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川就一把給他撈過來,抱著去洗手間。宿舍四個人,其餘倆是外班的藝術生,那段時間出去集訓,也沒人看見。當然,看見了也無所謂。都知道陳駒年齡小,身體不好,長得像個漂亮的洋娃娃,誰都願意疼一疼他。“天……我真沒想到會遇見你。”巨大的喜悅衝昏了頭腦,以至於床褥微微下陷的時候,陳駒都沒注意,自己坐著裴敬川的大腿,麵對麵,以一種極為親密的姿態對視。曾經真的太親了。所有暗戀的悸動,久別的思念,在這一刹那都消失不見,隻要人見了麵,就仿佛還是從前的少年。裴敬川騰出一隻手,捏了捏他的臉:“小狗。”話音落下,陳駒的鼻子就酸了。也隻有裴敬川會這麽叫他。童年的時候,小孩子嘴巴比心眼快,完全不理會陳駒的解釋。“不是狗,是小馬駒,要念駒”“哈哈哈哈哈小狗!”陳駒曾經很討厭這個外號。但他隻是垂下眼睛,抿了抿嘴。長大一點,便沒人會這樣叫他了,大家不再嘴欠,也舍不得去欺負他。和裴敬川熟悉後,陳駒喜歡在對方麵前撒嬌,無論他做什麽,都會輕易地得到原諒,久而久之,也可能不小心踩到底線。忘記那次是怎麽惹到裴敬川了,反正這事怪陳駒,回到宿舍,他可憐兮兮地跟在人家屁股後麵,小聲說,哥,我錯了。裴敬川沒搭理他,坐在桌邊看書。過了會兒,陳駒蹲在旁邊,用腦袋拱了拱他的手。裴敬川不為所動。陳駒就繼續蹭。沒多久,裴敬川冷冷地看他一眼:“起來,別跟個小狗似的。”“我就是你的小狗,你不要生氣了。”他很乖地仰著臉,衝裴敬川微笑:“汪。”當時的裴敬川喉結滾了下,倉促地移開目光而如今的裴敬川,已不再是那個不敢看陳駒的少年,他直視對方,神情坦率,仿若天底下最平凡的哥哥一般。可一個哥哥,不會這樣箍著弟弟的腰。而弟弟也不會把自己湊上去,蹭彼此的臉頰。藏藍色的窗簾被風吹起,輕輕晃動。陳駒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分著腿坐在人家身上,膝蓋蹭著床褥的布料,整個身體都幾乎相貼,而裴敬川還赤著上半身,表情溫和。他悄悄地挪了挪屁股,以免碰觸到對方的隱秘部位,徒增尷尬。可剛擰了下腰,就頓住了。在想什麽呢。浴巾下,裴敬川毫無動靜。陳駒自嘲地垂下眼睫。大概也隻有他,問心有愧。第4章 “想什麽呢,臉這樣紅。”裴敬川用手背挨了下陳駒的臉頰:“別喝酒給自己弄病了,要水嗎?”陳駒沒躲,就這樣乖乖地仰著臉:“嗯。”說著,兩人自然而然地分開。裴敬川去倒水,陳駒走向浴室,裏麵還有些濕漉漉的氣息,是裴敬川剛洗過澡的痕跡,陳駒沒帶換洗衣服,所以就簡單地洗臉刷牙,準備回家再洗澡。出來後,裴敬川已經換好衣服了,簡單低調的白襯衫西裝褲,正對著鏡子打領帶。陳駒走過去,從後麵看他。有好多的話想問。為什麽這些年不聯係,回國後要待多久,還會走嗎,以及,什麽時候結婚。鏡子中,兩人視線短暫相交。陳駒先偏過臉去,輕輕咳嗽了下:“恭喜。”這方麵他還挺坦率,不願意給憋屈的話在心裏藏著,尤其是麵對裴敬川,陳駒幾乎是有什麽就說什麽,當年,要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確定,裴敬川對自己有心思的話,他一定不肯放手。哪怕摔倒,受點傷也無所謂。要跑著過去擁抱對方。反正陳駒從小容易生病,吃過不少的苦,久而久之甚至有了抗藥性,所以難過的情緒也在六年間被消磨被習慣,終於能笑意盈盈。“沒想到,你還是咱們中最早結婚的,”陳駒繼續道,“我以為……反正就是,記得給我喜糖啊。”修長的手指頓住了。淺灰色的領帶不再翻折,像片陰天的雲似的停在裴敬川的手上。裴敬川語氣很冷:“結婚?”他把打了一半的領帶抽出來,轉過身子,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化:“我,和誰?”“啊……”陳駒不明所以:“我聽說你要結婚了……謠言麽?”“所以前幾天微信上點到我,就是想問,我是不是要結婚。”裴敬川的袖子挽起來了點,露出帶著腕表的小臂,領帶掛在上麵,遮住了隱隱的幾道青筋,陳駒曾經很喜歡看對方的手,漂亮,修長,不,裴敬川的什麽他都喜歡,從臉到身材到脾性,都致命般的吸引著他。陳駒也想過,是因為裴敬川恰好符合自己的審美,還是因為遇見了對方,所有的心動才有了方向呢。總之,他不能這樣繼續盯下去了。“不是,”陳駒站著:“班長想請你吃飯,拜托我在中間牽線,所以那天就猶豫了下,不小心碰到的。”裴敬川靠在桌子上,還在把玩那條領帶:“然後呢?”陳駒吞咽了下。“我感覺不太合適,”他雙手背在身後,“畢竟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太懂,更何況……”他們已經六年沒有聯係了。陳駒垂著睫毛,沒敢抬頭直視裴敬川,理虧著呢,他身上的亞麻襯衫皺了,頭發也翹著,洗漱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走錯了房間,天殺的杜少樺,忙得看錯了樓層,親手給人送到裴敬川的床邊。領帶在指縫間崩得很緊。裴敬川必須努力控製住自己,才能不把領帶綁到陳駒的手上去。完全沒有變樣。做錯事就規矩地站好,腳並齊,手背後,聲音也放得很輕,你問什麽他就答什麽,裴敬川曾經很不放心,這樣的陳駒,怎麽能走上講台,麵對班級裏形形色色的學生。可同時他也相信,自己喜歡的人在工作上,會做得十分出色。六年來,從陳駒的畢業答辯到第一次上公開課,裴敬川都了如指掌。陳駒不知道,某種意義上來說,裴敬川從未真正離開。一直在注視著他。裴敬川不著痕跡地深呼吸,讓身體放鬆下來:“我沒有要結婚,班長的事我也知道,如果有機會,可以幫忙。”他背過身去,重新開始打領帶,動作慢條斯理。陳駒訝異地抬頭:“哎?”“所以你過來,”裴敬川沒回頭:“給水喝了。”桌子上放著個純黑色的保溫杯,陳駒不認得牌子,握在手裏的質感很好,打開一看,裏麵是溫熱的液體,聞起來很甜。陳駒的眼睛瞬間亮了:“蜂蜜水?”以前上學那會兒,裴敬川不愛喝熱的,永遠都是直接買冰櫃裏的涼水,陳駒跟在人家身邊,看得眼饞,也會嚷嚷著要喝。結果就是晚上縮在被窩裏哼唧,而裴敬川坐在他的床邊,一點點地揉他的肚子。“還疼嗎?”“嗚……”宿舍都熄燈了,裴敬川的身體背著陽台那邊的光,陳駒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聽到平穩的呼吸。“我以後不喝涼的了,對不起。”溫熱的手掌按在腹部,有點癢酥酥的,橫著貼在肚臍下麵的位置,陳駒很想提醒一下對方,他是胃痛,那麽胃部應該要靠上一點,而不是這裏因為裴敬川的手太大了,幾乎要蓋住全部的小腹。他不敢動,又貪戀這點的溫度,感受那輕柔的按壓。緊張得腳背都要繃起來了。而後來,裴敬川就開始陪著他一起喝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