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郗淮開口道:“我之前在向儀建築事務所工作,三個月前離職。”向儀的老板姓戚,也就是戚枕的父親。戚夫人對林郗淮有恩,於是當年他拒絕了頂尖設計研究院的邀請,進入了呈頹敗沒落之態的向儀。曾經不少人感到可惜,也有老師來勸過他。可林郗淮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戚夫人對他的六年恩,他就用六年來還。今年是最後一年,一切都結束了。起碼在這件事上,他能無愧於心,不必再背負人情上的債。秦洲晏沒有深究原因:“後麵的路,有規劃嗎?”林郗淮搖搖頭:“還不確定。”他並不缺出路,他離職的消息圈子很快就知道了。各大事務所和研究院都有聯係過他,甚至不乏國外合作過的夥伴,條件大多優渥。隻是讓他窒息的是,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敏銳度降低,伴隨身體變差而來的是靈感的堙滅。他沒有辦法以這樣的狀態進入新的公司。秦洲晏溫聲道:“也好,你該好好休息一下了。”似乎注意到對方陡然低落的情緒,秦洲晏拿出手上的東西:“這是你小時候的照片嗎?”林郗淮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朝著他手中看去。是那張夾在筆記本裏的照片。“對。”小時候的照片太私人了,林郗淮心裏難得的升起一瞬的赧然,撇開了頭。秦洲晏笑了聲:“好可愛,還有別的嗎?”“就這一張。”秦洲晏的手頓了頓,林郗淮的母親郗敏瑜就是攝影師。他不覺得這麽愛孩子的一個人,會隻留存下這一張照片。但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動作珍重的將那張照片放進了筆記本中。林郗淮收回視線,他們一家人確實曾經拍過不少照片,隻是很多都被損壞了。隻有這一張全家福被他偷偷的藏了起來沒被發現。好在父母在各自的領域不算籍籍無名,他還能從過往的新聞、網絡以及他們以前的友人那裏找到父母相關的照片。秦洲晏將本子合上,歸還給他。-接下來兩天,兩人相處如常,好似林郗淮的即將離開並沒有影響到什麽。但隻有林郗淮自己知道,他其實很珍惜這剩下的幾天。之前一起去度假村,他們在酒館裏的時候,彌爾勒哥哥說了一番話。他說,可以在伊塔倫納有一段美好的豔遇。隻短暫的在一起,就算時間有限,可每天相處的時間都很珍貴,這樣的感情會發酵到極致。林郗淮當時拒絕了,因為他不會開始一段知道時間期限的感情。但他並沒有完全的否決對方,有些話是有道理的。他雖然沒有和秦洲晏發展一段感情,但是後來和對方的相處他很愉快,難得的感到放鬆。也有了很多未曾有過的體驗,是會在他的腦海深處存留很久甚至是永遠的一段回憶。所以就算是普通的日常,他也想好好記住此刻輕鬆自在的心情。記住已經很久沒人為他做過的一日三餐。直到林郗淮離開的前一天,吃完早餐後,秦洲晏突然開口道:“等下有時間和我去一個地方嗎?”林郗淮自然是有的:“可以,遠嗎?”秦洲晏笑了聲:“有點遠。”等真正開車到了位置後,林郗淮看著停機坪上的直升機和等待的工作人員。“……”他側頭看向身邊的人:“有點遠?‘有點’到要開直升機?”秦洲晏看著他,眼裏沒忍住升騰起幾分笑意。“好吧,不是‘有點’遠。”周圍一片空曠,沒有任何建築物的遮擋,能明顯的感受到拂過的風。兩人的黑色的發絲都向後掠去,他們看著對方的眼睛。眸子裏都帶上了幾分笑意。林郗淮看著秦洲晏上了駕駛位也不驚訝,直接上了副駕。秦洲晏轉頭正準備說話,就看到對方已經熟練的係好了安全帶,戴上防噪耳機。林郗淮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將耳機取下來:“怎麽了?”“你會開嗎?”秦洲晏沒問他是不是坐過。“以前考過證,怎麽了?”秦洲晏笑著搖搖頭,現在通航離大眾生活越來越近,會開的人也越來越多,其實也算不上什麽新鮮事。所以他並不會產生“你居然會開”的想法。但他會在心裏想,果然是林郗淮啊。秦洲晏也戴上耳機,他們能正常的和對方進行交流。發動機被啟動,盡管對方的操作很熟練,林郗淮也沒有去打擾對方。直到飛行穩定,整個伊塔倫納在眼中變成一小塊後,他才緩緩開口道:“我們去哪裏?”“先說出來有什麽意思。”“驚喜?”“如果你覺得是的話。”林郗淮看著他已經越過一座雪山,行進的方向越來越偏,開口道:“我隻有一個要求,注意國界線。”男人的輕笑聲難以止歇,透過耳機傳來,讓林郗淮覺得耳朵有點發麻。他說:“我一定注意。”秦洲晏偏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收回目光:“在想什麽?”他看到林郗淮看向窗外,目光似乎是朝著伊塔倫納城市區域。林郗淮答道:“在想,現在的伊塔倫納是1比多少的比例模型。”話音落下,他聽見對方又笑。沒有過多久,林郗淮就聽到耳機裏的聲音:“別看城區了,看看你的下麵。”林郗淮的目光下意識的順著他的話往正下方望去。他整個人一愣,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下麵不是雪山了。是冬雪融化,被綠意鋪滿的山。甚至有的地方還夾雜著白粉黃相間的花,曠野無邊。跨過幾座連綿的雪山後,是青山。現在直升機停留在分界線的上空,像是兩個世界的交匯處。林郗淮也聽到了耳機裏傳來的對方的聲音:“來看看伊塔倫納的春天。”男人聲音溫和的解釋道:“市區裏山雪未融,綠意未顯,好像看不到春天到來的征兆。”“這邊的海拔低,積雪先融化,伊塔倫納的春天已經來了。”林郗淮突然覺得自己的耳機是不是出現了問題,要不然他怎麽會聽到這麽大的外部噪聲。他啞聲緩緩開口道:“為什麽帶我來看這個?”“之前艾賽亞問你為什麽來伊塔倫納,你不是說看春天嗎?”“你知道那是借口。”“但確實沒看過伊塔倫納的春天,對嗎?”對,林郗淮沒有伊塔倫納春天的記憶。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林郗淮聽到對方的聲音:“好不容易來一次伊塔倫納,就別錯過了。”“現在,我們不僅看到了,或許還是最先看到的。”-心口湧動著溫熱的泉流,直到從直升機上下來林郗淮都有些心緒難平。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到身邊人的身上,定定的看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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