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這個?”他將領針放進女孩的手心,然後將領帶整理回原位。女孩蜷起手心,像是收到了珍貴的禮物,關上了更衣間的門,過了一會兒後重新探出頭來。“能夾住衣服,但是……”她的拉鏈從始端就壞了,就算能夠靠領針係上末端,中間一段依然敞開,根本沒法上台。我看了一眼時間,“今天你就不要上台了。”“沒那麽嚴重。”池易暄說著將西裝外套脫了下來,遞過去。女孩瞄了我一眼,沒敢接。“拿著吧。”他又將衣服往前遞了遞,“大家隻會欣賞你們的音樂,不會在意你穿了什麽。”她這才雙手接過衣服。對池易暄來說合身的西裝披在她肩上,大了不少,卻意外得相配。西裝下擺垂到大腿位置,襯出禮服裙下一雙白皙的小腿。池易暄為女孩調整著肩線的位置,又將西裝往她身前攏了攏,像驍勇善戰的騎士借出鬥篷,供公主遮風擋雨。“我的衣服可能會有點大,會影響到你演出嗎?”他看了一眼女孩腳邊的大提琴。“不會的。”她背起樂器箱包,朝他鞠躬,“謝謝,表演一結束我就還給你!”池易暄微微笑道:“客氣了,演出加油。”第51章 樂團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離開了,過道裏就剩下我與池易暄兩人,這兒距離衛生間有一段距離,沒什麽人來。“你把衣服借給她,那你怎麽辦?”池易暄斜倚在牆壁,雙手插進西裝口袋,左腳掌隨意地搭在右腳掌上,“這不是還有衣服麽?又不是裸奔了。”他的西裝大多是黑與藍,灰色都少見。深色總是襯得他棱角分明、氣質冷峻,我很少見他穿淺色的西裝。他上半身前探,目光好奇地在我額角打轉,“出了這麽多汗啊?”好了,知道你又當了救世主了。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沒有,是你的錯覺。”他非要伸手在我額頭摸一把,揭我的老底,“是嗎?”“嘖。看夠熱鬧了吧?”池易暄重新將雙手插進口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幫了你這麽大的忙,你連句謝謝都沒有啊?”他迎上我的目光,微微挑眉。脫去了外套,米色西裝馬甲修飾他精瘦的腰線。我瞥了眼他身後,走廊裏沒人,就算有,池易暄也背對著他們。我看不慣他得意的樣子,上前一步摟過他的腰,貼在他耳邊低聲詢問:“你想讓我怎麽謝?”池易暄原本倚在牆邊,被我一摟,立即站直了身體,想與我拉開距離。我收緊手臂肌肉將他帶回,一推一拉,他先潰敗,我們的胸膛差點撞在一塊。“鬆手”他的呼吸不再平穩,鼻翼微微翕動,“在我揍你之前。”不遠處就是他的同事、客戶,我料他不敢,另一隻手也攀上他的腰際,手掌隔著衣服布料按在下陷的腰窩處輕輕撫摸。能摸到肌肉,還有順到底的線條。怎麽這人穿著好幾層衣服,襯衫都包裹到手腕,還能引得人遐想連篇。“哥,你舍得揍我嗎?”池易暄輕笑一聲,將手搭在我圈住他的手臂之上,恍惚間以為他也在享受我的觸碰。“白意,你可以試一試。”他語調柔緩,上挑的眼角裏藏著一絲調笑。其實我最熟悉他這種眼神,卻每每都自願落入陷阱。我手掌遊走托住他後背,低下頭嗅了嗅他鬢角的發絲,擾得我心裏癢癢。“噴的什麽香水,這麽騷?”話剛落音,腳背就傳來一陣劇痛。“操!”我扯著嗓子叫道,“鬆、鬆、鬆”池易暄這個王八蛋,皮鞋踩在我腳上轉著圈地碾,好幾秒之後才抬起來揚長而去,留下我獨自抱著腳背蹲在牆根旁擠出痛苦麵具。真他媽狠心!我一跛一跛走進舞池,酒杯的碰撞聲頓時淹沒過頭頂。樂團剛在舞台中央坐下,正在調整樂器,成員都穿著合身的精致禮服,池易暄的西裝混跡其中。周圍賓客將視線投向聚光燈落下的舞台,我聽到有人誇大提琴女孩的外套好看。上次我去他們公司麵試時,池易暄的同事們都穿著統一的深色工作服,今天環顧四周,發現他們選擇了更為鮮豔、活潑的顏色。團建的主題是假麵舞會,依老王的要求,我聯係了八九位賣家,最終敲定三名為我們製作麵具,將它們按照顏色、尺寸擺放在接待用的長桌上供客人挑選。池易暄就在我前方不遠處,我非得在他屁股上掐回來一把才能甘心,走到他身邊剛要下手,聽見他說:“哦,忘了拿麵具。”轉身就出了舞池。我撲了個空。再見他時,他戴上了一隻金色麵具,麵具有些大,也可能是他的頭太小,遮住了上半張臉,眼下鑲嵌一串璀璨的白水晶,襯得他一雙漂亮的眼睛更為靈動。一根純白羽毛從鬢角向上延伸,彎出圓弧曲線,金色緞帶垂落在肩膀。“社交去了。”他從服務員端著的餐盤上拿走一杯香檳,朝舞池中央走去。所有的團建活動對他來說都與工作場所無異,他走到哪裏都能攀談兩句,香檳杯碰個不停。明明是睡覺都要靠擠的工作狂,他身上卻有鍛煉痕跡,白襯衫勾勒出手臂的肌肉線條。同樣是襯衫配馬甲,我的同事們穿著就像精神小夥。我背靠牆角站立,躲在黑暗裏看他們在聚光燈下合群地擁抱。我哥在各色各樣的人之間周旋,嘴角勾起時滴水不漏,禮貌又親切地與他們握手。琴弓拉開帷幕,鋼琴的擊弦機敲出一連串複古的音符。池易暄手裏的酒杯前一秒還在悠閑自得地晃,後一秒就被他用兩根手指捏住,他朝舞台上看了一眼,而後轉向四周,目光越過喧鬧的人流,與我在半空中相匯。排練時,樂團的女孩曾問過我:“你說過活動的主題是複古舞會,我一直以為你想讓我們演奏古典樂……”她停頓一下,“但是你的歌單上都是上世紀的舞曲或流行樂。”我告訴她:“是我的喜好。”池易暄無聲地看了我一眼,周圍的交談聲很快便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他又回過頭與他們碰杯,表演熱鬧。“小白!”是cindy的聲音。今天她穿著一件白色絲綢長裙,臉上戴著黑色的鏤空麵具,上來就發出一聲感歎:“好多人啊這可比酒店好玩多了!”她雙手抱臂站在我身旁,“易暄和我說這一單是你拉來的。你好厲害呀!”“運氣好而已。他這都告訴你了?”我笑道。回想起來,我膽子真的挺肥,論相關的策劃經驗可能隻有六年級幫班主任在文藝匯演上拉橫幅,現在居然就敢毛遂自薦,去拉一千人的團建活動。cindy咯咯笑:“易暄說你這張嘴巴,不去幹營銷真是可惜了。”“他這麽對你說的?”“對呀,他說你有特別的親和力。”“我?”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我有特別的親和力?”“對呀,我覺得也是,不然你怎麽能在cici幹到‘銷冠’?”“但是?……”我哥誇完我以後肯定跟著一句轉折。“什麽但是?”“他沒說但是?”“沒有但是。”cindy黑色的睫毛撲閃著,“有點信心呀!你哥還能不了解你嗎?”我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領口的領結。池易暄在cindy麵前總不會說謊。嘿嘿。見過她這麽多次,今天才加上微信。她將手機收回挎包,去長桌旁拿水果。現場氣氛正好。第一次見識到池易暄所在的圈層,我發現這些社交狂人連椅子都不坐,就這麽端著盤子在人群中穿行、交換名片。cindy一走開,我又搜尋起池易暄的身影。其實今天有不少賓客都選擇了淺色係的禮服,不知道是不是那根豎起的羽毛太過招搖,我總是一眼就能夠認出他來。金色的麵具在他臉上攏下陰影,黑色的眼眸忽明忽暗。他在人群中遊走,像一條不知疲倦的魚,身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後來又看到他停下腳步,與麵前的男人碰杯。麵具下,他抿緊嘴唇,而後迅速將嘴角拉高,擠出客氣卻疏離的笑容。我看向他對麵男人穿了件黑西裝,紐扣沒有扣上,肚皮將襯衫撐平,他戴了隻銀色的麵具,與池易暄握手時,嘴角隱隱有笑意。是李檳。我看不見他的五官,卻記得他的禿頭。池易暄像一隻被捕獸夾咬住的小動物,原本悠閑插在口袋裏的右手抽了出來,垂到身側。心髒突突地衝撞著胸膛,我渾身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第52章 當我望向池易暄時,心中偶爾會生出一種疏離感,不是指他對我的疏離,而是我與他之間的距離。全世界的演員都按照劇本念著台詞,唯獨我是觀眾。比如現在,池易暄正與李檳在舞池裏交談,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夠得上完美。上回他的項目交給了李檳公司的其他負責人,不知道他們還有什麽台詞可念。如果讓我來書寫劇本,李檳會在醫院不治身亡。李檳那隻被我卸掉的肩膀現在又能正常工作了,肩膀下連接的手臂自然彎曲,手背插進褲兜,過了一會兒後抽了出來,指向池易暄的右臂。池易暄的目光跟隨著他指的方向,落到了自己的右手上,他將手臂抬高,抬到光線下,五指收起,似乎想要讓對方看到它已經完全恢複。李檳在這時托住了他的手臂,抬到麵具前仔細地瞧,仿佛自己拿的是一件工藝品。池易暄維持著禮貌的姿態,客氣的距離,沒有將手抽回,就這麽任憑他打量,哪怕對方不是醫生,也不是好人。李檳的視線從他的手肘遊走到手腕,目光好像要穿透襯衫,爬進毛孔。麵具上的孔洞處黑漆漆的,看不清眼睛的輪廓,像兩個吃人的黑洞。舞池的燈光一瞬間熄滅了,仿佛在提示我這一幕已經結束。我睜大雙眼,卻發現睜眼與閉眼時看到的光景一樣,都是毫無生機的一片黑。“都是你的錯!如果上次你擰斷了他的脖子,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什麽?“怎麽還站著一動不動?”我想要上前,雙腿卻灌滿了鉛。我看不見!“你這個垃圾!難道上回犯的錯還不夠嗎?”我張嘴喘息起來。我該怎麽做?“你需要矯正你的錯誤!”我需要矯正他!就像矯正錯誤一樣,矯正他。舞池的燈猛又亮起,我抬起手遮擋在麵前,等到雙眼適應了光線,池易暄正隔著金色的麵具錯愕地望著我,我低下頭,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衝到他跟前,從李檳手裏搶回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