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綏音微微皺了一下眉,用一種古怪的眼神匆匆瞥了他一眼,仍然沒說話,好在徐可陽也沒再多說,隻是很快走出了他的化妝間。陳帆思慮片刻,還是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匯報給了段奕明,但並未收到回複。“所有的禮物已經原封不動還回去了。”軍科部開不完的項目會議間隙,林森湊上披著防護服走出實驗室的傅斯舟跟前匯報道:“但話沒能帶到,謝瑜並不在公司,也不在謝家,聽管家說他正在菲爾伽拜訪昆庫魯部落裏的神女,為了請神女占卜…”林森停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看得出是接下來的話離譜得讓他很難說出口。“占卜什麽。”傅斯舟不知怎麽就順口問了,實際上他根本不關心謝瑜那個荒唐至極的瘋子又在做什麽荒唐事。林森閉了閉眼:“占卜他三十歲之前能不能成為與梅理齊名的世界級印象派大師…”傅斯舟扯扯嘴角。以他對謝瑜的了解,謝瑜很有可能還順便占卜了他和阮綏音什麽時候才會離婚。“所以他遠在菲爾伽,昨晚還不忘讓手下的人給阮綏音送去禮物、順便大鬧現場?”傅斯舟冷笑。林森不好做出評價,隻能岔開話頭:“謝瑜並不是一個…順應普遍道德和法製觀的人。”有時傅斯舟很佩服林森說話的藝術,能把“瘋狗”兩個字說得這麽好聽。“即便夫人已經和您結婚,他仍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追求夫人這件事情擺到台麵上,就像以前一樣,他並不在乎這件事給他帶來的影響、更不會在乎給別人、給您和夫人帶來的影響。”林森冷靜地說,“但眼下這個節骨眼,您不能不在乎。”“難不成我還得親自去和他談談?”傅斯舟揉了揉眉心,笑了一聲,“我不確定我能不能和他有效溝通。”林森緩慢地點了一下頭,不置可否。好在節目錄製還算順利,第一期節目無非就是大家彼此熟悉一下,演唱各自的初登場曲目。畢竟剛開始錄製,嘉賓之間還有些生疏,彼此沒有太多交流,阮綏音看上去也一切如常,在傍晚時結束了錄製。走出錄製現場時天色已經暗了下去,離開鏡頭的阮綏音終於得以展露出自己的不悅,緊蹙著眉牙關死咬,就連手上按手機的動作都格外重一些。但坦白說,盡管這會兒的阮綏音怒不可遏,可比起大多數時候靈魂出竅的狀態,現在的阮綏音反而讓陳帆覺得更安心些,至少他有情緒,更像一個人,而不是一具空殼。他似乎在給什麽人撥電話,但數次把手機放到耳邊,最後都以無人接聽的提示音結尾。坐上車之後,第四次撥出去電話時,他握著手機的手指愈發用力,指關節甚至有些泛青,讓陳帆覺得如果這一次還是無人接聽,他很有可能狠狠甩手把手機砸出去。幸好他沒有,他隻是放下手機,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之後才對陳帆開口,清脆卻冷冰冰的聲音像覆了冰層的溪泉:“段奕明在哪裏。”“啊、啊?”陳帆愣了愣,隨即掏出手機,“我問問楠姐…陳帆和阮綏音的經紀人蔣楠通了個電話,得知段奕明正在公司開會。“回公司。”阮綏音臉色陰得像在水泥裏泡過,陳帆想問什麽也不敢問,跟蔣楠說了一聲便讓保鏢開車送阮綏音去了公司。看來有人要遭殃了。正講到關鍵的地方,審訊室的門突然被蔣思睿一把推開,他提著幾個飯盒,放到桌上:“飯點了飯點了!!人家都講了兩個小時了,梁隊你總得讓人喘口氣吧。”陳帆原本講得很投入,被打了個岔才發現自己的確有些餓了。梁亦馳接過飯盒,拽起楚宴和蔣思睿走出了審訊室,留陳帆一個人在裏麵吃。“去查一下謝瑜、段奕明和阮綏音身邊的保鏢,我要知道這三個人的基本資料、和阮綏音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有些什麽過往。”梁亦馳對蔣思睿說。今天找陳帆來顯然是找對了,因為不過兩個小時,他們就多出了三個嫌疑人。“你這是要把他身邊所有的人都查一遍嗎…”蔣思睿皺眉。“不不不。”楚宴擺擺手,“你沒抓住重點,他要找的是所有愛慕阮綏音,並且就在阮綏音身邊、有機會知道關於他的所有事情的人。”“為什麽?”蔣思睿不解。“阮綏音這樣的人永遠不會缺愛慕者。”梁亦馳說,“我們不如假設這無數的愛慕者中,有那麽一個…我敢肯定是個偏執狂的人,他在成長曆程中一定受過某種創傷,或許是家庭暴力、或許是生活困苦,總之,這導致他厭世、孤僻、心理變態,就在他覺得生活毫無意義、甚至想結束生命的時候,阮綏音出現了。”“這麽一個美麗的,擁有一把天籟之音卻傷痕累累的天使一般的人,瞬間占據了他原本空無一物的生命,從那天起,他就是為阮綏音而活。”“他始終默默守護在阮綏音身邊,報複傷害阮綏音的人、為阮綏音清除他上升路上所有的障礙,為此不惜把自己變成一個罪犯、一個惡魔,因為阮綏音就是他的世界。”“可…”蔣思睿縮了縮脖子,有些不寒而栗,“段奕明也是曾經被襲擊過的人之一…”“我從沒說過,這十多起案件的罪犯隻有一個人。”梁亦馳銳利的目光掃向他,沉聲道,“即便愛阮綏音,也並不代表他不會做出傷害阮綏音的事情,恰恰相反,他足夠了解阮綏音,所以更能輕易戳中阮綏音的痛點,這種時候”“這個罪犯也會因為傷害了阮綏音,而變成其他罪犯手下的受害者。”第0013章 明知故犯“再去實驗室複核一下數據就拿給翎東的軍工廠,讓他們先把樣品做出來送去軍團。”傅斯舟合上文件,遞還給辦公桌前的研究組組長。組長很快接過來:“高軍團長說…這次不用把樣品送過去,讓您代他們試用一下就可以。”傅斯舟頓了頓:“晚些我會再和他確認。”“好的,傅首長。”組長很快把文件接過來,卻沒離開,隻是瞟了眼傅斯舟桌角被壓在一堆文件下麵的一本時尚雜誌,這一期阮綏音第五次登上了封麵。抬眼看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傅斯舟筆頭在桌上敲了敲:“什麽事。”現在實際上已經過了下班時間,說工作之外的事情應該不是不可以。組長結結巴巴開口:“傅首長,我…我的女兒是首長夫人的粉絲,明天是她生日,我就想問問您能不能跟夫人要一張簽名照…如果不方便的話…”他垂著頭,沒敢說自己也是阮綏音的粉絲。“可以。”傅斯舟說。“謝謝傅首長!”他出去之後,傅斯舟拿起了桌角的雜誌。阮綏音穿著在傅斯舟看來很普通的高領針織衫和深藍色長風衣,插著衣兜斜靠在關了一半的電梯裏,微垂著眼瞼看向電梯外,眼神淡淡的,不溫不冷,在被調成藍調的燈光下又濾得更加朦朧。這本雜誌是他們的戀愛緋聞最初的來源。傅斯舟“偶然”被拍到拿著這本時尚雜誌走進軍科部大樓,而之後不久阮綏音脖子上又掛著傅斯舟任職軍團少將時中槍遺留的彈殼出鏡。盡管隱晦,但架不住阮綏音自帶的極高關注度。最後傅斯舟出現在阮綏音演出後台的照片直接將兩人推上了各大網站頭條,阮綏音也會三不五時留宿於傅斯舟的公寓,而幾個月後,他們便適時在阮綏音的巡回演唱會開始之前公布了婚訊。一切都是那麽恰到好處,以至於盡管外界對這場婚姻有種種猜測,祝福豔羨的聲音仍然占主流。阮綏音很美,傅斯舟不得不承認。但不知為何,與那雙眼睛對望時,傅斯舟總感到本能的不適,有些難以言喻的東西被這美貌皮囊掩蓋,卻從他的眼睛裏勢不可擋地溢散出來,陰暗又潮濕。但等傅斯舟想要去探詢時,又會發現那一切、包括他這個人都像一團迷霧,讓人看不分明,隻能感知到許多秘密和不可控因素的存在。而傅斯舟不喜歡秘密、更不喜歡脫離自己掌控的東西。阮綏音不過是一隻棲枝的鳥兒,他隻需要保持美麗溫順,攀附傅斯舟這棵蓬勃生長的巨樹,然後在枝尖操著那天籟之音啼鳴吟唱,為大樹吸引陽光和養分,這就足夠了。*如今的水星娛樂最早不過是一間小小的工作室,是多年前的高中同學段奕明賭阮綏音那把天籟之音和美豔麵龐、為他開的工作室,並為他取藝名mercury。最初整個工作室的人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那時段奕明既是老板,也是阮綏音的助理和經紀人,親自陪著他參加節目,給他拍短視頻引流,為他去東奔西走談工作。而阮綏音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和投入,在一檔歌手節目裏一炮而紅、越爬越高,賺錢如流水,最初的小工作室才慢慢壯大成為今天的水星娛樂。如今水星娛樂簽了許多藝人,紅的也不少,但阮綏音仍是最得重視的那一個,許多相關事務都由段奕明親自負責。一進公司大廳,就能看到那兩層樓高的電子屏海報,阮綏音織著絨羽的灰色長發遮了半張臉,微睜的眼瞳霧光朦朧,和著眼角兩顆痣流淌出亦美亦悲的淚。一路進去,公司裏的員工和一些小藝人都十分恭敬地向阮綏音問好,盡管心情不佳,他還是禮貌點頭,但麵對這些內部人員,他已然不似對外人一般親和熱情。“mercury來啦。”剛走出電梯,收到陳帆信息的蔣楠便很快迎上來,“找段總有什麽急事嗎?”阮綏音沒回答,隻是冷著臉問:“他在哪。”“段總…還在開會…”蔣楠也察覺到了阮綏音的不對勁,打了個結巴才有些為難地說。阮綏音頓了頓,想來想去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敢相信段奕明真的會做出這種事,便試探著問道:“段奕明知道徐可陽會參加這檔節目麽。”“徐可陽…?”蔣楠有些不明就裏,但還是如實答,“知道啊…嘉賓名單都在節目組發過來的文件裏有…”阮綏音的臉色更難看了。陳帆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克製著情緒,但收效甚微。阮綏音自始至終都理解段奕明和蔣楠讓他參加這檔節目的用意,這半年來他都忙於巡回演唱會和新專輯籌備,粉絲們自然是會時時關注他的動態,但如今仍然在不斷吸粉的他更需要在路人觀眾那裏多露麵,保持曝光度,這個時機上一檔節目的確非常有必要,而這檔節目是同類節目中熱度最高、班底最好的一檔,可以說是他最好且唯一的選擇。一直以來他都無條件地信任段奕明,因此關於工作的事情他從不多過問,隻是乖乖服從段奕明對他的所有安排。盡管這檔節目有徐可陽出席,但隻要段奕明事先告知他這件事,他想自己多半還是會同意參加的。可問題就在於段奕明的沉默。段奕明本該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知道他不為人知的過去,他的隱秘,卻在明知徐可陽要參加這檔節目的前提下讓他也去參加,且沒有跟他提過關於徐可陽的半句。他完完全全地信任段奕明,現在卻隻覺得自己遭到了段奕明的背叛。蔣楠和陳帆兩個人麵麵相覷,正犯難時,蔣楠突然想起什麽:“mercury吃飯了嗎?”“還沒有……”陳帆說,也隻能先用保溫杯去接了點熱水,遞給阮綏音。“那怎麽行?現在都幾點了?快帶他去吃飯!”蔣楠一想到粉絲的問責就頭痛,更不要說那些可怕的恐嚇信。“我沒胃口。”阮綏音疲憊至極地扶上額頭。“可是……”蔣楠話還沒說完,另一頭就傳來腳步聲。段奕明隻略比阮綏音年長,看上去卻要成熟許多,雖然不及傅斯舟高大,麵容更溫和一些,但也完全算得上是端正英挺,之前甚至有不少粉絲還嗑過他和阮綏音的cp,但相比之下,還是罵聲要更多一些。每個藝人的粉絲或多或少都會對藝人所屬公司有不滿,而阮綏音的粉絲也不例外。但凡阮綏音出點什麽事,他們第一個就要討伐公司,或者說得更具體一些:“問候”公司老板段奕明。作為阮綏音的老板,粉絲一有什麽不順心,段奕明就得被拉出來遛,帶著他的大名玩梗嘲諷,做無數表情包,甚至還給他開了個話題,個人賬號的評論區也一團亂,隻不過他本人似乎並不很在意這些。“綏音。”段奕明快步走過來,語調微微上揚,那原本沉冷的聲線都有了些許溫度,“怎麽來公司了?有什麽事嗎?”實際上他對阮綏音大部分時候都有種克製的溫柔,因為很多事情不能言明,所以他努力不動聲色,卻又溢於言表。陳帆想。值得一提的是,段奕明在這一點上和保鏢先生相當像。然而這一刻,他溫柔的明知故問卻瞬間點炸了阮綏音。“段奕明…”阮綏音攥緊拳頭瞪著他,陳帆第一次見阮綏音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瞪得這麽大,那簌簌輕顫的眼睫仿佛要抖落淚水,“我有什麽事,你不清楚嗎??”段奕明臉上的笑斂了斂,餘光掃過四周來來往往的公司職員,道:“我們進休息室談。”阮綏音沒動,隻是甩手將手裏的保溫杯甩過去,砸到段奕明身上時裏麵的水濺濕了他衣襟,杯子又重重滾落在地,發出一聲鈍響。要說上一次段奕明和阮綏音的不快的確,那都不能稱之為爭執,因為段奕明立刻就妥協了,而阮綏音也隻是發了個啞火,但這次不一樣。不過四周的人隻是短暫地被驚嚇到,很快便都擔憂地看向阮綏音,他單薄的身軀好似狂風中搖曳的柳枝,柔弱得不堪一擊,發的脾氣都那麽虛張聲勢,讓人不禁由衷地在心裏發出疑問,究竟是多麽冷血的人,才舍得惹他生那麽大的氣。他紅著眼睛,怒吼時聲線卻都過分悅耳:“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對我?!!”第0014章 一個半小時明明在大發雷霆的是阮綏音,大家卻都惶恐地看向段奕明,仿佛他是一條殘忍的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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