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清來得不早不晚,和今天過來的親戚們打了個照麵,又被父親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拉著聯絡,他的分寸感和得體的笑容是焊在臉上的麵具,哄得眾人笑逐顏開。“駱叔,林伯,我們是有日子沒見了,也是我這個做晚輩的想的不周到,回國後沒有第一時間登門拜訪,還望叔叔伯伯海涵,以後還要靠你們多提點。”沈黎清笑著舉起酒杯,“駱嬸嬸還是這麽年輕漂亮,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您。喲,您這鑽石項鏈可真漂亮,特別襯你。”“哈哈,哪有哪有,黎清真會說話,這項鏈都是過氣的老款了……”駱夫人的丈夫聽了,忍不住嘀咕道:“上周剛開的發布會,哪裏就過氣了?”今天來給瞿瀾慶祝生日的人不少,在場也有不少沈家公司的重要合作夥伴,沈黎清笑而不語,他也不知道沈常林這個老狐狸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沈黎清找了個並不顯眼的位置坐了下來,抬頭便看見沈書晚正在垂頭喪氣地立正。不知道這熊孩子做了什麽把瞿瀾給得罪了,正在那挨訓呢。宴會很快就開始了,瞿瀾挽著沈常林走到台上,由沈常林先對賓客致詞。場麵話沈黎清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煩不勝煩,幹脆把沈書晚叫過來逗逗。沈書晚長得更像瞿瀾一點,細皮嫩肉的挺水靈,剛被訓了一頓,此刻還委屈著,見沈黎清朝他比了個“過來”的手勢,扭扭捏捏地走了過來。“闖什麽禍了?”沈黎清問他。沈書晚低著頭,兩隻胖手揪著襯衫衣擺,快要擰成麻花了,“不知道。”“不知道?”沈黎清哼笑一聲,“難不成你媽閑著沒事,看你不順眼,過生日還非得把你拉過來臭罵一頓?說吧,到底因為什麽?”沈書晚從小就做愛粘著這個哥哥,感覺哥哥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對的,他暗暗發誓長大後要做一個像哥哥一樣的人長得好看,又高大又有才華,還開過個人音樂展,上學時代無論是成績還是體能都是學校的佼佼者。沈黎清的聲音仿佛有一種獨特的魔力,沈書晚看了看沈黎清的臉,委屈地嘟囔道:“上周學校的考試,我考了倒數第十,剛剛成績出來了,班主任給媽媽打電話了,媽媽說我沒出息。”“是挺沒出息的。”沈黎清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哦,就因為這麽屁大點事,你就委屈的不行?”沈書晚一咬牙一握拳,仰起臉來辯解道:“不是的!媽媽還說我這樣沒出息,你一回家爸爸就看不到我了,以後等你繼承了公司,會把我和媽媽趕出家門,我要是不努力,爸爸也不會向著我……”沈黎清注視著他沉默了半晌,心裏已經把瞿瀾罵了幾個來回。跟小孩子講這種話?“哥哥,你真的會把我趕出家門嗎?”沈書晚越說越難過,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得了吧,把你那眼淚收一收。”沈黎清抽出幾張紙胡亂擦了擦小孩的臉,他沒有哄孩子的耐心,也沒什麽技巧,威脅道:“再哭,周末的肯德基你就別想了。”沈書晚硬生生憋住了,他說:“可是哥哥,我害怕。”“你媽就是嚇唬嚇唬你,家長都這樣,中心思想還是為了能讓你好好學習,所以必須給你樹立一個假想敵,假想敵你懂不懂?就是反派。沒有怪獸,光太郎也不用做奧特曼了。”沈書晚一愣,“所以她說你要把我趕出家門也不是真的……”沈黎清剜了他一眼,“我趕你你就走?你不會反抗?你那麽胖,萬一卡在門縫裏,我還得叫119來救你。”沈書晚噗嗤一聲,笑出一個大鼻涕泡。沈黎清幽幽地看著他說:“你知道嗎?你這就叫沒有安全感的表現,總覺得自己地位不保。你要是真想讓你爸媽對你刮目相看,就沒事多跟他們說點好聽的,比如你一定好好學習,長大為他們排憂解難什麽的。”沈書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正說著,沈常林帶著瞿瀾從台上下來,沈常林見兩個兒子都在,作為父親的神情立刻嚴峻起來,幾步遠的道走出了升國旗的莊嚴感。“你這是怎麽回事?”沈常林看著小兒子一臉的鼻涕眼淚,粗眉一擰,“誰欺負你了?”沈黎清舉雙手澄清,“沈總明鑒,我可什麽都沒做。”沈書晚猶記得剛才哥哥的諄諄教誨,他走到沈常林麵前,揚起腦袋:“爸,我有話要對你說。”沈常林愣了愣,“哦?什麽話?”沈書晚不僅不是一個學習的料,有些時候沈黎清甚至懷疑他這個弟弟腦子有點問題。沈書晚聲音震耳欲聾,甚至還有點熱淚盈眶:“爸爸,我知道你工作非常辛苦,你以後不要再去公司了,明天你就把董事長的位子傳給我,我一定不讓你失望,這樣我既不會被哥哥掃地出門,也能為你排憂解難,你年齡大了,還能活幾年?應該把餘下的時間用來做更快樂的事情。”一番說辭,振聾發聵。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場麵。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沈黎清簡直想拍案叫絕,忍笑簡直快忍出了內傷。沈常林氣得臉色發紫,也不顧周圍人的目光,手指顫抖地指著沈書晚,又指著瞿瀾:“孽子!孽子……瞿瀾,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沈黎清同情地想,他爹一怕別人覺得自己廉頗老矣,二怕膝下子嗣手足相殘,三怕辛辛苦苦創立的商業帝國被不孝子敗光。沈書晚相當於將老爺子的痛點踩了個遍。“什麽叫掃地出門?什麽叫我還能活幾年?這些都是你教他說的?”沈常林瞪著眼睛問瞿瀾。瞿瀾也懵了,趕緊撇清自己,“老沈,你這叫什麽話,我像是教孩子說這些的人嗎?剛剛我一直在你身邊,你也看到了,書晚一向懂事乖巧,肯定是被有心人教唆的啊!”沈黎清在一旁聽得明明白白,他笑了笑,輕輕鼓了幾下掌,“瞿女士不妨再說清楚點,這話我怎麽就聽不懂了呢?”瞿瀾狠狠地瞪著他:“你……”沈常林剛要說話就被打斷了,沈黎清的目光也不由得一震。“常林,孩子還小,不懂事可以慢慢教,不會說話也可以慢慢學,何必動怒呢?”說話的老人滿頭白發,腰杆卻依舊筆挺如鬆,戴著一副銀邊眼鏡,鏡片後的雙眼看起來慈祥和藹。沈黎清能感覺到,這位在楓城路人皆知的老者身上有種無法言傳的壓迫感,而老者背後的青年則似乎正沉默地思量著什麽。觀庭樾沈黎清的呼吸幾乎停止。“華老。”沈常林很快就斂了情緒,“最近身體怎麽樣?我上個月托人在日本買了一套魚竿,咱爺倆這個周末去我那釣釣魚,這次我肯定不會輸您!”華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常林,當年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個毛頭小子,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的脾氣還和過去一樣!瞧把孩子們嚇成什麽樣了。”沈常林隻好點頭應和,“是是是,哎……您最了解我,這脾氣一上來,便什麽也顧不上了,您說的對,我啊可真得改改了。”華老笑了笑,“常林,還沒跟你介紹過,這是我的孫子觀庭樾,上個月剛從德國回來。庭樾,這是你沈伯父。”觀庭樾一直保持著合適的距離,此刻才上前一步,“沈伯父您好。”“原來是庭樾啊,華老經常提起你,果然是一表人才!聽說你還有一個弟弟,今天怎麽沒一起來?”沈常林和觀庭樾握了握手,沈黎清看得眼跳了兩跳。“允有事出差,所以沒來,改日我一定帶他登門拜訪。”觀庭樾說完,目光瞥向一旁的沈黎清。沈常林笑著道:“這是我的大兒子沈黎清,黎清,過來,這是華老的孫子,你們年輕人啊,常聯絡常走動,來,加個聯係方式。”沈黎清如同弦上弓箭,被無數雙視線逼得走投無路,隻好僵著笑容上前,“觀……觀先生,你好。”沈黎清暗暗心驚,剛才險些脫口而出一句“觀律師”。他爸這個老狐狸,要是知道他跟華老的孫子私底下認識,肯定要刨根問底,萬一被他爸發現他追求觀庭樾未遂,八成要氣得當場吐血三升。觀庭樾察覺出沈黎清的意圖,伸出手同他簡單地握了一下,“你好。”沈黎清內心鬆了口氣,又恢複了喜笑盈腮的表情,“觀先生是做什麽工作的?”觀庭樾皺了皺眉,沉默半晌說道:“律師。”一旁的華老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沈黎清,笑了笑卻沒說話。沈黎清笑著道:“原來如此,我正好有幾個法律方麵的問題想請教你,不如我們去那邊聊聊?”觀庭樾沒反對,轉頭對長輩道:“外公,沈伯父,你們聊。”華老點點頭,和藹地笑了笑,“去吧。”從宴客廳出來,沈黎清如釋重負地深呼吸了一下,對著燦爛的陽光伸了個懶腰,“豁,終於出來了。謝謝你啊觀律師,要不是你,估計一時半會是出不來了。”觀庭樾走到他身邊,問道:“剛才為什麽不解釋?”沈黎清知道剛剛那一幕肯定被觀庭樾看見了。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他對此情形早就習以為常,否則也不會十幾歲就搬出來自己住了,他聳了聳肩,裝作糊塗道:“解釋?解釋什麽呀?”觀庭樾皺了皺眉。沈黎清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你是指瞿瀾說我教唆沈書晚說了那些話的事情啊?哈哈,你覺得我應該解釋?你怎麽知道那些話不是我教的?”觀庭樾深深地看著他,聲音低沉道:“我相信你。”沈黎清愣了一下,旋即抬起頭望向觀庭樾。或許是因為陽光太過炫目,令他有一種頭暈的感覺。他難道是聽錯了?觀庭樾剛才居然說相信他?他們不過是剛認識不久的關係,甚至連朋友可能都算不上,而他自認留給觀庭樾的印象談不上什麽正人君子,這樣的他,竟然也值得被人信任?半晌。沈黎清眼底的輕佻漸漸熄滅,他收起了那副野調無腔的模樣,淡聲道:“解不解釋的有什麽意義?你沒看見那些圍觀的親戚還有我爸那副樣子,擺明了認準是我教唆的。”觀庭樾卻說:“宴客廳的天花板上安裝了攝像頭,保安處有二十四小時的監控錄像,如果他們不信,可以去調監控。”沈黎清聞言,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忽然大笑出聲,眼淚幾乎都快要笑出來了。觀庭樾的瞳孔仿佛被沈黎清不屑的笑容刺了一下,眉頭皺得更深了。“沈黎清。”他低喝道。半晌,沈黎清笑夠了,站起身走到觀庭樾麵前,彎著眼睛道:“觀律師,你跟我說這些,是為了你心中的正義感,還是因為你心疼我啊?”第8章 助理08.觀庭樾當然不會落入二選一的圈套。他低頭凝視著沈黎清灼目的笑容,眼神看上去極為專注,他沉默了片刻說道:“每個人都有不願被別人窺探的隱私,是我不該多問。”沈黎清笑容淡了幾分,隨意地說:“你說得對,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半晌,沈黎清突然回過頭,“一起去喝一杯?”沈黎清過去交往過的對象不乏名門望族的子弟,雖然華老在國內可謂是響當當的頭號人物,但並不妨礙他對觀庭樾濃厚的興趣與征服欲。以前有人說過,沈黎清是一個絕對優秀的情人,跟他在一起的過程足夠讓人留戀一輩子,所以就算分手也沒有人會真的恨他恨得牙癢癢。沈黎清溫情地注視著麵前這塊十分難啃的骨頭,眼底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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