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一片寂靜,費薄林在心裏默了會兒英語單詞後,很快入睡。半夢半醒間,溫伏悄悄湊到他耳邊:“薄哥?”費薄林蹙了蹙眉,輕輕睜眼:“怎麽了?”溫伏幽幽地問:“我是鳥嗎?”費薄林:“……”溫伏:“薄哥?”費薄林:“…………”溫伏:“薄……”費薄林:“不睡覺就起來背語文。”溫伏立馬縮回去睡了。-考完試的第一個周末,費薄林回家路上經過藥店時進去買了瓶眼藥水,每天上完課在晚自習就滴一滴。謝一寧發現以後就問他:“組長,你最近是怎麽了?老滴眼藥水,眼睛不舒服?”“有時候老師板書寫小了看不清,”費薄林沒當回事,“可能有點用眼過度。”“近視了吧?”盧玉秋聞言轉過頭,“哪天去醫院測測視力,早點配眼鏡。”溫伏從試卷上抬起頭盯著費薄林眼睛看,被費薄林一手按回去:“好好做題。”蘇昊然大老遠聽著他們聊天都能竄過來:“眼鏡?我有眼鏡,誰要配?試試我的?”他確實配有一副眼鏡,純黑框,聽說還挺貴的,四千多。不過蘇昊然近視度不高,平時上課聽講會拿眼鏡出來戴上,下了課就放回眼鏡盒。“得了吧,就你那哈利波特同款。”謝一寧說起來就嫌棄,“呆死了拿給哆來咪差不多。”“先試試嘛。”蘇昊然跑回自己座位把眼鏡拿來,“要是戴著不好看,下次去醫院就記得別配這款式。誰要戴?”“人家去醫院配的時候不知道自己當場試啊?”謝一寧把他眼鏡收起來,“少耍寶。”盧玉秋在旁邊頗為讚同:“組長這種氣質,就該戴金絲眼鏡兒。”溫伏又抬頭,像聽到什麽新名詞:“金絲眼鏡?”“對啊,”盧玉秋眯眼,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小說裏霸道總裁都戴的。”溫伏一臉認真:“什麽小說?”盧玉秋:“《未婚夫出逃九十九次:心機總裁的契約弟弟被放到掌心寵》。”溫伏:“這是名字嗎?”盧玉秋:“對啊。”溫伏:“主角是誰?”盧玉秋:“心機總裁和弟弟。”溫伏:“講的什麽?”費薄林突然對盧玉秋開口:“你也回去做題。”“……”盧玉秋還要開口,穀明春的身影忽然出沒在教室門口。她跟個陀螺一樣一秒轉回去,同時教室一下子安靜了。-戎州的夏天總是很熱,五樓教室的天花板每天都被曬得發燙,一間教室六個頂風扇從早到晚吱呀轉個不停,仍是阻擋不住教室裏的人揮汗如雨。住校生每天晚自習下課就馬不停蹄奔回宿舍享受空調,溫伏則憧憬著回家後費薄林親手切的西瓜與洗完澡癱在床上吹風扇的寂靜夜晚。埋頭苦讀的日子雖然漫長,但事後回憶起來隻叫人感覺時間一晃而過。好在學校還留有一絲仁慈,在溫度最高的三伏天放了準高三暑假,讓費薄林得以在家度過十八歲的生日。在這之前的一段日子,溫伏每天放學回家就蹲在自己的存錢罐前,對著存錢罐唯一的投幣口若有所思。之前費薄林有一次聊天時無意間說過,因為家裏的開支不需要溫伏出力,所以他專門給溫伏買了隻進不出的存錢罐,等到罐子裏的錢存滿那天,溫伏想取錢了,就把罐子摔碎。現在的罐子裏有四千一百三十元:溫伏上學期根據費薄林教的提交了貧困補助,得到一千兩百元,加上一千五的獎學金,還有一開始存在裏麵的一千多塊,費薄林讓他全存進去,如今罐子裏也有了不小的一筆錢。這晚他趁費薄林在廚房煮夜宵,自個兒抱著罐子靠著床腳盤腿坐在地上,用一隻眼睛堵在投幣口,借著勉強照射進罐子口的一縷光線模糊看見一抹紅色的紙幣。溫伏捧著存錢罐思考:要用多少錢買蛋糕,又要留多少錢給費薄林買眼鏡?他沒買過眼鏡,不知道一副眼鏡多少錢,不過依稀感覺到去醫院配的眼鏡興許不便宜,可能是很大一筆開支,否則費薄林不會遲遲不去。八月十九號轉眼就到,那天的前一晚下了一場瓢潑大雨,清早起來天氣涼爽,小區裏的樹都比平時更翠綠幾層。中午外頭打進電話,說讓送些檳榔和冰棍去三條街外的一家麻將館,費薄林想著中午客少,溫伏又怕熱,本打算自己去送貨,溫伏卻自告奮勇,湊到他旁邊聽完電話就眼疾手快扯了口袋去貨架掃貨。拿完檳榔和冰棍,溫伏跟陣龍卷風似的往外跑。費薄林叫住他:“正好我回去做飯,你送完直接回家。”說著就把小賣部鑰匙遞給溫伏:“收的錢回來放到抽屜裏。”這正合溫伏的意,他一聲應下,收了鑰匙,馬不停蹄跑去送貨。送完回來的路上他頂著太陽慢悠悠走在路上,經過每一個蛋糕店都停下來多看幾眼。溫伏沒買過蛋糕,四歲以前在家人眼裏他的生日不值得慶祝,四歲以後在養父身邊這更是沒必要的事。他對生日蛋糕的理解是朦朧淺薄的,隻單單知道正常的一個人過生日要吃蛋糕這件事。至於價格、款式、用料等等,他一竅不通。溫伏不知道的是,費薄林也已經很久沒吃蛋糕了。自打林遠宜的骨灰從異國他鄉漂流回來再乘坐一輛麵包車送到他手上的那個初夏起,費薄林再也沒有過過生日。費薄林其實也並不喜歡夏天,中考結束的那個盛夏對他而言是一片灰白的苦海,母親去世的苦痛跟隨著夏季特有的暴雨一起,像一根根混在雨滴裏的綿密的鋼針紮透他的脊骨,每一場雨都是一場沉浮,他在無數個夜晚的雨聲裏逼迫自己像吞咽鐵釘一樣去消化林遠宜去世的事實,然後被淹沒在悲傷的浪潮裏。人出於自保而躲避痛苦的辦法是讓自己選擇性遺忘,遺忘那場夏日裏出現過的痛苦就要遺忘關於夏天的一切,其中包括費薄林的生日。他寧願讓那個夏天有意義沒意義的一切塵封在過去,也輕易不會為了慶祝一個無足輕重的紀念日而喚醒過去更大的苦痛回憶。溫伏不知道,也無法理解,他的母親去世得太早,讓他對生離死別的感受過於無知。現在他像踩點一樣認完了路上所有的蛋糕店,用鑰匙打開小賣部的門,從收銀台後方拿走自己早上悄悄裝好存錢罐的書包,小心翼翼又鬼鬼祟祟地抱著書包朝他看中的一家蛋糕店走去。作者有話說:溫伏:我是鳥嗎費80:一次文藝換來終生內向第60章那是家掛著“私房烘焙”招牌的私人蛋糕店,雖然位置很偏僻,但勝在店內環境衛生,經營店鋪的是兩個二三十歲的左右的女生,溫伏這個年紀,見了人還是要叫一聲姐姐的。他抱著書包走進去,一言不發地站在蛋糕樣品展示櫃前,看了沒一會兒,店員就上前問他是否需要定蛋糕。溫伏問:“有小鳥模型的嗎?”店員愣了愣,抱歉地笑道:“模型沒有,不過可以用奶油畫在蛋糕上。”她指著其中一個蛋糕樣例上“happy birthday”上的圖案:“就像這樣。”溫伏伸手去摸那一行字母,指尖剛要碰上模型,突然想到費薄林平日教他未經允許不能隨便動別人的東西,便停下問道:“我可以摸嗎?”店員笑意更深:“當然可以。”溫伏的指尖撫過那一行字母,像是此刻才相信如此逼真的蛋糕真的隻是模型而已。他收回手,認真地問:“可以把天空一起畫上嗎?”“天空?”服務員試圖理解道,“用藍色的奶油可以嗎?”溫伏點頭。店員順勢問:“那小鳥要什麽顏色呢?”這個問題溫伏倒是沒想過。他思考了一下:“灰色可以嗎?”“灰色?”店員欲言又止,“可以……倒是可以,隻是可能不太好看哦。”藍色的天空上一隻灰色的鳥,怎麽想也不會好看。“沒關係。”溫伏說。他本來就不是隻好看的小鳥。遇見費薄林這片天空前,他就是灰撲撲髒兮兮的,遊走在黑暗中,一身雜亂的羽毛如何生長他不知曉,也無人照料。跟店方確定了蛋糕尺寸後,對方問:“要什麽奶油呢?”溫伏根本不懂:“有什麽奶油?”店員給他介紹了店裏最常用的普通奶油和另外兩種動物奶油。溫伏本想問哪個更好吃,可是一轉念又想口味這個東西千人千麵,之前有一次他帶費薄林蒸的雞蛋糕分給祁一川吃,祁一川就說不好吃,可是溫伏認為那很好吃,纏著費薄林連續做了一個周,恨不得一天三頓都吃,吃到最後費薄林受不了了,連雞蛋都不願意再碰才暫時作罷。他問:“可以給我嚐嚐嗎?”按理店裏的動物奶油需要在客戶定製完蛋糕後現打,恰好今天上一單做完時奶油碗裏還剩一點餘量,溫伏正好能嚐。至於植物奶油則隨時都有,店員把兩種奶油端到溫伏麵前,給了溫伏兩個勺子。溫伏每個勺子各嚐了一小口,皆是雙眼一亮。他嚐不出孰好孰壞,新鮮奶油進嘴,他都新奇地覺得甜津津的好吃。苦水裏泡久的人上了岸,喂他兩顆糖,一塊錢和一千塊的味道是一樣的甜。溫伏抿著嘴裏的餘味,在兩個奶油中猶豫不決。店員看出來他的糾結,但興許是理解錯了,把那碗植物奶油稍微抬高了些:“這個更實惠,也是很多客人來這裏訂蛋糕的選擇,同樣的蛋糕這個奶油價格是另一種的一半。跟同學一起吃嘛,一般的學生來訂蛋糕都要這個就夠了。”其實無論推薦哪種奶油,她們的話術都是一樣的,隻是每個客人的條件不一樣,她們多數時候也隻能根據自己的觀察揣度客人內心的想法,條件差些的就說“實惠更好”,讓客人有個台階下。家境好些的孩子,至少從穿著上能一眼看出來縱使有低調的,那也是少數,她們自然會推薦好一些的奶油。溫伏一身從頭到腳整潔幹淨,看得出是家裏講究的孩子,可是再幹淨講究,衣服鞋子也是舊的,過生日尚且穿成這樣,不難讓人看出生活有些拮據。這話說完,溫伏沒有欣然接受,隻是低頭思考了幾秒,認真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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