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耳朵湊了過來。我貼上前,手心捂在嘴前“我說我哥特別金貴,養起來花費極高,所以需要更多的錢。”池易暄從地上跳了起來,打蒼蠅一樣往我額前拍了一掌。第69章 春節的票不好搶,我和池易暄開了兩台電腦,外加兩隻手機,兩人共二十根手指“噠噠噠”地敲了半天,比我和韓曉昀在網吧裏開黑時還要積極,終於搶到了清晨六點的機票。為了趕飛機,四點不到我們就起床了。城市還在冬日裏安眠,手機鬧鈴聒噪得像能把聽覺神經撞傷。我一巴掌拍停鬧鍾,眼皮都沒撐開就四肢並用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拿過帽衫往頭上套。池易暄起得比我還早,正在衛生間洗漱,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在沒有鬧鍾的情況下,三點半就能醒來。我睡眼朦朧地走到洗手台邊,將正在刷牙的他往一邊擠了擠,我們的目光在鏡子裏交匯,他轉過頭來上下掃視我,嫌棄我邋裏邋遢。我說我們是去見爸媽,又不是初創公司搞投資。他不聽,起床後還特意洗了個頭。我和我哥的穿衣風格一向相反:他是極致精致,我是極致休閑。雖然戀愛、同居了,但是這並不代表者我哥會為了我將自己的衣櫃劃分出一塊。雙十一時我買了個移動式衣架,組裝好後放在客廳。平日裏除了和我打遊戲,池易暄的娛樂愛好就是對我的服裝發表銳評,在他看來我就是一非主流。非主流這個詞還算好聽,我哥的原話是“哪來的小痞子”。韓曉昀送我的新年禮物是一雙黑色洞洞鞋,聽說是近期潮流,我沒看出什麽特別之處,穿它主要是方便,可池易暄卻被它醜暈了,說我要是穿這個回家,就把飛機上的座位和我調開。難得今天他穿得十分休閑,一件oversize的灰色帽衫,胸前印著幾個看似隨機組成的大寫英文字母。在媽媽爸爸麵前,我們不需要偽裝。坐上出租車時,天還沒亮,月亮高懸在夜空。池易暄正在檢查身份證、錢包等私人物品有沒有帶齊,沒來得及完全吹幹的頭發略顯淩亂,發梢卷翹著,配上他那件灰帽衫,一下就有了學生味,好像為了趕早八的課,洗完澡就急著去第一排占座的好學生。“你穿這套還挺好看,顯得特年輕。”池易暄看向我,“什麽話?你哥本來就年輕。”我喜歡他自許我哥時傲然的神態。終於到達機場,目之所及全都是人。黑夜在落地窗外延伸,四麵八方的led燈將機場內照得如同白晝。我們各拿一隻行李箱急匆匆地往隊伍裏鑽。過安檢時,池易暄從行李箱裏拿出了他的工作電腦,我則從隨身攜帶的黑書包裏掏出一隻單反相機,小心翼翼地放到傳送帶上。他瞥了一眼,“哦?新愛好?”“嗯。”過了安檢,再將相機與鏡頭輕輕收進書包。我沒好意思告訴他,年後估計還有幾個包裹要發,都是我新買的鏡頭,到時候還得麻煩他去前台領取。我將自己的靠窗座位讓給了他。飛機準時滑行起飛,信號格逐一消失。他戴上一隻黑色的頭戴式耳機,然後將帽衫帽子戴上,閉上了眼。不知道他現在正在聽什麽,如果是非頭戴式的藍牙耳機就好了,那樣的話或許他會願意分我一隻。小小的舷窗外,太陽升起來了,我抻直脖子朝窗外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去觀察他。金色天際線像副古典油畫,他睡著了,腦袋自然下垂,雙臂習慣性抱起,給人一種他在沉思的錯覺。額前的碎發不聽話,坐出租車時他不停用指尖撥弄它兩下,局促得好似自己剛做了發型,還處於格外注意新形象的適應期間。後來進了候機廳他就懶得弄了,任憑那幾縷碎發桀驁地外翹。海麵被風吹皺,像加熱過頭的牛奶上浮動的奶皮。他變成了油畫的主角,小憩的繆斯。我將單反從座位下的書包裏掏出來,再將它舉高,鏡頭對準我們。太陽升得比剛才更高了,轟鳴的引擎聲輕易蓋過了快門。我抱著單反檢查照片,發現隻照到了我半張臉,好在我哥全部入鏡,盡管他閉著眼,睡得很熟。照片裏的我笑得牙齦都要露出來,格外陽光向上,再配上那隻我對鏡頭豎起的大拇指,好像下一秒就要給人發好人卡。池易暄從頭睡到尾,飛機落地時撞得人屁股打顫,他才猛然醒來,揉揉眼,看向舷窗外,“哦,到了。”爸媽早已等候在接機口。與媽媽視線相撞的瞬間,她立即朝我們奔跑而來,小小的身軀跳起來與我們擁抱,再從我們手裏接過行李箱,一股腦推給池岩。她走在我與池易暄中間,兩隻手各挽著我們一隻胳膊,脖子上係著我哥去年過年送給她的絲巾。因為落地時間早,回家之前先去了趟菜市場。賣菜的阿婆看見我們時眼角的笑紋堆成了三疊,她一邊幫媽媽裝蔥,一邊和我們搭話,說我們長得一個比一個高,結婚了沒有哇?“沒有、沒有。”媽媽趕忙說。“哎呀!那太好咯,我認識好多漂亮姑娘哦”她將裝菜的塑料袋遞給媽媽,手掌蓋在她的手背上用力地搓揉,“到時候介紹給你們認識!”“好啊、好啊!”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兩人互相將手掌蓋在彼此的手背上,仿佛談成了一筆大生意。太陽升到了最高,綠化帶上原本還有一兩攤薄薄的積雪,現在隻剩下一點,遠遠看去好像一個白色的逗號。雪雖然不多,天氣卻冷。想來真是奇怪,北方冬天氣溫更低,怎麽一回家就凍得腳脖子疼。我們提著菜朝停車場走去,走著走著媽媽突然停下腳步,彎下腰來。路邊灌木叢裏生出幾朵粉色的野花,她轉頭讓池岩給她拍幾張照,取下絲巾就開始擺姿勢。池岩將菜全部塞進我和池易暄手裏,拿出手機,馬步一紮,“哢嚓哢擦”連拍好多張。“老爸,不是這樣拍的。”我將五隻裝菜的袋子全部用一隻手抓著,騰出另一隻手在他的屏幕上點了點,“你看,這不是有九個格子嗎?人像最好控製在這幾個格子裏。”說完又拉著他往遠處走了幾步,將他的攝像頭向下壓了壓,“這裏角度最好,光線不至於太刺眼,也不至於背光。”池岩連連應聲。回家路上媽媽拿過他的手機檢查照片,頻頻從副駕駛回頭,“平時讓他拍就醜得要死,兒子指點一下就進步飛躍!”“什麽啊?明明都差不多!”池岩不滿地說。媽媽往他肩膀上拍了下,“差太多了!”又轉向我,“兒子,最近還在餐廳打工嗎?”去年春節她問起工作時,我應付她我在端盤子,今年終於可以驕傲地告訴她:“我找到新工作了!”媽媽瞪大雙眼,上半身都坐直了,“什麽時候的事?”“就上周吧。”上周我才和黃渝意見達成一致。“怎麽沒告訴我們啊?”我胡謅道:“當時忙著辦入職手續,想著回來了親口告訴你們。”“是什麽工作啊?”我看了一眼池易暄,說:“市場部總經理。”媽媽和池岩異口同聲:“哇”她緊接著問:“是哥哥幫你找的嗎?”“喂,我自己就不能找到工作嗎?”媽媽馬上看向池易暄,他笑了下,“是他自己找的。”池岩插嘴:“哎喲!我們白意好牛哇,這麽年輕就當上總經理了!”自從我升職加薪以來,就沒再去cici上過夜班。用現在白領們的話來說,我是居家辦公,隻需要確保每個月最少舉辦一次主題活動,平時忙什麽黃渝並不管我。當我向池易暄炫耀自己全職總經理的頭銜時,他曾說我是全職街溜子,我說街溜子可沒有這麽高的底薪。晚上入睡之前,我照例從衣櫃裏拿出氣墊床開始打氣。媽媽拿著新洗的被褥走進來,看到我擱在書桌上的單反相機,想要拿起來觀察,半空中的手停頓一下又收了回去,似乎擔心自己磕了碰了。“你怎麽突然想起學這個?”還未等我回答,她又興高采烈地說,“以後你的女朋友可要享福啦,肯定能把她拍得特別漂亮!”她幫我鋪開被子,離開之前俏皮地送來飛吻,讓我們明早不要賴床,她要做大餐。池易暄從浴室裏出來了,穿著媽媽為他準備的彩色印花保暖棉襖,踮起腳尖從氣墊床與床鋪之間的縫隙裏走過,然後在床上盤起腿坐下,看著我在氣墊上擺弄我的單反。“怎麽了,心情不好?”“沒有。”我垂著眼皮,手握氣吹,吹走鏡頭上的浮灰。“媽媽嫌你亂花錢了?”“什麽?”他揚了揚下巴,示意我手中的相機。“不是。”我頓了一下,“她說以後我的女朋友要享福了。”短暫的沉默,不知怎的心裏突然發慌。我趕緊說:“哥,我隻會給你拍照。”我仰起頭看向他,他俯視著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複述媽媽的話給他聽,我害怕聽到他說:你將來也會給別人拍照。我怕自己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會想要撞牆。池易暄卻笑開,明媚得晃眼。“好啊。”我不再想要撞牆了。我放下單反,爬起身,將臥房門反鎖。燈滅了,我們無聲地接吻,在我們長大的地方。第70章 單人床睡倆,也不覺得擠。我讓我哥靠牆睡,我則睡床沿,睡前將他抱緊,讓他枕在我的胳膊上,美名其曰隔得太開會掉下床去。我告訴他我本來腦袋就受過傷,真要摔成癡傻,得他照顧我一輩子。就這麽得逞,摟著他入睡。一覺睡到天明,鼻尖都是他發梢的香波味道,夢裏我正扶著他騎乘我的細腰為非作歹,突然有人將我的手臂推開,一下就醒來。我眼皮都沒完全撐開,就著急忙慌地問他怎麽了。“硌得慌,都落枕了。”池易暄揉著後頸,瞥了我一眼,又重新躺下。“怪我肌肉太多。”他本來麵對著我,看到我就在他麵前用力擠了擠肱二頭肌,無語地背過身去。我訕笑著貼上前,手臂環上他的腰,在他後頸親了親。昨夜鎖了門,但沒有做,畢竟隔壁就睡著爸媽,我這個人多少還是有一點底線。回籠覺睡到一半,懷中動了起來,睜開眼看到他的手臂越過我,夠過床頭櫃上的手機。“不睡了?”“你貼著我太熱,睡不著。”“氣血太旺。”家裏隔音不算好,情話得貼在耳邊說,“哥,要不你給我去去火?”池易暄巋然不動,兀自玩著手機,“給你一拳就去火了。”“……”暴力狂。我打著哈欠,也拿過自己的手機,給兄弟們和潛在客戶的朋友圈一一點讚。這個方向眼睛一斜就能看見池易暄的手機屏幕,他的工作群裏正在接龍似的拜年,紅包與祝福語輪流刷屏,我看到他手指長按消息複製粘貼,再點開客戶1、2、3逐一問好,一通操作行雲流水。晨光熹微,從窗簾下溜進來。這已經成了我們不上班時的起床儀式靠在一起安靜地玩二十分鍾手機,再開啟一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