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事實是有些事情並不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做,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充斥著“不情願”和“不得已”,並沒有選擇的權利。這個片段最後在他的經紀人要求下被剪掉了,但楊彩想從小養尊處優的徐可陽自始至終都不會意識到他這句話有任何問題。因為站在他的立場上而言,他永遠都擁有選擇和退路,他永遠都有在感知到痛苦的時候便可以不用逼迫自己去做、而是立刻停止的權利。就像疑惑貧民“何不食肉糜”的君王。而阮綏音不同。其實作為一個頂流歌星,阮綏音的演唱會票價完全算不上高。但因為粉絲數量龐大,最後票價還是會被炒到天價。“我知道…”阮綏音輕聲說,“我知道要來見我一麵很難…”而阮綏音,似乎認為這些都是他自己的錯。他仍然笑著,眼波流傳間卻溢散真實的悲傷,他平等地疼惜每一個因為種種原因沒能來與他相見、卻深深愛著他的人,並為此感到歉疚不已。不知為何,楊彩也在那一個瞬間感受到了一股沮喪的浪潮,細想回來這也不是第一次,她總是會輕易被阮綏音的情緒感染。聽到這裏,陳帆才意識到剛才阮綏音不高興的原因。意識到氣氛低沉,阮綏音又開口:“所以即便這麽難,大家也願意來看我,聽我唱歌,我真的很開心,也希望沒有能夠見麵的大家不要難過。”“沒錯,其實想聽mercury唱歌隨時隨地都可以聽啦。”楊彩引入了下一個話題,“那下一張專輯mercury又會帶給大家什麽樣的作品呢?”“關於下一張專輯…一開始我和製作人klein老師討論過後,原本是想基於上一張的環保主題做一個幻想中的美好新世界的概念,但過後了解到極洲那邊的狀況,我的想法有了一點改變,想做和原本的想法完全相反的現實反戰主題。”楊彩點點頭:“我也有看到戰地記者從極洲發出來的報道,戰爭實在是太殘酷了,反戰的主題的確能引發很多的思考。真的很期待klein老師會為你製作出什麽樣的音樂。”“謝謝。”阮綏音彎起眼睛。“不過反戰這個主題…”楊彩揪住了一個點,目光迅速掠過旁邊的傅斯舟,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除去對極洲侵略戰的感觸以外,是不是還受到傅首長的影響了呢?”在場的人都不約而同看向傅斯舟,傅斯舟沒什麽反應,隻是疊著腿靠在沙發上,盯著阮綏音,想看看他會怎麽回答。“有一部分。”阮綏音停頓了一下開口道,這個問題是楊彩根據他的回答引申出來的,並不在問題單上,“都說傷疤是戰士的勳章,但我不想歌頌他們的傷痕,也不會美化苦難。隻是希望大家可以明白戰爭帶來的傷痛和不幸。”他沒有提到傅斯舟半個字,卻在擴大對象的說辭裏自然流露出對愛人的疼惜和愛意。他適時停頓了一下,唇角仍帶著得體的微笑,微垂的眼睫卻泄落淡淡的愁緒,輕易便將人拉進與他共情共感的水域。“因為即便被美化,傷痕在受到戰爭傷害的人們身上也是痛的。”他微揚起眼睫,直視鏡頭的眼睛仿佛釋散著蠱惑人心的迷霧,就好像不論他在說什麽、會說什麽,都將引來無數人的共鳴和響應。相當完美的一場表演。傅斯舟心想,他很好奇是誰給阮綏音寫的采訪稿,這樣的人才該被挖到他的宣傳團隊裏來。“ok啦!”楊彩衝阮綏音打了個手勢,“和mercury聊天很開心!”“我也很開心。”阮綏音笑,又衝房間裏的工作人員們深鞠一躬,“謝謝大家,辛苦了。”大家都愣了一下,隨即紛紛跟著他鞠躬:“沒有沒有,mercury辛苦了!”“祝您新專輯順利!”“也祝傅首長公選順利!”采訪結束,阮綏音又回到化妝室拆妝。化妝室裏麵擺滿了鮮花。而許多人都像傅斯舟一樣選了藍色的花束,送藍色玫瑰的也很多,但隻有傅斯舟那一束被陳帆放到了最顯眼的位置。阮綏音坐到椅子上,目光觸及化妝台上一個非常精致的皮質盒子和上麵的logo,忍不住皺了一下眉,問陳帆:“這是哪裏來的。”“這不是mercury你的嗎??”陳帆愣了愣,他想不出還有什麽人會把這麽貴重的東西放在人來人往的化妝間。阮綏音伸手,抽出壓在盒子下麵的一張卡片,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署名。傅斯舟走到他身後,也看見了上麵寫的內容:【區區一顆藍寶石怎麽夠襯你?】署名是謝瑜。傅斯舟很熟悉這個名字,並且非常肯定送阮綏音禮物的謝瑜和自己知道的謝瑜是同一個人,因為大手一揮就能送出一條在滿鑽項圈上鑲滿十餘顆藍寶石的項鏈的人隻能是他。“怎麽又是他…”陳帆皺起眉。“又?”傅斯舟不解。“聽前助理說他之前就送過很多東西來,但都被退回去了,沒想到他還是不依不饒的…”謝瑜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身為財團唯一的繼承人卻似乎無心做生意,隻一心投身於藝術,並立誌成為享譽世界的雕塑大師,隻可惜這個遠大的理想被他自己的花天酒地耽誤了不少進度。但即便身邊狂蜂浪蝶,謝瑜對阮綏音也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相當專情。自阮綏音出道起,他就為阮綏音投資了不少項目,並在網上高調示愛,還為阮綏音塑了不少像,甚至專門辦過一個展覽。而在阮綏音的婚訊公布之後,狗仔還特意跟拍了謝瑜當晚在某高級會所買醉的視頻事實上他夜夜如此,隻不過那晚他罕見地沒有左擁右抱而已。“還回去。”阮綏音把卡片甩進垃圾桶,不耐地蹙眉,顯而易見的嫌惡。“好…”陳帆猶豫了一下,又看向傅斯舟,“其實我在想…這次由傅首長還回去的話,是不是能提醒他一下mercury已經結婚了,讓他以後不要再…”阮綏音從鏡子裏瞥了眼傅斯舟,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傅斯舟很快點頭:“也好,讓我來處理。”拆好妝,阮綏音提著一袋子粉絲的信就要走,陳帆見狀連忙走上前,湊近他小聲說:“傅首長送的花放在化妝台上。”阮綏音沒說話,隻是轉身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隨即十分自然地抱起化妝台上傅斯舟送的花,和他一起從演出會場後方的通道出去。推開門的一瞬間,傅斯舟在無數個鏡頭聚焦過來之前攬住了他的肩,讓習慣性抬臂虛護住阮綏音的貼身保鏢顯得有些多餘,保鏢停頓了一下,很快垂了手,退開了一些距離。這不過是一條被安保人員用隔離帶分出來的通道,迎著刺目閃光燈走得從容的他卻仿佛在走紅毯。一眼望去都是看不到盡頭的人潮,舉著燈牌和手幅的粉絲扯著嗓子幾乎要破音地喊他的名字,傅斯舟忍住了沒去揉發痛的耳朵,在震耳欲聾的尖叫聲環繞中攬著他走出去。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突兀的驚呼,安保人員的怒喝緊接著傳來。一直跟在阮綏音身後的保鏢立刻警覺地護到了他身前,甚至遮擋住了一些原本對準傅斯舟的鏡頭,熾亮的閃光燈照亮了他口罩遮不住的、下頜至脖頸處的一塊可怖疤痕,這位一直以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無聞的保鏢一下子成為了今晚的主角之一。很快,護欄外一個穿著邋遢的青年就被安保人員按倒在地,但在那之前,他已經用盡全力將手裏厚厚一遝紙頁拋向了空中。內容不明的紙頁像雪片一樣四處紛飛,有些落到了人群手裏,而飄到地上的也被好奇的人們又撿起來,大家看著上麵的圖片,一時有些嘩然。這場景似曾相識。徐可陽也是這樣,從教學樓頂層將600張照片一甩手撒下來,落到每一個人手中。而此刻,阮綏音甚至已經感知到那些或鄙夷或嘲諷的目光紛紛向自己投來,像一支支利箭,將他刺得千瘡百孔。【別害怕,沒人能傷害你】保鏢焦急地用兩隻手向他比劃著,可他眼前發花,什麽都看不清,隻能本能地抓住傅斯舟的衣袖支撐發軟的軀體。“沒事。”傅斯舟很快握住他的手,沉穩的聲線在他耳畔響起,“我在。”第0010章 關係匪淺林森將一張紙頁遞到傅斯舟眼前,看清上麵的內容時,傅斯舟差點顧不上有多少攝像頭正對準了自己,險些忍不住嗤笑出聲。是昨晚的晚宴上他與阮綏音被傳遍全網、兩人的衣服首飾甚至是頭發絲都被扒得清清楚楚的同框合照。隻不過上麵傅斯舟的臉被換成了另一個人的臉,圖片ps得相當潦草,違和感很強,顯得有些滑稽,但傅斯舟想對方原本也沒想過要追求逼真。那是一張十分標準的衣冠禽獸的臉,坦白說,謝瑜渾身上下唯一像個藝術家的地方恐怕就是這張臉了,他喜歡留幾縷碎發垂在額前,麵龐白皙,斯文的長相卻因為他總似笑非笑的神情而顯得邪性,因而他喜歡戴一副銀邊眼鏡,讓他自己看上去更像個人。“沒事的。”傅斯舟又安撫阮綏音,“隻是謝瑜的惡作劇。”阮綏音猶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手裏的紙頁,緊抿起唇。“我會解決。”傅斯舟說,隨即攬著他很快上了車。阮綏音和傅斯舟坐在車後排,誰都沒有開口談這件事。阮綏音太累了,幾乎無法思考,而傅斯舟認為這不過是一場荒唐的鬧劇,不值得他耗費心力。司機鮮少有機會為傅斯舟這位新婚夫人開車,畢竟是每天都能在屏幕上看見的大明星,真人就這麽出現在眼前,忍不住從後視鏡裏多看了幾眼。他看上去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隻是全然沒了剛剛在鏡頭前的遊刃有餘,那自帶聚光的氣場黯淡下去一些,腦袋歪歪靠在車窗上,眼簾半遮著瞳孔,顯得有些疲憊。他或許隻是有些累了。司機自顧自地在心裏為他開脫。“還好嗎。”剛才阮綏音的反應有些大,傅斯舟見他上車之後也一直沉默,便開口問。阮綏音將懷裏粉絲的信抱緊了些,道:“還好。”傅斯舟知道他不收粉絲的禮物,隻收信。畢竟他搬進新月大廈當天傅斯舟就見識到了他那十餘箱粉絲來信,即便專門安排一個房間來碼放,傅斯舟看再這麽一封不落地收下去,很快就要再新開一個空房間了。都不用說他的影響力已經擴大到了世界範圍,單是作為如今亞聯盟最炙手可熱的頂流歌星,他的粉絲數量每天都在成千上萬地增長,信也會有收不完的一天。看著窗外幾乎靜止的的車流,傅斯舟索性岔了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就算從六百塊炒到了三萬塊都一票難求,你受歡迎的程度總是在突破我的認知。”對此傅斯舟自然是高興的,畢竟他們是一體的,阮綏音越受歡迎,他的支持率也會持續攀升。阮綏音抬了抬眼,沉吟片刻,突然問:“你知道一個便利店的收銀員,一個月的工資是多少嗎。”這個問題古怪又突兀,傅斯舟連同司機和林森都愣了一下,但很不巧的,傅斯舟勤工儉學的那幾年當過高爾夫球童、穿過玩偶服發傳單、甚至在酒吧當過服務員,唯獨沒有在便利店做過收銀員,這個問題他的確回答不上來。最後還是司機小心翼翼開口:“大約兩千多塊,頂破天也就是三千。”阮綏音垂了眼,沒再說話,但思及剛剛陳帆絮叨的那些話,傅斯舟似乎隱約意識到了他在想什麽,又為什麽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假如、實際上是很大可能搶不過那些專門倒賣門票的人,那麽就算不吃不喝,一個便利店收銀員也要幸苦工作大半年才能看上一場阮綏音的演唱會。在阿斯蘭德首府克羅卡斯的那一站演唱會時,阮綏音一位傳聞是阿斯蘭德王室成員的粉絲一擲千金,在演唱會場館上空放飛了幾千隻機械鷹,在空中拚湊出了阮綏音的人像。這個大動靜在全世界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傅斯舟不知道阮綏音作何反應,但想來應該也是欣喜的。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阮綏音的粉絲並不是每一個都家財萬貫、可以揮金如土,事實上,占了絕大多數的還是普通人而已,他們可能是餐廳的服務員、可能是還沒有收入的學生、可能是起早貪黑的上班族,也可能是那個買不起門票的便利店服務員。阮綏音被太多的人愛著,這愛昂貴又廉價,是對坐擁數千萬粉絲的阮綏音而言的廉價,又是對連愛他的資本都沒有的人而言的昂貴。坦白說,傅斯舟有些意外。在談及這炒到天價的演唱會門票時,傅斯舟想的是他的人氣能為自己帶來助力,所屬公司大概也是喜聞樂見,而倒賣票販也在摩拳擦掌地等待下一個大賺一筆的機會。隻有阮綏音,想的是那每一個為沒能來演唱會見他而沮喪的粉絲。並且也為此沮喪著。這顯而易見,因為他有些憂鬱地望著窗外,掠動的街燈光影在他的臉龐旋舞,他眼角的兩顆淚痣隨之閃爍,讓他看上去像是流淚了。回過頭去看,或許是從那一個瞬間開始,傅斯舟突然意識到阮綏音這個人與自己心裏對他的認知或許存在些微的偏差不過也僅限於些微,並未被傅斯舟放在心上。成見是很可怕的東西。它來源不明、或許根本毫無實據,卻能那樣深埋在一個人心中,讓人變成瞎子,再也看不見超出自己既定認知以外的任何事情。可就是這樣一個要將粉絲的每一封信都小心珍藏的人,在下車時卻完全忘了傅斯舟送他的那束藍色玫瑰。他隻是抱著那一袋子信下了車,像捧著一堆珍寶,直到他在車旁站了兩秒,司機卻仍沒有為他關車門時,他才回頭看了一眼。那束玫瑰還安然躺在車後座的正中央,好在司機很快俯身進去拿出來,遞了給他。阮綏音抱起來,彎腰鞠躬:“辛苦了。”盡管林森已經說起過阮綏音的此種古怪行徑,但真正看到他向司機鞠躬,傅斯舟還是覺得相當新奇。“沒有沒有!”司機被他嚇了一跳,受寵若驚地弓身,“您慢走。”傅斯舟攬著阮綏音走進大廈,覺得自己這位看上去不過是隻籠中夜鶯的夫人內心卻算得上是有如明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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