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編碼模塊項目,第三區第五組,神經元接入準備。”“準備完畢,電極啟動,工作正常。”“神經元成功接入,網絡連接正常。”這是紀冠城所在小組在視覺編碼模塊方向的第57次動物實驗,那隻小白鼠紀冠城養了很久,而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通過動物所看到的圖像內容進行解碼輸出。這是一項非常複雜且困難重重的測試,每一次上試驗台,紀冠城的心情都是忐忑的。他希望並幻想著成功的結果,可現實給他的是無限輪回的打擊。他緊張地盯著屏幕上的各項數據,而欒彰站在離他幾米之外的位置,也無形中給他帶來了更大的壓力。拋開一切不談,紀冠城無比希望自己可以在欒彰麵前展示自己的實驗成果,他想讓欒彰看到自己的努力和追趕,想向欒彰證明自己。開始進入解碼編繪流程,數據在一行一行推進,紀冠城盯著百分比來到了一個此前從未抵達的數字,他興奮又緊張,握緊拳頭在自己的嘴邊,甚至不自覺地用牙齒輕輕咬著手指上的皮膚。就當百分比再往前推進一位小數點時,突然紅燈亮起,解碼失敗。小組內眾人或發出沮喪的歎氣,或露出失望的神情,紀冠城站在屏幕前,他想要表現得鎮定一些,畢竟這不是他第一次失敗,可是感情上還是難以接受這個結局,難掩難過。這時,幾下清脆的拍手聲響起,眾人尋聲望去,拍手的人是欒彰。“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欒彰輕鬆自然地笑道,“我們已經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比過去任何一次做得都好,那麽這次的實驗就不算一無所獲。沒有經曆過成千上萬次失敗捶打所獲得的成功是僥幸的,是沒有價值的。大家也不要太有心理負擔,回去之後好好休息放鬆,和家人朋友吃頓大餐,我們永遠可以重頭再來,evo也永遠有資本支持大家重頭再來。”他一番話將今日的失敗描述得輕描淡寫,好像大家隻是做錯了一道小學數學題,而他會耐心地告訴所有人,沒關係,下一次可以做好。在搞科研這件事上,欒彰從不急切,也不會罵人,他知道這條路很寂寞也很痛苦,信念的支撐往往起到了關鍵性作用。越是在眾人頹喪之時,他越看上去輕鬆,並以這種方式鼓勵大家。眾人稀稀落落離開之後,唯有紀冠城還在。欒彰問他:“你怎麽還不走?”“還有一些實驗數據沒有錄完。”紀冠城手頭一陣忙活,“還有幾份資料要重新整理。”“係統都是自動分析整理的,明天再來看不就好了。”“我都是會自己記一份。”紀冠城還未從失敗的頹廢中走出來,他很想努力做點什麽,卻什麽都做不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欒彰走上前,雙手按在紀冠城的肩膀上強迫他轉向自己,“剛一畢業就能進入evo,用不到半年的時間進入第五實驗室並且接觸到核心項目,你在別人的眼裏就是一個天才,你知道嗎?”紀冠城心想,天才就站在他的麵前,他什麽都不是。“沒關係,我們再慢慢來。”“你會對我失望嗎?我沒能做好……”紀冠城垂下了頭,“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不是因為遇見了你,得到了你的賞識和幫助,我的職業生涯很可能還在起步階段,隻能做一些最基礎的工作。我怕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隻是因為我夠幸運,我怕我其實沒有實力勝任這一切。欒老師,我也很怕辜負你,我沒有什麽能報答你的。”“原來你有這麽多小心思嗎?”欒彰笑道,“你有沒有考慮過,能被我賞識,這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象征?”紀冠城神情複雜地看向欒彰。欒彰輕輕歎息,然後摸了一下紀冠城的頭:“好了,別哭喪著臉了,找點事情放鬆放鬆心情吧。你之前不是說有機會帶我去跑山嗎?這個周末我有時間,你呢?”第35章 北方的冬季並不適合騎摩托車,寒風會隨著車速的飆升快速穿透體表直達毛細血管,將所有的溫度都吹散。紀冠城知道欒彰有意讓自己出去散心,哪怕外麵下刀子他都會答應欒彰。欒彰一直騙紀冠城說自己喜歡摩托車,有模有樣地考了駕照,實際上根本沒有買摩托車的念頭。這次出門隻能是紀冠城載著欒彰,連頭盔都是紀冠城幫忙買好的和他的是同一款,鮮豔的紅色。出發日是周六的上午,紀冠城身著皮衣,跨上摩托的樣子瀟灑帥氣。引擎聲“轟”得響起,紀冠城推開頭盔麵罩,輕揚下巴,對欒彰說:“上車。”這台650r的後駝峰改過,比原裝的更翹,欒彰跨坐上去後讓他的身位變得更高了一些,整個人順勢向前傾,隻能貼著紀冠城的後背,紀冠城頓感緊張。“欒老師,你以前當過別人的摩托車擋泥板麽?”紀冠城稍微偏頭問道。“沒有。”欒彰回答,“這還是我第一次坐別人的摩托車。”“那你知不知道雙載最重要的是什麽?”“帶好頭盔和護具?”“不對。”紀冠城很認真地說,“是千萬不要坐不熟悉的人的車。”“是嗎?”欒彰把手搭在紀冠城的肩膀上笑道,“那我們算是熟悉呢?還是不熟悉呢?”“至少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有沒有默契度,先在車庫裏試試看吧,以免上路之後出問題。”紀冠城拍拍自己的髖部,再拍拍欒彰的膝蓋,“夾好。”“我手放哪兒?你腰上嗎?”欒彰自然而然地問。“你應該能伸手摸到油箱,這樣會更輕鬆一些。”欒彰的臂展足夠長,按照紀冠城的示意上身前傾,雙手撐在油箱毫不費力。可這樣一個姿勢正好把紀冠城圈死在了懷中,雖有很富裕的活動空間,紀冠城卻產生了一種無路可逃的錯覺,隻好對欒彰說:“算了,你還是摟著我的腰吧,但是要和我的後背保持一些距離,否則會很危險。”“好。”“哦還有。”紀冠城嚴肅說,“不要踩我的排氣管。”“……”紀冠城載著欒彰在車庫裏慢慢地跑了兩圈,讓欒彰適應起步加速以及過彎和刹車時的重力方向,做到和紀冠城身體協同。要是他總和紀冠城的重心擰著來,兩人在路上怕不是直接車毀人亡。好在欒彰學什麽都很快,立刻掌握了其中的物理奧義,紀冠城誇讚道:“不愧是欒老師啊。”“看樣子我們的身體很合拍。”欒彰總是有本事把曖昧的話說得坦坦蕩蕩,隻叫聽的人忍不住多想。紀冠城不想接他的話茬,隻說一句“坐好,出發”,本田便駛出車庫,來到路麵。哪怕有限速,摩托車在路麵上的速度也會比在車庫裏快上不少,兜起來的風直麵吹來,還好頭盔阻隔了大部分風噪,內置的通信係統工作正常,這讓欒彰和紀冠城可以時刻交流。坐摩托車後座的感覺是很不一樣的,自己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隨著重心的移動搖擺。往往這個時候人會產生一種錯覺,好像身處危險境地之中的自己能夠依靠的隻有這樣一個堅實偉岸的後背,要把生命交給對方。轟鳴的引擎聲和穿過風的絕對速度會給人帶來足夠的刺激,這種刺激令人腎上腺素飆升,心率也逐步增快。不知這樣的心情是否跟站在吊橋上是相同的,欒彰想,如果是一個女生坐在紀冠城的後座,大概會在此刻愛上他吧。世界在飛速倒退,天地之間隻有兩人一車。吹過來的風有一種味道,屬於紀冠城特有的味道,因為靠得足夠近,所以不會被風吹散。欒彰不由自主地收緊了懷抱,下一秒就到世界的盡頭。欒彰瞥過對向車的車窗,雙載的畫麵在玻璃上一閃而過。紀冠城身著機車皮衣頭戴紅色頭盔,駕駛著鮮豔本田的影子穿梭進他的眼底。那畫麵完全不似紀冠城平時的好學生作態,反而像他第一次見到紀冠城時的樣子,充滿著野生的魅力。“你為什麽不買一件紅色的皮衣呢?”欒彰問。“紅色?太眨眼了吧!”紀冠城說,“出現在大馬路上太中二了。”“可是這樣不是更像《阿基拉》裏麵的男主角嗎?”“哈哈,你後來看過了嗎?”“當然。”“很好看對不對?”紀冠城笑著回答,“可是阿基拉是阿基拉,金田是金田呀!他們象征的含義是不同的。”“不想做金田嗎?叛逆勇敢,富有正義心,可以為了朋友以身犯險,天生的主角。”“是啊,如果我這輩子能做到那樣的程度,其實已經算是很厲害的一個人了。”紀冠城說完這段話之後便不再言語,欒彰以為他要專心駕駛,也就不在和他聊天了。兩人一路上山,蜿蜒的山路給摩托車駕駛帶來了不少的樂趣。然而紀冠城不是那種硬要風中追風的鬼火少年,他後麵載著個人,要確保萬無一失才行。冬季的山中光禿禿的,灰黑的枯幹丫杈像是紙上亂畫的線,天色也不怎麽晴朗,往來沒有行人,更談不上風景。再往前開一陣,紀冠城看到山頂隱約有一處古建築,就直奔而去。到了跟前才發現,原來是一座不知什麽年代建起來的寺院。“進去看看嗎?”紀冠城問。“走。”欒彰下車,紀冠城把車停好,兩人一同往裏走。這寺院門臉看著不大,走進去卻別有洞天。它依山而建,中間有山泉隔過,將寺院前後院落劃分開來。寺中僧人不多,香火尚可,想必是山下的村民時常上來祭拜,故而寺院雖沒名氣,修繕維護倒還可以。現在天氣冷了,又是中午時分,寺內沒有香客,隻有偶然闖入的紀冠城和欒彰二人。挑燈油的師父見到他倆進殿而來,雙手合十行禮後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隨後離開了大殿,任由那二人隨意。紀冠城仰頭看向佛祖,轉身問欒彰:“拜一下嗎?”欒彰聳肩,往後退了一步,靠在門框上。說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不太準確,他隻是不相信那些千年間流傳下來的虛幻魅影,但他相信自己所創造出來的秩序。如果他的人工智能計劃得以成功,那麽他也是造物的神,與千萬間廟宇之中端坐的塑像又有什麽區別呢?紀冠城明白欒彰的意思,他站正身體,對著佛像合十閉眼。欒彰盯著他的背影,隻見紀冠城的雙手舉過頭頂輕輕拍掌,掃碼奉上了香油錢,然後就轉過身來說:“我好了。”“你許願了嗎?”欒彰笑著問。“當然。”紀冠城道,“我求佛祖幫幫我度過實驗難關。”“那你還不如向我許願,在這件事上,我比他靈。”紀冠城一笑,嘴上說著“當然”,推著欒彰走出大殿。兩人在寺內一路遊逛,眼前雖是冬景,可這寺院內院落錯落層疊頗有趣味,僧人們古意盎然的生活起居與這兩個現代人截然不同。紀冠城見有一老和尚在院子裏喂貓,他上前跟和尚攀談,問起這寺院的來曆和現狀,那和尚頗為健談,二人有問有答,聊得甚是投機。聊著聊著,紀冠城的肚子咕咕作響,老和尚就邀請兩人中午留下來吃飯,隻是山野小廟粗茶淡飯,還請二位施主不要嫌棄。這是紀冠城從未體驗過的事情,確認不會麻煩到人家的正常生活就欣然答應了下來,拉著欒彰一起去了飯堂。飯堂不大,僧人們在飯前要念經,紀冠城滿是好奇的打量著眾人,又怕自己的動作太明目張膽顯得冒犯,躲躲閃閃的,一頓飯吃得跟做賊沒區別,心裏想著,等一會兒吃完飯得再上點香油錢才算是謝過人家的招待。可就當他們吃完飯準備離開時,天上竟然飄起了雪花。紀冠城詫異,出門前他明明查過天氣,根本沒有預報說有雪。莫非這山中天氣與外麵是不同的?真是見鬼了。“看來暫時是沒辦法走了。”欒彰說,“下雪開車太危險了,先等雪停吧。”二人被迫困於寺內無所事事,僧人們上課,紀冠城得到應允之後就坐在一旁聽著。他完全聽不懂,欒彰倒是能解釋一二,還能與那邀請他們吃午飯的老和尚對談。欒彰與老和尚臨窗對坐,兩人麵前的小桌上煮著熱茶,紀冠城坐在他們側邊。窗外飛雪,欒彰含笑侃侃而談,眉目瀟灑,紀冠城看過去,欒彰在白雪紅窗之下顯得愈發遙不可及。像是抓不到的一縷禪煙。紀冠城轉眼去看雪,一切似乎都從這場雪開始變得不同了,他是否踏入了一個幻境呢?聽和尚講經後,他愈發覺得現在正在經曆的真也不真,假也不假,夾在錯位空間裏不屬於正常的世界線,好像做什麽想什麽都不會有影響。他惆悵感歎:“雪要是下到晚上可怎麽辦?”“那樣的話,停了也沒辦法下山。”欒彰笑著說,“是啊,怎麽辦呢?”第36章 天色漸漸暗下去,雪果然沒停,就算停了,雪地路滑無法行駛。老和尚讓他們不要冒險,寺內備有客房,二人住下即可。紀冠城打擾了人家一天,又是吃又是住,很是過意不去,執意要給人家錢,老和尚表示與人方便而已,不要紀冠城的錢,紀冠城隻好作罷。這客房一看就不像有人常住,室內陳設簡單質樸,貼牆邊一張通鋪,暖氣怎麽都熱不起來。還好棉被厚實,不至於受凍過夜。等老和尚走後,紀冠城忙活著鋪床抖被,欒彰站在一旁環顧四周,紀冠城以為欒彰不習慣如此陋室,說道:“沒想到外麵下這麽大的雪,我們還有免費的地方可以住,真是太幸運了。我記得小時候跟爸爸媽媽去鄉下老家過年也是住這種大通鋪,隻不過可以生火把炕烘得很暖和,我和老家同齡的孩子就在上麵玩。”欒彰的手指沿著床鋪劃過:“我沒住過。”“那不是可以正好借著這個機會體驗一番?”紀冠城把遇見風雪被困野廟的壞運氣描述成一番別樣經曆體驗,能叫人心情好上不少。他幫欒彰鋪好床,時間已經不早。僧人們規律作息,早早就躺下歇息,院裏靜悄悄的,細細聽來都能聽到雪的聲音。“好安靜啊。”紀冠城念叨,“還好我出門的時候給光光放好了貓糧。”“都是全自動的,你就算不放它也不會餓死。”“但是一隻貓在家會很寂寞吧。”“諾伯裏會陪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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