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蕭子昱的工作不多,沒有太複雜的武戲,主要是在孟樂羽來之前提前幫他試一遍燈光和走位,找到最佳拍攝位置,能省去後續不少拍攝的時間。這場是雨景,天氣灰蒙蒙的,正好適合拍攝。拍雨景最擔心的是真正下雨,自然雨往往不可控,唐林要在傍晚落雨之前把這個場景拍完。灑水車已經就緒,蕭子昱見了不禁咋舌,現代人簡直通天了,竟然連刮風降雨這等事也能模仿。等地麵被澆得濕透,蕭子昱換好衣服,走進雨簾中。三四月份的天氣不算暖和,春寒未散,雨絲打在裸露的皮膚上傳來細密的冷意。為了把雨線拍得清楚,雨景戲對燈光的要求更加嚴格,一般會背光拍攝,唐林換了幾個角度都不是很滿意。整個劇組牽一發而動全身,在拍攝時攝影、燈光、場務是一體的,一個地方微調其餘的地方都要大改,蕭子昱在雨中淋著,遠遠聽見他們的討論聲,手腳漸漸沒了知覺。“替身再往中間來一點!”唐林盯著監視器畫麵,扯著嗓門對蕭子昱打手勢。衣服淋了雨變得濕重,層層疊疊貼在身上,蕭子昱抹了把臉,移動到正確位置,身形絲毫沒有搖晃,走位時腳步果斷,踏起成片的水花。“好,就是這樣!”唐林拍板定音,“演員上,就站在剛才蕭子昱的位置過一遍!”孟樂羽卻在一旁不緊不慢做妝造,他不來,蕭子昱就得在雨中淋著等,畢竟這種朦朧雨天,角度稍微一變,拍出來就會少掉許多滋味。“頭發好翹,再拿個卷發棒給我壓壓,”孟樂羽說道,“昨晚忙了一夜臉都腫了,先消腫。”化妝老師根據他的要求改了又改,最後也有些無奈:“已經ok啦,和昨天沒什麽分別。”唐林也端詳了一番,“這樣可以,直接上吧。”孟樂羽貼好暖寶寶,這才不緊不慢起身,大皺眉頭:“這也太冷了吧。”蕭子昱讓到一邊給他騰出位置,燈光和攝像頭都已經調整到了最佳角度,孟樂羽走進雨中,冷得打了個哆嗦。“一二三,揮劍!”孟樂羽跟隨著唐林的指示動作,劍柄沾了水,又濕又滑,直接從掌心飛了出去。“蕭子昱,去教一下動作要領!”唐林喊道。蕭子昱彎腰把劍拾起來,遞給孟樂羽,“要用拇指頂一下劍柄,這樣不容易甩脫。”他做了個示範:“軟劍的劍身柔韌,要刺出去才有殺傷力,劍刃朝外,不要到處砍。”“我拍了那麽多戲,怎麽揮劍不比你清楚?”孟樂羽不屑讓他教,“該不是網上那些人喊你幾句老師,你就真以為自己多厲害了吧。”雨絲刷刷落下,掃得人睜不開眼睛。蕭子昱睫毛上帶著水,握劍的手指也一片冰涼,他語氣不疾不徐:“表演的時候不要被別的情緒打擾,不然拍出的作品也會帶著瑕疵,你若是有什麽氣不過,之後可以來找我,我奉陪。”話都說到這份上,孟樂羽也不好當眾跟他發脾氣,冷嗤道:“別以為抱到袁老師的大腿就萬事大吉了。”蕭子昱第一次聽到抱大腿這個詞,但也理解了是什麽意思,“若我這樣就算抱大腿,那你酒吧見黃老板那次是什麽?”孟樂羽語塞,他什麽時候被蕭子昱頂撞過,劈手將劍奪了回去,頂著風雨突刺了兩下,像是要把什麽人剜骨刮肉。總算是把這條拍完,蕭子昱已經在雨中站了大半個上午,一張臉徹底褪去了血色,濕淋淋掛著水,清瘦銳利。羅力捧著毛巾和熱茶飛奔而來,兜頭把人包住,一摸手背,冷得跟冰塊一樣。“走走,我跟師父借了袁老師的保姆車,上麵有毯子和熱水袋。”羅力拽起人就走。“沒事,我去樓裏休息一下就行了。”蕭子昱不想再欠袁珩人情。“袁老師很好說話的,我師父已經跟他說了。”羅力掏出保姆車的備用鑰匙,“樓裏更潮濕,不把身上弄幹非凍出病來不可。”車裏一直開著恒溫係統,一上車暖熱的空氣撲麵而來,冷暖交替太過分明,兩人齊齊打了個寒噤。“衣服不能穿了,要全換下來,”羅力把人推到簾子後麵,“袁老師說你可以穿他的備用衣服。”蕭子昱脫掉冷濕的外袍和衣褲,羅力從外麵遞了幹燥的衣物進來。是黑色羊絨衫和休閑褲,價簽都沒拆,蕭子昱暗戳戳算計要他幾天的工錢,算完後一陣絕望。羊絨衫大了,領口一直滑落到肩頭,但布料柔軟暖和,貼在身上一點也不刺激皮膚。袖口和褲腳都長出一截,蕭子昱感到別扭,偏偏羅力還在旁邊起哄:“這尺碼剛剛好,現在都流行鬆弛感。”把頭發吹幹,身上那種針紮刺骨的冷總算好了一些,隻是還沒怎麽有精神,蕭子昱蔫蔫趴在車裏,鬆弛地玩著兩隻長袖子。羅力下車去拿盒飯,避開了那些紅油辣椒,給蕭子昱挑了份西紅柿炒蛋回去。往回走的時候卻看見一輛嶄新的保姆車緩緩停進了停車場,從上麵下來幾個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攔住他問道:“您好,請問蕭子昱先生在嗎?”第19章 麵對著一群黑西裝,羅力一手一個盒飯,氣勢很足:“你們找蕭子昱幹嘛?”他語氣帶衝,對方倒也不介意,從包裏摸出一張名片來:“是朝陽文化的黃總讓我們來的,打算給蕭先生配一輛保姆車和助理。”“朝陽文化?”羅力不知道蕭子昱和黃威之間的過節,但腦子轉得很快:“你們來晚了,蕭子昱已經簽約源泰文化了。”對麵的經理人臉色一僵,顯然這和他們事先了解到的消息不一樣,蕭子昱隻是一個沒什麽背景的素人,源泰那種走精品路線的娛樂公司怎麽會簽他?羅力沒接名片,經理人隻能不尷不尬把手收了回去,“請問是什麽時候的事呢?”“就昨天啊,”羅力把盒飯摞到一隻手上,掏出手機給他們看照片:“袁珩,認識吧?昨天現場簽約,源泰的袁總親自跟我們拍的照。”這照片采光構圖都一般,全靠倆人的顏值撐著,但能看出氛圍不錯,經理人一下子為難起來。從昨晚蕭子昱發的那幾條微博來看,他應該有進軍娛樂圈的意向。黃老板的意思讓他們先示好,再把人簽進朝陽文化,蕭子昱一個沒名沒勢的素人,又遇到這種事,當然背靠公司才好說話,八成就會同意了,誰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還有事嗎?沒事我們去吃飯了。”羅力拍了拍飯盒。“隻吃劇組盒飯嗎?”經理人總算是抓住了機會,“我們車上有廚師和營養師,飯菜都是按照營養菜單做的,要不先拿去給蕭先生吃。”“我們源泰在萬怡酒店定了餐,你們廚師能比得過萬怡得主廚嗎?”羅力睜眼胡謅。周圍人來來往往,都忍不住瞄幾眼,娛樂圈最多的就是一擲千金,這金主捧小情兒的架勢太過明顯,保姆車都送到劇組來了,對方的決心可見一斑。陸彥和女主的保姆車也在附近,兩人從a組收工回來,陸彥還是一身乞丐服,看起來有點混不吝:“謔,這架勢,比我的車豪華多了,哪家老板啊?”眼看圍觀人群越來越多,經理人有些站不住腳,隻能先讓人把車開走。羅力跟他僵持,蕭子昱半天沒等到飯,後知後覺從車裏鑽出來,發現大家都盯著自己,迷茫道:“怎麽了?”“朝陽文化想來簽你。”羅力語氣沉痛道,“都挑釁到家門口了,說要給你送保姆車。”“我又沒跟他們簽。”蕭子昱好脾氣地安慰他。羅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就不明白呢,人家娛樂公司肯定不會動不動就簽個素人,擺明了是老板想包養小情兒,蕭子昱一個有金主的人怎麽這點事都想不通。他本來還想旁敲側擊問一下蕭子昱的金主是誰,有沒有能力跟黃威對剛。奈何圍觀群眾太多,陸彥還捧著盒飯熱情招呼他們:“大家一塊吃唄,熱鬧。”好好一男主穿得像個乞丐,捧著盒飯坐在保姆車台階上,怎麽看都像丐幫聚會。蕭子昱跟他麵對麵坐著吃盒飯,淋了雨胃口不好,挑挑揀揀把雞蛋先挑出來吃了。陸彥上午有個打戲一直沒過,整個人都惆悵了,鬱悶道:“待會兒去我車上玩遊戲吧,我教你玩我的兵王。”蕭子昱搖搖頭,認真道:“我要學習英文。”陸彥被他這股單純的學習勁頭噎住,徹底無話可說了。蕭子昱不忍道:“我下午沒事,去看你拍戲吧。”“好啊!”陸彥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他拿著筷子比劃:“武指老師有一招特別帥,我就是學不來。”“小蕭老師教教我唄, ”他眨眨眼睛。“別這麽叫我,”蕭子昱自覺這個名頭太重,“我教你就是了。”吃過飯,蕭子昱背了一會兒英文單詞,把自己背得昏昏欲睡。他打著瞌睡想,要是當年大一統的是大梁,那豈不是天下都要隨中原漢製,他們也不用費勁巴拉學這外國鳥語。但他早看過史書,大梁朝隻是曆史滾滾車輪中的一顆沙礫,保留下來的記錄都不多見,被後人添油加醋流傳下來,早就麵目全非。曆史上把那段時期統稱為五國之亂,袁珩卻不算亂世中的梟雄。要是袁珩努努力,他就不用學這破英語了……袁珩打了個噴嚏,感覺鼻子有些癢。鄭鴻給他倒了杯蜂蜜水,看人用幾個分屏飛速地瀏覽文件,有些不落忍:“我當初找你接戲的時候可沒想到你這麽忙。”“現在知道了?”袁珩用觸屏筆圈出需要修改的地方,這才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曲起拇指揉了揉酸澀的眉心。他一直有頭疼的毛病,長時間看文件有隱隱再犯的趨勢。袁珩合上平板:“先吃飯吧。”午餐是葷素齊全的四菜一湯,袁珩吃了一口突然說道:“以後讓萬怡做一些盒飯送去劇組,唐老師風餐露宿習慣了不覺得,有些演員的胃可很嬌氣。”鄭鴻無語了:“你沒處撒錢去做做慈善,還能博個好名聲,是特邀主演又不是男主,不用上趕著去做散財童子。”“最近人品不怎麽樣,”袁珩想起昨晚被當車夫支使,“就當攢人品了。”晚上可能是大夜,中午工作完本來要休息一下,袁珩抽風似的提前去劇場當監工。他煞有介事去b組轉了一圈,沒看到想見的人,唐林忙著拍攝沒時間搭理他,反而羅力跟個嗅探犬似的過來了,“袁老師,師父,有人想撬我們牆角!”“正經說話,”鄭鴻抬腿踢了腳他的屁股。“就是今天上午,朝陽文化的人來到劇組,說要給蕭哥送保姆車,”羅力說得煞有介事,“還說什麽給配廚師和營養師,我可去他的吧!”袁珩和鄭鴻卻並沒有表現得很震驚,鄭鴻問道:“那你怎麽說的?”原本的通風報信變成了檢查作業,羅力瑟道:“我當然說蕭哥已經簽到源泰來了。”“我說源泰單獨給蕭哥定了餐食,配了保姆車,還有我這麽帥氣的經紀人,對方聽到就嚇跑了。”看鄭鴻又要伸手擰他的嘴巴,羅力趕緊改口:“我就說這車是蕭哥的,還有萬怡送飯,朝陽文化應該也不想鬧大,就走了。”他越說越沒底氣,生怕自己吹大牛皮,沒想到袁珩點點頭:“那就先爭取把他簽過來。”“你真要這人來源泰文化啊?”鄭鴻有點蒙,源泰文化作為源泰的一個子板塊,小而精,自有一套培養體係,一般隻簽約正經科班出身的藝人,主推就那麽幾個。“你覺得他沒有潛力?”袁珩反問道。“有是有……”鄭鴻想到昨天吊威亞的那幕,“但是不是有點草率了?”畢竟是草根演員,還隻是替身,戲都沒正經拍過。“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袁珩撂下一句話,往a組的方向走去。a組所在的場地是一片水塘廊橋,有幾個劇組共同使用。袁珩一路走過,相熟的導演編劇紛紛跟他打招呼,甚至有人直接喊道:“袁老師,過來幫忙指點指點!”袁珩淡笑著拒絕:“不敢當。”a組場地附近站滿了人,大家自發圍出一個十平見方的空地,蕭子昱和武指老師正在中間對招比劃。武術指導大多會請專業的教練,出手招招製敵,動作利落幹脆,而蕭子昱同他比試竟能不分上下。應該打了有一會兒了,蕭子昱的臉頰紅撲撲的,眼睛卻愈發晶亮,長發在空中甩過時都帶著力道,打得十分盡興。周圍頻頻傳來叫好聲,袁珩卻盯緊了他身上穿的衣服。黑色羊絨衫是自己的,套在蕭子昱身上顯然大一圈,領口底下雪白的一片,後空翻時肚子和腰都露在外麵,隱隱還能看到兩抹紅點,晃人眼睛。簡直有傷風化,袁珩出聲喝道:“蕭南珠!”武指老師收了動作,蕭子昱也茫然停下來,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待看到袁珩黑臉立在旁邊,心裏也有點不舒坦,幹嘛當著人麵凶他,如果不是礙於教養,他怕是會當場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