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話一出口,楚宴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輕了,輕到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於是他深吸一口氣,用更加堅定的語氣又說了一遍:“是,當然是。”“……就是這樣沒錯。”楚宴扯扯唇角,露出了一個故作輕鬆的笑,隨即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梁亦馳的肩膀。“這就是事情的真相。”【作者有話說】下周完結了第89章 當這地球沒有花“……綏音。”傅斯舟猶豫著再一次輕輕敲了敲門。“至少先吃點東西。”已經有足足四五個小時了,阮綏音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如果不是傅斯舟還能隔著門聽見裏麵翻動信紙的細微聲響,恐怕早就砸門進去確認他的安危了。傅斯舟沒得到回應,但過了約莫五分鍾,門突然從裏麵打開了。阮綏音垂著頭,赤腳踩在被藍色信紙和信封鋪滿的地麵上,像站在一片廢墟之中。傅斯舟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而阮綏音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隨即緩慢地抬起頭,藍色的眼瞳纏繞著密密麻麻的紅血絲,令他的目光莫名顯得有些淩厲。那種本能的心虛又一次翻湧上來。麵對阮綏音的時候,傅斯舟總覺得自己赤裸、透明,甚至連皮囊都被剝脫,因為阮綏音能透過任何遮掩看見他加速的心髒跳動和血液循環。“你…”阮綏音開口了,不過一個單音,險些讓傅斯舟的表情都失去控製,“沒有什麽…想要和我說的嗎…?”其實阮綏音並沒有任何實據,隻是在看到警視廳公布的案情通報時,他有些意外。那個起初態度嚴厲又堅決的警隊隊長報出了一個和他先前的推論截然不同的結果,阮綏音在他身上感應到了一種微妙的轉變,而這種感覺,他在傅斯舟身上也同樣感受到了。傅斯舟看著他,甚至不敢避開他的目光,怕自己的心虛愈加明顯,但還是不由地咽了口唾沫,沉吟片刻才開口:“……什麽意思…?”阮綏音盯著他的眼睛,語氣平淡:“你在害怕什麽?”“什麽?”傅斯舟忍不住笑了一聲,“害怕?”“你覺得我會責怪你…或者說…審判你嗎…?”阮綏音仍然很平靜,“你不用害怕,我隻是覺得…”他走近了一步,抬手撥了撥傅斯舟額前散亂的碎發。許多時候,他沉溺於自己無止境的悲痛和不忿中,忘了去關注身邊的人。他指尖緩緩地擦過傅斯舟的寫滿疲憊的眼角、臉頰、嘴唇,他驚訝卻又毫不意外地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傅斯舟已經完全褪去了那意氣風發、所向披靡的殼,一直以來他竭盡自己的所有,衝鋒陷陣置自己的生命於不顧,隻為了站到更高的地方,隻為了能夠有能力去反抗、去爭取、去保護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然而最後,他還是不得不向現實低頭,選擇了一種自己曾經最為唾棄和憎惡的方式去保護阮綏音。“我隻是覺得…你該有多不好受呢…”阮綏音手順到他後頸,用掌心輕輕貼著。“如果…可以對我說出來,會好受一點吧…?”阮綏音想自己再也不會對傅斯舟給自己的愛抱有一絲一毫的懷疑,但與此同時,他的心整個被焦慮不安占滿。他站在傅斯舟麵前,幾乎能夠看見那份太過沉重的愛就像是壓在他們頭頂的一團陰雲,將他們都壓得喘不過氣,但傅斯舟仍然緊緊地將他擁在懷裏,即便自己已經渾身濕透,也不讓他淋到哪怕是一絲雨點。傅斯舟忍不住抓住他的手:“綏音…”阮綏音認真地看著他:“不止你一個,對嗎…?”“沒關係的…我都明白…我不會怪你們的啊…”傅斯舟咬咬牙,再也無法保持一分一秒的沉默,閉了閉眼,道:“我們不想這樣的。”“我們真的不想這樣…可是我們沒有辦法…”如果說之前他們都曾經寄希望於所謂的程序正義能夠讓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那麽在阮綏音的視頻被曝光到大眾眼前的那一刻起,他們再也不能說服自己滿足於此。如果懲罰的力度遠遠抵不過受害者所受到的傷害,那麽這種懲罰也毫無意義,甚至不過隻是在受害者的傷口上再捅刀子。他們一定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們一定要讓阮綏音受到的每一分傷害都被償還,每一分仇恨都落到實處,他們再也不要阮綏音的悲傷永遠像驅不散的濃雲密霧一般漂浮在城市上空。“陳帆找到了我們…他安排好了我們每一個人的位置,讓我們合力完成了這件事,然後一個人頂下所有的罪責…”傅斯舟聲音有些發顫,他不是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錯的,還是害怕阮綏音責怪自己的懦弱,責怪自己畏罪脫逃,而把所有的責任都扔給陳帆,他非常清楚,陳帆對於阮綏音來說是多麽的重要,他完全敢相信,阮綏音可以為了陳帆付出他的一切、包括生命。並且,他也完全敢相信,隻要阮綏音一句話,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走進警視廳,向警方坦白自己的罪行。但阮綏音什麽也沒有說。他隻是仍然用手掌輕輕貼著傅斯舟頸側,摩挲著,像某種輕柔的安撫:“好了…”傅斯舟終於敢抬起低垂的眼眸,與他對上目光,像一個認錯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目光寫滿了試探,仿佛不相信阮綏音就這麽輕易地不再追究。“好了。”阮綏音又說了一遍,“不是你的錯。”他環住傅斯舟的腰,腦袋埋進傅斯舟懷裏。傅斯舟卻覺得自己幾乎像是被他擁在懷中。“忘了吧。”阮綏音悶在傅斯舟懷裏說,“都過去了。”他想,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必要去做太過純良的人,事實上,這個世界從沒給過他們這樣的機會,讓他們可以選擇善良。既然如此,他們也沒有必要為自己的狠毒和決絕而感到羞愧或是罪惡。“我們什麽都沒有做錯,什麽都沒有發生,事情走到今天,並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阮綏音聲音很輕,但很堅決,“我們就這樣走下去,不好嗎…?”“……好。”傅斯舟回抱住他,“好。”“我們就這麽走下去。”再也不需要被悲傷和怨恨捆綁著,他們隻需要緊緊握著彼此的手,不論前麵是一條什麽樣的路,傅斯舟都相信他們能夠一直走下去,並且永遠也不會回頭。“公眾呼聲那麽強烈,如果想推mercury複出,現在一定是最好的時機!”“不止這樣,我們讓mercury上完那檔對話節目之後,還能借著熱度用那張剛剛發完的新專輯再籌辦一輪巡演…”“我認為上節目還不夠,我們需要專門開一場記者發布會,甚至是拍攝一部訪談紀錄,讓mercury談談他的心路曆程,打好這把感情牌”“好了。”段奕明及時打斷了會議上的群言獻策,“你們說的這些,我都有考慮,但目前,我想尊重他自己的意見,如果他不想再在公眾或是鏡頭前露麵,我不會逼迫他。”會議結束,段奕明走出會議室,助理迎上來:“段總,給mercury找的幾個新助理候選人到了,您要親自去看一眼嗎?”段奕明停頓了一下,隨即微微頷首,朝那邊走過去。阮綏音的輿論風向轉好之後,網絡上希望他複出的呼聲越來越高,那勢頭仿佛娛樂圈沒有他就再也不會完整,大家似乎都已經忘了醜聞曝光的時候他們是怎麽拉起“阮綏音滾出娛樂圈”的大旗,他們造神、又一擁而上將神推下神壇,最後又試圖將墮落的神從泥潭裏撈上來,仿佛這樣,他們就成為了隻需要敲幾下手指便能左右他人命運的上帝的確,段奕明慢慢發現,有著想要做上帝的野心的人其實遠遠不止陳帆一個。他走進房間,幾個助理候選人等在裏麵。來應聘的人不少,但段奕明的篩選很嚴格。事實上,段奕明也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在找助理這件事情上已經有了思維定勢。盡管陳帆實在可以算得上是個心理變態,但不可否認他在阮綏音身邊的時候麵麵俱到,所有事情都做得盡善盡美,十分省心。或許出於這個原因,他第一眼便看中了幾個候選人中一個戴眼鏡的男子。比之其他大抵已經在這個行業摸爬滾打許多年的人,他顯然有些生疏和局促,兩隻手纏在一起不停揉搓著,過分板正的襯衫和領帶反而顯得他更加僵硬,段奕明走進去時,他似乎是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然後與段奕明短暫地對上了目光。很難說清,段奕明很清楚他與陳帆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但某一瞬間,段奕明在他們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東西。或許不需要多豐富的經驗、多精彩的履曆,隻需要有一份可以為其傾注所有的熱忱,大概就足夠了。隻是有些時候,太過狂熱的愛反而會帶來危險。但段奕明抱著僥幸心認為陳帆的故事不會再在阮綏音身上重新上演。帶著新助理來到新月大廈時,走進電梯間,段奕明從電梯門的反光裏瞥了眼新助理,看見他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沒什麽好緊張。”電梯門打開了,段奕明抬腳邁出去,對他開口,“綏音沒架子,也很隨和,不過之前教你的那三件事,記”話音戛然而止,時間仿佛在那一瞬間驟然回溯,段奕明穿梭過無數空間,瞥見了八個月前他帶陳帆去見阮綏音的場景。“記住了!”新助理很快應答,跟著段奕明走出電梯,站停在盡頭的房門口。段奕明是踩著跟阮綏音約好的點來的,但按下門鈴後,裏麵卻沒有應答。又等了約莫兩分鍾,段奕明才猶疑著在密碼鎖裏輸入了密碼,手指按在鍵盤上時,他再一次回憶起了帶陳帆去見阮綏音的那一天,他們走入一片充盈著血腥味的黑暗之中,然後看見倒在地上的阮綏音。段奕明不由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新助理,隨即握緊門把,推開門。夜幕低垂,千變萬化的紫羅蘭色的天幕邊際,殘餘的夕光暈出一線灼眼的金紅,透過大落地窗輕輕遊蕩進來,空氣中浮遊的暖色讓段奕明的心落定了些,但阮綏音並不在這裏。窗外傳來細微的聲響,段奕明看向露台花園,走出去幾步後,視線才穿過一蓬蓬吊鍾柳的遮掩看見盡頭秋千椅上的阮綏音。他整個人像是蜷縮起來那樣窩在椅子一角,繁茂的玫瑰花藤擋住了陽光。他的臉龐隱沒在一片陰影中,隻有一方金燦燦的夕陽碎片落在他手中的信紙上。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看著走過來的兩個人,臉上露出一絲迷茫。“我說過要帶新助理來見你。”段奕明站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道,“你忘了。”阮綏音愣了一下,目光轉向段奕明身旁的人,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mercury…!我、我是你的新助理潘宇,我…我一定會努力的!”阮綏音仍然沒說話,少時,突然垂下眼微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笑。新助理一時揣摩不清他的笑是對自己還算滿意或是別的什麽,隻能跟著幹笑。段奕明看著阮綏音,坦白說,和阮綏音認識這些年,這樣的笑容他在阮綏音臉上沒見過幾次,平和、安寧,就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麵上的銀色月光,那種憂鬱的冷色沒能完全褪去,但不再沉重得讓人難以呼吸了。“可惜你現在來跟著我,大概也沒什麽事情可做。”阮綏音說。“你沒有…複出的打算麽?”段奕明抓緊時機問,“現在是個很好的機會,大家都希望能再看到你回到舞台,很多訪談節目也發來邀約,想聽聽你對這段時間風波的說法,而且…他們的立場都很正向,能進一步幫你穩固輿論風向,大家都認為,如果你能複出,一定能借著公眾對你的同情和愧疚獲得比之前還要高的成績。”阮綏音沒有打斷他,也沒有反駁他,隻是默默聽著他說完,才開口:“好呀。”段奕明有些意外,反而怔了一下,確認道:“什麽?”事實上,不論是誰經曆了那些輿論風波,恐怕都會對再回到公眾眼前產生本能的反感和抗拒情緒,尤其是對於精神狀態很脆弱的阮綏音而言,段奕明本以為他不可能會再考慮複出的問題,更沒想到他會這麽爽快地答應。“你幫我安排就好。”阮綏音說,“我都聽你的。”段奕明愣怔著點頭:“不用再休息一陣子麽?”話音剛落他就後悔說出這句話了,這件事情夜長夢多,我、他有些擔心萬一過一陣子阮綏音又改了主意。“不用,其實…”阮綏音頓了頓,“其實我想…越快越好。”“傅首長。”管家打開車門,向走下來的傅斯舟問好,目光順勢移向旁邊的阮綏音時,停頓了一下,仍然沒說話,隻是微微地頷首致意。走進顧家別墅的大廳時,顧崇握著手杖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而顧聞景站在一旁,正跟他說著什麽,聽見腳步聲,兩個人都同時回過頭來,看向傅斯舟和阮綏音。顧聞景很快走上前來,而顧崇隻是坐在那裏,默不作聲地看著阮綏音。如果說在最初的時候,阮綏音不過隻是個從未被顧崇放在眼裏的野孩子,那麽這些年,顧崇實在很難不對他另眼相看了。這並不是因為阮綏音作為一個被他利用的工具為他和傅斯舟之間牽係起了繩索,而是因為這些年他就是這麽憑著他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倚賴著顧家爬到了那個位置,甚至許多時候,顧崇都不知道是他依仗顧家,還是顧家沾了他的光。總而言之,阮綏音是一個英勇無畏的強者,即便跌落穀底,他仍然能一次又一次地爬起來,顧崇無法說自己對他抱有什麽虛偽的父愛,但毫無疑問,他欣賞他,這種情緒甚至越過了顧聞景。這次過來主要是傅斯舟和顧崇有事要商談,因此簡短的寒暄過後,阮綏音便要回避,卻被顧崇叫住。“綏音。”阮綏音停住了腳步,有些訝異地回頭。顧崇從不曾這麽稱呼過他。或者說,如果不是當著外人,他在顧崇那裏從未擁有過什麽稱呼。顧崇既不可能打心底裏承認他是顧家的少爺,更不將他真正的身份放在眼裏。“我聽說你想重新回到娛樂圈,繼續發展。”顧崇試圖做出坦然的樣子,但看上去還是有些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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