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綏音和klein談了談新專輯的各項事宜,結束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陳帆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隻有保鏢等在門口。走到電梯口,保鏢剛剛按下電梯按鈕,阮綏音就聽見身後傳來段奕明的聲音:“綏音。”電梯門適時打開,阮綏音就像沒聽見一般邁步要走進電梯間,手腕卻被段奕明一把抓住。阮綏音猝不及防地痛呼出聲,段奕明很快鬆開了他,看向他貼著皮膚貼的手腕,微微蹙起眉。“你先下去停車場等他。”段奕明對保鏢說,“我有事和他說。”“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阮綏音冷冷道。段奕明沒理他,隻是看向站著沒動的保鏢:“我讓你先下去。”保鏢仍然沒動,隻是看向阮綏音,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聽不見我說的話嗎??”說的話接二連三被這兩個人當耳旁風的段奕明一下子暴躁起來,甚至沒注意到身後另一部電梯的門也打開了,而傅斯舟和陳帆從裏麵走出來。他隻是惱羞成怒,失態地指著這個總是不把他放在眼裏、早已讓他忍無可忍的保鏢的鼻子:“還是你現在不隻是個啞巴,就連耳朵也聾了??!”“段奕明!!!”阮綏音立時怒吼出聲,聲量甚至蓋過了比他高半個頭的段奕明,“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顯然,沒有人顧得上出現得非常不是時候的傅斯舟,陳帆半張著嘴看看那三個人,再尷尬地看向麵無表情的傅斯舟,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阮綏音的又一聲怒吼嚇得身體一抖。“道歉!!!”阮綏音一把將保鏢拽到自己身旁,瞪著段奕明怒得幾乎要破音,陳帆敢說,他今天的憤怒程度比之前天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說剛剛電梯門打開時看見的這場麵已經足夠有衝擊力,那麽此刻當瘦弱得風一吹就能倒的阮綏音一把攥住段奕明的衣襟時,一向冷靜的傅斯舟都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保鏢似乎是覺得他不值當為自己大動肝火,抓住他手臂比劃了兩下,說自己沒關係,但他並未聽進去。他那可以衝破演唱會場館屋頂的聲線此刻全都壓在了尖銳的怒音上,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我讓你給他道歉!!!”阮綏音是一個溫和、柔弱、逆來順受的人。因此當私生粉闖進他房間之後,他沒有追究對方的任何過錯。當傅斯舟撕開他的傷疤冷酷地嘲諷他指責他時,他隻是平靜地回答“你說的都對”。當徐可陽不懷好意地靠近他、喚醒他的噩夢時,他隻是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沒想過回擊。而一個弱者被中傷時,傅斯舟第一次在阮綏音身上看到了一種堅韌的強硬。他就像一個反過來保護自己騎士的王子,費力地提起對他而言太過沉重的利劍,不管不顧地擋在了前麵,鋒芒畢露。第0020章 光線“抱歉。”段奕明很快敗下陣來,“我不該說這種話。”傅斯舟走上前,阮綏音似乎這會兒才發現他在這裏,看向他的目光露出一絲詫異。“回家吧。”傅斯舟說,攬著他走進電梯,陳帆和保鏢也跟在後麵,而直到電梯門合上,段奕明仍然站在原地沒動。“mercury再見!早點休息!”傅斯舟替阮綏音關上車門,陳帆隔著車窗跟他道別。保鏢沒動作,隻是站在車旁看著他,他也看著保鏢,直到車子發動。“你怎麽來了。”阮綏音靠上椅背,問傅斯舟。傅斯舟很快答:“我剛剛在附近有個飯局,聽陳帆說你在公司,我順路來接你。”聞言,剛剛跨越半個江北區繞到下灣區來、現在還要開回到江北區的新月大廈的司機忍不住將迷惑的目光投向旁邊的林森,林森遞了給他一個無聲的微笑,示意他和自己一起無視傅斯舟不打草稿的謊話。阮綏音沉默著。他不知道傅斯舟是不是對他昨晚的過激態度感到有些愧疚,才對自己過分“體貼”,之前他可沒閑心來接自己回家,即便順路。而阮綏音不關心這些,隻是掏出了信件拆開翻看,盡管他不知道傅斯舟為什麽每次在夜晚坐車都要打開後座的燈,但至少這很方便他看信。車駛上了跨江大橋,風有些大,司機關上了車窗,阮綏音很快嗅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甜膩,並且逐漸濃鬱起來。阮綏音忍不住掩住鼻子,開口:“…你買了什麽甜點麽。”“什麽?”傅斯舟頓了頓,“沒有,你沒吃晚飯?那現在去買”“車裏有奶油的味道。”阮綏音打斷了他。“啊…”前排的司機突然開口,“是我買的,剛剛在水星娛樂樓下等傅首長的時候,我在旁邊蛋糕店買的,就想著帶回去給我兒子…”傅斯舟瞥了阮綏音一眼,他脊背直挺著靠在椅背上,緊蹙著眉,似乎有些不舒服。“夫人不喜歡甜品。”林森提醒道。又沒讓他吃,連聞都聞不得麽。傅斯舟腹誹著。“抱、抱歉…”司機慌了神,“那我…”“…沒事。”阮綏音打開了車窗,將臉轉向外麵。江上的夜風一下子灌進來,有些涼,但稀釋了空氣中甜絲絲的味道,阮綏音好受了點,裹緊了自己身上的襯衫。腦子裏晃過今天早上做的、已經做過很多次的噩夢。徐可陽還是那樣,笑起來陽光明媚,隻是在阮綏音的夢裏他總是笑著笑著就突然七竅流血,長出尖利的獠牙,皮肉也迅速腐爛,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裏總會端著一個顏色鮮豔、爬滿蛆蟲的奶油蛋糕,對阮綏音說:“你這麽瘦,要多吃點才行呀。”他沒覺得很冷,隻是想起徐可陽就忍不住打了個冷噤,然後身前突然一重,被蓋上了一件過分寬大的西服外套。阮綏音也沒拒絕,隻說:“我不知道你還抽煙。”衣服上有煙味,但跟段奕明愛抽的那種薄荷味的煙不太一樣,味道醇厚,像老牌的烤煙。“隻是不在你麵前抽。”傅斯舟說,其實他煙癮很重。畢竟阮綏音有一把要上億萬保險、可以說是國家寶藏的金貴嗓子,讓他吸二手煙無異於在珍稀植物保護區放火。阮綏音笑笑,脫口而出:“段奕明也是。”話音剛落,阮綏音就皺了一下眉,他完全忘了自己剛剛才和段奕明大吵了一架。“段總在你的事情上一直都是妥帖的。”傅斯舟說。阮綏音不置可否:“隻是有時候我搞不懂他。”“別的我不知道,但他今天說的話…我想不是有意的。”傅斯舟中肯地說。“我知道。”阮綏音說。“你對那個保鏢很上心。”阮綏音停頓了一下:“他是個很負責任的保鏢。”阮綏音不動聲色地回避了自己話裏的重點,傅斯舟也沒再多問,隻說:“看得出來。”“昨晚。”片刻後,盡管阮綏音看上去並不想從信裏分出注意力,傅斯舟還是開口,終於進入了正題,“我說的話有些過了。”【過了】阮綏音暗自揣摩著這兩個字,這意思也就是說傅斯舟並未覺得他說錯了,隻是覺得說過了,或是覺得不該說出來。“沒有。”阮綏音甚至沒有從信裏抬起頭,“你說的一點沒錯,不用道歉。”傅斯舟不知怎麽感覺他咬字很用力,此時的他周身的氣氛給傅斯舟的感覺陰森又低沉,令人不寒而栗。其實比起事後假惺惺的道歉和找補,阮綏音更希望傅斯舟可以別再打擾自己。畢竟傷害已經造成傅斯舟昨晚把他嚇得不輕,他做了一早上的噩夢,這對他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兩人一路沉默,直到抵達新月大廈。電梯門打開時,阮綏音一腳剛跨出去,外麵走廊的燈突然閃了兩下,隨即和電梯間裏的燈一起滅了,眼前霎時一片漆黑。阮綏音轉頭看向走廊盡頭的窗外,這一片都黑了。“停電了。”他淡淡道。阮綏音扶著電梯門摸索著走出去,傅斯舟卻沒一起出來,阮綏音詫異地回過頭,借著極其黯淡的月光和他長期浸沒於黑暗練出來的夜視能力勉強辨認出電梯間角落佝僂的黑影,傅斯舟一直站在那裏一動沒動,但阮綏音能聽見他越發沉重的呼吸聲。“不走麽。”阮綏音問他。“……走。”半晌,傅斯舟才動了一下,他抬手扶著牆麵,好不容易邁出兩步。阮綏音回身繼續往家門走,卻突然聽見後麵傳來一聲悶響。“怎麽了?”阮綏音又走回去,發現傅斯舟整個人倒在牆邊的地上,卻沒有要爬起來的意思,隻是捂著胸口大口喘氣,像什麽病發作了之類的。“心髒病?”阮綏音猜著問他,“哮喘??要吃什麽藥嗎??”他沒回答,阮綏音覺得他聽上去有些呼吸困難,也顧不上什麽,俯下身要看看他究竟是怎麽了、或是找找他身上有沒有什麽藥。阮綏音的手剛剛碰到他肩膀,他立時甩臂將阮綏音摜倒在地,力氣很大,阮綏音被他摔出去,一時間摔懵了。走廊的燈突然亮了,大廈啟動了備用電源,刺目的燈光霎時傾灑下來,像倒灌的潮水。傅斯舟終於喘通了一口氣,意識回轉片刻才後知後覺地回過頭,一眼便看見了倒在自己不遠處的阮綏音。“抱歉…”傅斯舟連忙站起身要上前去扶他,伸出的手卻被他一閃身躲開,他驚魂未定的目光匆匆掃過傅斯舟的臉,顯然被嚇得不輕。“我不是有意”阮綏音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實際上傅斯舟這種人他可以說得上是相當了解,他們喜怒無常、陰晴不定,或多或少有些暴力傾向,並且無法克製自己因情緒失控而使用暴力。最可怕的是,他們大都擁有十足的力量,就好比傅斯舟這樣,當他們失控時,所造成的傷害可以非常嚴重、甚至是毀滅性的。“別碰我。”阮綏音忍著疼痛從地上搖搖晃晃爬起來,踉蹌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求你了。”他很害怕,險些驚恐發作,和傅斯舟共處一個空間讓他感到越來越恐懼,光是傅斯舟那龐大的身軀接近他就忍不住發抖。“對不起。”傅斯舟收回了手,站在原地,冷汗從他鬢角淌下來,讓他想起他其實可以為剛剛的自己解釋。該從哪裏說起呢,是仰辰中學那起惡劣的強奸案還是那些不肯說出真相的沉默證人,是他那上吊而死的哥哥還是他源起於這些創傷的逆向感光性休克呢,好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覺得阮綏音並不想聽,而他也不想向阮綏音袒露自己的弱點。畢竟,他寧願做一個令人恐懼的暴力狂,也不想被看作一個任人宰割的弱者。阮綏音以他為圓心畫了條半徑最大的弧,快步繞過他進了家門,躲回了自己的房間。當然,被當成可怕的怪物避之不及,也並不好受就是了。第0021章 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