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綏音本能地扶上桌角,咽了口唾沫強行穩住聲線:“沒事。”“那就好。”傅斯舟麵無表情道,“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訴我。”他語速很慢,幾乎一字一頓,阮綏音竟覺得自己從中聽出了警告的意味,很快避開了他灼人的目光:“……嗯。”傅斯舟這才退出房間,回到客廳,給林森去了條消息:【去查一下,今天下午阮綏音和段奕明在公司為什麽爭執。】“你告訴段奕明,一直以來他安排給我的所有工作,我都會去完成,這次節目我也不會中途退出。”段奕明似乎有服軟的意思,吵完第二天便讓經紀人蔣楠親自在阮綏音拍攝雜誌封麵時過來看他,還帶了一束花,但阮綏音並不領情。他自然是不願意繼續錄製,可任何一檔節目背後都是無數工作人員的支撐,節目組前期投入了許多資金用來宣傳他的加入,即便他願意賠付巨額違約金,他的突然退出也會令許多人的努力付諸東流。“但從今天開始,我所有事情的決定權再也不歸到他手上了。”蔣楠還對昨天阮綏音要退出水星娛樂的發言心有餘悸,隻能好聲好氣哄著:“當然了!我們一直都很尊重你的意見呀!”“還有”阮綏音又開口,“我的賬號關於節目的營業博文、跟其他嘉賓的互動,內容都要我先看過再發出。”“好好好,當然好。”蔣楠連聲應下。話音未落,雜誌方的工作人員突然推門進來送品牌方的衣服:“mercury你試試看,尺寸是按之前量的做,但我看你好像又瘦了點。”“好,謝謝你。”阮綏音回過頭時,臉上已經帶上了無害的微笑。他拿起衣服進了換衣間,很快便走出來,工作人員替他整理袖口時,碰到他手腕內側用來遮疤痕的皮膚貼,便問他:“mercury你手怎麽了?”正在整理信件的陳帆停了手頭的動作,看向這邊。“……不小心劃到了。”阮綏音說,“沒事。”“那就好,不過你可得注意這些外傷,聽說你過一陣子還要拍攝van的廣告片,要拍手鏈手鐲之類的話,皮膚貼在鏡頭下麵是很明顯的!”阮綏音微抿起唇,他的確沒想到這些。老實說,他甚至沒想到自己今天還會站在這裏,因為他沒想到傅斯舟會在晚上十點兩次敲響他的房門,把意識模糊的他拉回現實,更沒想到傅斯舟會為下屬的女兒向他要一張簽名專輯,讓他想起還有人在愛著自己。的確,他總是忘了這件事。“親愛的mercury。”耳畔突然響起陳帆拿腔拿調的聲音,“如果不算上給你發的786條‘晚安’私信的話,這是我第一次給你寫信。”“我曾經無數次想過親自去見你的場合。或許比起激動、興奮,更多的是忐忑和畏縮,因為我不能為你放飛數萬隻機械鷹,我沒有引以為傲的學曆或相貌,甚至沒有一技之長我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真正麵對麵時,我或許連與你對視的勇氣都沒有。非要說的話,隻有對你的愛超乎其他人。”“可是就是這種萌生於自卑的忐忑,在見到舞台上的你的那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一遍又一遍說著“謝謝”的你眼裏的真摯和你的歌聲一樣有著撼動人心的力量,我非常肯定,即便是我這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的愛,也被你珍視著。”“謝謝你的珍惜。”陳帆小心翼翼疊起信紙塞進信封,嘿嘿笑著看向阮綏音,摸摸後腦勺:“這女孩寫得真好。”那會兒阮綏音覺得陳帆的笑沒那麽灼眼了,像春天的微風,讓人的心柔軟下來。在阮綏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笑了,唇角揚得弧度幾乎難以察覺,但比起鏡頭下刻意的笑容要生動得多。陳帆愣了一下,那笑容轉瞬即逝,如果他提前知道阮綏音會露出這樣動人的笑,他一定會提前架設好攝像頭,這樣的笑容值得被永久珍藏。愛的力量這麽說很俗,但事實如此。不知為何,即便擁有數不清的愛,阮綏音卻仍對愛有著超乎常人的渴望,於是愛對他的慰藉也發揮著巨大的力量,現在陳帆很切身地感受到。如果昨晚送他回家的時候自己也能給他念一封信就好了。想到這裏,陳帆剛剛的愉悅煙消雲散,他是個失職的助理,毫無疑問,連簡簡單單的約法三章都做不到。“也就是說,在你明確告訴傅斯舟阮綏音情緒不好、並且他也答應你會去看看阮綏音之後,第二天你還是發現阮綏音的手上多了自殘的傷疤?”梁亦馳問陳帆。陳帆點了點頭。“那你更傾向於是傅斯舟不夠關心阮綏音,還是他沒能阻止阮綏音?”陳帆沒說話,但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顯然,阮綏音相當瘦弱、手無縛雞之力,而傅斯舟健壯高大,如果他知道阮綏音自殘並且有心製止,那麽阮綏音連拿到刀的機會都沒有。如此看來,要麽就是傅斯舟跟阮綏音不過是表麵夫妻,以至於傅斯舟根本都不知道阮綏音有自殘行為,要麽就是傅斯舟知道,但漠不關心。梁亦馳讀懂了他的沉默:“所以現在他和阮綏音的恩愛,也隻是逢場作戲而已?”“我沒那麽說。”陳帆立刻否認,嚴肅道。楚宴聳聳肩:“這是我們的合理推斷。”“我的意思是,一開始或許是。”陳帆頓了頓,不自然地皺眉,“…但人是會變的。”“有意思。”楚宴勾起唇,和梁亦馳對視了一眼,“看來我們現在找到第四位嫌疑人了,傅斯舟…”“他後來真的愛上了阮綏音。”第0016章 872封信“怎麽說。”傅斯舟走進辦公室,問跟著走進來的助理林森。“問到了。”林森說,“昨天段奕明和夫人在公司發生爭執,很多工作人員和藝人都聽到了,公司嚴令不能外傳,但內部已經傳開了。”傅斯舟頷首,林森又說:“平時接什麽工作都是段奕明決定,夫人從來不過問,結果昨天去錄製節目的時候發現有個他不喜歡的嘉賓,就回公司對段奕明大發脾氣,還說要解約。”“所以,他這樣無理取鬧,就是因為錄製節目碰上個不滿意的人?”傅斯舟扯扯唇角,“換句話說,上這種大型節目之前,他都不會為節目做任何準備,甚至連參加節目的有哪些嘉賓都不知道???”這對於參加一場晚宴都要對所有來賓做好功課的傅斯舟來說實在太匪夷所思了。阮綏音平日裏在公眾麵前總是做出一副溫柔親善的模樣,私底下使小性子倒是得心應手,隻因為自己的喜惡就要鬧得翻天覆地。林森有些沒明白傅斯舟因何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立刻得出“無理取鬧”的論斷,但顯然他不合適對傅斯舟的主觀評判發表任何意見,便低著頭沒說話。“他不喜歡的那個嘉賓是誰?”傅斯舟隨口問了一句。“是徐可陽。”林森說,“在化妝間都鬧出了動靜,夫人似乎被徐可陽嚇得不輕。”“徐可陽…??”傅斯舟無比疑惑地蹙起眉:“他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傅斯舟的確沒能記得那天晚上阮綏音實際上從頭至尾都沒對徐可陽曾是他的朋友這一點表示肯定。林森仍然低著頭,沒能做出回答。傅斯舟停頓了一下,又注意到林森古怪的用詞:“嚇得不輕???”不論從哪一個角度,他都無法理解這句話。“沒錯,找人去調取了化妝間裏的監控之後,我認為那是驚恐的反應。”林森說著,用手機傳送過來一個視頻。他應該一早就說有監控視頻的。傅斯舟腹誹著,打開手機。林森說得沒錯,那毫無疑問是驚恐的反應,但令傅斯舟更加在意的是阮綏音身邊那個保鏢的一舉一動。當夏翎走向阮綏音打招呼時,他隻是默默站在門旁邊無動於衷,可徐可陽一腳剛邁進房間,他立刻警覺起來,迅速護在了阮綏音身後,做出防禦的架勢這一切都發生在阮綏音做出反應之前。之所以更在意保鏢的反應,是因為傅斯舟認為阮綏音的反應並沒有那麽難理解,畢竟阮綏音經常被“嚇得不輕”,他大概本來就膽子非常小,換句話說,阮綏音這個人本來就有些不正常,做出一些不合情理的事也是情理之中。當然,傅斯舟沒有說那個保鏢就很正常的意思。隻不過兩個人同時出現不正常的反應,就更容易讓人相信確實有什麽地方存在著問題。徐可陽是亞聯盟北部的房地產業龍頭徐騁的小兒子。徐家在述京名頭不小,產業覆蓋房地產、科技、娛樂、甚至是醫藥。而徐騁和徐夫人與阮綏音的父母素來交好,這在圈子裏人盡皆知,想來徐可陽和阮綏音也是從小玩到大,畢竟他們從小學到高中都就讀於同一所學校,甚至還是同班同學。林森想起什麽:“說起來夫人、徐可陽和謝瑜就讀的中學也是”“仰晨私立學校。”傅斯舟接了話,“你是想說,當年的事情,他們可能知…”林森微笑:“您知道,像這種貴族學校內部也是有等級的,夫人、徐可陽和謝瑜、以及那件事的核心人員都屬於述京最上層的圈子,我想從這方麵來說,他們也很可能接觸到事件的核心。”“你說的對。”傅斯舟說,“現在的問題是,我要怎麽不著痕跡地向他探詢這件事。”他和阮綏音完全不是那種可以談天扯地、分享秘聞的關係。林森微笑著,這個問題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他隻是問:“那關於夫人和徐可陽之間的事情,需不需要我去查…”要麽就是學生時代一時衝動造成的決裂,要麽就是闖蕩娛樂圈這些年積攢的小矛盾,畢竟兩個都是眾星捧月的豪門子弟,互相看不順眼了也再正常不過。總而言之,這一點也不重要。隻是不知道阮綏音會不會中途退出節目。傅斯舟思忖著,不過那就是段奕明要去解決的問題了。阮綏音在自己麵前還不得不裝著樣,而對段奕明這個被他捏住命脈的人自然可以為所欲為。這麽一想,傅斯舟倒是愈發同情段奕明。“用不著,你有你該專注的事情。”傅斯舟很快否決,突然想起什麽,拿起桌上的一張簽名專輯:“對了。”除去正麵的簽名之外,阮綏音還在背麵寫了生日祝福,隻不過他的生日祝福有些特別,不是“生日快樂”,而是“天天開心”。“把這個拿給趙組長吧。”傅斯舟說,“讓他早點回去陪女兒過生日。”林森頓了頓,隨即接過來:“好的。”傅斯舟沒有在軍科部待得很晚,早早便回到了新月大廈,回房間拿了鑰匙之後便直直去了走廊另一頭阮綏音的房間,戴上薄手套,用鑰匙打開了房間的門。這會兒天還沒完全黑,但他的房間窗簾緊閉、一片漆黑,傅斯舟打開了門旁的燈,走進去。公選在即,阮綏音能為他提供助力,也能拉他一起下水,如果阮綏音出什麽差錯,他的所有努力都會功虧一簣,因此他必須確保阮綏音這裏沒埋著什麽定時炸彈。重要的是,昨晚阮綏音的房間裏那股血腥味讓他很在意。桌上還是放著簽不完的專輯、數十封信,以及拆信的裁紙刀,傅斯舟翻了翻書桌的抽屜,除了數量驚人的裁紙刀以外就是一些營養劑和藥片,看起來阮綏音不吃飯的時候就靠這些五顏六色的東西維持生命。傅斯舟又看向書桌旁的垃圾桶,拿起桌上的筆翻了翻,用筆尖撥開最上麵幾張看上去很幹淨的紙團,目光很快便觸及到下麵許多沾滿了血的紙團,有的甚至已經被血浸透,上麵的血跡變成了深褐色。傅斯舟小心地重新把上麵欲蓋彌彰的白紙團撥回去,又起身走到他床邊,翻了翻床頭櫃和床底,從床底拉出來一個很大的箱子,裏麵是一些以他做封麵的雜誌,沒什麽特別。傅斯舟正要把箱子推回去,又停頓了一下。他抬手揭開最上麵那幾本雜誌,赫然發現下麵掩藏的竟是數百個一模一樣的深藍色信封。第0017章 他朝你將無窮的後悔那種藍色深邃卻又十分灼眼,大麵積在眼前鋪開來時讓傅斯舟覺得有些熟悉,他回憶片刻,想起自己大抵是在阮綏音演唱會那天的觀眾席見過,粉絲都舉著這種顏色的熒光棒或燈牌,他們好像管這個叫做什麽“應援色”,那天林森替傅斯舟去給阮綏音買花的時候提起過,不得不說,這種顏色和阮綏音那雙靛藍的眼睛很像。粉絲的信,阮綏音看過就會放到那個專門儲存信的房間去,也有一些沒看完的會放在書桌、床頭或是他晚上很喜歡待的露台花園的秋千椅上,隻有這些看上去像出自同一人之手的信被單獨放在了這裏。傅斯舟拿起最上麵的信封打開,信紙也是藍色的,字體很硬朗,傅斯舟不以字識人,但這毫無疑問是男性的字,說不上來,總之一眼看上去就給人這樣的感覺。信的篇幅不長,但短短幾句便讓人心頭湧上難言的怪異。【我感到匪夷所思。段奕明怎麽能對你做出這樣的事?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以什麽樣的心情?我想不出,最近的他的確很古怪,竟然頻頻惹你不快,該給他點教訓嗎?】顯然這是時間最近的一封信。傅斯舟在看到一半時便忍不住皺起了眉,這個寫信人的態度讓他感到不適。像一條忠誠又暴戾的狗,他無條件擁護阮綏音,而任何人隻要惹得阮綏音稍稍皺起他那漂亮的眉毛,這條狗就要撲過去瘋狂撕咬。唯我獨尊,不容忤逆。高高在上的人們總是深諳此道,就連他們的狗也是。時間不早了,傅斯舟看了最近的四五封之後便將信原封不動放了回去,蓋上雜誌,又將箱子推回原位,很快離開了阮綏音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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