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了搖光軒,謝微星憂心忡忡提議:“不如你這幾日先搬回宮裏吧,小喇叭這樣,我實在放心不下。”陸寂心中警鈴大作,“不必搬回去,我這些天都往宮中跑著。”謝微星沒再說話,合眼睡了。陸寂盯著他的睡顏看了會兒,又掃過那窩在掌心的大拇指,判斷人已睡熟,才放輕腳步離開。青成就等在門外,見陸寂出來,連忙湊上去,“回王爺,屬下隻聽到一句。”陸寂:“什麽?”“謝小公子說,晚上再聊。”“晚上再聊……”陸寂重複一遍,甚是不解。一個在攝政王府,一個在宮中,該如何“聊”?正當陸寂想不出個一二三四時,謝微星那邊剛剛跟宋九枝接上頭。【景朔北:1。】【清野之星:哪位?】【景朔北:……前輩,是我。】謝微星這才反應過來,他好像從未問過宋九枝殼子下頭那人叫什麽名字。【清野之星:原來你叫景朔北?】【景朔北:是呢^_^】看見那個顏文字,謝微星眼前又浮現宋九枝那張狐狸一般笑吟吟的臉。【景朔北:前輩這個名字真不錯^_^】謝微星看了眼他精心取出的名字,愈發滿意。【清野之星:長話短說,我快死了,在我走之前,幫我個忙。】宋九枝那邊停頓許久才回複消息。【景朔北:前輩怎麽了?】【清野之星:不知道,白血病,還是什麽什麽病,都有可能,我估計也快了,看上麵著不著急。】做過這麽多任務,也死過不少回,謝微星多少有些經驗,謝燦這身子是越來越虛,眼看著時日無多。其實他不喜歡病死這種死法,拖得忒久,病痛纏身時是非常絕望的,無時無刻都在盼著自己趕緊離開這裏。相比較起來,還是毒酒破腸和萬箭穿心比較舒坦,眼一閉,就過去了。【景朔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_^】謝微星:“……”他是沒看出來宋九枝哪裏覺得可惜。【清野之星:我準備過兩天找個機會死在外頭,你把我燒幹淨點,或者把我埋深點,別讓陸寂找到我就行。】【景朔北:前輩是怕他傷心,所以不想讓他知道^_^】謝微星沒回。【景朔北:之前兩次,不會也是這麽做的吧^_^】謝微星惱火。【清野之星:你話怎麽這麽多呢?把這點勁兒用在陸憑身上多好。】【景朔北:前輩,我是擔心你,因為我記得,沒完成任務的話是要接受懲罰的,其他前輩跟我說過,那些懲罰……】【景朔北:很可怕喲^_^】謝微星翻了個白眼。他一個老人,還需要一個新人來提醒?失敗就失敗,謝燦這副身子已經撐不了太久,要麽死,要麽回去。【清野之星:我死之後,他肯定會到處找我,你就當不知道,讓他找就是。】找一個活著的人,總比想一個死了的人強,最起碼還有點希望。跟宋九枝交代一番,他囑托了最後一件事。【清野之星:若是不小心叫他知道了,你就說我還會回來的。】【作者有話說】謝微星:不要怕,我還會回來的!◇ 第80章 悄無聲息魂飄零,聲勢浩大雨打萍可大家都心知肚明,還會回來這種話隻是說說,在真的回來之前,誰也無法做出保證。像謝微星這種一而再再而三過來的,全憑自己本事,連蒙帶騙,連哄帶搶。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來,不知道會麵臨什麽處罰,不知道這個世界下一次任務開啟要等多久,或許幾天,或許幾十年,或許再也沒有機會。前路無數未知,他怎麽敢讓陸寂跟他一起麵對。第二天,謝微星便提議出去散心。“趁著天還算涼爽,不如帶小喇叭出去溜達溜達,他這樣整日憋在家裏早晚得憋瘋。”陸寂昨夜輾轉反側想著謝微星那句“晚上再聊”,這會兒眼下帶著兩片青,再加之這幾日不少事積壓在心頭,人也有些恍惚。他沒多想,順著謝微星的意思點點頭,“好,想去哪兒?”謝微星懷裏抱著小橘貓,輕輕撓著兩隻毛耳朵,他精神不錯,情緒也異常高漲,“遊山玩水啊,多帶幾個人,人多了熱鬧,鄭元寶、鄭櫻,謝朗和木槿,再帶上宋九枝。”聽到前麵幾個人的名字,陸寂還未發現不對,可聽到宋九枝三個字時,臉色突然沉下去,“帶宋九枝做什麽?”帶宋九枝做什麽?燒他,埋他。謝微星一抬手,喊道:“啾啾。”錦雀“撲”地落下,謝微星沒理陸寂,他起身往外走去,衝等在廊下伺候的萬有福喊道:“萬有福,給我準備些點心,我要春遊。”聽說主子要出去玩,萬有福也高興,圍著謝微星轉起圈來,“謝小公子,什麽時候要啊?這點心啊,還是現做的好吃,待到那日,我早起去給小公子買。”“唔,你說得對,點心還是現做的好吃……什麽時候去?那得看王爺什麽時候有空了。”主仆二人的交談從院中傳來,沒有任何異樣,可陸寂就是覺得一夜過去,有什麽東西變了。他不敢去問謝微星。陸寂起身,隔著福壽紋花窗朝外看去。但可以去問另一個人。謝微星把鳥籠和貓都掛在樹上,回屋一瞧,陸寂還在。他奇道:“你今日不進宮去陪小喇叭麽?怎麽還不走?”陸寂拾起桌上的佛串,低頭整理衣裳,“這就去。”昭德殿。門窗緊閉,殿中飄著濃重的血腥氣,宋九枝一進門,便見屋中擺了一道沾滿黑血的刑架。他頓覺不妙,腳後跟深深紮在原地,可這時再想逃已經晚了,青成風炎一邊一個,將他綁上刑架。宋九枝淡然一笑,“王爺這是做什麽?要對皇後用私刑?”陸寂朝旁邊示意,青成搬來火盆點起,將玄黑的烙鐵擱進碳火中。空氣在炙烤下不斷扭曲變形,屋中也如沉默燃燒的火,氣氛逐漸緊張。宋九枝隔著碳火盆子望過去,主動打破平靜:“若是王爺想替陛下報仇的話,能否換一種方式?畢竟陛下最喜歡的,就是臣這張臉。”陸寂施施然起身,走到宋九枝跟前站定。他身形高大,於是俯下身去,語氣帶著本能的厭惡:“本王問你,昨夜你們都聊了什麽?若是不說,你這張臉就別想要了。”沒想到是問這件事,宋九枝鬆了口氣,他原本半蹲著,這下幹脆跪下去,毫無心理負擔將謝微星給賣了。“回王爺,謝前輩說,他快要死了。”青成同風炎對視一眼,皆是心驚不已,這宋九枝當真不要命,竟敢咒謝小公子去死!陸寂心頭霎時衝上一股難以按捺的怒火,他抬手掐住宋九枝的脖子,虎口緩緩收緊,新仇舊恨交織下,語氣愈發陰冷,“你竟敢戲耍本王。”宋九枝不緊不慢道:“謝前輩病了,血症,他自知時日無多,便拜托我,待他死了,就一把火將他燒幹淨些,省得王爺瞧見……會心疼。”他賣謝微星沒別的打算,就是單純報複陸寂甩他那一巴掌。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離開人世,被心愛之人再一次丟棄,還有什麽手段比這個更殘酷嗎?當然有了,他還有更多更殘酷的手段,隨時都可以讓陸寂陷入瘋狂。當感受到喉嚨上那隻手不受控製顫抖起來時,當看到那張原本桀驁的臉上出現荒謬、困惑、驚慌、焦躁等情緒時,宋九枝覺得快意極了。“王爺若是不信,大可找個太醫給謝前輩瞧瞧。”說完,他故意換做一副譴責的語氣,“啊,該不會謝前輩病了這麽久,王爺都沒找太醫瞧瞧吧?那真是太可惜了,若是早些用藥,說不定謝前輩還能多留幾天。”陸寂嘶喊著打斷宋九枝的話:“住口!”他後退一步,手也從宋九枝喉嚨脫開,無力地垂在身側,指尖因未知的恐懼一寸寸變冷。血症……他腦海中浮現謝微星日漸削瘦的身體、打濕衣襟的血和每一次發熱後蒼白憔悴的病容。宋九枝又揚起一個令人惡心的笑,“對了,謝前輩昨日還特意叮囑我,這次他打算偷偷離開,因為若是叫王爺知道了,再想走時,會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話未說完,陸寂已經發瘋一般衝出去。待殿外也安靜下來,宋九枝嘬了嘬腮肉,低聲笑開。一到午時,搖光軒便被大太陽曬個正著,謝微星叫曬得昏昏欲睡,眼皮幾乎要粘在一起,剛脫了外衣,正準備睡個午覺續續命,便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掀開被子坐起,朝門口看去,三秒過後,門被狠狠撞開,陸寂蒼白著一張臉,跌跌撞撞走了進來。“怎麽了?”見對方臉色不好,謝微星光腳下了床,“小喇叭出事了?”待兩人走近,一股血腥氣撲麵而來。謝微星一怔,“你又對誰用刑了?”陸寂腳步不停,他將謝微星打橫抱起放在床上,衝外頭喊:“裴鬆芝!快些!”裴鬆芝剛從馬背上翻下來,聽見陸寂帶著怒氣的喊聲,他直接拎起衣袍,在青成的攙扶下往裏小跑。待跑到榻前,他喘著粗氣朝謝微星示意,“謝小公子,請伸手。”謝微星巋然不動,他笑著看向陸寂,“這是做什麽?我又沒病,號什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