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將士本以為終於等來援軍,可沒想到援軍卻在十裏之地退縮。“不能撤!不能撤啊!我們苦戰數月才將嵇城收回,韓老將軍死守至今,怎能說撤就撤!”謝微星拽住胯下焦躁踱步的駿馬,苦楚與恨意交加,“不足一萬,如何守得住?又如何等得了?”十裏地,就算馬不停蹄一路疾馳,最少也得半個時辰,待奔到嵇城城下,遼人早已將城屠盡。“隻差十裏!隻差十裏啊!殷十方!你可是要當逃兵!”“是,我今日便當一回逃兵,來人,把他們幾個帶回去!”謝微星摸向腰間的羊皮水袋,朝嵇城方向深深望了一眼,咬牙掉轉馬頭,馬蹄揚起的砂礫不停往眼眶中鑽,他拚命睜著雙眼,眼珠紅了一路。嵇城再次淪陷,遼軍乘勝追擊,往黔城逼來。而這時謝微星卻再次做了一個令人不齒的決定放棄黔城,退至更後方也更安全的肅城。眾人這才恍惚記起,殷釗本就有叛國嫌疑,先是奉城一戰中害死祝將軍,又在韓老將軍身死後連棄兩城,這其中定有問題!謝微星不顧眾人質疑,帶殷家軍棄城逃跑,遼人聽說這件事,更是士氣大振,直接南下,不費吹灰之力便占據黔城。退至肅城第七日,長安終於來人,韓子晟上任新監軍的第一件事,便是跟謝微星打了一架。兩人從校場打到營帳,最後打累了,才並肩坐在一處,臉上不同程度掛彩。“還打嗎?”謝微星喘著粗氣問。韓子晟恨不得從謝微星身上撕一塊血肉下來,“你這貪生怕死之輩!我爹死在遼人刀下時,你在何處?韓家軍將士拚死守城時,你為何要撤?遼人還未攻至城下,你為何要棄城不顧?”誰知謝微星竟“吃吃”笑開,“朝堂都信我是那貪生怕死之輩?”“什麽叫信?你本就是!”謝微星笑得愈發張狂,抵在牆上的肩膀一抖一抖,“那可……太好了。”“……”韓子晟像看瘋子般看著他,“殷釗!虎符已收回,我明日就將你押送回長安問罪!”謝微星跌跌撞撞站起來,身子晃了兩晃,往外走去,“再過兩天,任你處置。”“站住!”韓子晟怨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要做什麽!丟了嵇城黔城不夠,還要把肅城也拱手讓人嗎!”謝微星沒停,他打了盆水,隨便擦了擦臉,往自己營帳中走去。方掀開帳門,便見裏頭坐著一個許久未見的人。他掃過對方腰間的魚紋玉佩,悵然一笑:“王爺親自到肅城,也是來問罪的嗎?”【作者有話說】謝微星:你是不知道在殷家有多危險。鹵雞:在昭德殿也不見得多安全。◇ 第69章 花前一程天不老,月下一程情難絕陸寂搖搖頭,“我知你有其他打算,便來助你一臂之力。”他走上前,看見謝微星臉上青紅傷痕時愣了片刻,旋即取了張幹淨帕子遞上。謝微星拂開陸寂的手,笑著往裏走去,“滿長安都信了,就是瞞不過你。”方才跟韓子晟幹架幹得口幹舌燥,他走到桌邊,捧著水壺喝了個痛快。陸寂落寞低頭,空舉著帕子的手慢慢收回。“你就這麽跑到肅城來,長安怎麽辦?”“有程屹安謝獻書。”“小喇叭呢?鄭櫻呢?”“也已托付。”謝微星抹了抹嘴,盯著陸寂的背影。照理說經過上次那事,兩人再見應當會尷尬,可緊繃數月的神經叫他實在空不出多餘力氣去回想。看了會兒,他開始逐客:“你不該來的,待會兒就回去吧,就是再信任謝獻書與程屹安,也不能將尚在幼年的皇帝獨自丟在宮中。”那道黑色身影背對謝微星肅立許久,才緩緩轉過來,“韓將軍戰死,遼人連占兩城,我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來,若肅城都失守,又何談長安?”謝微星難得嚴肅,“我不會叫肅城失守的,你回長安去,再給我兩天時間,兩天後,我將丟了的四城一並收回。”陸寂斂起眸子,右手探進袖中掏了掏,掌心中赫然是一隻完整的虎符。“謝微星,你是如何打算的,作何部署,何時出兵,都說與我聽,我陪你一同去。”謝微星沉默片刻,他伸手去拿虎符,卻被陸寂躲開。“什麽意思啊?”他挑眉,牽扯眉骨上的傷冒出細小血絲,“虎符收回,就不給我了?”沒想到陸寂竟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你已誆騙過我一回,這回待發兵前,再給你。”長心眼了?謝微星心裏笑笑,沒了脾氣,“行吧,我去要點酒菜,我們邊吃邊說,順便把前幾日那事,也好好說道說道。”陸寂表情一僵,“什麽事?”謝微星似笑非笑:“什麽事?你心裏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他彎腰走出營帳,再回來時手裏端了幾盤小菜。“肅城沒什麽好吃的,隨便炒了幾樣野菜,羊藤根,紅心菜,這盤不知道叫什麽,吃起來倒是挺甜。”說完,他打開隨身攜帶的羊皮水袋,小心翼翼倒了兩杯酒出來。“這是我自己釀的雄黃酒,程家不外傳的方子,我跟謝獻書纏了程屹安許久,他才願意拿出來。”陸寂垂眸看去,酒液顯茶色,尚未過濾,渾濁的酒湯中夾雜著些許雜質。以為陸寂嫌髒,謝微星解釋:“不是髒東西,加了菖蒲根。”他淺啜一口衝陸寂挑眉示意,而後不再催促,拿起筷子招呼:“餓了,先吃點菜。”看著謝微星隻顧吃菜喝酒,那件要好好說道說道的事也遲遲沒有提起,陸寂覺得有一把大刀正懸在自己脖子上,要落不落,他心不在焉吃了兩口菜,藏在桌下的手早已汗濕。謝微星是真餓了,三兩口便把那道不知名的菜夾去一半,頻頻點頭,“好吃,真甜,你嚐嚐。”那盤菜本就不多,陸寂沒敢多吃,隻夾了一筷子。謝微星瞥了眼陸寂跟前還滿著的酒盞,好奇道:“你怎麽隻吃菜不喝酒?”陸寂十分謹慎地將酒推遠,“酒量不好,喝酒誤事。”酒量不好是假,怕謝微星故意灌酒是真。謝微星突然擱下筷子,單手托腮,頗不正經地歪著腦袋,笑意盈盈看過去。“陸寂。”他一反常態沒喊“小黃毛”,又趁著對方尚未反應過來時,醉意朦朧問:“跟人親過嘴嗎?”陸寂渾身一僵,在謝微星灼灼的注視中,挺著脖子搖了搖頭。謝微星輕笑,酒意在眼尾處蒸騰出紅暈,他仰頭將杯中酒喝盡,故意探出舌尖舔了舔,一張薄唇變得潤澤飽滿。陸寂目光漸漸下移,他耳邊嗡嗡作響,聽不到聲音,隻看見那雙殷紅的唇微微開合了幾下。“會親嘴嗎?要不要我教你?”陸寂恍惚片刻,目光又挪回謝微星含笑的雙眼上。謝微星等不及,他起身壓過去,一手撐在桌沿,一手輕輕托起陸寂側臉,將自己的唇送上。他帶著目的,迅速撬開陸寂的唇,舌尖深深探入,戳弄一下後,又猶豫不決想要逃跑。但已沒有反悔的機會。陸寂渾身顫栗著追了過來,兩人隔著堅硬的盔甲撞在一塊,謝微星一時不察,喉間吐出似有若無的痛呼。陸寂的雙臂因這模糊一聲停頓,而後逐漸收緊,將大言不慚說著要教學的人纏繞覆沒。想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讓兩幅血肉交融於一處,最好將渴求已久的人縫入胸膛。謝微星沒想到陸寂親嘴的時候會這麽凶,迷迷糊糊間,他腦袋裏冒出一個怪異的想法。看春宮圖還是管用的。深吻漸漸變作淺啄,淺啄又變成輕蹭,謝微星覺得癢,抬手覆在陸寂唇上,低喘著將自己從紛亂中救出,“親夠了麽?”陸寂鬢邊浸染上一層熱汗,他急切地想要個答案,“謝微星,這是何意?”謝微星嘴角微揚,他隔著手掌,在自己手背上印下一吻,嗓音低啞:“我都主動親你了,你還問我是何意?”陸寂怎敢信啊,他將謝微星困於懷中,追問道:“莫不是在騙我?”“騙你?騙你有什麽好處嗎?騙你還叫你咬著舌頭親?”陸寂又問:“那你可是喝醉了?”謝微星笑得肆意,他喝了口酒,重新低頭,慢慢渡入陸寂口中。“陸寂,你看這酒到底醉不醉人。”陸寂眼中仿佛有煙花綻開,眉眼也浮上一層笑意,他語無倫次向謝微星訴說數月來困擾他的鬱結。“自你走後,便再也沒有收到來信,我以為你憎惡了我,以為你不願見我,我也不敢與你遞信,我怕”“我怎會憎惡你?”謝微星打斷陸寂的話,“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舍不得的,隻不過我到肅城後才明白你心意,嵇城又突生變故,哪有空給你寫信?”他不給陸寂說話的機會,像是心裏憋了太久,必須一股腦說出來。“陸寂,沙場無情刀劍無眼,有些話現在不說,或許就再也沒機會說了……”“我也心悅你,若這一戰僥幸活下來,不管花前一程,月下一程,我都陪你。”陸寂分不清是那酒醉人,還是謝微星的話太過蠱惑,他昏昏沉沉望去,將謝微星的手納入掌心,“那你還走麽?還回你那個家麽?”謝微星篤定道:“我已打算同你在一起,便不會再走。”陸寂將腦袋抵在謝微星肩窩,意識卻愈發模糊,他並未覺得不對,喃喃出聲:“我……”謝微星沒聽清,他矮下身子,將耳朵湊到陸寂嘴邊,“你說什麽?”“我快到弱冠,你幫……”後麵的話太輕,謝微星隻得貼得更近。“你幫我……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