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若有所思地對著窗戶看了片刻,收回視線。等阿尕壯起膽子再往外看時,他們都進去了,院子裏隻有攝影組的人在外駕著設備取景。很快樓下傳來嘈雜的招呼聲,是客人們在跟阿爸阿媽禮貌問候,接著他們上樓,各自尋找各自的房間。二樓的房間被劃分出拍攝區和禁止拍攝區,阿尕和家人的房間在禁止拍攝區,因此攝影師和節目組安裝的攝像頭都避開了這裏。她悄悄推開一條門縫,從門縫裏窺到很多雜亂的腳步,客人們商量著如何分配房間,那個男人安靜地站在最左邊,有人偶爾朝他發問:“你覺得怎麽樣?溫伏。”他就微不可察地點頭:“我都可以。”阿尕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清澈,幹淨,像山澗的泉水。就在阿尕出神的這一瞬,叫溫伏的人略一側頭,把視線投向了她的方向,捕捉到門縫後的小小的阿尕。一大一小兩雙眼睛隔著人群對視,阿尕仿佛看見草原上的另一對漆黑的寶石。溫伏烏長睫毛下的雙眼沒有任何情緒,與她在一刹的交接後便錯開目光。最後他們商量好,年紀最大的男演員獨住單人房,剩下的兩男兩女按性別雙雙一間。分配好住所後,他們下樓,阿尕聞到樓下酥油和奶茶的香氣,她知道家裏又有糧食要被浪費了初來乍到的客人們基本都喝不慣這裏的茶,阿爸阿媽卻會總是熱情地給所有人倒上滿滿一杯,接著在充斥著歡聲笑語的寒暄和問候中,眼睜睜看著每一杯茶在被品嚐一口過後就擱置冷卻,最後難免逃不過倒掉的命運。所有被浪費的茶都是旅客們好奇心的過濾。阿尕扒著樓梯拐角處的扶手,在一根根交疊的木柱後觀察著一樓的人。五個客人在長長的藏床上坐成一排,最中間的男人阿尕很眼熟,她時常在阿爸打開的電視劇裏看到他,那是阿爸最喜歡的男演員,鷹鉤鼻,深眼眶,雖然看起來上了年紀,但依舊很帥氣。年長的中年演員作為大哥,主動扛起了打熱氣氛的職責,與身為東家的阿爸阿媽友好交流著。左右兩邊按照年齡輩分依次坐開,溫伏還是靜靜地待在最邊緣的位置,不搭話,但認真聽著身旁人的交談。很快阿媽給他們端來糌粑,這是草原上最受歡迎的下午茶。同行人裏有一個年紀稍長的女演員,阿尕聽到那幾個後輩叫她“琳姐”,中年男人叫她古琳。顯然古琳不是第一次接觸這邊的風俗,在糌粑端上來以後,她熟練地端起碗,用手揉捏碗裏的糌粑,並耐心低聲教身旁的後輩如何食用。溫伏在最邊上,離古琳之間隔著兩個人,周圍的鏡頭集中到了古琳那裏,他不知道怎麽吃糌粑,被擠到鏡頭外以後也朝古琳的方向傾身聽著,一板一眼地學習。捏糌粑其實很簡單,一勺酥油,倒一點奶茶,抓一把青稞粉,就著茶湯空手把糌粑捏成團,不用在意美觀,捏好之後就能直接吃。外來遊客眼中這做法有些髒手,不過這算是節目錄製開始的第一個看點,客人們不扭捏,在洗過手後就開始各自忙活。認知與上手總歸是有差別,捏糌粑看著容易,第一次接觸的藝人在手放進碗裏時難免產生難以言喻的感覺,兩個年輕藝人一時沒控製住表情,臉上神色都有片刻異樣,完全沒人注意到,在無聲的角落裏,溫伏已經吃完自己捏的第一碗糌粑,正張大手掌抓第二把青稞粉,同時偷偷往自己的奶茶和糌粑碗裏各加了三大勺白糖。糌粑混著酥油和奶茶,之前喝不慣茶湯的人自然也吃不慣糌粑,年長的古琳和那位大叔男演員經曆豐富,對此見怪不怪,談笑間用完了這頓下午茶,除此之外,年紀小的另一個女藝人很禮貌地堅持吃完了自己那一份食物,而另一位年紀小的男藝人則意思意思吃了兩口就不再理會。溫伏在傾聽大人聊天的過程中,默默吃完了兩杯奶茶和三份糌粑。等他察覺阿尕的阿媽在一旁笑眯眯的目光時,忽然想起費薄林教他的禮節。做客別人家裏,多少還是要客氣一些。於是停下了第四次準備伸向青稞碗的手。在得知兩個小時後還有晚飯並且晚飯是烤全羊時,溫伏一整天都沒什麽波瀾的臉上劃過一絲意外和懊悔。阿尕在樓梯拐角處,把他變化的神情盡收眼底。她捂住嘴悄悄笑這個哥哥像個笨蛋,以為糌粑就是他們的晚飯。不出意料的,最能吃的溫伏在眾人大快朵頤的晚宴上難得地沒怎麽動筷,下午吃進去的三碗糌粑使他麵對一桌烤得流油的肥羊有心無力。眼睛餓,肚子飽。無奈之下錯過晚飯,溫伏頂著一肚子糌粑撐到晚上十一點,成功地餓了。同行那個男藝人剛上床入睡,房間裏關了燈,溫伏在床上輾轉一會兒後,掀開鋪蓋下床,打開費薄林給他整理的行李箱,拿出一小包搭配好的零食。的聲音引起同伴的注意,溫伏知道晚餐時跟他一個房間的那個人也沒吃多少。他蹲在行李箱前,轉頭看向另一張床,對方側躺在枕上,雙目炯炯地望著他。他舉起那包零食袋:“你吃嗎?”節目組這個點已經停止了拍攝,隻有安在每個房間的攝像頭還保持著紅外記錄。男藝人遲疑了幾秒,看了一眼攝像頭,最終搖了搖頭:“我吃飽了,不餓。”眼前的人叫季傑,是個剛出道沒多久的新人演員。溫伏記得出發前幾天ste跟他提過,季傑是古琳新公司旗下簽的第一個藝人,這次參加綜藝就是跟著自己老板混臉熟,屬於老帶新。古琳對自己手下的藝人要求極其嚴格,不管是業務能力還是形象管理以及私生活方麵,在有前兩年那些塌房流量的前車之鑒的情況下,現在更是不允許藝人出現半點差池。她和ste在工作風格在監管方向上如出一轍,這也是兩個女老板一拍即合的原因。季傑年紀比溫伏還小兩歲,一米八的個子,晚上就吃幾口羊肉,要真說飽了是不可能的,想必是頂頭上司就在隔壁,就算想貪嘴也沒膽子,所以才拒絕了溫伏。溫伏沒有再次邀請,換了褲子,在睡衣外頭裹上羽絨服,拿著零食走了出去。留在房間裏,就算不吵到季傑,也難免有點誘惑的意思。本來節食就夠難受了,旁邊做個人砸吧砸吧吃零食,換了誰都不好受。溫伏下到一樓,穿過大堂,徑直走到屋外挨著廚房牆角的一個攝像盲區,就意外地撞上了古琳。在四處都是攝影區的屋子和院子有許多事不方便做,節目組默認每天結束拍攝後的時間屬於藝人私人所有,不會有攝影師跟隨。溫伏到這裏是為了加餐,而古琳則是解解煙癮。兩個人目光短暫地對上一瞬,古琳輕輕一笑,對著溫伏點了點頭後又把視線錯開。年逾四十的女老板輕鬆悠閑地靠在牆邊吞雲吐霧,溫伏腳步頓了頓,稍許斟酌後選擇了坐在離古琳不遠的台階上悶頭吃他的果幹,兩個人互不打攪。煙快燒到頭時,古琳朝腳邊一瞥,看見溫伏吃完果幹後又從衣服裏掏出一包巧克力,一口咬下半條,在嘴裏咀嚼。古琳轉回去,猛吸了一口煙。過了會兒,再瞥,發現溫伏正把剩下半條巧克力吃進嘴裏,一邊望著院子發呆一邊嚼。古琳又抽了一口煙。正當她以為溫伏吃完要回去的時候,對方從身上掏出第二包巧克力,撕開包裝,一口又是半條。嚼嚼嚼。古琳:“……”溫伏卷巴卷巴包裝袋,把垃圾揣在衣兜裏,一轉眼吃完嘴裏的巧克力,把最後半條也放入口中。嚼嚼嚼。“……”這下總該吃完了吧。古琳抖抖煙灰,還在糾結要不要等溫伏離開以後再來第二根,又見溫伏從身上掏出一包小餅幹。抓起一把,倒進嘴裏。嚼嚼嚼。古琳:“……”沒完了是吧?就在她忍不住打算讓溫伏分兩口過來時,手邊的小門吱呀一聲從裏頭拉開,探出一個小腦袋。溫伏和古琳齊刷刷看過去。阿尕在廚房時就注意到外麵這兩個人很久,晚飯的烤全羊做了兩隻,阿爸阿媽把屬於他和哥哥的那一份單獨拿出來放在了廚房。哥哥早早吃完休息,她玩到現在才想起肚子餓了,還有烤羊沒吃。三個人大眼瞪小眼,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古琳。抽煙歸抽煙,帶壞小孩子可不好。古琳把煙頭丟在地上,狀若無意地抬腳碾了碾,彎腰對著阿尕笑道:“你好啊。”說話時還特地保持了距離,免得煙味熏到阿尕。阿尕從身後遞出一碗羊肉,示意分給他們。古琳錄完綜藝立馬要進組一個電影,對於夜宵這種東西,吃是不可能吃的,就連下午那頓飯也隻是象征性地嚐了兩口就讓攝影師移開相機。她擺了擺手,笑吟吟地對著阿尕道了謝,回身時趁阿尕不注意撿起煙頭就進了屋子。溫伏倒是不客氣,阿尕的烤羊肉遞到眼前,他拿了一塊,低頭吃完,正要說“謝謝”,抬頭就見阿尕挨著他坐在了台階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明亮的月亮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阿尕舉起碗,意思是問溫伏還要不要吃。溫伏又拿了一塊,無聲地吃起來。他吃的時候,阿尕就眨著亮晶晶的雙眼看他。不管是剛才的古琳,還是眼前的溫伏,阿尕都是第一次那麽近地看,他們比阿尕從小到大看過的任何人都好看,比電視上的也更好看。溫伏一聲不吭吃著羊肉,偶然瞥一眼阿尕,發覺對方正湊過來在盯著他。又瞥一眼,還在盯著他。再瞥,還在盯。溫伏不明就裏,莫名其妙之餘第一次詭異地生出兩分不好意思的感覺。不過他這人就算不好意思也不會有什麽反應,溫伏瞅了瞅阿尕,說:“謝謝。”謝謝是真的,他一晚上都在思索烤全羊的味道。下午那會兒吃得太飽,勉強嚐了嚐也品不出個所以然。阿尕衝著他笑,露出剛換的兩顆牙。溫伏悶頭琢磨琢磨,從身上摸出一袋維生素軟糖,覺得小朋友應該喜歡吃這個。果然阿尕滿眼新奇地接過去,溫伏幫她撕開包裝,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起零食。橙子味兒的果汁糖吃得滿口甜香,溫伏一邊吮著舌尖一邊問阿尕:“你叫什麽名字?”阿尕本名叫桑吉,她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告訴溫伏時,說:“你可以叫我阿尕。”“我叫溫伏。”眼前的男人想了想,認真地跟她交換稱呼,“你可以叫我小伏。”第21章與此同時,一個與溫伏有關的帖子在論壇發酵。一晚的時間,輿論慢慢引爆了。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左右,費薄林剛剛起床,張朝幾乎掐著他醒來的點發來消息。因為心裏多少清楚費薄林和溫伏的關係沒有表麵那麽簡單,所以張朝給費薄林發消息時選擇開門見山附了一堆鏈接過去。【張朝:費董,溫伏那邊出現了點情況】【張朝:[圖片]】【張朝:[圖片]】【張朝:[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