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紀冠城也學會了賣關子,“等有些成果的時候再告訴你。”“好啊,寫的好的話,我可以幫你聯係發刊。”“真的?”紀冠城立刻勾起小指伸向欒彰,“你可不許反悔!”欒彰看著紀冠城這幼稚的行為有些無語,但還是和他拉拉勾,拇指輕輕按在一起:“一言為定。”紀冠城被調去第五實驗室下屬的小組之後,工作內容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原來在跨學科研究組時成天接觸的就是標準意義上的人工智能相關研究,天天圍著神經網絡模型打轉,總得來說無法脫離硬件機器的範疇。來到實驗室之後,他似乎回到了學校那種氛圍,而天天接觸的更多與“人”有關。欒彰之前向他展示過可以植入皮下的電極針,他以為那東西已經很科幻了,真正接觸到核心技術之後才明白,那隻是大家隨意用來做測試的“玩具”。實驗室的人機互傳實驗進度相當超前,紀冠城親眼見過那枚隻有指甲蓋大小的芯片,上麵存儲著上億的可以和大腦互聯的神經元,隻需要將它植入並連接觀雲,那麽大腦內的各個區域便可以被它取代,代替大腦發出指令。或者將大腦內的信息重組移植。欒彰兩三周才會來一次,紀冠城許久未在工作場合裏見到欒彰,猛一眼看到穿著白大褂的欒彰覺得很是新鮮。欒彰在工作交流的時候不大會對紀冠城表現出特別的親切,公事公辦,那模樣的欒彰反而充滿魅力,讓紀冠城的眼神習慣性地跟著他跑。晚上在家吃飯的時候,欒彰才會問紀冠城在實驗室適應得怎麽樣。紀冠城還是那副很容易被滿足的模樣,說著說著眼神中透露出對於未來的展望:“欒老師,我覺得你特別偉大。”“為什麽這麽說?”欒彰意外。“如果人機互傳的臨床試驗成功的話,很多人本已經絕望的人生都會被改變的。也許絕症會被治愈,殘缺的肢體可以被補完,甚至連丟失的記憶都可以被保存。”紀冠城說,“如果可以讓無數人得到活下去的動力,甚至重新活過一次,難道還不夠偉大嗎?上帝都做不到這樣。”欒彰凝視著紀冠城,紀冠城總是這樣,任何一件事都會先想到好的一麵。他有著仁慈悲憫的內心,若自己有一分的光,就要也照亮別人一分,不計得失,不問前程。他愛這個世界,也愛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的陌生人們。那光同樣會照到欒彰的身上,肉體凡胎會本能地感受到溫暖,可已經不是尋常人類的思維卻在做著抗爭。欒彰的眉頭微微擰動,他覺得眼眶發幹,用手揉一揉並不能緩解,反而變得更疼了。他不愛這個世界,若有機會,毀了這個世界也算是一種偉大。“一開始我還覺得自己肯定不會做那種為了科學獻身的事情,真是太誇張了。”紀冠城繼續說,“不過現在想想,我還真的挺想體驗一把不用靠自己的原裝大腦就能行動的感覺的。如果我付出可以把人類科學再往前推一步,也許我是願意的。”他正暢想著,頭頂忽然產生了一股輕輕的壓力。欒彰的手覆在上麵,身體順勢靠近紀冠城。兩個人麵對麵,紀冠城頓感頭皮一麻,隻聽欒彰笑著問:“不怕我把你的腦子挖出來裝到機器上麵?那到時候你是紀冠城還是機器是紀冠城?有區別嗎?”“你不會這麽做的吧?”“為什麽?”“因為……”紀冠城停了下來,因為他相信欒彰嗎?為什麽要相信欒彰?因為他和欒彰是朋友嗎?因為欒彰足夠出色足夠強大讓他折服嗎?還是因為,欒彰待他是不同的呢?“放心,你就是你。”欒彰輕聲說,“我怎麽舍得讓你受傷呢?”紀冠城突然偏頭,欒彰的手滑了下來。原本好好的對話被這樣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欒彰立刻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他看著手掌無奈地笑了笑:“抱歉啊,是我沒有考慮那麽多,太親密的行為還是會讓你反感吧,畢竟我……”“我不是因為這個。”紀冠城無法解釋自己突然掉線的行為,很明顯欒彰被他傷害到了。為了表示自己絕無他意,也為了撫慰欒彰,他幹脆攬過欒彰的肩膀摟住了對方。“雖然這麽做很奇怪,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對。”紀冠城老老實實地說,“擁抱一下吧?好嗎?”擁抱一下我們就和解。欒彰推開了紀冠城的親近,隻丟下一個簡單的“不”字。他明白,這個時候和紀冠城擁抱是自己坦誠的表現,朋友之間抱一下怎麽了?不擁抱,才是問心有愧。他就是要讓紀冠城誤會。果不其然,紀冠城看起來陷入了更深的圈套。這是欒彰最喜歡的階段,對方的情緒被自己準確的掌控,每一步都在精準的計算之中。準確到他會每天晚上固定時間到家吃飯,讓紀冠城形成肌肉記憶,偶爾釋放出一些曖昧但克製的信號,講一些自己“喜歡的那個人”的事再滿含溫情地望著紀冠城,甚至跟光光玩家庭角色扮演遊戲,讓紀冠城左右為難。紀冠城肯定是不敢多問的,欒彰知道紀冠城在想什麽他怕問多一句就會傷害自己。真是天真可笑啊,明明心裏已經感受到迷惑和困擾了,可紀冠城率先想到的竟然是保護自己。欒彰不相信世界上有這樣不夠自私的人存在,紀冠城卻一次又一次地挑戰著他的認知,讓他覺得礙眼。“你周五晚上有什麽安排嗎?”欒彰問紀冠城。“沒有。”紀冠城反問,“有什麽事嗎?”欒彰神秘一笑:“我想介紹朋友給你認識。”“朋友?”紀冠城記得欒彰說過自己沒有什麽朋友,認識這麽久,他也從未在欒彰的生活裏見過其他人,那這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朋友?“對啊,我們的關係也算很親密了吧?”欒彰道,“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不是很正常嗎?”“也是啦!”紀冠城說,“那我回來早的話先把家裏收拾收拾,然後做好飯吧,你朋友有沒有什麽想吃的?”“這個你隨便安排。”欒彰笑道,“但是你這麽做會讓人覺得我們是那種同居關係一樣。”“……”“我開玩笑的。”欒彰說,“那周五就辛苦你了!”不論紀冠城如何評價他和欒彰現在的關係,對於好好招待欒彰朋友的這個任務,他還是有認真執行的。到家之後開始馬不停蹄地準備,一桌子菜終於準備到尾聲時,大門的門鎖響了。紀冠城地跑到門口迎接欒彰,不意外地見到了欒彰的那個朋友。意外的是,對方挽著欒彰的手臂,模樣親密得實在是越過了“朋友”的界限。“這是你那個同事嗎?”對方先開口欒彰,然後開心地跟紀冠城打招呼,“你好啊!我叫張雲鳴!很高興認識你!”“我……我叫紀冠城……”紀冠城張大眼睛,完全反應不過來現在的情況。張雲鳴熱情開朗,這麽一眼看過去,身上有著太多那張照片相似的痕跡。他和紀冠城打過招呼之後,隻見欒彰把他拉了過去,親昵地用鼻尖蹭蹭他的臉頰:“去換衣服吧,到我書房裏去。”欒彰不避諱紀冠城,張雲鳴可不認識紀冠城,當著陌生人的麵與人親近多少還是尷尬的,連忙避嫌地推開欒彰跑了。外麵留下欒彰和紀冠城兩人,紀冠城定在原地,一聲不吭地看向欒彰。“我好像忘了跟你說。”欒彰這才開口,“我想帶男朋友給你看。”“啊……是嗎?你怎麽之前都沒跟我說過?”紀冠城垂下頭,“我還以為……”“我不是一直都在跟你說我有一個喜歡的人嗎?難道你忘了?”欒彰笑著反問。第30章 沒忘,記得很清楚。就是因為記得太清楚了,此時此刻的紀冠城才會顯得如此多餘。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紀冠城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雖然答案有些可笑,至少證明了兩件事。其一,欒彰確實拿他當分享秘密的朋友;其二,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不會自作多情的人,他驗證了這件事。張雲鳴從房間裏走出來,紀冠城整理好自己的尷尬情緒招呼大家吃飯。欒彰家沒有飯桌,以前都是兩個人麵對麵坐在島台前,視線自然而然會放在對方身上。現在欒彰身邊多了一個張雲鳴,欒彰便不再看紀冠城了,聊天談笑時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張雲鳴的身上。紀冠城第一次以一個局外人的視角觀察欒彰。欒彰是個很會與人相處的人,懂得把握聊天節奏,好像會讀心術一樣知道對方每一句話的真正含義,所以總是能說到對方心坎中。光是這樣一個技能已經領先大部分人,何況欒彰的知識儲備深度和見識閱曆廣度都非常人能及,有好看的臉和傲人的財富地位,他幾乎把一個男人能點的魅力值全都點滿了,連一貫刻薄的媒體麵對他時都會留三分薄麵。誰會不愛他呢?反之,被欒彰這種人喜歡與上天的恩賜又有什麽區別呢?紀冠城最是知道欒彰對人好時可以到什麽程度,對朋友尚且如此,對所愛之人大概會更為極致吧。這也不怪張雲鳴看著欒彰時眼底難掩的迷戀,愛人之間的濃情蜜意是忍不住的。紀冠城真切地體會到了做電燈泡是什麽感覺,他可以維持得很體麵,可是心底裏還是有些別扭,飯吃得沒什麽意思。欒彰正在給張雲鳴夾菜,光光突然跳上了島台。長毛貓一舉一動都會飄毛,紀冠城為了不招欒彰煩,每天早晚都會打掃,家裏才能一塵不染。但忽然來這麽一下,誰都阻止不了毛飄在空氣裏,張雲鳴揉揉鼻子,忽然打了個噴嚏。“是過敏嗎?”紀冠城不好意地把光光抱下桌子,“我去找藥。”“沒事沒事,不算過敏。”張雲鳴打著噴嚏解釋說,“我就是看到貓毛會覺得鼻子癢,放心啦!”欒彰見狀,抓著光光的後頸皮將它丟去了陽台上把門一關,物理隔離了起來。緊接著把島台細致地擦了一遍,問張雲鳴有沒有好一些。紀冠城目睹了這一切,被關起來的光光一個勁兒地撓門,欒彰視若無睹,隻關心張雲鳴如何。光光在進家門後隻有最開始沒打針沒洗澡時被這麽隔離過,隨著慢慢融入生活,欒彰允許光光在家裏任何一個地方撒野,連它喜歡跳島台也不會過多阻攔。但是今天,張雲鳴隻是鼻子癢,欒彰就大動幹戈地把光光關起來不理不睬。即便這確實是對待客人應有的態度,可張雲鳴對欒彰來說不是客人。飯後,張雲鳴並沒有停留太久,欒彰送他下樓,本來十分鍾就能結束的事情硬是拖拖拉拉了半個小時才上樓。見到已經被紀冠城收拾幹淨的飯桌,還不忘感歎一句:“你收拾得這麽快啊?”“又不是很麻煩。”紀冠城沒提是欒彰在外麵膩歪太久的緣故。他將洗碗機裏的碗分門別類地擺好,做著最後的收尾工作。欒彰站在一旁看著他不說話,紀冠城伸手打開吊櫃把一些不用的工具放上去,吊櫃第三層的深度恰好超過了他伸直手臂的長度,他不得不稍微踮起腳尖才能把東西稍微往裏推。他挽著袖子,從手臂肌肉到揚起的脖頸連起一條流暢緊致的線,能讓欒彰的視線很順暢的從頭滑到腳。人的身上有許多可以與吸引力做關聯的部位。有人喜歡手部或腳部,因為在足夠小的區域裏有著最多的可動關節,關節設計越複雜,動態就會越美;有人喜歡或健碩或豐滿的軀幹,因為這裏集結了人體大部分功能,帶著最原始的生命繁殖的本能吸引力;有人則單純看臉,因為臉是最直觀的信息,喜不喜歡一眼便決定了。這些人體所能有的優點在紀冠城身上都有體現,可欒彰最喜歡看的還是脖子。這個部位是連接大腦和心髒的唯一通路,對於脊椎動物而言,在殘酷的野外戰鬥中需要保護的不是腦袋或者胸口,而是脖子。大腦有最堅硬的頭骨保護,心髒被收在胸腔裏,而那麽重要的支柱脊椎在脖子的部位上竟然隻覆著一層薄薄的皮肉,根本無法承受野獸的獠牙。人就是進化的時間太久以至於身體忘了太多的危機,進化到最後竟然可以讓脖子這麽脆弱的部位如此坦然地露在外麵。欒彰看著紀冠城揚起脖子,出眾的骨相再加上常年的鍛煉讓他的脖子在視覺上既不過分纖細也不會顯得笨重,從下巴尖到喉結再到鎖骨,點線若遠山連綿,恰當的肌肉好似畫框一樣將景色裝裱得當。退一步看是欣賞,近一步看是欲望。“你今天好像興致不高。”欒彰上前一步伸手幫紀冠城把東西放到吊櫃裏。他比紀冠城高,身型自然比紀冠城大上一圈,從背後靠近時叫紀冠城有一種烏雲壓頂的錯覺,不由自主地縮著脖子回頭問:“沒有吧?”“我對你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吧?是怪我沒有提前跟你說明白嗎?”“唔……”紀冠城矮身從欒彰的籠罩之下鑽了出來,拿著抹布擦灶台,讓自己有些別的事情幹,“沒有怪你,就是有點意外。我以為隻是朋友所以也沒想那麽多,要是男……男朋友的話,多少還是不一樣的吧?”欒彰察覺到了紀冠城的躲閃,不過多逼迫,和紀冠城拉開一點距離,輕鬆地靠在島台邊:“你覺得他怎麽樣?”“挺好的,很熱情禮貌,和他聊天也很有趣。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是沒有太多生疏的感覺。”紀冠城簡單評價一番張雲鳴,單看這個人的話,紀冠城確實覺得對方很不錯。但配欒彰的話……聊天時張雲鳴說自己是一個普通職員,既沒有漂亮的學曆履曆,也沒有在崗位上做出什麽矚目成就,難免叫旁人覺得與欒彰是不相配的。“我覺得他怎麽樣不重要吧?他又不是要跟我在一起。”紀冠城開玩笑地說,“你喜不喜歡不是才最重要嗎?為什麽要在意別人的看法?”“話可不能這麽說。”欒彰回答,“雖然感情這個事情很私人,可人是社會化動物,是各種經驗和關係的總和。我喜歡的人自然也希望我的朋友會喜歡,要是你們不對盤,我夾在中間會很難做的。既然你也很喜歡他,那我就放心了,他可以常來家裏。”說到這裏,他忽然提高音量,“諾伯裏你覺得呢?”“還要我回答嗎?”諾伯裏反問。這個時候早就被放出來的光光忽然又跳上了島台,紀冠城想到吃飯時的一幕,問道:“那他來的時候是不是需要提前把光光關起來?”欒彰看著躺下翻肚皮的小貓沉默不語,紀冠城見狀連忙把光光抱下來,說道:“以後我會教它不要到處亂跳的。”他才想起來,貓也好他也好,現在都是借住在欒彰的家裏。寄人之下就不要提出那麽多問題。“我回頭買張飯桌吧。”欒彰這才說,“你下個月初是不是要過生日了?”“啊?”紀冠城反應一下,“是吧。”“什麽叫‘是吧’?連自己生日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