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跟他打招呼啊,周清暈暈乎乎地想,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導演又往手裏塞了一杯酒:“怎麽也得喝一杯!來!他轉了我們的宣傳微博之後,我們官微下麵漲了二十多萬粉,上次許影帝來,我跟他說了這個事,沒想到他這麽夠意思哈哈哈哈,你一定得替我好好感謝他!”周清稀裏糊塗地喝了那杯酒,趁著攝影來找導演說話的功夫溜走了。他找了偏僻的花園石階坐著,別墅裏的音樂聲逐漸遠去,夜風一吹,他才發現自己的臉是滾燙的。酒精讓他有些做不了主,周清拍了拍自己的臉想要降溫,旁邊冷不丁冒出來一個聲音:“別拍了,本來就長得一般,再拍就更看不下去了。”周清看著魏赫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掂著一瓶麥卡倫。周清眼睛一亮:“1989?”“對。”魏赫說,他坐到周清旁邊,把那瓶喝了一半的酒遞給他。周清對著瓶子喝了一口,濃鬱而豐潤的幹果味瞬間席卷了味蕾。胃裏已經很難受了,但吐過之後就覺得他還能喝。他意猶未盡地品完那股回甘,對一旁的魏赫說:“我見過李青了,他說下月初給我回複,不管怎麽樣,多謝你的牽線搭橋。”魏赫不以為然道:“謝我做什麽?謝你自己好了,萬一他把你拒了,到時候又要後悔道謝道早了。”酒精一股一股地衝到腦袋裏,周清嚴肅道:“我不是那樣的人!”魏赫被他盯得心煩意亂,他酒量本就不好,今天也被一頓猛灌,這會也不怎麽清醒:“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煩死了,不要盯著我。”周清:“哦。”他們倆坐在那,對麵的不知道什麽樹掛了夜燈,隻瑩瑩地籠下薄紗一樣的光。魏赫好像抽空去洗了個澡,發梢有點濕,身上還有沐浴露的香味。夏天的晚上吹風確實舒服,自從發現許慎的自毀傾向後周清就一直緊繃著,現在突然鬆弛下來,他感覺整個人都散了似的。他又喝了一口酒。“你說,我們的劇會不會紅啊。”周清突然問。魏赫哼了一聲,不容置疑道:“你在想什麽?這劇有我啊。”“你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罵我嗎?他們為了找茬也會專程來看的。”魏赫驕傲道:“我是演過爛劇,可我沒演過涼劇。”周清被他說的樂觀起來,欣慰道:“對,幸好有你。”他這麽說了,魏赫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他扭了扭,四根手臂和腿突然像是第一天出現在他身上似的,怎麽都扭不到合適的擺放位置。“你講話怪惡心的。”他掩飾性地攻擊道。周清喝了口酒:“你也不賴。”魏赫遲鈍地轉頭,沒看出來周清是喝多了還是說錯話了,半分鍾原理,看不出來就忽略掉。於是他繼續說自己想說的:“而且我們的劇很有實力,演員不用說了,導演也拿過獎很有經驗。宣發我會花錢請最好的,根本不是姓許的那條轉發微博能比的,哼。”周清突然道:“你會成為大演員的,這部劇你演的特別好特別好。”他認真地看著魏赫說:“我要是頒獎的,我就會把影帝頒給你。”魏赫愣愣地看著他。酒精的作用下,他和周清一樣忘了他們拍的是電視劇這件事,也忘了追究“大演員”是個什麽東西。他的腦內運轉簡直要過載了,冒煙似的,合適的話一句都想不出來,最後隻憋出來一句:“哦。”“你也會成為大編劇的。”魏赫順從本心說:“很大的大編劇。”周清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他舉起酒瓶:“好,我們都會功成名就的。讓我們為我們的光明未來幹杯!”魏赫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半響才抬起頭:“我沒有酒杯。”於是周清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後,把那個酒瓶還給了魏赫,看著他也喝下去,周清高興道:“你喝了這個,你以後就是大明星了。”魏赫不高興:“我已經是大明星了。”周清:“哦,那就變成更大的明星,變成……太陽什麽的,對,就是太陽。”盡管自己也不清醒,但魏赫還是看出來周清也喝多了。平時的周清總是憋著壞水的樣子,哪裏有現在的這份好心?他們兩個坐在石階上,像是窮鬼幻想娶白富美那樣把覺得對方應該拿的頂級大獎說了一遍,互相吹噓累了後,魏赫突然道:“要不要去試試我新買的瑪莎拉蒂?”“海神發動機,2.9秒破百。”魏赫興致勃勃道:“下午已經讓他們試過其他的了,這輛是我的寶貝隻讓你試,現在賽車場隻有我們倆。”周清的眼睛亮了起來。片刻後,他說:“算了,酒後還開車,親人兩行淚。”“淚什麽淚?”魏赫不留情麵地說:“現在過去除了我們倆那裏鬼都沒有,跑車安全保護措施是一流的,你懂什麽叫‘私人’賽車場嗎?”周清說:“也就是說如果出事完全沒有人來救我們,死的也隻有我們倆了。”魏赫有些疑惑:“你不是喝醉了嗎?怎麽嘴還是這麽毒?”周清:“喝醉的是你,我沒喝醉。”他開始往後坐,在石階下晃兩隻腳。魏赫生氣了:“我怎麽沒發現你是這種人呢?我以為你不是這種人的。”他像個被同伴拒絕一起去幹壞事的青少年那樣氣呼呼地站起來,想要離開,走了兩步又不甘心,又回來站到周清麵前:“以前不是還非要讓我跟別人山路賽車嗎?周清,現在裝什麽好人啊,還是你現在改變主意要告訴我你從小就是這種‘乖小孩’了?”周清看著他,緩慢地眨了眨眼。“不是。”他平和地說:“我以前不是。”魏赫毫不客氣:“那你跟我去試車。”周清不動:“我不去,我已經結婚了,我不能跟你死在一起。”洶湧的憤怒衝了上來,魏赫大聲說:“什麽鬼結婚你自己問問你自己,是你心甘情願和他結婚的嗎?”“那種人,那種人。”他像是困獸一樣轉了兩圈,憤怒地說道:“你覺得他正常嗎?他搞壞你的工作,不想讓你學車,隻想把你藏在家裏。變態一樣!你想和這種混蛋一起過完你的下半輩子嗎?”周清靜靜地聽他說完,才開口道:“我知道他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夜晚的花香愈發馥鬱,絲絲縷縷地彌漫在空氣中。周清輕聲說:“但是我愛他。”魏赫像是忘記了怎麽呼吸一樣。他站在掛著夜燈的樹下,麵色和燈光一樣慘白。過了好久,他才嘶啞地問:“那我呢?”他的腿像是有千鈞之重,無法支撐他邁過那一點距離走到周清麵前,他厭惡於自己聲音中透出的絕望和卑微:“你說過的……你承認過的。”周清看著他,感覺自己也像是被人攢到手中擠壓似的。他有些狼狽地扭過頭,不想被魏赫看到臉上的不忍。他抓緊酒瓶,用力到了指骨泛白的程度,過了半響才說:“……我不知道。”“一個人不應該同時喜歡兩個人。”周清說,酒精讓他昏沉,但也讓他鬆懈了防備,讓那些一直緊閉於心底的隻言片語流瀉而出:“所以我想,我大概是不喜歡你的吧。”散場時魏赫在門口送客,他看到賓利車旁站著的長發男人。周清走到他身邊,他們自然而然地牽起手,像世間無數最普通的愛侶那樣,在宴會結束後一起回家。他們會一起麵對人生中的風風雨雨,在快樂的時刻一起慶祝,在困難的時候互相依偎著療傷。在魏赫出現之前,那兩人就已經這樣度過了許多年,他短暫地進入到他們的人生中,在他離開之後,那兩人也會一直這樣攜手走下去。電視劇拍攝今天殺青。他緊握的手太過用力,掌心已經有了濡濕的感覺,但卻完全感覺不到痛,那輛車離開後,他依然站在那,動彈不得。“算了,哥們。”有人走到他旁邊,將解酒藥遞給他,歎了口氣:“青梅竹馬十幾年,打斷骨頭連著筋。你以為那麽多夫妻為什麽在家甩鍋砸盆也分不開?已經習慣了那個人,吵架時恨不得對方去死也是真的,但是離不開也是真的。”魏赫固執地說:“但是他看著很疲憊,誰能受得了許慎那種人?不管是什麽感情都會被慢慢消磨掉的”“愛情是會隨著時間被消磨。”薑齊說:“但是決定一個人跟誰在一起、選擇什麽樣的生活的,從來也都不僅僅是愛情啊。”第53章 昨日重現魏赫覺得自己酒精中毒了。他好像一直沒有從殺青宴那天晚上醒過來,那種醉酒後昏沉暈眩的感覺殘留在他的身體裏。距離正式開始宣傳工作還有一周的空檔期,他的人專門把其他工作都往後排了,騰出來這段空白的時間讓他休息。本來這種假期魏赫都會跑出去約上一堆狐朋狗友去喝酒泡吧或者飆車的,但他這次卻不知怎麽了,一連幾日把自己關在家裏閉門不出。窗簾拉著,屋子裏昏暗的一片。魏赫趴在床上,一隻赤裸的胳膊從床沿搭下來,翻開一半的雜誌、隨手扔下的衣物散落一地。“但是我愛他。”周清說,夜風吹起他的黑發。魏赫將手機重重地扔了出去,昂貴的地毯發出一聲悶響,隨後便沒了聲音。渾渾噩噩過了幾天,某天早上他醒來,看到經紀人給他留言,讓他打開微博看看。魏赫不想看,將手搭在眼睛上又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無法分辨時間過去了多久,窗簾沉默地吞掉了所有光線。手機鈴聲響起,響到自動掛斷,然後重新再響。魏赫將枕頭蒙在耳朵上,還是抵擋不住刺耳的鈴聲,他煩不勝煩地接起來電話:“喂?”“你那失戀的戲碼到此為止。”陳霜簡潔果斷地說:“我現在帶著人去你家,還有半個小時,魏赫,你最好在我們到之前就把自己收拾好。”陳霜是魏赫剛出道的時候舅舅介紹給他的經紀人,她經驗豐富,性格強勢,比起來下屬更像是魏赫的半個姐姐。因此盡管再不願,魏赫還是在所有人到來之前穿好衣服坐在了會客廳的沙發上。窗外的天陰沉沉的,九林多雨的夏天已經來臨。陳霜把pad遞給魏赫看:“這個博主自稱是你的粉絲,她在微博有七八萬粉,平時就是發一些追星日常和旅遊照片。這周被扒出來曬出的一些周邊疑似是你送的,行程也和你高度重合。你認識她嗎?”魏赫下滑看了幾張照片:“……這誰啊?”他有些莫名其妙:“憑什麽就說是我送的?有毛病?”陳霜捏了捏眉心:“她在陸柏的演唱會上被選中點歌,講了些有爭議的話,跟陸柏的粉絲起了衝突。小紅了一把後多了一批關注,好死不死,她發的內容一看就是你的粉。”魏赫嘲諷道:“那怎麽辦?我給陸柏打個電話道歉?”陳霜沒理他,臉色凝重:“她發的東西隨後被扒出了更多‘細節’,現在她的微博已經鎖了。但越是這樣,網友就越相信自己推論出來的東西是真的,現在論證你艸粉的微博已經有兩萬多轉了必須趕緊解決這件事。”“不能和之前一樣冷處理嗎?”魏赫雙手抱胸:“左右我又沒做過,他們傳就讓他們傳好了,拿不出來什麽證據的。”“不行。”旁邊的公關開口了,他把更多一張照片推過來:“這件事必須要盡快解決,和以前那些緋聞對象不同,按照現在流傳最廣的說法,這位博主在和你同一時間段進出某賓館的時候隻有17歲。”魏赫看著那張照片,拍攝時間相差兩小時,他和少女一前一後地進入了海濱酒店。他開始理解經紀人麵色的難看,魏赫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掉入了某個精心準備的陷阱之中。輿論發酵的速度比想象的更快。一天過去,那條八卦微博已經有了十幾萬的轉發,但魏赫的團隊行動也非常迅速,在12個小時內出具了回應並發出了律師函,同時私聯了帶風向的那幾個營銷號,交涉之下對方同意刪博。他們還試圖聯係事件中心的那個博主,但她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完全聯係不到人。但這樣慣例化的公關手段並沒能起到很好的效果,魏赫的大名還是在熱搜上掛著。各種陰謀論甚囂塵上,團隊討論的結果是先堅決否認,然後再冷一冷,按照常規來說沒有後續證據這種猜測性的八卦熱不過一周。三天之後,他的名字果然逐漸從熱搜高位上開始往下降了。“別太擔心。”陳霜拍了拍他的肩膀:“假的就是假的,我們數據的人反饋,這次你的絕大多數粉絲還是相信你的。”“我知道。”魏赫說,他緩緩道:“我隻是覺得她們這麽拚命地為我說話,我卻連一句感謝都不能說……每次都這樣,真的挺好笑的。”陳霜頓了頓:“這種風口浪尖上安撫粉絲會讓路人覺得在作秀引發惡感,你如果真的想發,可以過一陣再發條微博,等風頭過去。”“我會拿到獎的。”魏赫站起來:“這個才是最實際的,我會讓她們揚眉吐氣,讓所有人都知道粉我魏赫不是什麽丟人的事。”陳霜欣慰道:“好誌氣。”“這才是我們阿赫。”她抬起胳膊拍了拍魏赫的肩膀:“前一陣那麽消沉,這會總算是好了。”魏赫別過頭去,他走了兩步又突然想起什麽:“關於這次的事,我總有一種感覺”陳霜:“什麽?”“……不,沒什麽。”魏赫說。他穿過花園去開車,然而那片陰翳仍然籠在他心上:那個微博裏那麽多恰到好處的、引人發現的巧合,從一年前就開始布局,難道就真的隻是為了讓他的微博關聯詞再難看一點嗎?從出道開始,因為出身性格、喝酒泡吧和狐朋狗友飆車,他身邊的緋聞一直不斷,最差的時候可以說是聲名狼藉。但那些東西都沒有實質性的證據,隻要能拍戲,魏赫並不是很在乎所謂的名聲。他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色,打開了車門。26號《寒夜》劇組的幾個主創約在九林的酒店吃飯,三天後他們將從隔壁申市開始宣傳的第一站。中國人的傳統,餐桌上好談事,導演訂了晚上的豪華包間。這個時候前一陣的那場風波已經基本平息,魏赫一直到那天中午都還將自己沉浸在那股習慣了的灰暗情緒中。隻是明明已經心死了,身體還是從四點鍾開始就自己爬起來開始收拾自己,換了十幾套衣服,太鄭重和太隨便的都不行。在造型師的幫助下搞到六點多才出門,晚高峰車開的很慢,著急上火堵在第三個十字路口的時候,他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