就完全不考慮會不會被發現的問題,被子一掀,整個人無所顧忌地往費薄林身上滾。動靜大到費薄林就是想裝也裝不下去。的摩擦聲裏,他無奈歎了口氣,做出被吵醒的模樣,實則手已經伸到溫伏後背給人掖好了背角。收手時,費薄林的胳膊掠過溫伏頭頂,對方趁機往上一頂,在那兩三秒裏用頭發蹭了蹭他的掌心。“做什麽?”費薄林明知故問,“怎麽過來了?”“做夢。”溫伏一把將臉埋進他懷裏,留一頭雜亂的烏發露在被子外,甕著聲說,“在夢遊。”第19章第二天起床,兩個人差點悶出一身汗。家裏本來就開著地暖,費薄林一夜睡得提心吊膽,總擔心床太小把溫伏擠到地上,後半夜幹脆摟著溫伏換了個位置,人倒是換到裏邊了,費薄林又怕溫伏擠著不舒服,自己一個勁兒往外頭躲,把床上空間留給溫伏,結果一覺睡醒溫伏還是貼在他懷裏,頭發亂飛,額前的一些碎發讓汗打濕了發梢。縱使這樣,溫伏一顆腦袋還在往他身上鑽,不抵著他就睡不安穩似的。費薄林摸著溫伏後腦勺,低頭去看溫伏的睡臉。睡著後的溫伏,睫毛和鼻尖翹起的弧度都恰到好處,比起其他時刻,又是另一種乖巧。費薄林屈起食指勾了勾溫伏烏黑的眼睫,看見溫伏的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安地動了動。他把手拿開,溫伏眼睛就不轉了。再勾一次,溫伏的眼珠子又動了一下。再拿開,又不動了。就這樣來回逗了幾次,溫伏在睡夢中蹙了蹙眉。費薄林忽然覺得自己像極了什麽奇怪的大人,仿佛是故意趁人睡著以後用這麽低級的方式偷偷逗貓,於是利落地收手,給溫伏蓋好被子後悄聲起床。早餐給溫伏做了一個三明治和兩個西多士,這樣就算溫伏起遲了也可以吃。費薄林在訂食材的時候順便下單了兩盒菊樂牛奶,做完一切時溫伏果然還沒醒。他要去公司,所以起得早,臨走時去書房看一眼溫伏,留下一張便利貼後就離開了。溫伏睡醒,沒睜眼先喊了聲費薄林,沒聽到有人應他,知道對方是又走了。餐桌上留下的便利貼告訴他做好的食物放在哪裏,又叫他吃麵包時煉乳不要放得太多,同時沒忘記叮囑溫伏如果不舒服記得餐後吃一頓消炎藥。溫伏翻到另一麵,發現這次費薄林沒有多寫別的東西,眼珠子一轉,跑到廚房保溫箱裏拿了早飯,站在原地幾口塞完,開始滿屋子閑逛地等著費薄林中午回家費薄林如果不回來,是會提前做好午飯再走的。既然什麽也沒多留,說明他會回來做飯。十二點半,費薄林踏進家門時,成功在腳邊收獲一隻盤腿坐好仰頭等待的溫伏。他毫不意外地用沒有拎菜的那隻手把溫伏撈起來,一邊走向廚房一邊問:“早飯吃完了?”溫伏跟在他屁股後邊點頭:“吃完了。”費薄林放下菜,去檢查冰箱裏剩下的煉乳,確認溫伏早上吃了多少。冰箱裏沒有煉乳。溫伏把整整一盒50ml的煉乳就著兩個西多士全部吃光了。費薄林在打開冰箱門那一瞬,感受到背後的身影明顯一僵。溫伏警覺地停下了跟著他攆的腳步,等費薄林關上冰箱轉過頭時,溫伏瞳孔一晃,眼神四處搜尋,飛快地率先指向櫥櫃:“碗洗完了。”費薄林瞥向早晨裝西多士和三明治的盤子,終於補上了昨天錯過的那句表揚:“洗得很幹淨。”溫伏眼睛閃了閃,渾身輕鬆地要出去看電視,就聽費薄林一邊卷起袖子擇菜一邊慢悠悠地說:“下次再吃那麽多,就跟我去看牙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