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誰,他們都知道。但周雲際卻怎麽也想不通這和蘇沫有什麽關係,或者周千乘要對蘇沫做什麽。於是他不再問了,也幹脆不再想。“雲際,”顧望叫他的名字,“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摻和進去,在這裏待著,我不叫你,不要出來。”周雲際聽話地點頭:“好。”“你先睡,我回去了。”周雲際又說“好”。顧望站起來,下車前抬手將他咬在嘴裏的勺子拿過來,又把蛋糕帶上,說:“確實餓了。”**晚宴接近尾聲,周逸靠著泳池邊的立柱旁和一個朋友聊天,等那人走了,他便拿出手機打字,就算低著頭,也能看到隱約笑意。顧望走過來,手裏拿著一個奇奇怪怪的塑料勺,正挖著一塊蛋糕吃。他這個形象很少見,周逸看著他,隨口問:“雲際回去休息了?”顧望“嗯”了一聲,將吃剩的蛋糕放下,說“太甜了”。周逸身後就有一個小餐台,顧望可能是真餓了,在上麵挑挑揀揀,拿了一塊一口酥吃。這會兒沒事做,兩人又不能退場,隻好閑聊。“蛋糕是雲際帶給蘇先生的,被我截胡了。”顧望很隨意地說,“這個一口酥味道不錯,是新來的廚師做的,放的蔥油,我看蘇先生愛吃鹹口,給他帶兩個?”周逸去看餐台上的一口酥,圓圓軟軟很好吃的樣子。他也拿一個咬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入口鹹香,便招手讓服務生過來:“去看看廚房有沒有新做好的,包一盒送到副樓去。”服務生立刻領命而去。沒過一會兒,周逸覺得口渴,探手去拿餐台上的瓶裝水。那瓶蓋不知怎麽回事,他擰了幾次擰不開。喉嚨裏的幹渴焦灼來得很快,幾息之間就讓他喘不過氣來。水瓶掉在地上,他彎下腰,抬手扯住領帶往下拉。視線恍惚中,他看到顧望的臉在眼前,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很著急地問他怎麽了。但他已經無法回答。**誰也沒想到在晚宴即將散場時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周逸因嚴重食物過敏被緊急送醫,雲水間一片兵荒馬亂。周長川原本已回房休息了,留下兩個兒子在外應酬,聽到周逸出事急火攻心,嚇得陪護醫生也不輕快。還好周家原本就有家庭醫生,當時做了有效急救,周逸被送到醫院時生命體征已經平穩,隻是全身起了紅疹,人也在昏迷狀態,為了安全起見,他被送進重症加護病房進行特殊監護。**雲水間,半個鍾頭前的熱鬧已變冷寂。賓客早就散了,周長川和莫靜安跟著周逸去了醫院,周家其他人靜悄悄地收拾著殘局。所有後廚和經手過食材的人已被控製起來,等待徹查發落;莊園內啟動一級安防警報,每隔幾米便站著荷槍實彈的保鏢。氣氛緊張而凝固,這注定是個難熬的夜晚副樓內,蘇沫對此一無所知。沒人通知他,也沒人記得他,從窗口往外看,隻能看到主樓的一小片背影,連前麵花園裏璀璨的燈光都淹沒在夜色中。之前隱約的音樂和人聲停了,整個大宅安靜得過分。手機上是四十分鍾前周逸發給他的消息:“再有半小時就結束了,好困。”文字後麵跟著一個胖兔子打哈欠的表情包。蘇沫回了一句“你是食困”,周逸沒再回。半個小時很快過去,不但周逸沒回來,連周雲際也不知所蹤。時鍾上的短針指向晚十點,蘇沫在沙發上換個姿勢,決定再等一會兒便去睡覺。他之前怕周逸不方便,一直沒打電話,這會兒正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問問情況,鼻尖突然嗅到一股很淡的味道。客廳裏隻開著一排筒燈,光線溫柔,很適宜昏昏沉沉地發呆。蘇沫腦子還在思考上一個問題,轉得很慢,這味道似乎是從門口傳來的,他嗅了嗅,是他熟悉的冷杉信息素。蘇沫掀開毯子從沙發上爬起來,心想總算回來了,便趿拉著拖鞋往門口走。“怎麽這麽晚啊。”他邊走邊說,聲調懶洋洋的,帶著些困乏的軟糯。距離大門越近,冷杉味道越重,他揉揉眼,微微皺眉頭,遲鈍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點古怪:這個味道,和周逸的信息素不太一樣。在周家,隻有周千乘和周逸是冷杉信息素。隻是周千乘作為3s級高階alpha,信息素要比s級的周逸霸道很多,高階alpha與生俱來的爭權奪勢和慕強心理讓他們更凶悍,也更有攻擊性。有人試過3s信息素全開的alpha,碾壓低級別易如反掌。周千乘的信息素味道蘇沫聞到過很多次,多是在少年時期。那時候對方剛分化,信息素不穩定,但已經讓人很難招架。現在的周千乘將信息素藏得很好,永遠戴著牢固的抑製貼,踐行著一個成熟穩重有禮貌的成年alpha該有的道德水準。但眼下,此刻,盡管從門外湧進來的那股味道很淡很熟悉,蘇沫依然很快發現不同。他放在門把上的手停下,沒往下拉。周逸從不在他麵前亂放信息素,偶然聞到,也都是溫和無害的。從某種程度上說,信息素代表了主人當下的心態和情緒。而門外那股信息素像是試探,從門縫裏鑽進來,裹住蘇沫,纏繞進他的呼吸、皮膚和神經,一點點地侵蝕著,有目的有計劃,仿佛也有生命。門外的人,是周千乘。蘇沫徹底清醒了。他的手從門把手往下移動,摸到反鎖旋鈕上,往下一擰,電子鎖傳來溫柔女聲:“您已反鎖。”這聲音在一片死寂的房間裏清晰響起,門內的人聽得到,門外的人當然也聽得到。“沫沫,”門外的人說話了,“開門。”蘇沫往後退了半步,維持著冷靜和鎮定:“太晚了,我要睡了,有什麽事嗎?”門外靜了片刻,繼而又想起周千乘低沉和緩的聲音:“有事。”之前的很多次,周千乘也像今晚這樣,站在門外,或用語言或用行動勸誘蘇沫開門。蘇沫開了,他們談得還不錯,至少談一次有一次的收獲,至少蘇沫對周千乘的態度在慢慢改觀。可今晚,明目張膽釋放的信息素,毫無轉圜餘地的語氣,命令式的態度,還有外麵過分的安靜,都讓蘇沫感受到和以往不同的危機。蘇沫壓著心跳,又往後退,他和周千乘隔著一道薄薄的門板,卻仿佛麵對麵,讓人覺得壓力倍增,喘不過氣來。“……有事明天再說吧,我有點困,”蘇沫說,“晚安。”“沫沫,”周千乘語氣淺淡,帶著一點難以形容的感覺,像是誘哄,“你是不是不舒服,開門讓我看看。”蘇沫現在確實不舒服,一開始清淡的信息素開始加重,試探也變成威壓,他全身湧起一股不適感,心跳加速,脖子後麵的腺體開始脹痛。他靠著玄關後麵的牆,漸漸起了一股焦躁和憤怒。“你信息素沒收好,”蘇沫隔著門,聲音悶啞,“等會兒阿逸和雲際回來會聞到。”剩下的話他沒說完。這種不撕破臉的警告是蘇沫能給出的最後體麵。他希望以此提醒周千乘,他們目前算是一家人,他在自己弟弟未婚夫麵前釋放信息素,是不妥且有失身份的。門外靜了片刻,正當蘇沫以為周千乘意識到失態且很快就會離開時,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聲冷笑,繼而是周千乘諷刺的聲音。“他們回不來了。”【作者有話說】大灰狼:開門小白兔:不開不開就不開,媽媽沒回來。大灰狼:按了密碼鎖小白兔:艸,他不講武德。◇ 第36章 36、這種門經不住我一槍蘇沫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門外便響起按密碼鎖的聲音。溫柔的機械女聲再次響起:“密碼錯誤,請重新輸入。”蘇沫在那電子滴滴聲中瞬間全身冰涼。“你在做什麽?”蘇沫一時間無法思考,片刻停頓之後,門外再次傳來重新按鍵的聲音。“密碼改了嗎?沫沫,他對你真是上心,連這種小事都想到了。不過沒什麽用,這種門經不住我一槍。我不想嚇著你,再試試密碼吧。”周千乘很平常地說著,就像那天晚上他開車送蘇沫回來,說“一起吃個飯吧”語氣一樣。“你到底要做什麽!”蘇沫聽見自己聲音變了調。冷杉味道鋪天蓋地襲壓過來,他幾乎要跪在地板上,全身冷汗涔涔,大腦裏瘋狂叫囂著一種可能。一種他從不敢想的可能,一種會讓他發瘋崩潰的可能。“做什麽,”周千乘的聲音還是有條不紊,“當然是標記你。”蘇沫踉蹌著衝到玄關拐角,將所有能移動的物體堆到門後,博古架、衣帽架,甚至是花瓶。沙發和椅子他搬不動,身體酸痛得要命,腺體在劇烈刺激下幾乎要崩裂。他腦子已經無法思考,隻能憑借著本能做事。他在客廳裏翻找,終於找到滑進沙發縫隙裏的手機,抖著手撥出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嘟嘟”漫長的等待仿佛靜止,直到自動掛斷。他又撥,在依然無人接聽的死寂中瀕臨崩潰。“……接電話啊……接電話……”而此時,玄關處的門鎖傳來“哢噠”一聲。門開了。時間短暫停滯,蘇沫坐在地毯上回頭,和站在門口的周千乘目光相接。那人逆著光,高大的身影將門外景色完全攏住,麵目不清地看著蘇沫。蘇沫已經無法分辨周千乘臉上是什麽表情,如果他仔細看,會發現那上麵除了勢在必得,還有悲憫,很深很痛的悲憫。其實就算看到了,也無濟於事。事到如今,蘇沫不能阻止周千乘的這場行凶。周千乘自己也不能。周千乘身前堆滿了東西,他抬腳,輕鬆將那些蘇沫看來千斤重的架子踢到一邊,半人高的花瓶被他提起來放到角落。他皺著眉做這些事,然後喃喃自語:“花瓶碎了會紮到你的。”蘇沫艱難扶著沙發站起來,聲音幾不可聞:“你出去!”周千乘關上門,往前走了兩步,看著蘇沫:“沫沫,這些東西擋不住我的。我今天進來了,就不會出去。”自從周千乘進門後,強悍的信息素變得柔軟了些,大概是看到蘇沫不舒服,也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他甚至開始釋放安撫信息素,試圖讓蘇沫不那麽難受。可這種微弱的善意在惡意麵前毫無讚賞之處。殺人犯為了讓受害者輕鬆一點選擇讓對方在昏迷中無痛死去,也掩蓋不了殺人的惡意。蘇沫已經全身癱軟,他了解自己的身體,他已經被周千乘的信息素強製發青。正常omega的發青期一般一年兩到三次。但蘇沫因為少年分化時遭受創傷,導致身體和信息素紊亂,因此他的發青期很不穩定。相比其他正常的omega,他發青期的反應也很平淡,隻靠抑製劑就能完全扛過去。沒和周逸在一起前,蘇沫甚至慶幸自己有這樣的身體,將來不必受發青期折磨,不需要alpha信息素安撫,也不受製於信息素。這樣就不需要結婚,可以永遠獨立而自由地生活。可如今在3s級高階信息素的強力威壓下,蘇沫多年的認知被打破。之前平淡的反應來勢洶洶,讓他仿佛變了一個人,像被扔進火爐裏炙烤,生理本能讓他渴求著眼前alpha的信息素,渴求著不遠處那一方冰潭澆滅他全身的痛楚。可是不行。蘇沫腦子裏有一個清晰且無法動搖的念頭:不能被標記。“你瘋了嗎?”蘇沫眼眶通紅,看著進門之後依然站在玄關的周千乘。他不知道周千乘為什麽突然變化,也想不通,明明之前對方說得很好,明明他們的關係在改善,明明他已經一點點快要完全放下戒備。周千乘短促地歎了口氣,將身上的黑色西裝脫下來,抬手掛在旁邊的衣帽架上。這個舉動讓蘇沫成為驚弓之鳥,他下意識往後退,然而腳步不聽使喚,左腳拌右腳,手臂在沙發一側的幾何茶幾上撐了一把才沒摔倒。“你知道我下定決心這麽做多痛苦嗎?”周千乘手指放在領帶上,慢慢往下拉,好像生怕動作大了嚇著蘇沫一樣,然後繼續說,“可你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我說了那麽多,做了那麽多,你一丁點之前的情誼,一丁點想和好的念頭都沒有。”“你以前那麽喜歡我,為什麽現在不行。”“我道過歉了,之前的事也在盡力彌補,可你呢,你眼裏隻有周逸,這樣不行。沫沫,我無法忍受你和別人在一起。你這樣不行的。”大概他溫和無害的樣子裝得太久,蘇沫一時之間不能適應暴露本性的周千乘。這一番話聽完,蘇沫用力掐自己手掌心,半天吐出一句:“你這個瘋子。”“我是啊,一直都是。”周千乘坦然道。領帶被他扔到地上,他抬手解自己的襯衣扣子,邊走邊解。解到第二顆,蘇沫踉蹌著往後退,終於摔倒在地毯上。周千乘腳步停了停,神情複雜地看著蘇沫。“不要這麽驚訝,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我愛你沫沫,比你想的更愛你。你走了之後我去過你的學校,唯一的念頭就是想把你從學校裏抓出來帶走。可是不行,那時候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就算把你帶出來,也沒法天天看著你護你周全,外麵的狼太多了,你會遍體鱗傷的。”蘇沫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周千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