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消失在了風裏。算了,不說了。那句話說過太多遍,彌隅心知肚明,何必在此時再重複。說得多了,他怕上天獎勵他的心誠,一語成讖,讓虔誠使徒的願望悉數應驗。他開始害怕,將來彌隅或自己,終有一人要死在對方的手裏。【作者有話說】愛意滋長,前路卻殊途。(別怕,最後一句隻是小雲自己的擔心而已,不虐。)第38章 嚴於律己,寬以待人山頂上短暫的和諧氣氛最終還是回歸到老話題上,而後兩人不歡而散。彌隅先下了山。一段時間來,與雲落默契漸生,偏偏在他的初心上從未達成過一致。他一時氣上頭,毅然在山腳轉向與軍隊截然相反的方向。自從通過雲落口述得知那封消息的內容,此後的半個月,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給f區回一封信。無奈草稿打了無數個版本,卻始終沒能等來良機。他想沉住氣、沉住氣,可再沉又要沉到什麽時候去。不如索性就這樣走了,反正那些建築即將竣工,就算他背信,s區的人總不能大費周章再去夷平。如果對方偏要把事情做絕,那他大不了豁出一條命去,拚個魚死網破。橫豎都是死,軍校教出來的一身本事,用來對付抓捕他的士兵,也算有始有終。他在心裏催促著自己,走快一點、再快一點,有多久沒回f區去看看了?不夠快,還是不夠快,他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飛起來。但突然轉念想到,雲落會怎麽樣?軍規森嚴,出現在同一張出入準許上的兩人,出同出,歸也要同歸。若他不歸隊,坐實叛逃的罪名,雲落一定會被連坐。甚至要在他逃回f區後,替他背下這口鍋。那樣古板不知變通的頑固,就算沒水沒食物,也能把規矩放到嘴邊嚼一嚼當飯吃。讓他嚐嚐犯錯受罰的滋味也沒什麽不好,興許還能就此活絡上一些。是的,雲落是他什麽人?他捫心自問鄙視他、瞧不起他,半句話拌嘴、一句話動手,沒有一個字能對付到一起去,他何必要擔心雲落會怎麽樣。但這樣想著,腳下的步伐卻漸漸慢了。像灌了鉛,在地上拖出摩擦聲。等雜七雜八的全部想完,彌隅終於停下,認命般地轉身、奔跑起來。好吧,即使出身於f區,他依舊有骨氣。不連累除己以外的第二個人,是他的底線。軍區戒備森嚴的大門前,雲落孤身立於路燈下,神情相比平時多了幾分鬆散,也可能是疲憊,但身形依舊挺拔。腰帶在軍裝外收成一束,勒出他勁瘦的腰線。燈光斜斜地打下來,照得他身長、影子更長。彌隅遠遠地停下了腳步,就這麽看著。在觀察的半小時裏,雲落因為無聊踢飛了腳邊的七顆石子。除此之外,什麽也沒做沒有去找站崗的士兵,憑借特殊的身份要求通融;也不見任何打算,要去尋一尋自己這個遲遲未歸的同伴。隻是這樣安靜地待著。要麽篤定他一定會自行回來,要麽是在等一個他逃回f區的確切消息,而後以同夥的身份被捉拿歸案。如果人生有形狀,雲落是一個極度規整的矩形,被圈在一個固定的框裏,一眼看得到頭,沒有新意,找不到激情。可物極必反,太規矩的盡頭是極度的荒唐,荒唐起來所有條框都消失不見,原本被框成了矩形的墨開始四散飄逸,風吹來就散在風中,水潑來就融在水裏。站在路燈下的雲落,身上就有這麽些荒誕的氣質。見他橫穿馬路過來,也隻是淡然地一抬眼皮:“如果動了離開的心思,你這個時候,就不該再出現在這裏。”“我反悔了,行嗎?”彌隅對準軍區的門禁劃了下通訊器,內置的通行許可驗證生效,準許兩人通過。他回過頭來對雲落說,“我樂意,用不著你教我做事。”不怕被他連累,卻又不肯配合放自己走。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神經病,彌隅望著他的背影想。陸安歌犧牲,原本就寡言的雲落變得愈發沉默。他幾乎住在了訓場,企圖用訓練來自我麻痹。晝夜不停,晨出晚歸,同住一個屋簷下,彌隅卻時常見不到他的正臉。若不是偶爾能聽到深夜的關門聲、看見天未亮就出門離去的背影,他一度懷疑這些日子裏,雲落是否真的回來過。這晚彌隅起夜,從衛生間出來時,和回到寢室的雲落撞個正著。開門的人顯然沒想到他在這個時間恰好醒著,於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愣在了門口。“躲我?還是因為陸安歌傷心欲絕?你幹脆住在訓場...”話沒說完,借衛生間未關的燈光瞥見雲落的手,還沒出口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拽起雲落的胳膊,按滅浴室的暗燈,換客廳那盞更亮的端詳:“不要命了你?”雲落的手上傷痕密布,手指根部的關節窩裏填滿了淤青。指甲齊著指腹修剪得整齊,竟也能生生裂出一道長長的溝,將甲片向上頂起,隱約能看到裏麵的肉。不知道是不是當真以為他這幾日不在,彌隅竟沒如往常那般著睡衣入眠。此時他一條短褲不能再多,上身赤條條暴露在空氣裏,沐浴後的信息素反而更加濃鬱。雲落退開一步。連續幾日幾乎沒有與人進行任何交談,仿佛語言能力退化,雲落張了口,卻說不出話來。隻是在彌隅的信息素漫上來前,有些不自然地要抽出自己的手。不想卻被彌隅握得更緊。強行被拉到床邊坐下,彌隅蹲下身,去翻找床底的醫療箱:“幾天的舊傷了,一點都沒有處理過,是想就這樣自暴自棄哪天破傷風直接暴斃麽?”雲落的眼神垂落,彌隅的動作帶動肩部肌肉,鼓起僨張的肌肉。他手指蜷起,與床單互搏。一不小心扯到傷處,不防倒吸一口冷氣。彌隅抬頭,拾起他的手臂。手背上新舊傷痕層層疊疊,不知道他拿什麽東西來訓練,反正肯定不是平時使用的沙袋,那種東西搞不出這樣的傷。手背掀起不算薄的一層表皮,被人不以為意地撕去了,底層淡粉色的嫩肉就這麽裸在外麵,又開始新一輪的碰撞。傷口被酒精棉浸濕,痛覺複蘇,雲落五指微向內收縮,在彌隅的手掌留下指印。他任由彌隅將藥物塗上傷處,雙睫低垂:“如果我沒有一時大意被強製解除連接,陸安歌可能就不會死。”彌隅顯然是沒想到雲落會在此時對他說這樣的話,動作頓了一頓。無論時間、對象還是這話的內容,都出乎他的意料。雲落知道,這些話他應該憋在心裏,不要對任何人說起。就算一定要找一個人傾訴,那人也不該是彌隅。可萬不能讓顏言知道陸安歌犧牲的訃聞,除了彌隅,他無第二個選擇。酒精棉沾上一點點淡紅色的血汙,被丟進垃圾桶。彌隅按住他的手不許他動,從醫藥箱裏取出紗布一圈圈繞開,話一出口又不客氣起來:“這麽喜歡自我審判?解除連接的人是你親爸,這命令下了你怎麽躲?”雲落沉默。紗布又一圈圈纏上他的手掌,直到近乎蓋住了所有的傷處,彌隅又沒輕沒重地打了一個結:“有的人死了是死了,有的人就不一定。”雲落痛吸一口冷氣,神色有些急切,又開口問:“你也覺得陸安歌沒死?”彌隅將東西一件一件收回醫藥箱,推回床底:“沒有證據,我覺不覺得有什麽用?我還覺得我能回到f區去呢,你允許嗎?”【作者有話說】彌隅(掰手指):我數數,雲少校看了我身材多少次...雲落:是我要看?彌隅(置若罔聞):哇,幾乎天天看耶。這樣下去我要收費了。雲落:我給兩倍,滾出我的視線。彌隅:......有本事你剛剛別臉紅!有沒有覺得9突然變得好勤奮! 對,是人氣到60000的加更,謝謝各位!歡迎收藏評論和海星嗷嗷!第39章 花卷結雲落被他這句話提醒,摸了摸繃帶上的那個結:“如果你企圖用這樣的方式讓我在某日幫你離開...省一省吧,別費功夫了。”他這樣說,將彌隅為他包紮的行徑又隻言片語間質疑成對他的討好。換做以前彌隅該震怒的,兩人緊接著就會扭打在一起。如果彌隅不那麽卑鄙地使用信息素壓製的話,就未必誰輸誰贏。“如果說這話是為了讓你放我走,我那天就不會回來,”彌隅看他摸著繃帶打的那個結,岔開了話題,“那玩意兒叫‘花卷結’,我起的名字。”雲落對著那個花卷結皺了皺眉。沒那麽精致,但手藝比s區大多數醫生甚至都更幹練。看出他的疑惑,彌隅又接著解釋:“但凡f區受過傷的人,傷口基本都是我處理的,熟能生巧。”又是一個無聲的眼神,彌隅從雲落的眼底似乎看出些對一個未知故事的渴望。難得地,他不介意敞開心扉,繼續說了下去:“f區八成的人最終都會到一個大坑裏去工作,因為那裏歸聯邦管,報酬給得極其大方。去那裏的人,幾乎第一次就會受傷而歸,去個幾次後必死無疑。”雲落隻知s區發布的賞金任務,卻從不知道那些於他而言微不足道的金錢背後,卻牽係著許多beta的生命。彌隅對上雲落懵懂的神情。堂堂聯邦少校,聽聞f區的疾苦,竟像什麽天方夜譚,多可笑。“所以f區的人都活不久,賺的都是棺材本,有命賺沒命花,最後還不是要一起入土。”彌隅退回到自己的床邊,麵向牆壁躺下,聲音突然沉下去,“因為天降的好運氣,我大概是唯一一個例外。”原本一片漆黑的牆麵,說話間竟看到了隱隱升起的熹微晨光。“睡吧,”彌隅出口的語氣像命令,雲落卻反常不覺僭越,“明天休息,別這麽不要命了。你即便累死在軍隊裏,陸安歌也回不來。”他的話音落了,沒多久響起均勻的呼吸聲。而雲落依舊靠在床邊,看著手上的花卷結出神。反複提起陸安歌,不過也隻是想從第三人的口中聽到支持的言論。他需要有人喂給他一顆定心丸,說和他一樣也懷疑陸安歌其實根本就沒有死。可這個人如果是彌隅、也偏偏隻能是彌隅的時候,又變了些味道。盡管三句話裏依舊有兩句不中聽,卻在他近乎獨木難支時,已經夠格成為他的支柱。原本水火不容的關係看似迎來了轉機,可悄無聲息,卻令雲落更無措。他躺在床上,閉了眼睛,終於在視野完全亮起來之前,沉入夢裏。沒過幾個小時,又被腕上臨時通訊器傳來的蜂鳴聲吵醒。消息緊急召他和彌隅一齊到上將辦公室去報道,署名雲光啟。上一次不歡而散後,雲落就再沒靠近雲光啟的辦公室一步。久違地再和彌隅一起推開那扇門,屋裏又多了一張陌生麵孔。再見生人令雲落不適,比彌隅初來那日更甚。他行至雲光啟麵前,卻無意識地比從前多留了一步的距離。而後轉頭盯住第四人,卻不說話,隻等雲光啟張口介紹。那人先敬起了軍禮,而後雲光啟的聲音才響起:“這是夏觀樹...少校。”少校,又是少校。雲落恍然回了神,當下的情景可不是和當初彌隅來報道的時候如出一轍。為了保證軍隊內部的穩定性,已經很多年沒有空降過上尉以上級別的軍官了。這一年竟一降就降了兩個,還都是少校。雲落眉頭深皺,隻覺得沒那麽簡單。就算彌隅是因為前無古人的基因,值得一個少校的名分,那這個夏觀樹呢?什麽來頭?當真是天降神兵,雲落沒提前聽到一點風聲。他管那人是觀樹觀草還是觀花,他根本一點也不關心這人姓甚名誰、從哪來又要到哪去。...從哪來?雲落望向天降的少校,質問雲光啟:“你不要告訴我,f區出現了第二個‘百年不遇’的alpha。”“那倒不是。聯邦痛失陸安歌少將,而隊裏又缺乏符合擢升條件的人選,”雲光啟指指新麵孔,解釋道,“這位近年來一直駐守外星指揮站,在對外作戰中功績顯赫,所以提拔任命至中央軍區。”雲落心內一聲冷笑。當初陸安歌“犧牲”的消息處理得那樣草率,可沒看出一點可惜的意思來。反倒是現在又開始大談這些,做什麽表麵功夫?上麵甚至找了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說法來搪塞。中央軍區是整個聯邦的核心,對外星作戰、內部維穩、星係維和都由它來統籌。這裏是整個聯邦的軍事心髒,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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