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無意,但對方說話沒有避開,一個熟悉的人名鑽進了他的耳中。戚枕。世界上叫戚枕的人或許很多,但是叫戚枕的建築師估計就是他認識的那一個了。林郗淮突然覺得有些荒謬。這個世界太小了,跨越了大半個地球,他居然還能從陌生人的口中聽到熟悉的名字。可以說,當初他和覃卓承不管是朋友,還是成為後來的戀人,他們每一階段關係的周圍都能看到戚枕的身影。戚枕家世好,又喜歡覃卓承。在他和覃卓承確認戀愛關係的那一年裏,戚枕利用家裏的職權給林郗淮使了不少絆子。雖然都能解決,但總歸還是有些擾人。那段時間,他忙得團團轉,幾乎不是在出差就是在被派去出差的路上。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國外,連休息的時間都要硬擠,而覃卓承作為外科醫生,本就不輕鬆。於是他們倆在一起了反而沒見幾麵,還不如當朋友的時候。戚枕的目的也就達到了。甚至覃卓承報複他這件事,也是戚枕捅出來的。林郗淮得承認,自己的眼神是不太好。但他不是什麽愛情至上的人。是他先喜歡上的人沒錯。可單就他們在一起了,覃卓承還能任由戚枕在其中興風作浪這一點,所有的感情漸漸被耗光也是真的。酒瓶已經空了,林郗淮朝著服務生示意再開一瓶。“要不要換溫和一點的酒?”秦洲晏掛掉電話,恰好看到了麵前人的動作。林郗淮沒管他說的這句話,反而開口道:“如果是很重要的項目,在建築師的選擇上建議謹慎些。”隻是話音落下,他就後悔了。到底是酒喝多了失去了警惕性,他不該多這個嘴的。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其實不含任何私人恩怨。隻從專業能力上講,沒人比他更清楚戚枕的真實水平,更何況戚枕經手的作品不幹淨。未來某一天翻車的話,和對方有關的所有項目都會受到牽連。可現在他在一個陌生人的麵前說出這樣的話,難免被人疑心詆毀。而他又不想解釋太多。秦洲晏察覺到對方話落後的回避態度,沒有繼續追問:“謝謝提醒。”他轉移話題道,“你是建築師?”林郗淮沒否認。秦洲晏正準備說些什麽,就看到服務生新上的酒:“又是高度數酒,又是不同種類的酒,就算想喝醉,也可以選擇更舒服一點的方式。”林郗淮確實是衝著喝醉來的,長久的睡眠障礙讓他困擾。他隻是想著,喝醉了應該能短暫的睡一會兒,偏偏他的酒量好,輕易醉不了。他看了眼麵前的人,帶著喪氣的調侃道:“先生,就算我喝死在這兒,也不會牽連到你的。”隱著一絲他不需要別人好意關心的推拒意思。秦洲晏平靜的看著他的眼睛:“那還真不一定,說不準我還得立馬對你進行搶救。”林郗淮眉心一跳:“醫生?”秦洲晏帶著笑意問他:“怎麽,不像嗎?”話音落下,他就看著對方的手一頓,然後仰頭喝淨了杯子裏的酒。秦洲晏仿佛恍然般,輕輕的“啊”了一聲:“看來是對醫生有意見。”意識到自己那一瞬泄露了情緒,林郗淮很快的整理好狀態:“抱歉。”提到這個職業下意識的關聯到某個爛人,繼而產生負麵的情緒,是他的問題。“不是對你,也不是對醫生。”男人點了下頭,體貼的止住這個話題,然後重新拿過桌麵上的餐刀。或許是剛剛說明了職業,林郗淮總覺得對方現在有種拿著手術刀的感覺。他的視線無意識的跟著那隻手走。對方的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指甲也修剪得很幹淨。隱約能看到血管的手背上,銀色餐刀映照出一小塊更亮的反光,很好看的手。分明是很正常的動作,卻在冰冷銀質器物的襯托下帶上了幾分冷淡的性感。鬼使神差的,林郗淮想到了剛剛對方說的那句“感受到了進攻”,當時他隻是覺得這句話有點奇怪。現在……袖管隨著喝酒的動作起起落落,林郗淮放下杯子,緩緩將袖口拉至腕骨,直至完全遮住。最後,將袖口的扣子係上。是他的錯覺,還是他最近和人接觸太少,以致自己都變得鈍了些?一片安靜中,林郗淮突然開了口:“不猜猜我的意見是對誰嗎?”他的語氣坦然,仿佛隻是不經意的接上之前的話題。秦洲晏溫和的問道:“會冒昧嗎?”“沒關係,冒昧一次吧。”秦洲晏也不繞彎子:“前男友?”他補充道,“職業是醫生的前男友。”林郗淮抬眼對上了他的視線。不是前任,是前男友。明確的性向指認。還真的是在他允許後,最大程度的冒昧。秦洲晏帶著笑意:“是你要的答案嗎?”林郗淮:“……”一語雙關。是在問他有沒有猜對。又或者是在問……林郗淮的試探有沒有得到答案。這或許是林郗淮無意識的習慣,他不喜歡未知。所以他確實有意試探對方的想法,但這麽被反問回來,倒是不好回答了。是他挑起的話,不應就是落了下乘。應下就是承認試探,更是下下乘。這個人還真是……半點虧都不吃。林郗淮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玻璃杯上的浮雕,正要開口。麵前的人卻輕輕挪開目光,不再要他的回答:“知道了。”“……”林郗淮心裏驀地一堵,他想問對方知道了什麽。可一問就真的是輸得徹徹底底了,於是幹脆沉默了下來。服務員過來將兩人桌麵上早已用完的餐盤收走,桌麵上隻餘酒瓶,在燈光下反射出晶瑩的光。“明天主街上……”話說到一半,秦洲晏的聲音微不可察的頓了下,然後才繼續說下去。他注意到對麵的人幅度很小的往前傾了下身子。一個準備傾聽的動作。一個不再覺得他這個人可有可無,收起散漫準備正式去應對的信號。秦洲晏有些好笑的想,自己要是回去和朋友說起這些事,指不定要被嘲笑死。一頓飯吃到頭,盤子都被服務員收走了,人家才正式開始有交談的欲望。林郗淮確實有些懊惱,他失誤了。就算是簡單的交談,也不能小覷對麵的人。但男人似乎無意將一場輕鬆的晚餐時光變得緊張,隻要他想,所有的交談都可以變得鬆弛愉快。於是,接下來的所有話題都不再包含試探與交鋒,氣氛變得安寧平和。不知不覺中,林郗淮喝了不少酒。明明他嚴陣以待了好一會兒。最後居然難得的感到放鬆,明明知道不能小看這個人的。真厲害啊。漸漸地,空氣安靜了下來,舒緩的爵士樂靜靜地流淌,構造出一片靜謐的空間。“你……”林郗淮突然開口,他有些暈的看著燈光下的人。秦洲晏正垂頭處理一些急事,聽到對方的聲音,他抬起頭,將手機擱在一旁:“我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