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就這麽一路無言地來到了施如霜所住的病房,推開房門,施如霜就躺在靠窗的位置,閉著眼睛,一副沉睡的模樣。“現在可以說了嗎?”陸寒山仔細地盯著施如霜端詳了許久,把陸成和拽到了門外,問他,“我媽到底怎麽了?”“這個……情況很複雜……”陸成和左右言他。“你不是很愛她嗎?怎麽沒有照顧好她?”陸寒山的表情更冷了一點兒,說,“這就是你說的愛嗎?”“你怎麽說話呢?還不是因為”陸成和的眉心倏然擰了起來,話說到一半兒,又忽然住了口,他轉頭看向稍遠地方的雲遊,說“小夥子,你在外麵等會兒行嗎?叔叔想和陸寒山單獨聊聊。”“不行。”不等雲遊回答,陸寒山便先開了口,他冷冷地睨著陸成和,說,“有什麽話不能直說?還非得把別人支走?”“陸寒山,別這麽說,”雲遊走過去,虛虛地扯了下他的袖子,轉頭對陸成和說,“叔叔,那你們聊,我就先就去了。”陸寒山的嘴唇張了又閉,還想說點兒什麽,雲遊又拽了下他的袖子,朝著他眨了眨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陸寒山終於妥協了,叮囑雲遊道,“路上慢點兒,到家給我發消息。”雲遊點頭說好,轉身吵著門口的電梯走去,等到雲遊的身影消失在電梯的金屬門後,陸寒山才對陸成和開了口,說:“現在可以說了吧?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不急。”陸成和回眸瞥了陸寒山一眼,單手插在褲兜裏,轉身朝著著病房的方向走去,“走吧,我們回去說。”-從醫院出來後,雲遊沒有在外麵逗留,而是坐著地鐵回到了好不容易回長桐一趟,雲遊確實想爸爸媽媽了,趁著這個機會,他也想回去見見他們。聽說雲遊回來了,閆思彤特別高興,晚上下班便匆匆回了家,拽著家裏的另外兩個人就要出去吃飯,雲德明倒是有幾分困惑,問雲遊:“你不是在老師的實驗室幫忙嗎?怎麽突然回來了?有什麽事兒?”“這不是這兩天休息了嘛。”雲遊不慌不忙地搬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我想你們了,就回來看看。”“真的?”雲德明挑了下眉,顯然有些不信雲遊的說辭,“想一下值一千多公裏?”雲遊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裏發毛,但話都到這兒了,也隻能硬著頭皮說道:“嗯?難道不值嗎?”雲德明嘖了下嘴,還想說什麽,閆思彤有些不樂意了,在旁邊兒插話道:“行了行了,你就別在那兒胡亂猜了,小遊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這當爸的這麽還不樂意了?”“行行行,我不問了,老婆說得都對。”雲德明是個聽媳婦兒話的,聽閆思彤這麽說,馬上便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閆思彤哼了一聲,依舊有些不滿:“你今晚請我們倆吃飯。”雲德明連聲答應,說:“那必須的!”說著,他一手攬住閆思彤的肩膀,另一手攬住雲遊的肩膀,帶著兩人一起向前走去。雲遊悄悄鬆了口氣,跟上了雲德明的步伐。一家三口到了火鍋店,剛坐下來,還沒開始點菜,雲遊的手機忽然彈出了一條消息,是陸寒山發來的。陸寒山:【你在哪兒?】雲遊想了一下,回複道:【我跟爸媽在外麵吃飯,估計得等一會兒才能結束,不然你回酒店,我一會兒去找你?】陸寒山之前租的房子已經退租了,在訂車票的時候,雲遊順便幫他定了個酒店,就在兩人家附近。陸寒山:【嗯。】兩分鍾後。陸寒山:【一會兒是多久?】陸寒山:【我好想你,雲遊。】第47章 “叫大聲點”晚上七點,正是火鍋店人氣最旺的時候,氤氳的鍋氣,鼎沸的人聲,給人一種熱鬧而喜氣洋洋的感覺。閆思彤和雲德明碰著個ipad坐在著邊兒,興致衝衝地選著要吃什麽鍋底,雲遊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兩人身邊,單手握著手機,手指無意識地在屏幕上描摹著。太奇怪了。陸寒山的態度太奇怪了。他不是這種會把想念掛在嘴邊的人,更何況,兩人剛分開沒幾個小時。毫無疑問的,肯定是陸成和跟他說了些什麽,才讓他的情緒如此失控。到底怎麽了?是施如霜的病嗎?一些不太好的念頭倏然出現在雲遊的腦海裏,雲遊又把它們一一壓下。算了,還是先不要胡思亂想了,雲遊暗暗地安慰自己,既然事情還沒有成定局,就先不要自己嚇自己了。“小遊,小遊……!”閆思彤的聲音從耳邊響起,雲遊抬眸,對上了閆思彤關切的眸子:“怎麽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不舒服嗎?怎麽我倆叫你好幾聲都不理我們?”“啊?哦哦,沒事兒,”雲遊瞬間回了神,朝著兩人笑了笑,他不敢在雲德明麵前多提陸寒山,隻是含混道,“我有個高中同學家裏人生病了,我想著要不要去看看。”“哪個同學啊?我和你媽認識嗎?”雲德明在旁邊兒,有些好奇地問道,“是突然生病的嗎?之前好像沒聽你聊起過?”“哎呀,你這人兒怎麽這樣,打聽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兒幹什麽?”閆思彤有些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又轉頭對雲遊說道:“沒事兒小遊,你別理你爸,如果是關係不錯的同學,去看看也是應該。”“好,不急,先吃飯吧。”雲遊點了點頭,自動略過了雲德明的話,他放下手機,主動往兩人身邊兒坐了點兒,笑著說道,“你們倆點了什麽,讓我看看?”這事兒確實著急不得,雲遊都已經坐在餐桌上了。再怎麽說也得把這頓飯吃完。雲德明冷嗤了一聲,還是對雲遊的做法有些不滿,閆思彤倒是完全沒有介意,笑眯眯地給雲遊介紹起了自己點的菜品。一家人的這頓火鍋吃得還算氣氛融洽。吃飽喝足以後,雲遊放下筷子,對桌邊的兩人說道:“爸,媽,你倆先回去吧,我去找一下我同學。”雲德明的眉心擰起,顯然還想再說點兒什麽,閆思彤瞪了他一眼,又轉頭對雲遊說道:“去吧小遊,地方遠嗎?需不需要你爸開車送你?”“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雲遊再怎麽樣也不敢讓雲德明來送自己,連忙拒絕了閆思彤的建議。好在閆思彤隻是隨口一說,雲遊不想,她也就沒再多問。半小時後。站在酒店走廊厚軟的地毯上,雲遊輕輕地敲響了房門:“陸寒唔唔!”話還沒說完,隻聽“哢噠”一聲,房間門倏然打開了。陸寒山幾乎是把雲遊拽進房間裏的,他的雙手緊緊地環抱著雲遊,語氣中滿是委屈:“……你怎麽才來啊。”太委屈了。陸寒山比雲遊高不少,抱著雲遊的時候必須弓著腰,他把腦袋搭在雲遊的肩膀上,像是受了傷的大貓,而雲遊則是他唯一的依靠。雲遊愣怔了幾秒鍾,反手抱住了他,手指抓住他的衣服,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怎麽了?沒事兒,我在這兒呢。”陸寒山不說話,隻是依舊用那種很別扭的姿勢抱著雲遊,他太用力了,手臂把雲遊勒得有些疼。“……情況很不好嗎?”雲遊悄悄地倒吸了一口涼氣,試探著問陸寒山,“你媽媽她……”“她沒事。”陸寒山的聲音有些發悶。雲遊有些拿不準陸寒山話裏的意思,猶豫著追問道:“沒事是……什麽意思?”“她根本沒生病。”陸寒山沒再繼續把腦袋搭在雲遊的肩膀上了,他微微偏過頭,嘴唇觸碰到雲遊的耳垂,“說自己生病了,隻是想把我騙回來。”雲遊徹底愣怔了:“怎麽這樣……”“她一直這樣。”陸寒山的牙齒輕輕撥弄著雲遊的耳垂,動作卻有些心不在焉,“隨心所欲,不顧後果,非得所有人都遂她的心願才滿意。”“所以……她把你騙回來,隻是想和你見一麵嗎?”雲遊感覺到陸寒山的語氣還不太對,但還抱有一絲幻想,“她妥協了?以後不管你的事情了?”陸寒山笑了,呼出的熱氣全噴在雲遊的耳後:“在做夢嗎?”雲遊被他弄得有些癢,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擋,陸寒山抓住了雲遊的手指,輕輕地啄吻著他手背的關節:“她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如果我不答應,以後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陸寒山的語氣很平靜,仿佛並不在意的模樣,他黏黏糊糊地親吻著雲遊,雲遊卻能感覺到他在顫抖。“所以我在他們眼裏到底是什麽呢?”陸寒山的聲音輕輕的,像是在問雲遊,也像是在問自己,“是他們不渝愛情的證明?還是他們幸福生活的阻礙?”這個問題陸寒山已經思考過太多次了,從懵懂的孩童到青蔥的少年,但直至今日,他依然沒有得到答案。施如霜對陸寒山並非完全不關心,在他們冷戰的這段時間裏,施如霜偶爾也會給陸寒山發個微信,關心一下他的近況,陸寒山每次都會回。可比起父母對子女的牽掛,施如霜的這種“關心”更像是一時興起、心血來潮,她問完後就把陸寒山忘了,可陸寒山卻記得她說得每一個字。陸寒山一邊親吻著雲遊,一邊低聲地呢喃著:“他們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把我生出來的?有過開心的時刻嗎?”“會有的。”雲遊站在原地,乖乖地任由他親吻著,他伸手牽住了陸寒山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就算他們沒有,也一定會有人因為你的誕生而開心的。”“比如?”陸寒山有些冷漠地笑了一下,他壞心眼地咬著雲遊的唇珠,在上麵留下一個殷紅的齒痕,“你嗎?”雲遊眼睛倏然睜大了,直勾勾地看著陸寒山,問他:“你不信我嗎?”“沒說不信。”陸寒山的動作溫柔了一些,不再啃咬,轉而舔弄著被自己咬得紅腫發燙的地方,說,“我隻是……想多聽你說幾遍。”“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雲遊笑了笑,雙手捧著他的下巴,一下一下地啄吻著他的下巴、唇角、唇瓣,每親一下,就說一句喜歡,不知道親了多少下後,他嘟嘟囔囔地問陸寒山,“……聽清楚了嗎?”“沒有。”陸寒山這會兒倒是不主動了,手扶著雲遊的腰,眼瞼微垂,自上而下睨著他,說,“說大點聲。”“我很高興能遇到你,陸寒山。”雲遊沒再親他了,雙手環抱住他的腰,整個人都埋進他的懷裏,聲音平緩而又認真,“我們不能控製自己的出生,也沒法控製自己的死亡……但不管別人怎麽想,你在我這裏都是很特別的一個。”“謝謝你來。”陸寒山依舊注視著雲遊,眼底的冷漠漸漸變得溫和,“……謝謝你還在。”……酒店的燈是昏暗的,頭頂的大燈早已關上,僅剩下一盞床頭燈還亮著。深色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柔軟的大床上,陸寒山的雙手緊緊地摟著雲遊,眼瞼垂下,呼吸綿長。為了抽出時間回長桐,陸寒山昨晚熬了整個通宵,今天又坐了五六個小時的高鐵,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見到雲遊以後,他原本緊繃著的情緒很快放鬆下來,兩人黏黏糊糊地窩在床上,他很快就睡熟了。陸寒山睡得顯然並不安穩,哪怕是在睡夢中,他也依然眉頭緊鎖著,好像有厚重的鎖鏈桎梏在他的身上。雲遊輕輕地歎了口氣,想要幫他把緊皺眉心撫平,剛一伸手,陸寒山的眉心擰得更緊了,他的手抓住雲遊的手放在胸前,聲音壓得低低的:“……別走。”委屈巴巴的語氣,好像是被拋棄的小狗。算了。雲遊不再動了,就這麽側躺在他的身邊兒,任由他黏黏糊糊地抱著自己。看著陸寒山熟睡的側臉,不知什麽時候,雲遊也閉上了眼睛。-雲遊沒有在陸寒山這裏留宿,畢竟爸媽還在家,他總不好跑去外麵住,但他也不舍的太早把陸寒山叫醒,等到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