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的頭發有些淩亂,他揉了揉眉心。陷阱問題,他想。起碼結婚還是讓他長進了些的,譬如周清知道這時候不能像以前一樣回答是或不是。某個答案能讓許慎高興一時,但是日後回想起來,他又會莫名其妙地曲解出別的意思。他直接轉移了話題,看著一旁的雜誌問:“你最近在這就是看這些?”盡管很不情願,許慎還是回答道:“對。”他看了一眼停留的那一頁,碩大的字體顯示著《寒夜白楊對談:魏赫的90年代流行理解》,旁邊的配圖是那天的采訪圖,周清也在上麵。許慎試探道:“最近我刷手機,看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要擱以前周清已經主動解釋了,但這會他隻是坐在那,用眼神平靜地示意許慎繼續說。許慎不說了。周清於是看向他被紗布包著的腰:“醫生說傷口能完全恢複嗎?”“隻有巴掌大小,說是做了整形手術應該影響不大。”許慎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眼睛看向周清:“就算恢複不了也沒問題,可以搞個紋身遮一下我可以把你的名字紋上去。”如果那樣的話,無論在什麽地方周清都會一直陪著他。而他也不再是自己一個人了,即使別人看不見,即使被衣服遮掩,他也完全是屬於周清的。許慎越想越激動,他對周清宣布:“我不做整形手術了,我要去紋身。”周清看著他,想起了十四歲的時候許慎不想再在學校浪費時間,決定在家自學數學一門靠競賽成績撬開p大校門然後被許媽媽揍了一頓收拾好了。“那你等一等。”他說:“我明天去改名叫周魍魎,筆劃多更顯得你心誠不是嗎?”第45章 第一,魏赫沒有偷貓也許是看出了周清的不讚同,許慎到底沒怎麽再提紋身的事。周清在醫院裏呆了幾天,期間還跟來探望的導演講過幾句話,導演明顯含著愧疚,許慎在外人麵前一貫是成熟靠譜有風度的,還反過來安慰導演自己沒大問題,很快就能重返拍攝現場。“他那樣說是為了試探我這邊有沒有拿受傷這件事做文章的意思。”許慎在他走了後對周清說:“我才懶得搞那些,隻有不入流的三線明星才要靠賣慘賺票房。”他語帶輕蔑,仿佛因為被這樣猜想而生氣了似的。周清從鍵盤上騰出一隻手來拍了拍許慎的胳膊以示讚同。盡管外麵豔陽高照,熟悉的鍵盤音卻仍然像落雨一樣讓人昏昏欲睡。許慎打了個哈欠,盯著周清看了一會,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就在溫暖而舒適的環境中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外麵的天色依然明亮。周清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坐在他旁邊寫東西,許慎在那種半夢半醒的困頓中發了會呆,開口問道:“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天天氣好好。”他的傷口換過兩次藥後已經好了一些,可以坐輪椅出去了。春天的花香泡在軟綿綿的陽光裏,空氣中有種讓人鬆弛的味道。許慎嘿嘿笑了兩聲,仰起頭道:“沒想到還有你推我的這一天。”周清在許慎的病房裏暗無天日地趕了兩天稿,這會出來也覺得心情放鬆了一些。私立醫院確實人少環境好,他推著許慎在庭院裏慢吞吞地散步,遠遠地看到不遠處有人推著輪椅從另一條道上過來。想著現在許慎受傷的事還要保密,低頭再一看兩人的手上還戴著同款戒指,周清的腳步頓了頓,剛想繞路避開,就聽到許慎軟綿綿道:“哥,我的臉色是不是很難看?”他絞緊十指,微微低下頭:“是我病中憔悴見不得人嗎……我知道的。”他勉強一笑:“我們還是回去吧。”周清:“……”這麽一猶豫的功夫,對麵的兩人就已經走到了麵前。被推著的小姑娘腿上打著石膏,路過時猛然回頭,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麽似的。在她拽了拽推著她的男人示意他停下來的時候,許慎有意無意地伸手理了下被風吹亂的碎發,那個角度剛好能讓人看到他無名指上反射陽光銀光熠熠的戒指。在女孩震驚的目光中,周清推著心滿意足的許慎回去了。陪著許慎呆了一周,盡管在努力利用一切縫隙改東西寫稿子,隻能線下處理的工作還是堆了起來。許慎再不滿,也隻能眼巴巴地放他回去。“我下個周末還會過來。”周清安撫道:“你好好養傷。”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盡管心裏覺得這樣對周清這樣一個腿腳不便的人來說太折騰了,這樣下去他隻會欠周清越來越多。但周清主動提出這些的時候,許慎根本沒辦法拒絕。“好。”他說:“那我從今天就要倒計時了,你一定要來啊。”周清本來的計劃是在飛機上補覺的,但是靈感總是突如其來,他修了一下之前寫的最後幾章,回過神來的時候飛機已經落地。看了下稿子基本已經成型,隻要再稍加潤色就可以了。許慎那邊的情況也穩定下來,他懸著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接下來隻要再去劇組上幾天班補一下進度,也許就能享受一個真正休息的周末了。想到這,周清嘴角浮現出了微笑。他心情輕鬆地上了回家的車,一打開手機就被狂轟濫炸的消息嚇了一跳。周清大致掃了一下,直接打開了微博,在看到那條穿粉色蓬蓬裙的貓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幾天忘記了什麽。米奇。周清感到腦袋轟轟作響,他點開那條微博,魏赫發了一段穿粉色裙子的貓躺下露肚皮用爪子扒拉玩具的視頻,配文是“肥貓吃飽了還要纏著人玩,煩死了。”語氣傲嬌,卻很快被人扒出來貓身上穿的是某奢侈品設計的貓咪新品,設計醜陋並且價格貴得令人咂舌。評論區很快開始了狂歡,在一眾誇獎貓咪可愛哥哥的手也漂亮的評論中,有人問魏赫貓貓叫什麽,魏赫回複了這條:“米奇。”很快有人開始吹彩虹屁:“天,狸花貓的眼睛都是這麽圓的嗎?魏米奇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小貓咪!”魏赫給這條評論點了讚。“以後可以多發米奇的照片嗎魏哥?真的好可愛啊!不虧是魏哥養的,感覺我們米奇也是酷酷貓咪呢!”魏赫給這條評論也點了讚。“這貓叫什麽?米奇?等等,好像還有誰叫米奇來著?啊啊啊啊姐妹們我不行了艸艸艸我在床上垂死病中驚坐起,我們論壇見!!!!”魏赫看上去在按點讚數從上往下看,所以順手給這條也點了讚。一分鍾後這條評論下麵的樓中樓從幾十條暴增到幾百條。周清深吸一口氣,打開手機給餘峻發消息:“不要讓許慎今天拿到手機。”他編輯了一半,pad的微博界麵自動刷新,id為許慎,頂著金v旗號的人在這條曬貓微博下麵留言了。隻有一個標點符號:“?”周清停下打字動作,伸手又刷新了一下界麵,係統提示湧入的人太多卡頓了。他盯著那個空白界麵看了幾秒,斟酌了下開始給許慎發消息:“離開九林的那天太急了,抱歉,雪如家裏有事,米奇生病了,隻能暫時托付給他。”幾分鍾後他收到了許慎的回複:“沒關係的,我懂哥你的難處。米奇生病我也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本來就很辛苦。隻是它畢竟在我們家呆慣了,剛剛病愈肯定還是會想家,還是把他藥回來吧。”周清盯著那個錯別字,默默數了30秒,對麵沒有撤回,他回複道:“好。”許慎是個自視甚高的完美主義者,半分鍾了還沒發現打錯字,怕是已經氣瘋了。他直接給餘峻打了個電話過去,響到十幾聲那邊才接。餘峻好像在什麽角落偷偷接的電話,聲音裏充斥著一種精疲力竭:“周哥,對,許哥晚上沒吃飯……他不肯吃,一直在生悶氣,好,好,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真是麻煩你了。”周清含著歉意說:“今年年中獎金我會讓他額外再包一份給你的。”餘峻精神一振,喜滋滋道:“您放心,我肯定會看好他,下次來保準給您一個更滋潤更健康的許哥!”安撫完許慎,周清又重新切回了微博。幾分鍾過去,這條微博下麵的評論已經破萬。許慎的微博幾乎隻發電影活動廣告的宣傳物料,隔個幾個月突然想起來可能會發一組照片,簡單點說就是不像活人。他也不太跟人互動,更別說是魏赫了盡管兩邊的粉絲私下積怨已深,但兩個正主出現在鏡頭裏最直觀的給人的感受就是不熟。在《逐鹿》宣傳期也一樣,盡管分飾男一男二,但倆人看上去是真的不熟。許慎是不喜歡搭理人慣了,魏赫更是懶得做麵子上功夫,倆人同框就是各自在各自的氣場裏,不會刻意避嫌也走得不近,像是被拉到一個項目之前隻在茶水間見過也不打招呼的陌生同事。基於這兩人關係本來就不好,此刻這一個問號直接一石激起千層浪,假裝體麵背地裏恨得要死的兩邊激粉也不裝了紛紛下場。先是有人從許慎幾年前發的一段視頻裏找出了一隻長相相似的狸花貓,因此“魏赫養了隻和許慎的貓很像的貓”這件事立刻被推上熱搜,許粉怒罵魏赫搶資源蹭鏡頭就算了,這會連人家養什麽貓都要學影帝粉一直以來自負於正主地位太高不能下場,畢竟跟一個富二代資源咖撕也太掉價了,這會終於找到了切入口,龐大的人數直接將怒罵魏赫學人精的評論推到了點讚數第三。對此魏赫回複道:“神經。”赫姐不甘示弱,主場作戰還能被人衝到臉上來已經是奇恥大辱。控評都控不住還要哥哥親自下場也太丟人了!立刻有人嘲諷道難道狸花貓還是你們影帝的專屬了,真不愧是仙男是不是全國養狸花貓的都要跟他道歉啊。七點鍾的時候,隨著打工人下班回家,事情進一步發酵。“許慎為魏赫學他養貓感到不滿”這件事畢竟聽著有些離譜,在網友的顯微鏡進一步挖掘下,有人提出許慎的貓聰明毛很長,而且圍巾那一圈白毛是心型的,隻是當時看上去隻有六七個月。魏赫這隻狸花看著大一些,但如果考慮到時間,其他特點都完美符合,嘴邊那一點白毛更是很少見,但連這個都詭異的對上了,所以八點的時候,“魏赫,偷貓”成為了當晚的熱搜頭條。當晚無數人坐在沙發上或者床上,打開微博隻是想刷一下又出了什麽新劇,結果就被這聳人聽聞的標題吸引了目光。點進去之後第一條就是魏赫大粉發布的時間線整理,圖片上紅色水印大大的顯示“謠言!”這條微博的主人用一種表麵冷靜實則歇斯底裏的語氣說:“第一,魏赫沒有偷貓;第二,我不是魏赫!別問了,如果是真路人就請直接看圖,如果是趁機給魏赫潑髒水的,我隻想說,魏赫一路走來被潑的髒水還不夠多嗎?時間會證明一切的!某些人造這種謠,小心報應!karma是我哥的朋友,別說我沒警告你!”……自始至終,風暴中心的兩個當事人沒有再做出任何其他反應。許慎沒有對他的問號多做解釋,魏赫也沒有對許慎莫名的留言做出回應,當晚在某綠色論壇裏就這事開了無數層樓探討了無數個版本,並衍生成著名的“狸花門”,成為一時懸案。周清放下手機。頭在蒙蒙的痛,剛下飛機時那種輕鬆的心情已經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他看了下後視鏡,掛著厚厚黑眼圈的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期待的假期已經猝然消逝,已經熬了幾天夜了,他感到自己的理智搖搖欲墜。事已至此,周清想,不如先把稿子收尾吧。半個小時後他把打包的文檔發給秦雪如,對麵幾乎是秒回:“你現在給我發稿子?我上麵給你發那麽多條你一條都沒看?!”周清往上掃了一眼聊天記錄,回複道:“抱歉,剛下飛機。我完結前這幾章寫好了,麻煩你看下有沒有問題。”“這個不急。”秦雪如馬上回複:“你怎麽想的啊哥,我沒法幫你帶孩子就丟給魏赫帶?”周清回她:“那天趕飛機,帶到劇組了,沒更好的人選。”秦雪如感歎道:“還好你家米奇長得普通,她們找出來的那些點也勉強能解釋過去,不然真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嘖。”她發出一聲說不清是慶幸還是遺憾的歎息。周清聽到了不喜歡的東西,他反駁道:“米奇眼睛比普通貓大一點,瞳色黑中透點綠,臉也更圓。是狸花中的漂亮貓。”秦雪如無語道:“幹嘛,它又不在,你還怕它聽了傷心啊?”周清還沒說什麽,就看到秦雪如發過來的消息:“所以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她說:“你知道我不是在問貓的事。”周清停了會,慢慢打字過去:“我之前天天想怎麽做怎麽解決,結果還是什麽都爛成了一團。”“所以我現在不想了。”他平靜地回複道:“先把工作做好,其他的再說。”魏赫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接受批鬥,翹著二郎腿,胳膊搭在兩邊的沙發背上。經紀人陳霜站在他對麵痛罵他亂發微博的行為。助理在旁邊勸,宣傳和公關一邊沙發一個,憂心忡忡地刷著最新的輿論風向。魏赫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罵他的人更加生氣,助理適時地遞過來一杯水:“霜姐,消消氣,我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了。往好了想,現在大部分人隻是看個熱鬧,不會有人真的信我們魏哥去偷貓的。”“不。”旁邊的眼鏡男推了下鏡框,將pad上的圖片展示給他們:“根據現在的最新統計,有30%的人覺得這確實是魏赫做得出來的事。”陳霜這下連水都喝不下了,咬牙切齒道:“所以你那隻貓到底是哪來的?”“我說了啊,幫朋友養的。”魏赫打了個哈欠:“誰知道許慎發什麽癲。”他話音剛落地,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魏赫懶洋洋地按了免提,裏麵傳來管家的聲音,說有一位姓周的先生在門口,說要來接自己的貓。魏赫一下子精神起來,他快速道:“把他領進來。”眾目睽睽之下,魏赫開始在沙發上調整姿勢。他換了幾個,都感覺不對,最後勉強挑了個從門口最能看到他俊逸側臉的角度,剛換好,門口就傳來腳步聲。然後是周清的聲音:“抱歉這麽晚過來,我來接米奇。”魏赫從容地站起來:“不是提前發短信問過了嗎,不用來這套。它在樓上,我帶你去。”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陳霜才皺著眉頭道:“這是……《寒夜白楊》的編劇?他們倆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眼鏡男喝了口熱水:“霜姐不知道嗎?最近圈子裏都傳開了,那位可不隻是我們魏赫的編劇。”他微笑道:“那是許慎的結婚對象。”一片寂靜中,公關開口道:“起碼我們現在可以告罵魏赫學人精的那個人侵犯名譽權了。”“鑒於這貓就是許慎的。”公關翻評論:“學人養貓之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米奇不要走。短短幾天,不知道魏赫從哪裏搞來了一個貓屋。周清進去的時候米奇,一個公公貓,正穿著粉色的裙子在滿屋的攀爬架上飛簷走壁,樂不思蜀。魏赫把他從樹上摘下來遞給周清的時候他拚盡全力抱著魏赫的胳膊不撒手,全身上下每一根毛都在抗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