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導喊“卡”的聲音遠遠傳來,宋放下一口氣,由衷道:“蕭子昱,你是不是真的會飛啊?”“有沒有勒痛你?”蕭子昱很紳士地放開手,主動下馬替她牽引韁繩。宋搖搖頭,拍著胸口道:“這組鏡頭出來一定會爆的。”他們這邊短暫出了鏡頭,周啟臨還要拍攝同人廝殺的片段。馬車上他手持雙刀抹向一個士兵的脖子,動作是一貫的幹脆果決。但很快,魏舟齊變得寡不敵眾,隨著一聲悶哼,他的右臂被弓箭手射中了。方景時折返回去將人救出,周啟臨一米八五的個頭半壓在他身上,黏糊糊的血漿沾了蕭子昱一身。回到保姆車,大家簡單換洗了一下,再出來時太陽已經落山,難得晚上不拍戲,眾人又鬧著去吃點好的。“子昱今天又拍了出了高光鏡頭。”宋絲毫不吝嗇誇獎,“你跟古裝劇也太貼合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古代穿越來的呢。”“說不定呢,”蕭子昱已經會同人開玩笑,“我第一眼看到魏舟齊這個角色就感覺很熟悉。”周啟臨落後他兩步,聞言道:“你把方景時演得很好。”蕭子昱回過頭,剛要習慣性謙虛兩句,就聽他低聲道:“我很喜歡。”大部隊熙熙攘攘走在前麵,蕭子昱故意放慢腳步,同樣低聲:“周老師,其實我跟方景時的差別還是很大的。”周啟臨沒反應過來:“嗯?”天邊泛起藍影,蕭子昱仰頭,看向最亮的那顆星星:“方景時生性灑脫,敢愛敢恨,我做不到。”就算知道對方不是單身,周啟臨還是忍不住道:“沒有,你很好,很值得……”“我會猶豫,會糾結,會不知所措,”蕭子昱說,“我不是方景時。”生平第一次,周啟臨產生了不願出戲的念頭,劇中的魏舟齊和方景時可以做生死之交,患難摯友,當他遇到危險,方景時會毫不猶豫地回頭。“我知道。”他笑得有些苦澀,“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希望不會給你帶來困擾。”“周老師,總有一天您會在現實中遇到屬於自己的方景時。”蕭子昱說道,“世界這麽大,總會有一個人知你所想,總會有一個人……就算跨越時空也會來到你身邊。”“謝謝,拍完這部我可能要去休息一段時間。”周啟臨很快掩飾了自己的失態,半開玩笑道,“能看出袁珩他很在意你,就算是當年我們同爭影帝,也沒見他拚到這個程度。”蕭子昱不知道心裏該酸還是該軟,手指探入口袋,先捏住了那枚寶石項鏈。雲影遮月,蕭子昱在一片暗淡裏剖析自身。他好像在體會一種從未有過的滋味,飽脹,滿溢,想觸碰柔軟的東西,也想把自己藏起來,最好誰也找不到。第47章 老舊的鄉鎮醫院裏亂糟糟的,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三人病房沒有隔間,勉強拉一方簾子當作私人區域。袁珩襯衫西褲坐在油膩膩的看護凳上,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張姐, ”他看向病床上躺著的女人, “我是源泰文化的, 袁珩。”威亞斷裂事件中,有個叫王朔的臨時場地工出來頂了罪,就在幾天前,袁珩的秘書齊淮查到了他老婆就醫的這家醫院。床尾的病曆卡片上寫著確診病症:肝硬化。張梅已經入院治療大半年,麵容病態地塌陷下去, 因為腹水, 肚子腫得老高,手背上滿是針眼的痕跡。見到陌生人, 她眼珠顫了顫,戒備道:“老王已經進去了, 你們還來找我做什麽?”麵對枯槁的病人,袁珩也沒多生出幾分溫情, 直白道:“影城那件事不是王朔做的, 對不對?”“我不知道, 什麽都不知道。”張梅顫巍巍擺了擺手, “你們找老王問去。”“王朔已經被抓起來了, 你知道他過的什麽日子嗎?”袁珩看向她的眼睛:“監獄比這裏的環境還要差, 同他關在一起的都是真正的罪犯,你覺得憑王朔那種老實的性格, 在裏麵會不會受欺負?”“挨餓都是小事, 被人打斷手腳也隻能忍著。”張梅的嘴唇動了動,終於忍不住哭嚎出聲:“我家老王根本沒犯事, 是那些人逼他……”袁珩身體前傾,無形之中給人壓迫,他盯著張梅:“哪些人?”“我也不知道,”張梅抹著眼淚,“那人說,隻要老王主動認罪,就給我們一筆錢,還說他為人老實,最多教育幾天就出來了,沒想到判了刑。”“王朔平時怎麽跟他們聯係?”袁珩問道。“手,手機,”張梅艱難翻身,旁邊的齊淮見狀扶了她一把,她拉開床頭前破破爛爛的櫃子,從裏麵拿了個手機出來。手機型號是普通的老人機,已經沒電了。齊淮說:“我們正在調查這起案子,希望您能配合我們,也還王哥一個清白。”比起袁珩,這個相貌斯文,戴著眼鏡的年輕人似乎更加親切,張梅遲疑道:“你們真的能……”“請相信我們。”齊淮說道,“之後袁總會給您升級到市裏的病房,您隻需要安心養病,等王哥出來同他團聚就可以了。”張梅終於鬆動,將手機放到了齊淮手中:“我不治了,治不好了,你們能把住院的錢直接給老王嗎,我怕他出來找不到地方做工。”“如果不是為了給您治病,王哥肯定也不會主動去替罪。”齊淮說道,“您安心養身體,別讓王哥擔心才是。”從病房出來,天陰霾霾的,像是要落雨。袁珩說:“你去繼續調查下王朔都聯係過誰,手腳利索點,別讓人看出痕跡。”“不報警嗎?”齊淮問。“這幫人慣會棄卒保帥,警察接手反而會打草驚蛇,”袁珩的聲音有些陰冷,“不能再讓他們跑了。”回到藍海,袁珩先去會所的泳池遊了一圈,心緒沉定不少。肌肉受了冷,緊梆梆繃著。晚飯時間來遊泳的人不多,另一頭有對情侶,正在淺水域鴛鴦戲水。袁珩披上浴袍出來,踩下幾個濕漉漉的腳印,不知道蕭子昱會不會遊水,改天要帶他來學習一下。他坐到躺椅上喝了杯冰水,內外都涼透了,這才拿起手機,看到一小時前蕭子昱發來了一條消息。沒頭沒尾,很矜持的一句:“我今天騎馬了。”他不顧及形象撥過去,浴袍大敞著,水珠順著喉間滑到胸口,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對麵接通很快,能看清蕭子昱是在酒店裏,但下一秒鏡頭天旋地轉,屏幕變黑了。袁珩淡定道:“你把我扔了?”視野又開始晃動,蕭子昱的臉重新出現,但眼神飄忽,似乎不知道要往哪裏看:“你能不能穿上衣服?”“統共就胸口兩塊肉,”袁珩嗤道:“你摸也摸了,趴也趴了,現在又害羞?”蕭子昱心道,我那是自願的麽?但他很快注意到袁珩的背景並不是在家裏,有些好奇:“你出差了?”袁珩:“沒有。”“那為什麽沒在家?”蕭子昱問,“而且還這麽……”明明是剛洗過澡的樣子,不在酒店,也不在家中,那是去了哪裏?袁珩笑得有些混不吝:“查我崗?”蕭子昱馬上道:“沒事的話我就掛了。”袁珩甘願被他拿捏,主動坦白:“在藍海的泳池。”蕭子昱沒去過,“好玩嗎?”“好玩,”袁珩引誘,“等你回來,我帶你鴛鴦戲水。”蕭子昱又抿唇不吭聲了,袁珩換了話題:“今天拍的騎馬戲?”蕭子昱在現代社會第一次騎馬,還被大家誇獎,多多少少有些激動。他麵上謙虛矜持,卻忍不住找人分享,隻是袁珩回複太慢,那份激動已經散去大半了。他雲淡風清道:“嗯。”“看來是騎得不錯,”袁珩說,“不然不會跟我炫耀。”哪裏有炫耀。蕭子昱心思被戳穿,有些不尷不尬,“隻是無聊……”“無聊的時候想起我了。”袁珩不依不撓,“在劇組被人誇得飄飄然,肯定想不到我。”蕭子昱臉要紅了,幹脆驕傲一次:“我馬術不錯。”袁珩:“那看來是老師教得好。”蕭子昱終於找到機會暗諷,“男兒靠自己。老師隻會耍嘴皮子威脅人,沒有師德。”袁珩吃了個悶虧,又無法反駁,見蕭子昱活靈活現地氣他,手指動了動,也隻能拿起旁邊冰水,將剩下半杯一飲而盡。潤了潤喉嚨,他問:“什麽時候殺青?”這是蕭子昱第一次正式拍戲,他記得清楚,“入伏那天,公曆七月十一日。”掛斷電話,袁珩聯係到鄭鴻,要來了一份《楓林晚》播出後的實時數據。網上的討論趨勢和他預想得差不多,藺不為作為反派角色承擔了大部分的討論度,支持魔教和反對魔教的觀眾分成兩派,打了不少口水仗。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最近幾天蕭子昱的粉絲數也在直線上漲。今天《青玉案》劇組po出方景時的女裝劇照,還上了個不大不小的熱搜。“老婆老婆老婆!”“這真的不是換了一張臉嗎?”“美女抽我[色][色]”“子昱粉絲破50w啦,什麽時候來個粉絲福利!”“一人血書女裝直播!”袁珩繞開這些汙言穢語,點進了#元宵#的超話,不出所料裏麵又更新了不少內容。他隨手打開一篇,津津有味地看起來。離拍攝結束隻剩不到一周,大家在拍戲之餘都萌生出些不舍,就連楊導也沒那麽嚴肅了。時間一晃而過,殺青戲在入伏那天正式開拍。彼時魏舟齊已經登基為王,方淮之則死於叛亂,方景時了卻為母親報仇的心願,卻並沒有入朝為仕的想法。他離開京城那日,魏舟齊摒退了身邊親衛,隻身相送,兩人崖邊勒馬,望出去是一片大好河山。方景時仍是一身青衣,綏帶飄逸,一如既往的瀟灑俊秀。魏舟齊立在他身邊:“還會回來嗎?”方景時輕笑:“當然,我母親還在這裏。”他給母親婉禾立了一塊碑,就在這遠離塵囂的崖上,俯首便能見萬物生。魏舟齊沉默半晌:“你若想回來,朝中隨時都留有你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