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了學費他身無分文,多年跟著賭徒兼人販子的養父奔波,生活常識也相當薄弱,沒了錢,身無長處的他隻能去偷,必要時裹得嚴嚴實實拿著一把玩具刀在晚上打劫落單學生的零花錢也是有的。實在沒辦法的時候他嚐試過用公用電話給養父打電話要錢,對方為了躲債,手機沒有一次接通過。這樣的生活他過了兩個月,終於在一次偷電瓶車的過程中失手,被送去了派出所。警察問不出他家人的聯係方式,根據他身上的校服和班牌打電話聯係到學校教務部,叫來了他的班主任。那是個四十歲的鄉鎮女教師,在此之前溫伏已經因為上學期的流言風波被請去辦公室,老師一問,他不吭聲,點點頭,算是承認自己偷過錢。說請家長,又聯係不到人。這次去警察局,先驚動了教務部,溫伏回去的結局必然是被開除。他是個悶葫蘆,老師問什麽他也不答,不是不想答,就是不懂怎麽組織語言,於是幹脆沉默。最後老師告訴他他會被開除。她問:“你想被開除嗎?”溫伏搖頭。她當然知道他不想,無論如何,溫伏的成績在這個教育落後的鄉鎮從來都是年級第一。她無法具體猜到這個孩子身上發生過什麽,可無疑她是帶著點同情去審視他的,連家長都聯係不到的孩子,偷錢是錯,可沒有錢難道也是他的錯嗎?她又問:“你想讀書嗎?”溫伏自然是點頭。女老師歎了口氣:“學校你是不能呆下去的,那麽多人都知道你偷過錢,這次還進了警察局,沒辦法了,我可以找學校消你的處分,但是保不住你。”溫伏等了一會兒,聽她沒有下文,就準備要走。老師忽然說:“我有個老同學,是市一中的後勤部長,可以問問,你能不能去那兒讀。”溫伏直愣愣的,還不會說謝謝,就照著老師的話,坐上去市裏的大巴,轉學到了一中。臨走前老師塞給他一千塊錢做學費和生活費:“不要偷錢了,別讓那裏的老師和我難做。”溫伏入學前,交完學費、書本費和校服費,手裏的錢花了個七七八八。在窮途末路的一個晚上,他遇到了費薄林。第37章溫伏說話有些詞不達意,短短一個故事讓他講了很久,講完一段他要停下來悶著頭為下一段組織語言,有時斷斷續續好幾次才能把一件事情講清楚。費薄林靜靜聽著,不知道聽了多久,窗外的風停了,溫伏的回憶也就結束了。他等他磕磕絆絆地說完,抬手摸了摸被溫伏捧在掌心那個佛牌,兩個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費薄林的手是熱的,溫伏的指尖是涼的。費薄林沒有把手移開,隻是用指腹摩挲佛牌上那個缺口,笑道:“其實,當年她回來,有跟我提到你。”溫伏驀地抬頭,緊緊看著他。費薄林說:“她說他去雲南在河裏撿到個孩子,看起來很小,也就四五歲,不知道怎麽掉進河裏的,家長也不管。”這是林遠宜的原話。不過她對於溫伏的提及,也就到此為止了。溫伏眨眨眼,聚精會神聽著:“然後呢?”“然後……”費薄林手指一頓,“她還說……那個孩子不會說話,問什麽都不答,如果不是怕他的父母擔心,她就把他撿回家給我做弟弟了。”這是林遠宜沒說過的話。溫伏支起胳膊肘,往費薄林那邊蹭過去一些,幾乎快湊到費薄林眼皮子底下,兩顆黑寶石一樣的眼珠子盯著他:“真的?”“真的。”費薄林摸摸他的頭發,麵不改色,“你早就該是我弟弟了。”溫伏的眼睛閃了閃,接著垂下睫毛陷入沉默。“不過現在也來得及。”費薄林把他按回枕頭上,嚴絲合縫地掖住溫伏的被角,“總歸是找到我了你說呢?”溫伏望著他,很輕微地點了一下頭,不知是認可還是別的意思:“嗯。”他給溫伏掖被角時,頸下的吊墜就一直在溫伏眼前晃。左晃右晃,終於被角掖好了,費薄林剛要躺回去,溫伏一伸手,把佛牌抓住。貓貓出手總是讓人猝不及防。費薄林低頭:“才給你蓋好被子,又伸手做什麽?”溫伏攥著佛牌,摸了摸上麵的圖像,聲音低低的:“它有在保佑你嗎?”費薄林愣了愣。回想起這些年再如何坎坷,總歸一切都走過來了,無論是因為佛牌還是什麽,他都應該感激。雖說人定勝天,該謝的另有其人與其說是神明,不如說謝謝樓下的吳姨又或者堅持到最後的母親,可哄哄小孩子又有何妨呢。費薄林剛要回答“有”時,又見溫伏搖了搖頭。“不,”溫伏凝視著吊墜自言自語地說,“它保佑的是我。”溫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看佛牌看得入神,很輕地道:“它保佑我找到你了。”隻是找到費薄林的路長了一點,他一走就是十年。費薄林抓著他的手放回被窩裏,瞥見溫伏略微起皮發裂的嘴唇,意識到戎州在今夜徹底入冬了。興許該給溫伏買一支唇膏,他想。“也在保佑我,”費薄林對溫伏說,“快睡吧。”溫伏睡了。費薄林閉上眼,迷迷糊糊中剛要睡著,腦子裏不知從哪冒出一個聲音。“費薄林哥哥。”“!!!”費薄林猛然看向枕邊的溫伏。然而對方睡得正香。他鬆了口氣,平複心緒,再次閉眼打算入睡。……過了兩個小時,費薄林幽幽睜眼。黑暗中傳來一聲歎息。“……幹嘛這麽叫人。”煩死了。費薄林再次頂著淡淡的黑眼圈上了一個周的學。運動會結束的第二個星期,謝一寧給了溫伏參加運動會兩項冠軍的1200元獎金。溫伏事先不知道會有獎金,被謝一寧叫到陽台拿錢那一刻還懵頭懵腦問了句是什麽。謝一寧笑眯眯給他解答:“藍色的,五十;紅色的,一百。還有不懂的嗎?”溫伏沉默。“好啦,”謝一寧不拿他開玩笑,“運動會的獎金。你不是破了校記錄嗎,學校多給了兩百。”溫伏:“哦。”他揣了錢要回教室,又被謝一寧喊住:“,哆來咪!”溫伏轉頭:“叫我?”“對。”謝一寧從校服裏掏出前年的新款頂配手機:“你qq多少,我加一個,把你拉班群。”溫伏輸入自己的qq號,謝一寧接過來一看,露出一個很屑的表情:“你昵稱就叫溫伏啊?”溫伏點頭。“呆死了。”謝一寧一邊添加好友一邊嫌棄,“跟你人一樣呆。”溫伏站在原地沒說話。“好了。”謝一寧鬼鬼祟祟往教室看看,確定穀明春不在,趕緊點開微博接著查閱自己白天沒看完的同人小h漫,同時對溫伏揮揮手,“回去吧回去吧,記得同意我的好友申請啊。”溫伏瞥了她的屏幕一眼,離開陽台,回到教室。晚上在小賣部看店的時候,溫伏摸著兜裏那一遝票子,對在貨架後邊清點的人喊:“費薄林哥哥。”“!”費薄林又是一激靈。這是溫伏第二次這麽喊他,不管聽幾遍,他都頭皮發麻。得找個什麽時間讓溫伏把稱呼改過來。費薄林從貨架後邊探出頭,先詢問溫伏:“怎麽了?”溫伏說:“你好了嗎?”費薄林的視線移回貨架上:“馬上。”清點完貨物,他回到櫃台後,邊打開書包邊問:“有事嗎?”溫伏說:“我有東西給你。”費薄林放在書包裏的手微頓:“我也有東西給你。”溫伏耳朵動了動,往費薄林那邊湊過去,顯然對此十分好奇:“什麽?”費薄林眼裏帶著點笑意:“你的是什麽?”溫伏坐回去,往衣服兜裏掏掏,掏出一堆被握得像油渣似的紙幣,亂糟糟堆在收銀台上。費薄林一看就懂了:“運動會的獎金?”溫伏點點頭,把錢往費薄林麵前推了推:“給你。”他現在有吃有住有衣服穿,沒有要用錢的地方,所以理所應當認為有錢就是要交給費薄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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