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太狂了。”謝獻書低聲驚歎:“這後輩膽子屬實大,竟敢說我們是靠祖輩庇蔭,才得做朝官,得點牛燭。”一時之間無人敢叫好,直到過去很久才有人嗤笑一聲,把矛頭對準剛才那位褚大人,開口就是陷害。“褚大人,這詩念完了,你覺得如何啊?”不等褚大人說話,隔壁房中突然傳來韓子晟的聲音,“這詩如何,各位大人心中自有見解,褚大人一介武夫,大字都不識一個,他懂什麽?”謝微星手掌虛虛半握,百無聊賴撐在側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韓子晟這個熱心腸,倒是跟以前一樣愛管閑事,這一番話看似把褚大人貶得一文不值,實則字字句句都能救他一命。那褚大人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酒意也隨之散了個幹淨,這才反應過來,若他說好,豈不是成了眾人眼中釘?他趕緊朝韓子晟房中拱手彎腰,心有餘悸道謝:“韓將軍說的是,我就是一粗人,自然不懂這詩。”韓子晟無所謂笑笑:“那褚大人往後還要多讀聖賢書才是。”角落立刻冒出一聲嗤笑:“韓將軍自己可會讀聖賢書?字又認識幾個?可笑可笑。”想都不用想,敢這樣指著韓子晟鼻子罵人的,除了那位司天監的小陳大人,不會再有第二個。謝微星慢悠悠吃著膠棗,探頭看了會兒兩人拌嘴。若說這裏還有人敢出聲指點一二,必然是程屹安這個由寒門爬出的貴子,旁人多少都沾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庇護,就連謝獻書也生在四大門閥之一的謝家,隻有程屹安是清白的庶族出身。謝獻書也想到這裏,他拍拍程屹安的胳膊,小聲道:“這後生如此張狂,倒有幾分你當年的影子,定廉,你可認識他?”程屹安一臉凝重點點頭:“西門後人,西門梓。”謝微星扣了扣耳朵:“什麽?”【作者有話說】牛燭:牛油做的蠟燭,隻有高官氏族才能點得起這種蠟燭。喉舌肱骨:重臣。有人懂西門子的梗嗎哈哈哈◇ 第31章 禍國妖妃走野路,家家都有難念經程屹安補充道:“前國子祭酒西門伯言的重長孫,若沒記錯,還未及冠便得了解試第一。”而後喃喃自語,“西門家竟也來長安了麽?”西門伯言這名字一出,謝微星終於對上號,西門子他不認識,可西門伯言他熟啊。景和元年時他曾與西門家有過一段淵源,可惜沒過幾年西門伯言就溘然長逝,西門家便興高采烈退出朝堂,回老家種田去了。謝獻書心中有了猜測:“王爺突然現身詩會,說不準就是為這位西門梓來的。”那西門梓也當真是狂,他環顧四周,見台下皆被他震懾,更是得意忘形,“可有人與我一爭高下?”這種時候,竟真有人應了。“那我便來爭一爭。”聽見這沉著冷靜的聲音,謝微星半闔的眼皮突然掀開,人也瞬間坐直。瞧他反應激烈,謝獻書問:“這又是誰?”謝微星目光炯炯看著那個說要與西門梓一爭高下的男人,鏗鏘有力念出他的名字:“宋、九、枝!”宋九枝登上台來,朝西門梓點頭示意,“我來試試。”說罷,他學著西門梓那般邁開步子,一步一句。“月黑見漁燈,孤光一點螢。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好!”謝微星第一個捧場,他邊拍手邊叫好,甚至於跑到窗邊探出上身,巴掌都拍出殘影。好一首人教版語文三年級上冊《舟夜書所見》!這動靜引來眾人側目,宋九枝也朝謝微星看去,或許是覺得自己竊取他人詩詞並非君子之行,那波瀾不驚的臉上緩緩泛起羞愧的紅暈。陸寂注視著下麵殷切對望的二人,雖麵上靜若死水,實則雙唇緊閉,內裏兩排牙早已磨得“咯吱”作響。這姓宋的,真是該死!有宋九枝打頭,一場詩會終於恢複原本的熱鬧景象,士子們紛紛登台獻詩,勢頭之強勁,眼看著要把西門梓壓下去。西門梓自然不服,他折扇一甩,道:“那我再來一首!”說罷竟是信手拈來。“九州泛潮聲,四海起危棱。盈盈紫微星,獨照春衫明。”放眼整個高台,也隻有他西門梓一人穿了春衫,這是不把朝中文武放在眼中,一心隻叩帝王門。“狂,當真是狂。”謝獻書又感慨一句,“雖狂,又實在是才華橫溢,不過一息之間便能成詩,西門家真是青出於藍。”可謝微星卻覺奇怪。這西門子一首接一首地往外蹦,字字句句都稱自己是那幽棲之地的鳳毛麟角,在場諸位他看不上,隻接帝王伸來的橄欖枝。可陸憑又不在,他這樣一番折騰,簡直是百害而無一利,更不用說陸寂還在暗搓搓盯著……謝微星終於想起那被他冷落已久的攝政王,他朝陸寂房中看去,像是不經意掃過一般,不過一秒便故作鎮靜挪開視線。他好似很忙的樣子,先是抓著窗子來回開合幾下,而後俯下身敲了會兒窗台,嘴裏胡亂哼著不知什麽調子,最後還是控製不住,又往陸寂那邊偷偷瞟了眼。門窗緊閉,什麽都看不見。這一會兒的功夫,台上更加熱鬧,宋九枝不遑多讓,又一首《論詩》把西門梓懟回去。終於有朝官下場,撫掌稱讚:“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說得好!哪有什麽天上星,我們之前,先賢歿於長河,我們之後,沆浪奔於風波。在座各位也不過是萬千燭燈中的一個,燃燒自己,為芸芸百姓照亮前路罷了。”一番話瞬間升華,謙遜憂民,比西門梓強了不知多少倍。謝微星朝聲音處看去,那人與謝朗坐在一處,正是除夕夜同他們在朱雀門相遇的翰林院同僚。有一人出頭,那姓褚的武官又坐不住了,站起來衝西門梓大喊,“不過是會幾句文墨,有什麽好狂的?你又有何資格在這裏指指點點?你算哪根蔥?”西門梓氣得鼻子都歪了,初生牛犢渾身傲氣,他脖頸一仰,道:“我西門家祖上出過三任宰相,數不清的文官武官,我曾祖官至國子祭酒,我三歲能作詩,五歲能行文,初參解試便得頭名,長安詩會不弄文墨,難不成要舞刀劍?”聽說是西門伯言的後人,大家都露出幾分敬畏,可西門梓偏偏把這種敬畏當做對他的忌憚,更是覺得自己無論才華地位皆是此次詩會最出眾的那個,又口無遮攔說了許多。“我曾祖門下桃李三千,就連那帝師蕭遠橋都曾於我曾祖門前長跪一夜,隻為求他出山,敢問我可有資格?”此話一出,謝微星眼皮一抖,暗道一聲:“壞了!”他轉身拍拍謝獻書的肩膀,連聲催促:“快快快,不是能攬為門客嗎?趕緊把他攬進來。”謝獻書不明所以,卻還是依了謝微星的意思,差隨從出去請人。“蕭遠橋在你曾祖門前長跪一夜?”這事聞所聞問,自然有人質疑,“西門大人辭世時你尚未出生,又是如何知道的?”西門梓一臉驕傲:“自然是祖父記於曾祖傳記中,後又口口相傳,這件事西門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謝微星:“閉嘴吧你。”又有人問:“是在何時何地?又是所為何事啊?”西門梓正要回話,謝獻書的隨從終於走到台下,“西門公子,我們謝大人有請。”這便是要將其攬為門客的意思了。雖看不上謝獻書,可這樣一個邀約叫西門梓更加狂妄,他正要答應,旁邊冷不丁插進一道聲音。“且慢,謝大人,我們主子請西門公子上前談話。”謝獻書一瞧是那送梨條膠棗的,連忙朝自己隨從揮揮手,把西門梓給讓了出去。謝微星雙眼一閉,兩腳一蹬,看上去十分安詳。西門梓眉飛色舞,毫不掩飾內心得意,他留下一個睥睨的笑,跟在那人身後上了樓。謝微星聽見隔壁韓家在討論。“那是誰家的仆從?他主子又是誰?能叫謝大人如此忌憚?”韓子晟的聲音中帶些疑惑:“看身形略眼熟,可從未見過這人。”謝微星把窗全都閉了,眼不見心不煩,轉身要走。謝獻書衝他招手,“燦燦,你去哪兒啊?”謝微星人已經跑沒了影,半個字都沒留下。程屹安歎氣搖頭,“謝燦醒來後,這性子怎麽愈發古怪?你莫要一味縱容,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謝獻書笑笑:“燦燦不是那樣的孩子,也有自己的打算,他這些年遭難,我自然要多遷就他一些。”謝微星跑出去第一件事便是把宋九枝從台上叫下來。兩人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說話,謝微星不浪費時間,先是分享了自己的信息:“我猜陸憑也在船上。”宋九枝有些意外:“前輩怎麽知道的?”謝微星:“看那冰箱就知道了,我當年都沒他這麽狂,就算西門伯言再德高望重,他一個當孫子的也不敢在這裏撒潑,一定有人授意他這麽做。”宋九枝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謝微星口中的“冰箱”指的是西門梓。他失笑:“小皇帝的確在船上,我也是得了消息才臨時決定要來的。”“得了消息?”謝微星眉頭一皺,“誰給你的消息?”宋九枝搪塞過去:“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渠道,但不太方便告訴前輩,前輩就饒了我吧,別打聽了。”“哦。”謝微星了然,“後台?”宋九枝遲疑:“前輩說什麽?”“沒什麽。”謝微星擺擺手,“這冰箱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他背後那人估計是衝陸憑去的,所以你進宮這件事要抓緊時間落實。”“我今日登台作詩,不知道小皇帝能不能注意到我。”“不行,這條路我已經幫你趟過了,行不通,所以我準備開辟一條新路子給你走。”宋九枝虛心請教:“什麽新路子?”謝微星:“你聽沒聽過,禍國妖妃?”宋九枝:“……”“前輩莫不是在開玩笑?”這是什麽新路子,這明明是野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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