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喜歡的心情不停地溢出來
除了我以外，不許跟別人發生戀愛喜劇喔 作者：羽場樂人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我的高中生活有了女朋友的陪伴。
『快點，希墨。到我這裏來……』
『不行的啊，緣佳。你剛剛才幫我打好領帶，立刻就解開太可惜了。』
『這種東西現在隻是阻礙而已。我好想更近地感受希墨。』
『可是在教室裏做這種事，要是有誰進來的話……』
『那樣才更刺激對不對。別再裝模作樣了，春假還忍得不夠多嗎？』
『……真的，可以嗎？』
『脫掉衣服。我也要脫了喔。』
『緣佳……』
『希墨，快來……』
——像這樣，我的妄想一直處於暴走狀態。結果隻記得她接受了我的告白，後邊什麽都忘掉了。
我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校長漫長的講話根本沒有聽到耳朵裏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學典禮已經結束，我們回到了教室裏。
班會的時候是怎麽樣自我介紹的，說實話我也記不清了。
不過去年在籃球部裏認識的朋友七村龍好像隨便對我開了幾句玩笑，所以應該沒有引起尷尬。
然後，有阪隻是說完自己的名字就算做了事。
「我是有阪。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
她依舊是冷冰冰的態度，仿佛開學典禮之前跟我的對話從未發生過一樣，讓我很佩服。這樣看來，好像被磨練耐性的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自我介紹結束，大家都坐下的時候，她偷瞄了我一眼。
小小的視線接觸讓我體會到，告白真的成功了。
糟糕，臉上不由自主要開始傻笑。
和有阪緣佳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能振作精神，心想著不能敗給絕代的美少女帶來的緊張感。可是，一旦從這種感覺中獲得解放，頭腦裏就會變成一片花田，裏麵是色彩斑斕的春光。
你們要笑我被戀愛衝昏了頭也可以啦。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下可危險了」。我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擔憂。
和約好的一樣，我不打算在教室裏跟有阪製造戀人氛圍。原本自己也沒想過炫耀美麗的女朋友，更何況保持秘密狀態還有一種優越感。
但是就算想要掩飾，心中的感情也會時不時地溢出來。
我心想著必須得時刻注意才行，同時開始聚焦目光，觀察自己的女朋友。
「不愧是宗師級別，這個撲克臉太厲害了。」
有阪絲毫不改變淡然的態度。看她這樣四平八穩的模樣，有一瞬間連我好像都忘記了我們正在交往的事實。
我試著用手托著臉頰，在上麵捏了一下。有點疼，果然不是在做夢。
「瀨名同學，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發呆，或者心思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喔。」
站在講台上的神崎老師看不下去了，她又點了我的名。
「我有那麽不對勁嗎？」
「請你認真一點，因為今年我還打算讓你做班幹部的。」
然後，神崎老師有點無奈地對別的學生說「支倉同學，你來代替他起號令吧。」
「是。今天瀨名君的注意力開小差了，所以由支倉來代替起號令。起立——」
支倉朝姬用悅耳的聲音說道。於是今天的班會就這樣結束了。
「墨墨。你早上明明一副熬了夜的臉色，但是現在好像心情好得不得了呢。」
有個女孩子用沒幹勁的聲音對我說道。她是去年也和我一個班的宮內雛花。染成金色的短發，耳朵上的耳釘。看起來非常像小孩子，但眼睛感覺很敏銳，骨碌骨碌轉動的瞳孔又讓人聯想到可愛的小動物。她個子很低，身材嬌小而且白皙，腿也細得像木棒一樣，沒有穿校服上裝，而是套著一件尺寸過大的連帽衫。這件連帽衫總會讓她露出半邊肩膀，而且多出來的那段袖子也總被她甩來甩去。
我們就讀的永聖高等學校雖然以升學率聞名，不過校風卻很自由，允許學生按照自己的個性來打扮。於是她就因為這種獨特的可愛感覺很受大家喜歡。
順帶一提，她還喜歡給朋友起奇怪的昵稱。
我的名字是希墨，所以昵稱就是墨墨。而我也跟著叫她宮宮。
「有嗎，我覺得很普通啊。」
「根本一點都不普通。說起來，真想不到神崎老師居然會連續兩年都讓你當班幹部。」
「那宮宮你來替我當吧。」
「女生的班幹部肯定是小朝姬啦。」
「我可沒說過我接受這樣的安排。」
「你去年也這麽說，到頭來還不是接受了。」宮宮笑了起來。
「我也投瀨名一票。因為你當班幹部的話好像可以在各種地方給我通融一下。」
「七村，不準把我當成方便的工具人。」
剛才加入對話的是籃球部的王牌七村龍。身高一九〇厘米，滿身肌肉的他和宮宮站在一起，簡直就像巨人跟妖精的搭配一樣。
「今年我們還是一個班呢，七七。請多關照~」
「噢，請多關照。宮內今天也很袖珍啊。」
「那是七七你太大了啦。」
班裏體積最大的男生和體積最小的女生和平地聊著天。
「話說回來，瀨名你從回到教室開始就一直盯著有阪看啊，你們之間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哪有一直盯著她。」
麵對七村的疑問，我選擇裝聾作啞。
「騙人。你明明就是在看她，眼睛都瞪出血絲了。」
「你看錯了，我隻是睡眠不足而已。」
「那就抓緊現在的時間去睡，今天早上你是提前了很早到教室來的吧？」
七村是個開朗又外向的人，但是對社團非常投入。他總是早上先晨練一通再到教室來，所以知道我今天來得比往常早很多。
「喔呀喔呀，今天的墨墨實在是很可疑呢，七七你覺得呢？」
「確實很可疑啊，宮內。」
一高一矮的二人組頗有意味地交換著視線。
「居然對我的八卦感興趣，你們兩個真是太奇怪了。」
「因為我也知道瀨名你又不起眼也沒什麽有趣的地方，根本就是背景型角色的典範，就算觀察你也很無聊啊，不過今天真的是很奇怪。」
「七七你說得太露骨了。墨墨這叫克製而且穩重。」
「簡而言之就是樸素又沒個性啦。」
「不要再傷害他了！」
「……隨便你們怎麽說好了」我苦笑著，忽然發現教室裏已經沒了有阪的身影。
她是先回去了嗎？
不，她肯定在美術準備室裏。這是有阪一貫的行動模式。
「我看你們倆還是不要亂猜，早點回去怎麽樣？反正我要走了。」說完，我拿起了包。
「七七，嫌疑人正企圖逃離現場！」
「瀨名，你的老底都已經被摸透了。老老實實地坦白吧。順帶把自我介紹時我替你打圓場的人情還給我。」
七村化作巨大的牆壁，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那是因為沒睡夠覺所以腦袋昏昏沉沉的。來得那麽早也是因為失眠了，一晚上都沒睡著。」
「你這樣有點讓人擔心啊，墨墨。」
「回去之後我會好好地睡一覺的。」
「宮內，你怎麽對瀨名就這麽寬鬆。」
宮宮很快就對我不再追問，而七村則露出不滿的模樣。
「宮宮這叫不亂說話，跟你可不一樣。借你的人情下次我會還的，拜啦。」
「噢，我等著呢。」七村也讓開了路。
「墨墨，再見，睡個好覺~」
宮宮也揮著長袖子跟我告別。
我離開教室，立刻走上了去美術準備室的路。
美術準備室在教學樓後邊相當偏僻的位置。
這裏是有阪緣佳藏身的聖域。
我輕輕推開了沒上鎖的門。
柔和的陽光鑽進來照亮了房間，屋子裏有種油畫材料的淡淡氣味。
牆上掛著世界名畫的複製品，許多金屬架子擺在一起，上麵全都是學生們的習作，一直從腳底塞到了頭頂。我像往常一樣，首先抬頭看了看有沒有東西快要掉下來。牆邊的長桌子上放著素描用的石膏像。每個石膏頭像的視線都不相交，是緣佳故意擺成這樣的。
然後，門後死角位置的金屬架裏麵有一個很小的空間，那裏就是有阪的專屬席位。
在太陽光投出的光斑中，她露出毫無防備的表情，靜靜地睡著了。
「真是悠哉啊。」
這張麵孔不管從什麽角度看都很精致，完全沒有破綻，就好像神將一點過於奢侈的造型美賜予了人間一樣。房間裏放著很多美女的名畫和石膏女神像，但我覺得這張麵孔也不輸給她們。
我究竟是多麽幸運，才得以拜見這幅光景啊。
要是有美術才
能的話，真想把此時的感動變成繪畫或者音樂，永遠地保留下去。
我輕輕放下書包，默默欣賞著有阪睡著的模樣。
簡直能讓人一直凝視到永遠——雖然很想紳士又帥氣地這樣說，然而實際上男高中生怎麽可能表現得像少女漫畫的男性角色一樣。
隻依靠自己的記憶力是不行的。忍耐不住的我掏出手機打開相機功能，試圖秘密地把這感動一刻保存成畫像。
衣料的摩擦，氣息，她的呼吸聲，我小心地關注著這一切，同時謹慎地考慮著構圖。
但是有阪已經敏感地察覺到我的罪惡行徑，並且醒了過來。
「……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
「原來你在裝睡啊。」
「瀨名，你為什麽這麽遲才來。」
「因為跟朋友聊了兩句。」
「話說回來，在教室裏你也一直看著我，太明顯了！」
「果然暴露了嗎。別人也是這麽說我的。」
「才不是『果然暴露了嗎』！班主任都點你名了！大家都注意到了！我可是非常非常拚命地控製住表情，才沒有露出傻笑來！」
「咦，原來有阪也在努力啊。」
「那當然！不然怎麽可能保持得和平時一樣！」
有阪大吵大鬧，好像在拿我出氣一樣。
「我有點安心了。原來有阪你其實也很開心。」
「——畢竟，因為第一次交到了男朋友嘛。就算是我也有點感覺輕飄飄的。」
第一次交到男朋友。多麽美妙的聲音。我仰起頭，想要細細地品嚐這句話的美妙滋味。
「女神啊……」
「不準突然閉起眼睛露出一副恍惚的模樣。太瘮人了。」
「我在感謝戀愛之神。」
「不要管神怎麽怎麽樣，多看看我啊。」
「可是你剛才不是還生氣地說，我看你太多了嘛。」
「那是在教室裏！現在，這裏不是隻有我們兩個嗎？」
這句話好像蘊含了什麽深刻的含義，我咽了口唾沫。
兩個人的目光相遇到一起。
我們的距離不近也不遠，伸出手就能摸得到她。而且還能清楚地看到她的麵孔。溫暖的春日陽光中，我開始考慮眼下最合適的行動。
我被她的嘴唇奪去了目光。
這就是那個……所謂親上去也沒關係的場景嗎。可以吧。沒問題的吧！
「瀨名？」
「有阪。」
我微微探出上半身向她靠近。
緊接著，敏感地察覺到氣氛改變的有阪立刻站起身來。
「對了，瀨名！你餓了沒！早上你什麽都沒吃，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嗯，就這樣決定了！必須這樣！」
「可我還想再多看看你的模樣。」
「不行。不然我的臉要害羞到噴火了。」
哈嗚。她發出了熾熱的喘息。
明明看起來很強勢，結果稍微逗一下就會失去抵抗，實在是太純情了。這種巨大差距真的很讓我心跳加速。
這好像也是一件好事，或者說很讓人期待？大概吧。
「我的女朋友真的是從頭可愛到尾巴啊。」
我不小心說出了過於坦率的感想。
「雖然被誇獎了，不過這種好像輸了一樣的心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戀人之間還有勝負的區分嗎？」
「明明是我更喜歡你，但是總覺得自己的心情沒有傳達出來。」
「那怎麽才算是有阪贏了呢？」
「如果瀨名離開我就活不下去的話。」
「——什麽啊，那我早就是這個樣子了。」
「咦咦！？」
有阪發出了奇怪的驚叫聲。我看著她不加掩飾地，因為我的回答而慌張的模樣，突然有了種開悟的感覺。
「感覺肚子已經飽了啊。」
「欸？那你不去吃午飯了嗎？」
會錯意的有阪突然很不安地看著我。
我的女朋友雖然看上去是個冰山美人，但其實感情表現真是很豐富。
「當然要去！因為是有阪約我的，怎麽會有不去的理由！」
笑容又回到她的臉上。
我這才第一次理解了為什麽有人會炫耀戀人。
自己的女朋友真是太可愛啦————————————！我也想這樣大聲地喊出來。
◇◇◇
為了避開其他學生的視線，我們決定去離車站比較遠的家庭餐廳吃午飯。
我知道的，其實從兩個人一起走出學校的那一刻，就已經足夠讓人開動八卦思維模式了，不過這也正是相差巨大的情侶的可悲之處。隻要不手拉手，大概根本不會有人認為我們是戀人。
全校聞名的美少女有阪緣佳，和別無所長的自己到底有多不般配，這我是很清楚的。
正因如此，戀人關係才很容易保密。
「有阪，要是你擔心的話，幹脆我們直接在那裏碰頭好了。」
我為她考慮，這樣建議道。
今天隻有開學典禮，所以還沒有到中午，大部分學生都早早地離開了。
可是有阪卻非常在意與我的距離，已經在意到了過於謹慎的地步。走出美術準備室之後，她立刻在鞋櫃處換掉了室內鞋，裝成是偶然和我同路的樣子。
「不要。不能和你說話，我感覺好寂寞。」
就是這個。
可愛到爆炸星上的可愛到爆炸星人啊！
麵孔帶著成熟氣質的有阪像小孩子一樣鬧起別扭，反而更加凸顯出了她的可愛。
她東張西望地警戒著周圍，同時絕妙地把我們間的距離控製在剛好能會話的程度。
現在還沒有到午餐高峰，所以一到家庭餐館，我們立刻找到了座位。
「要點哪個比較好呢？」
有阪慢慢地瀏覽菜單，但我不打開菜單就做好了決定。
「我要燒烤拚盤配大份米飯，再加一個自助飲料。」
「你都決定好了嗎？」
「因為我喜歡的東西一直都不變啊。」
「真果斷呢。」
有阪還在認真地看著菜單。
「看你好像很猶豫的樣子。」
有阪從菜單中抬起頭來，看著我說道。
「因為我是第一次來家庭餐館，所以不知道該點什麽好。」
「咦，真的？」
這個時代，初次體驗全國連鎖家庭餐館的女高中生在全日本究竟能有幾個人啊。
「沒想到你是超級深閨大小姐。」
「因為我沒有來的機會啊。小時候是家政婦阿姨為我準備飯菜，現在我自己的興趣就是下廚。再說我也沒有能跟著一起來這裏的親密朋友。」
以前我聽說，有阪家住在首都圈地價最高的高級公寓裏，而且還是最頂層。她的父母一起工作，兩個人總是忙碌地在國內外飛來飛去，很少能回到家裏。有阪的姐姐是理科大學生，平日都住在研究室。所以她幾乎等同於是獨自生活。
「那以後你至少可以跟我一起來了。這一次先憑感覺點一個，下一次再來試試別的吧。」
「第一次可是很重要的呀。」
「我都忘了自己第一次在家庭餐館裏點了什麽了。嗯，不過八成是兒童套餐。」
「這不是還記得嗎？」
「因為幼兒園的孩子總不可能自己點考伯沙拉*或者和風套餐之類的吧？」
[*注：cobbs sd，一種可以當作主食的沙拉。上世紀40年代發源於美國，經典的配料包括了蔬菜，肉，蛋，鱷梨，藍紋奶酪和紅酒醋等。]
「……但是，現在是我跟瀨名的第一次約會。」
有阪把菜單當作城牆，用它遮住了自己的臉。
好可愛，真的好可愛，我快要被萌死了。
「這個按鈕是什麽啊？」她為了轉移話題，按了一下呼叫鈴。
「客人，歡迎光臨。」
理所當然地，店員來接受點單了。
「啊，那，瀨名來替我點吧！」有阪慌忙把問題全都推給我。
「我要燒烤拚盤配大份米飯，然後她是海鮮番茄意麵。兩份自助飲料，還有一份薯條。有阪，這樣可以嗎？」
「可以了。」
店員重複了一遍我們的點單，然後關掉手持終端，說完「飲料吧在那邊，請自助取用」就走了。
「喂，你為什麽一下子就決定了呢。為什麽是海鮮番茄意麵？」
「我還點了其他想吃的東西。如果你不喜歡的話跟我點的交換就好，肉和海鮮又不會衝突對不對？而且你應該也沒有海鮮過敏吧。最後的薯條我們可以一邊聊一邊吃。」
「……瀨名就算是臨時被推到問題麵前也很能幹呢。」
「要不要再來一份甜點？」
「這個提議我很讚成。」
「那太好了。」
「對了，我們點
兩份不一樣的，然後一起吃吧？」
「好啊。」
「那就決定了！」
有阪又開始愉快地在菜單上物色起來，我則是靜靜地看著她。
「……瀨名，你一直看著人家，真的很好看嗎？」
「很好看啊。」
「可是我很在意你的視線。」
「那在你煩惱該選哪個甜點的時候，我先去端飲料吧。你要喝什麽？」
「等等，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我們兩個人一起走到飲料機的櫃台前，有阪看著我操作的模樣又開始興奮起來。「這個好有趣。有這麽多種類，而且還是不限量的！」她就像小孩子一樣，眼睛閃閃發光。說起來我小的時候也覺得推動開關注入飲料的操作很有趣來著。
事到如今我才意識到，第一次約會本來應該是更緊張的。
可是我們現在卻在生活圈範圍內的家庭餐館裏，有阪表現出預料之外的開心模樣，於是我也不再有什麽心理壓力。果然女性的笑容很偉大啊。等到約會的次數變多，也許遇到的麻煩都可以當成驚喜來享受，但第一次果然還是選擇不確定因素比較少的約會方式才好。
我悄悄地在心裏鬆了一口氣，同時小口喝飲料潤了潤喉嚨。
端著飲料回到桌子後過不久，我們點的料理也送到了。
「我要吃了」，她對著海鮮番茄意麵合起手來說道。
這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良好修養讓我覺得很有魅力。
麵前的料理也因為有了她的陪伴，產生了平時遠遠不能及的美好滋味。
吃著餐後甜點，我想起最後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
「有阪。」
「怎麽了，為什麽突然這麽嚴肅？」
有阪也放下了插在帕妃杯子裏的長柄勺，望著我。
「我們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步驟沒有完成。」
「第一次約會，非常愉快地吃了午飯。還有什麽更能奢望的東西啊？」
「或者說絕大多數男女生，在交往之前就已經完成這一步了。」
「咦，那不是非常重要嗎？」
「沒錯。我們兩個的春假之所以過得難熬，就是因為沒有完成這件事。」
「到底是什麽呢？」
「是男女之間為了加深關係而決不可缺少的親密交流。進一步地說，少了這一步，戀人注定是要分開的！」
我情不自禁地開始向她傾訴道。
「加深關係，親密，交流。如果沒有的話就會分手……難道說是——」
緣佳深深地吞了一口氣，她似乎是察覺到了。
「但是在交往之前就……原來那是普通的嗎！？是理所當然的嗎！？」
「倒不如說，為什麽我們居然還沒有完成這一步，這已經算是不可思議了。」
「騙人的吧。順序，是不是搞錯了？不是要先跨過好幾個階段，那個，最後才，才到這一步的嗎？難難難道大家都是輕輕鬆鬆地就下定決心，然後就，就做，了？」
不知道為什麽有阪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動搖，而且很快就紅透了臉。
「我現在就想要這樣做！」
「不要在家庭餐館裏大聲說這種傻話啦！」
結果她大喊道，比我表達決意的聲音更大。
店內的視線都集中向我們這一桌，有阪立刻像借到別人家的貓咪一樣縮起身體來。
「我覺得自己說的也不是什麽傻話啊……」
這次輪到我為有阪的過敏反應感到疑惑了。
「……瀨名你，從去年開始就一直想這麽做嗎？ 比如說到美術準備室來的時候也一直想著這些？」
「嗯，當時我也想過『假如有好機會的話』之類的。」
「我感到了人身危險。」
「…………有阪。你該不會是，想到了什麽其實還離得很遠又很了不得的東西了吧！？」
「禽獸，不要找借口了！」
麵對美少女最高警戒等級的防禦姿態，我大概明白她誤會了什麽東西。
「我想做的是——跟你交換聯係方式啊。」
「……那為什麽以前你都沒有提起過這個呢？」
我的女朋友認真地詢問道。對話的氣氛一如往常，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不準再提剛才的事情』的氣場好可怕。
「因為有阪一直都是一副不需要什麽朋友的態度啊。」
從入學開始她就從沒有跟任何人交換過聯係方式。也沒有加入班裏的line群聊。去年如果有什麽聯絡事項的話，都是我口頭傳達給她的。
「因為，我既沒有跟人在手機上聊過天，也沒有想要聊天的對象。」
「也就是說你的line是被別人安裝上去的？」
「我最多隻是跟家人發過消息而已。」
「那麽，在聯係人列表裏追加上戀人怎麽樣呢？」
我再一次對她問道。
按照對話的發展方向，她應該隨即就回答「好啊」才對。可沒想到有阪卻突然陷入沉默。
她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麵孔，隻是盯著我看。
「不行嗎？」
我受不了沉默的壓力，小心翼翼地向她確認。
「當然可以啦。」這個時候她才笑眯眯地回答道。
「……有阪壞心眼的時候，真的對人的心髒很不好啊。」
我把額頭貼在桌子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
「真的有那麽讓你慌亂嗎？」
「拜托了，之後開玩笑的時候請務必要露一點破綻。不然我一定會當真的。」
美人的認真表情是滴水不漏的。
「因為今天都是瀨名在掌握主導權，我也想要稍微嚇一嚇你。」
我的女朋友以純真無邪的模樣說道。
「隻不過是陪著你來家庭餐館，這麽說太誇張了。」
「因為是男朋友為我做的事情啊，不管是什麽我都會很開心的。」
就這樣，經過了差不多一年時間，我們終於交換了彼此的聯係方式。
『快點，希墨。到我這裏來……』
『不行的啊，緣佳。你剛剛才幫我打好領帶，立刻就解開太可惜了。』
『這種東西現在隻是阻礙而已。我好想更近地感受希墨。』
『可是在教室裏做這種事，要是有誰進來的話……』
『那樣才更刺激對不對。別再裝模作樣了，春假還忍得不夠多嗎？』
『……真的，可以嗎？』
『脫掉衣服。我也要脫了喔。』
『緣佳……』
『希墨，快來……』
——像這樣，我的妄想一直處於暴走狀態。結果隻記得她接受了我的告白，後邊什麽都忘掉了。
我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校長漫長的講話根本沒有聽到耳朵裏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學典禮已經結束，我們回到了教室裏。
班會的時候是怎麽樣自我介紹的，說實話我也記不清了。
不過去年在籃球部裏認識的朋友七村龍好像隨便對我開了幾句玩笑，所以應該沒有引起尷尬。
然後，有阪隻是說完自己的名字就算做了事。
「我是有阪。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
她依舊是冷冰冰的態度，仿佛開學典禮之前跟我的對話從未發生過一樣，讓我很佩服。這樣看來，好像被磨練耐性的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自我介紹結束，大家都坐下的時候，她偷瞄了我一眼。
小小的視線接觸讓我體會到，告白真的成功了。
糟糕，臉上不由自主要開始傻笑。
和有阪緣佳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能振作精神，心想著不能敗給絕代的美少女帶來的緊張感。可是，一旦從這種感覺中獲得解放，頭腦裏就會變成一片花田，裏麵是色彩斑斕的春光。
你們要笑我被戀愛衝昏了頭也可以啦。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下可危險了」。我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擔憂。
和約好的一樣，我不打算在教室裏跟有阪製造戀人氛圍。原本自己也沒想過炫耀美麗的女朋友，更何況保持秘密狀態還有一種優越感。
但是就算想要掩飾，心中的感情也會時不時地溢出來。
我心想著必須得時刻注意才行，同時開始聚焦目光，觀察自己的女朋友。
「不愧是宗師級別，這個撲克臉太厲害了。」
有阪絲毫不改變淡然的態度。看她這樣四平八穩的模樣，有一瞬間連我好像都忘記了我們正在交往的事實。
我試著用手托著臉頰，在上麵捏了一下。有點疼，果然不是在做夢。
「瀨名同學，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發呆，或者心思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喔。」
站在講台上的神崎老師看不下去了，她又點了我的名。
「我有那麽不對勁嗎？」
「請你認真一點，因為今年我還打算讓你做班幹部的。」
然後，神崎老師有點無奈地對別的學生說「支倉同學，你來代替他起號令吧。」
「是。今天瀨名君的注意力開小差了，所以由支倉來代替起號令。起立——」
支倉朝姬用悅耳的聲音說道。於是今天的班會就這樣結束了。
「墨墨。你早上明明一副熬了夜的臉色，但是現在好像心情好得不得了呢。」
有個女孩子用沒幹勁的聲音對我說道。她是去年也和我一個班的宮內雛花。染成金色的短發，耳朵上的耳釘。看起來非常像小孩子，但眼睛感覺很敏銳，骨碌骨碌轉動的瞳孔又讓人聯想到可愛的小動物。她個子很低，身材嬌小而且白皙，腿也細得像木棒一樣，沒有穿校服上裝，而是套著一件尺寸過大的連帽衫。這件連帽衫總會讓她露出半邊肩膀，而且多出來的那段袖子也總被她甩來甩去。
我們就讀的永聖高等學校雖然以升學率聞名，不過校風卻很自由，允許學生按照自己的個性來打扮。於是她就因為這種獨特的可愛感覺很受大家喜歡。
順帶一提，她還喜歡給朋友起奇怪的昵稱。
我的名字是希墨，所以昵稱就是墨墨。而我也跟著叫她宮宮。
「有嗎，我覺得很普通啊。」
「根本一點都不普通。說起來，真想不到神崎老師居然會連續兩年都讓你當班幹部。」
「那宮宮你來替我當吧。」
「女生的班幹部肯定是小朝姬啦。」
「我可沒說過我接受這樣的安排。」
「你去年也這麽說，到頭來還不是接受了。」宮宮笑了起來。
「我也投瀨名一票。因為你當班幹部的話好像可以在各種地方給我通融一下。」
「七村，不準把我當成方便的工具人。」
剛才加入對話的是籃球部的王牌七村龍。身高一九〇厘米，滿身肌肉的他和宮宮站在一起，簡直就像巨人跟妖精的搭配一樣。
「今年我們還是一個班呢，七七。請多關照~」
「噢，請多關照。宮內今天也很袖珍啊。」
「那是七七你太大了啦。」
班裏體積最大的男生和體積最小的女生和平地聊著天。
「話說回來，瀨名你從回到教室開始就一直盯著有阪看啊，你們之間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哪有一直盯著她。」
麵對七村的疑問，我選擇裝聾作啞。
「騙人。你明明就是在看她，眼睛都瞪出血絲了。」
「你看錯了，我隻是睡眠不足而已。」
「那就抓緊現在的時間去睡，今天早上你是提前了很早到教室來的吧？」
七村是個開朗又外向的人，但是對社團非常投入。他總是早上先晨練一通再到教室來，所以知道我今天來得比往常早很多。
「喔呀喔呀，今天的墨墨實在是很可疑呢，七七你覺得呢？」
「確實很可疑啊，宮內。」
一高一矮的二人組頗有意味地交換著視線。
「居然對我的八卦感興趣，你們兩個真是太奇怪了。」
「因為我也知道瀨名你又不起眼也沒什麽有趣的地方，根本就是背景型角色的典範，就算觀察你也很無聊啊，不過今天真的是很奇怪。」
「七七你說得太露骨了。墨墨這叫克製而且穩重。」
「簡而言之就是樸素又沒個性啦。」
「不要再傷害他了！」
「……隨便你們怎麽說好了」我苦笑著，忽然發現教室裏已經沒了有阪的身影。
她是先回去了嗎？
不，她肯定在美術準備室裏。這是有阪一貫的行動模式。
「我看你們倆還是不要亂猜，早點回去怎麽樣？反正我要走了。」說完，我拿起了包。
「七七，嫌疑人正企圖逃離現場！」
「瀨名，你的老底都已經被摸透了。老老實實地坦白吧。順帶把自我介紹時我替你打圓場的人情還給我。」
七村化作巨大的牆壁，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那是因為沒睡夠覺所以腦袋昏昏沉沉的。來得那麽早也是因為失眠了，一晚上都沒睡著。」
「你這樣有點讓人擔心啊，墨墨。」
「回去之後我會好好地睡一覺的。」
「宮內，你怎麽對瀨名就這麽寬鬆。」
宮宮很快就對我不再追問，而七村則露出不滿的模樣。
「宮宮這叫不亂說話，跟你可不一樣。借你的人情下次我會還的，拜啦。」
「噢，我等著呢。」七村也讓開了路。
「墨墨，再見，睡個好覺~」
宮宮也揮著長袖子跟我告別。
我離開教室，立刻走上了去美術準備室的路。
美術準備室在教學樓後邊相當偏僻的位置。
這裏是有阪緣佳藏身的聖域。
我輕輕推開了沒上鎖的門。
柔和的陽光鑽進來照亮了房間，屋子裏有種油畫材料的淡淡氣味。
牆上掛著世界名畫的複製品，許多金屬架子擺在一起，上麵全都是學生們的習作，一直從腳底塞到了頭頂。我像往常一樣，首先抬頭看了看有沒有東西快要掉下來。牆邊的長桌子上放著素描用的石膏像。每個石膏頭像的視線都不相交，是緣佳故意擺成這樣的。
然後，門後死角位置的金屬架裏麵有一個很小的空間，那裏就是有阪的專屬席位。
在太陽光投出的光斑中，她露出毫無防備的表情，靜靜地睡著了。
「真是悠哉啊。」
這張麵孔不管從什麽角度看都很精致，完全沒有破綻，就好像神將一點過於奢侈的造型美賜予了人間一樣。房間裏放著很多美女的名畫和石膏女神像，但我覺得這張麵孔也不輸給她們。
我究竟是多麽幸運，才得以拜見這幅光景啊。
要是有美術才
能的話，真想把此時的感動變成繪畫或者音樂，永遠地保留下去。
我輕輕放下書包，默默欣賞著有阪睡著的模樣。
簡直能讓人一直凝視到永遠——雖然很想紳士又帥氣地這樣說，然而實際上男高中生怎麽可能表現得像少女漫畫的男性角色一樣。
隻依靠自己的記憶力是不行的。忍耐不住的我掏出手機打開相機功能，試圖秘密地把這感動一刻保存成畫像。
衣料的摩擦，氣息，她的呼吸聲，我小心地關注著這一切，同時謹慎地考慮著構圖。
但是有阪已經敏感地察覺到我的罪惡行徑，並且醒了過來。
「……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
「原來你在裝睡啊。」
「瀨名，你為什麽這麽遲才來。」
「因為跟朋友聊了兩句。」
「話說回來，在教室裏你也一直看著我，太明顯了！」
「果然暴露了嗎。別人也是這麽說我的。」
「才不是『果然暴露了嗎』！班主任都點你名了！大家都注意到了！我可是非常非常拚命地控製住表情，才沒有露出傻笑來！」
「咦，原來有阪也在努力啊。」
「那當然！不然怎麽可能保持得和平時一樣！」
有阪大吵大鬧，好像在拿我出氣一樣。
「我有點安心了。原來有阪你其實也很開心。」
「——畢竟，因為第一次交到了男朋友嘛。就算是我也有點感覺輕飄飄的。」
第一次交到男朋友。多麽美妙的聲音。我仰起頭，想要細細地品嚐這句話的美妙滋味。
「女神啊……」
「不準突然閉起眼睛露出一副恍惚的模樣。太瘮人了。」
「我在感謝戀愛之神。」
「不要管神怎麽怎麽樣，多看看我啊。」
「可是你剛才不是還生氣地說，我看你太多了嘛。」
「那是在教室裏！現在，這裏不是隻有我們兩個嗎？」
這句話好像蘊含了什麽深刻的含義，我咽了口唾沫。
兩個人的目光相遇到一起。
我們的距離不近也不遠，伸出手就能摸得到她。而且還能清楚地看到她的麵孔。溫暖的春日陽光中，我開始考慮眼下最合適的行動。
我被她的嘴唇奪去了目光。
這就是那個……所謂親上去也沒關係的場景嗎。可以吧。沒問題的吧！
「瀨名？」
「有阪。」
我微微探出上半身向她靠近。
緊接著，敏感地察覺到氣氛改變的有阪立刻站起身來。
「對了，瀨名！你餓了沒！早上你什麽都沒吃，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嗯，就這樣決定了！必須這樣！」
「可我還想再多看看你的模樣。」
「不行。不然我的臉要害羞到噴火了。」
哈嗚。她發出了熾熱的喘息。
明明看起來很強勢，結果稍微逗一下就會失去抵抗，實在是太純情了。這種巨大差距真的很讓我心跳加速。
這好像也是一件好事，或者說很讓人期待？大概吧。
「我的女朋友真的是從頭可愛到尾巴啊。」
我不小心說出了過於坦率的感想。
「雖然被誇獎了，不過這種好像輸了一樣的心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戀人之間還有勝負的區分嗎？」
「明明是我更喜歡你，但是總覺得自己的心情沒有傳達出來。」
「那怎麽才算是有阪贏了呢？」
「如果瀨名離開我就活不下去的話。」
「——什麽啊，那我早就是這個樣子了。」
「咦咦！？」
有阪發出了奇怪的驚叫聲。我看著她不加掩飾地，因為我的回答而慌張的模樣，突然有了種開悟的感覺。
「感覺肚子已經飽了啊。」
「欸？那你不去吃午飯了嗎？」
會錯意的有阪突然很不安地看著我。
我的女朋友雖然看上去是個冰山美人，但其實感情表現真是很豐富。
「當然要去！因為是有阪約我的，怎麽會有不去的理由！」
笑容又回到她的臉上。
我這才第一次理解了為什麽有人會炫耀戀人。
自己的女朋友真是太可愛啦————————————！我也想這樣大聲地喊出來。
◇◇◇
為了避開其他學生的視線，我們決定去離車站比較遠的家庭餐廳吃午飯。
我知道的，其實從兩個人一起走出學校的那一刻，就已經足夠讓人開動八卦思維模式了，不過這也正是相差巨大的情侶的可悲之處。隻要不手拉手，大概根本不會有人認為我們是戀人。
全校聞名的美少女有阪緣佳，和別無所長的自己到底有多不般配，這我是很清楚的。
正因如此，戀人關係才很容易保密。
「有阪，要是你擔心的話，幹脆我們直接在那裏碰頭好了。」
我為她考慮，這樣建議道。
今天隻有開學典禮，所以還沒有到中午，大部分學生都早早地離開了。
可是有阪卻非常在意與我的距離，已經在意到了過於謹慎的地步。走出美術準備室之後，她立刻在鞋櫃處換掉了室內鞋，裝成是偶然和我同路的樣子。
「不要。不能和你說話，我感覺好寂寞。」
就是這個。
可愛到爆炸星上的可愛到爆炸星人啊！
麵孔帶著成熟氣質的有阪像小孩子一樣鬧起別扭，反而更加凸顯出了她的可愛。
她東張西望地警戒著周圍，同時絕妙地把我們間的距離控製在剛好能會話的程度。
現在還沒有到午餐高峰，所以一到家庭餐館，我們立刻找到了座位。
「要點哪個比較好呢？」
有阪慢慢地瀏覽菜單，但我不打開菜單就做好了決定。
「我要燒烤拚盤配大份米飯，再加一個自助飲料。」
「你都決定好了嗎？」
「因為我喜歡的東西一直都不變啊。」
「真果斷呢。」
有阪還在認真地看著菜單。
「看你好像很猶豫的樣子。」
有阪從菜單中抬起頭來，看著我說道。
「因為我是第一次來家庭餐館，所以不知道該點什麽好。」
「咦，真的？」
這個時代，初次體驗全國連鎖家庭餐館的女高中生在全日本究竟能有幾個人啊。
「沒想到你是超級深閨大小姐。」
「因為我沒有來的機會啊。小時候是家政婦阿姨為我準備飯菜，現在我自己的興趣就是下廚。再說我也沒有能跟著一起來這裏的親密朋友。」
以前我聽說，有阪家住在首都圈地價最高的高級公寓裏，而且還是最頂層。她的父母一起工作，兩個人總是忙碌地在國內外飛來飛去，很少能回到家裏。有阪的姐姐是理科大學生，平日都住在研究室。所以她幾乎等同於是獨自生活。
「那以後你至少可以跟我一起來了。這一次先憑感覺點一個，下一次再來試試別的吧。」
「第一次可是很重要的呀。」
「我都忘了自己第一次在家庭餐館裏點了什麽了。嗯，不過八成是兒童套餐。」
「這不是還記得嗎？」
「因為幼兒園的孩子總不可能自己點考伯沙拉*或者和風套餐之類的吧？」
[*注：cobbs sd，一種可以當作主食的沙拉。上世紀40年代發源於美國，經典的配料包括了蔬菜，肉，蛋，鱷梨，藍紋奶酪和紅酒醋等。]
「……但是，現在是我跟瀨名的第一次約會。」
有阪把菜單當作城牆，用它遮住了自己的臉。
好可愛，真的好可愛，我快要被萌死了。
「這個按鈕是什麽啊？」她為了轉移話題，按了一下呼叫鈴。
「客人，歡迎光臨。」
理所當然地，店員來接受點單了。
「啊，那，瀨名來替我點吧！」有阪慌忙把問題全都推給我。
「我要燒烤拚盤配大份米飯，然後她是海鮮番茄意麵。兩份自助飲料，還有一份薯條。有阪，這樣可以嗎？」
「可以了。」
店員重複了一遍我們的點單，然後關掉手持終端，說完「飲料吧在那邊，請自助取用」就走了。
「喂，你為什麽一下子就決定了呢。為什麽是海鮮番茄意麵？」
「我還點了其他想吃的東西。如果你不喜歡的話跟我點的交換就好，肉和海鮮又不會衝突對不對？而且你應該也沒有海鮮過敏吧。最後的薯條我們可以一邊聊一邊吃。」
「……瀨名就算是臨時被推到問題麵前也很能幹呢。」
「要不要再來一份甜點？」
「這個提議我很讚成。」
「那太好了。」
「對了，我們點
兩份不一樣的，然後一起吃吧？」
「好啊。」
「那就決定了！」
有阪又開始愉快地在菜單上物色起來，我則是靜靜地看著她。
「……瀨名，你一直看著人家，真的很好看嗎？」
「很好看啊。」
「可是我很在意你的視線。」
「那在你煩惱該選哪個甜點的時候，我先去端飲料吧。你要喝什麽？」
「等等，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我們兩個人一起走到飲料機的櫃台前，有阪看著我操作的模樣又開始興奮起來。「這個好有趣。有這麽多種類，而且還是不限量的！」她就像小孩子一樣，眼睛閃閃發光。說起來我小的時候也覺得推動開關注入飲料的操作很有趣來著。
事到如今我才意識到，第一次約會本來應該是更緊張的。
可是我們現在卻在生活圈範圍內的家庭餐館裏，有阪表現出預料之外的開心模樣，於是我也不再有什麽心理壓力。果然女性的笑容很偉大啊。等到約會的次數變多，也許遇到的麻煩都可以當成驚喜來享受，但第一次果然還是選擇不確定因素比較少的約會方式才好。
我悄悄地在心裏鬆了一口氣，同時小口喝飲料潤了潤喉嚨。
端著飲料回到桌子後過不久，我們點的料理也送到了。
「我要吃了」，她對著海鮮番茄意麵合起手來說道。
這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良好修養讓我覺得很有魅力。
麵前的料理也因為有了她的陪伴，產生了平時遠遠不能及的美好滋味。
吃著餐後甜點，我想起最後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
「有阪。」
「怎麽了，為什麽突然這麽嚴肅？」
有阪也放下了插在帕妃杯子裏的長柄勺，望著我。
「我們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步驟沒有完成。」
「第一次約會，非常愉快地吃了午飯。還有什麽更能奢望的東西啊？」
「或者說絕大多數男女生，在交往之前就已經完成這一步了。」
「咦，那不是非常重要嗎？」
「沒錯。我們兩個的春假之所以過得難熬，就是因為沒有完成這件事。」
「到底是什麽呢？」
「是男女之間為了加深關係而決不可缺少的親密交流。進一步地說，少了這一步，戀人注定是要分開的！」
我情不自禁地開始向她傾訴道。
「加深關係，親密，交流。如果沒有的話就會分手……難道說是——」
緣佳深深地吞了一口氣，她似乎是察覺到了。
「但是在交往之前就……原來那是普通的嗎！？是理所當然的嗎！？」
「倒不如說，為什麽我們居然還沒有完成這一步，這已經算是不可思議了。」
「騙人的吧。順序，是不是搞錯了？不是要先跨過好幾個階段，那個，最後才，才到這一步的嗎？難難難道大家都是輕輕鬆鬆地就下定決心，然後就，就做，了？」
不知道為什麽有阪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動搖，而且很快就紅透了臉。
「我現在就想要這樣做！」
「不要在家庭餐館裏大聲說這種傻話啦！」
結果她大喊道，比我表達決意的聲音更大。
店內的視線都集中向我們這一桌，有阪立刻像借到別人家的貓咪一樣縮起身體來。
「我覺得自己說的也不是什麽傻話啊……」
這次輪到我為有阪的過敏反應感到疑惑了。
「……瀨名你，從去年開始就一直想這麽做嗎？ 比如說到美術準備室來的時候也一直想著這些？」
「嗯，當時我也想過『假如有好機會的話』之類的。」
「我感到了人身危險。」
「…………有阪。你該不會是，想到了什麽其實還離得很遠又很了不得的東西了吧！？」
「禽獸，不要找借口了！」
麵對美少女最高警戒等級的防禦姿態，我大概明白她誤會了什麽東西。
「我想做的是——跟你交換聯係方式啊。」
「……那為什麽以前你都沒有提起過這個呢？」
我的女朋友認真地詢問道。對話的氣氛一如往常，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不準再提剛才的事情』的氣場好可怕。
「因為有阪一直都是一副不需要什麽朋友的態度啊。」
從入學開始她就從沒有跟任何人交換過聯係方式。也沒有加入班裏的line群聊。去年如果有什麽聯絡事項的話，都是我口頭傳達給她的。
「因為，我既沒有跟人在手機上聊過天，也沒有想要聊天的對象。」
「也就是說你的line是被別人安裝上去的？」
「我最多隻是跟家人發過消息而已。」
「那麽，在聯係人列表裏追加上戀人怎麽樣呢？」
我再一次對她問道。
按照對話的發展方向，她應該隨即就回答「好啊」才對。可沒想到有阪卻突然陷入沉默。
她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麵孔，隻是盯著我看。
「不行嗎？」
我受不了沉默的壓力，小心翼翼地向她確認。
「當然可以啦。」這個時候她才笑眯眯地回答道。
「……有阪壞心眼的時候，真的對人的心髒很不好啊。」
我把額頭貼在桌子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
「真的有那麽讓你慌亂嗎？」
「拜托了，之後開玩笑的時候請務必要露一點破綻。不然我一定會當真的。」
美人的認真表情是滴水不漏的。
「因為今天都是瀨名在掌握主導權，我也想要稍微嚇一嚇你。」
我的女朋友以純真無邪的模樣說道。
「隻不過是陪著你來家庭餐館，這麽說太誇張了。」
「因為是男朋友為我做的事情啊，不管是什麽我都會很開心的。」
就這樣，經過了差不多一年時間，我們終於交換了彼此的聯係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