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手了。」


    手機畫麵上顯示著有阪緣佳的名字。


    時隔一年,我終於得到了她的聯係方式。


    「真是花了好長時間啊……」


    我躺倒在床上,高興得幾乎要哭出來。


    現在我正在自己的房間裏,體會著今天不知已經體會過第幾次的成就感,而且臉上又開始露出傻笑。把有阪送到車站之後的回家路上,我一直是這個模樣。吃晚飯時家人對我說話我也心不在焉,妹妹還用懷疑的表情對我說「希墨君,傻笑得太厲害了。」


    「越來越有戀人的感覺了啊。」


    第一天就很有好兆頭。


    一起放學,在家庭餐館讀過愉快的時間,很有高中生風格的校服約會。真是青春啊。


    「……所以,該發什麽好呢?」


    我就這樣輸入了消息又刪掉,輸入,再刪掉,重複了一個多小時。


    早知道要是趁著勢頭一開始就發個表情過去該多好。


    要是說錯話可能就會毀掉今天約會的餘韻,絕不能這樣。在這種壓力之下,我到現在還沒有發出第一條消息。


    既然想不到好句子,那就讓過度運轉的頭腦休息一下吧。我把手機放在枕頭邊。


    「還是不敢相信,我居然可以和有阪交往……」


    我望著天花板,突然回想起了以前經曆許多波折,終於和有阪熟識的過程。


    ◇◇◇


    有阪緣佳從入學的時候起,就已經在學校中有了相當的知名度。


    超級厲害的美少女在入學考試中拿到了最高分,還推掉了作為新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發言的機會。入學後的考試裏,她也從來沒有丟過年級第一的位置。


    然後,這位神秘的美少女總之就是很討厭跟人來往。


    她會上課,但除此之外完全沒有個人的交友關係。


    午休的時候必定會離開教室消失身影,至於是去了哪裏,誰都不知道。


    ——美貌而孤高的優等生對朋友的態度可謂是不交往、不保持、不接近*。


    [*注:這一句或許是模仿日本的無核三原則:不製造、不擁有、不運進。]


    她總是將沉默作為鎧甲,遠離群體,而且從沒有人見她笑過。


    而企圖擾亂這種神聖清淨之輩,則遭到了毫不留情的天罰。


    隻要她偶然地沒有在休息時間離席,就會受到不問班級和年級,各種學生的告白。


    但有阪發揮了驚人的靈巧,沒有說一句話就擊退了其中的大部分。


    首先就算有人對她搭話,她也不會看對方一眼,完全就是一副沒有聽見的模樣。因為這種徹底的無視,有七成人落在了這一關。最後隻好裝作是自言自語,從有阪身邊離開。


    另兩成執著的家夥,則是以煩人的動作和手勢強行吸引她的注意力,結果還是被她的冰冷眼神和美貌給壓倒,含糊其辭地落敗下去。


    最後一成挺過來的人完全是在自說自話地表達自己的感情。說到底這已經是非常給人添麻煩的恐怖主義行為了,很難再歸結到告白的範疇裏。有阪對此隻用一個詞就能讓他們停下呼吸。


    『礙事。』


    這種對誰都保持一貫的態度很快在學校裏傳播開來,等去年的黃金周結束*,再也沒有哪個愚蠢的家夥敢向有阪告白了。


    [*注:日本的開學時間是4月初,黃金周則是在4月末。中間相隔的時間不到一個月。]


    外貌,學力,冷漠。這三頂王冠戴在她的頭上,連同班同學都不再接近她了。


    高中生不是小孩子,很少有人還真心相信要「和大家都做朋友」,對所有人保持彼此都舒適的社交距離的同時選擇自己的社交關係,這反而才堪稱是培育出了社會性的證明。


    於是,有阪緣佳這位美少女就成了身邊人隻能遠望,卻不可觸及的存在。


    這正是有阪本人所期望的狀態,而且隻要沒有人貿然對她出手,那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但是,負責照管學生的學校方麵可沒辦法對此不管不顧。


    有阪的信條是沉默和冷淡。


    上課時隻要老師不點名,她就絕不會自己發言,幾乎不會表明自己的意見和看法。我們的班主任神崎紫鶴對這種異常的沉默表現出關心,於是決定挑選一個人專門負責跟有阪溝通。


    挑兵選將,最後被挑到的就是我,瀨名希墨。


    理由非常單純。


    因為我和有阪一個班,而且又是班幹部。


    「有阪同學在極力避免和別人建立人際關係。」


    「她好像非常非常不擅長跟人交往啊。」


    「與其說是不擅長,其實似乎隻是不喜歡。所以瀨名同學,請你跟她搞好關係。」


    這個美女老師總是突然就給我布置很沒道理的難題。


    「——神崎老師,話題跳躍得太快了。」


    「我覺得瀨名同學你可以做到。」


    美女老師堅持認為我可以做到。


    「但是,其他人不管怎麽對她說話都完全不行啊。而且我也不知道把別人的常識強推給她這樣特別的女生好不好,再說午休的時候教室裏絕對找不到她。」


    我直率地陳述了自己的看法,希望能避免這種比碟中諜還不可能的任務。


    「有阪同學就在美術準備室裏。瀨名同學,請你去找她吧。」


    神崎老師不知道為什麽居然知道有阪的所在地。


    「這種複雜又細致的問題交給女生會不會好一點?我這個異性男生過去反而更會讓她提防啊。」


    我再度拿出還算合理的借口試圖婉拒,可惜自己根本沒有一點拒絕權。


    「總之,請你先去一次美術準備室。要放棄也是等那之後。」


    不管怎麽樣都拗不過神崎老師,沒辦法,我隻好試著朝有阪藏身的美術準備室走去。


    「礙事。回去。別來了。」


    當然,那個有阪不可能會歡迎外來者。


    拒絕詞匯三連擊朝我飛來,就好像先製攻擊一樣。


    有阪躲在門裏窺探我的模樣,她簡直就像是警戒心凝結成的人一樣,超級無敵不高興,敵意max。


    看來是要毫無遺漏地觀察我,並且用那種銳利的視線實施驅逐。本來我也要被她的視線擊倒,灰溜溜地退散之時。


    沒想到,本應從一開始就將無言貫徹到底的有阪,居然普通地對我開口說話了。


    「……瀨名君。為什麽你知道我在這裏?」


    有阪對站在門前的我表現出了極其明顯的戒備。


    「啊,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你不是班幹部嗎,好了,快回答我。」


    從審問的語氣來看,有阪似乎已經猜到了告密者是誰。


    「是神崎老師告訴我的」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要是這時候耍小聰明隱瞞,再讓有阪的心情變得更差可就糟糕了。


    「那個班主任! 你沒有對其他人說過吧?」


    「沒有。」


    「那就一輩子都不要說。好了,再見。別再來了。」


    她說道。看來是打定主意不讓任何人踏入自己的領地了。


    「原來有阪你不是交流障礙症啊。」


    「什麽意思?」


    「因為我現在就在和你普通地談話,但你在教室裏不是一直都不開口嗎。」


    「因為沒有人值得當我的會話對象。」


    「這樣啊,要是能快點找到合適的人就好了。」


    「不用你關心。」


    「所以說要不要用我來練習一下?」


    怎麽說也要履行身負的任務才行,於是我對她提議道。


    「為什麽要這樣做啊。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雖然很抱歉,但這是班主任委托給我的工作。你忍耐一下吧。」


    「教師的走狗!」


    「這麽說太過分了吧」,這句話實在是純粹又直接,我忍不住苦笑起來。


    「要是不想繼續接受語言暴力就從這裏消失吧。」


    「原來你也會施加語言暴力啊。」


    「有錯嗎?」


    「不是,隻不過我是現在才發現,我們兩個,其實也算說了不少話對不對?」


    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哪個學生曾經和有阪發生過這樣長的對話。


    「我不管你了!」說完有阪用力關上了門。


    這就是,我和有阪的第三類接觸*全過程。


    [*注:飛碟學用語。指看清了飛碟並且見到了外星人,特別是看清了類人高級生命體。這個概念最初由美國天文學家約瑟夫·艾倫·海尼克提出。]


    前往美術準備室之前我還覺得心情沉重,可是實際見到了有阪後反而感覺到一種暢快。怎麽回事,真的和她聊天之後才發現,原來這還挺有趣的。


    就這樣,最初連戀


    愛的「戀」頭上那一點都沒有,出於單純的好奇心,我一找到空閑就會到美術準備室去了。


    「太纏人了!回去!」


    有阪每一次都想用帶刺的態度和語言暴力把我趕回去。


    大概是因為她真的很重視在美術準備室裏一個人安靜的時間。從旁人來看,這簡直就像是我每天都被她拒絕一樣。多虧這個地方是在教學樓的最角落,沒有別人會目擊我跟有阪的一來一往。


    剛開始的時候,我隻能站在門前跟她對話。


    「瀨名君,你知道放棄這個詞嗎?」


    「畢竟我享受你這種『語言暴力』的程度,可比你想得更深啊。」


    「你是不是抖m?」


    她用蔑視一樣的目光看著我,從表情來看似乎是發自內心地對我很無語。


    「明明隻是隨便聊了兩句居然連我的性癖都看穿了!?有阪好厲害!」


    「為什麽會歸結到這裏啊!」


    「好啦好啦。今天食堂裏人多得要命,讓我在這裏吃午飯行不行啊。」


    「不行。」


    我隻是開玩笑地一說,沒想到有阪卻非常認真地生起氣來。真是不可思議,要是麵對其他人她肯定會無視到底,對我說的每句話卻都有反應。果然是因為自己的秘密基地被發現了位置,所以覺得很不放心吧。


    我隻是單純覺得,和有阪這種無所顧慮的聊天很有趣而已。畢竟對方真的是高嶺之花,所以我完全提不起什麽戀愛意識,正因如此才能不輸給緊張感跟她說上話。


    「……話說回來,你的嘴角是受傷了嗎?」


    明明在生氣,可是有阪的目光卻依舊很敏銳。她平時雖然對別人沒有什麽興趣,但視線可是很尖的,非常不能大意。


    「剛才走了一下神,然後就撞到了」我隨口搪塞道。


    「真呆。你該不會也是不留神才走到這裏來的吧?既然如此那就乖乖地回去。」


    「我又不是說要和你一邊愉快地聊一邊吃飯,我會坐到旁邊安靜地吃完的。」


    「真煩人。能吃飯的地方不是要多少都找得出來嗎?」


    「好啦好啦。偶爾跟別人一起吃個午飯,有阪你的心情或許也能變好。」


    「我現在的心情是絕讚地非常糟糕,這可都是多虧了你。」


    「不得了不得了,快去保健室休息一下吧。放心,這裏就由我來好好看守。」


    「我不是剛說了讓你回去了嗎!」


    大概是對我的惱怒積累到了相當的地步,有阪用力地敲了一下塞滿油畫的架子,好像是在威脅我一樣。


    我發現,架子最頂上疊在一起的油畫掉了下來。


    正好是要砸到她的頭上。


    「有阪!」


    我扔下準備當午飯的麵包衝進了美術準備室,並且迅速擋在她身前想保護她。結果畫框的尖角都落在了我的背上。


    「好疼!?」


    木畫框很硬。疼痛接連地襲向我的脊背,肩膀,手臂和後腦勺,讓我條件反射地全身用力。


    換句話說,就是抱緊了身邊的有阪。


    「————」


    耳邊傳來她吞咽氣息的聲音。


    但是,因為要忍耐疼痛,我根本沒能理解當下的情況。結果就這樣失去平衡,兩個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睜開眼睛,最先看到的就是有阪的臉。


    「不法侵入。性騷擾。對婦女施暴。」


    在我的身體下邊,她眼含淚水,身體僵硬。


    我立刻要離開有阪,然而卻因為疼痛踉蹌了幾步。再加上落下的油畫造成的損傷,手肘和膝蓋都軟綿綿的,沒辦法站直身子。全身都很疼,好想哭。


    「對不起。」


    總之還是先道個歉。


    我的視線逃向地上,結果看到當作午餐的麵包已經被油畫壓得慘不忍睹。


    再加上身體痛得幾乎讓人發抖,食欲也消失了。


    剩下的就隻有尷尬的空氣。


    有阪慢慢地站起身來,直勾勾地俯視著我。


    「真是太好了,這裏是教學樓的角落,我就算尖叫起來也不會被誰聽到。」


    「抱歉,是我太得意忘形了,自作自受。」


    「完全沒錯,我還得把這些都收拾幹淨。」


    「我會,自己收拾的。」


    「不管怎麽說,你現在不是一時半刻動不了嗎?」


    我此時正坐在地上,靠著牆壁等待疼痛退去。


    「……說得對。你有沒有受傷?」


    「屁股被撞到了。很疼。我現在要是開始大吵大鬧,是不是以後就可以不用再見到你的臉了呢?」


    生殺大權被別人握住的恐怖感讓我開始顫抖。


    有阪隔著裙子拍著自己線條優美的臀部,並且說起了能把我的高中生活推入地獄的可怕咒語。不,搞不好我會被退學啊。饒了我吧。


    「所以你就炫耀地在男生麵前摸著自己的屁股嗎?」


    她一直都把完美的樣子保持得滴水不漏,這時候也太失算了吧。


    「不準一個勁地盯著看!」


    咚!有阪修長的腿差一點就踢到我的臉。


    是壁咚,而且還是始於一記踢擊的壁咚,殺傷力很高的那種。


    我不敢呼吸了。


    「你、你要殺了我——」回過神的一瞬間,我才意識到眼前的景色。


    飛入眼前視野的東西,正是她的內衣。


    因為她把腿抬得很高,這下子裙子裏的風景全都暴露無遺了。


    精致的性感蕾絲設計,鮮紅的顏色。


    我慌忙背過臉,然而那副光景還像是烙在眼中一樣,鮮明無比。


    「……這是天國還是地獄啊。」


    我小聲嘟噥。


    「都到了這時候還能感覺自己在天國,你的腦袋還是真是簡單又樂觀啊。」


    有阪非常非常生氣,還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大膽行為。


    「我哪裏比得上全年級第一啊……不過你可不可以快點把腿移開?求你了。」


    「那你的天國不就離得更遠了嗎?」


    「你是癡女嗎?!內褲全都露出來了!」


    「……咦,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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