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蕭子昱登時張大了眼睛。來不及認真收拾,蕭子昱簡單卸了妝,直接叫車奔向醫院。療養院頂層亂成一鍋粥,遺體已經被拉下去安置,董事們來了多半,病房裏充斥著斷斷續續的哭聲。蕭子昱趕到時,一眼就從人堆裏看到了身姿挺拔的袁珩。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五官線條太過鋒利,眉峰到鼻梁間幾乎沒有緩衝,不說話時就顯得陰沉。在外人看來,那是無情冷漠,蕭子昱卻察覺到他緊抿唇縫,隱藏的是一份戰栗。顧不上外人的眼光,他快步上前,踮起腳主動擁抱這個看似堅不可摧的男人:“沒事了。”無論你是不是曾經痛恨他,怨懟他,一切都結束了。袁珩緊緊按著他的後背,開口時嗓音低啞:“沒能及時去陪你殺青,抱歉。”“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蕭子昱問道。袁珩環抱著他的腰,落下沉重的四個字:“公布遺囑。”薛金玲坐在外間的沙發上垂淚,袁燁陪在身邊,眼底有些無助茫然。他從小就知道自己不如大哥。袁珩讀書期間挑過三級,從小到大拿過的獎項一個櫃子都裝不下,高中暑假就進入源泰實習,跟著經理做項目,大學畢業創辦自己的公司也遊刃有餘。那天袁珩問他,想建多大的工作室,盤子怎麽組,他其實一無所知。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他思考問題總是不夠周全,總是需要大哥善後,不管做什麽都不能令父母滿意。很小的時候袁啟安斥責過他笨,想東西不過腦子,後來看他爛泥扶不上牆,大概是放棄了,每每提及小兒子都是不屑地一哼。此刻大家都在哭,袁燁心想,他大概也要回憶下跟父親在一起的時光,可是大腦完全一片空白,沒有。袁啟安好像從來都是那個冷酷嚴厲的野心家,在他的印象裏沒有父子相依的溫馨畫麵,反倒每次闖禍後都是大哥幫忙善後。袁燁無措地站起身,走到袁珩身前:“哥……”袁珩瞥到他幹裂發白的嘴唇:“去喝點水。”袁燁聽話地轉身去了,暫時離開了這方壓抑蒼白的空間。斯人已逝,活人還有的拉扯。半小時後,律師到場,三個大律師同時公證,對照無疑,這才宣布了最終的遺囑。一時間,哭聲停了,病房中出現了短暫的一瞬寂靜。薛金玲抬起淚眼,護工保持著灑掃的動作,實則僵直了脊背,休息室裏飲水機傳來咕咚一聲,董事們神色各異,滿臉掩飾不住的在意。袁啟安名下的多座不動產交由薛金玲保管,海內外的理財產品和基金劃歸給了小兒子,而源泰集團高達百分之六十的股權在他死後自動轉移到袁珩名下。這個狡猾了一生的老狐狸最終還是把大權交給了他曾經最不信任,也是和他最相似的那個孩子。自此木已成舟,除非袁珩身死,無人再能撼動他在源泰的地位分毫。第76章 像是早料到結果會如此, 袁珩的情緒自始至終都淡淡的。他在源泰的這些年,早就樹立了鐵血手腕,有了股份加持, 儼然發展成了一株枝幹強壯的參天大樹, 遮天蔽日, 無堅不摧。葬禮辦完後的七天內,源泰的董事走了三分之一。外行看不出端倪,隻能看到源泰的股價升升降降後又逐漸趨於平穩。袁珩不到三十歲,就成為源泰集團的一把手,壓力隻增不減。特別是麵臨董事換屆, 褒貶不論, 新加入的新鮮血液也都暗地裏給他評分。每天都有媒體在樓下蹲守,成功偷拍到一張袁珩下班時的照片。他西裝筆挺, 外套搭在手肘處,胸口是萬年不變的藍染方巾, 袁珩站在大廈前的樓梯上,似乎在和誰講電話, 垂眸時唇角自然勾起一抹弧度。這張前影帝下班的照片很快席卷全網, 當月正麵臨秋招季, 據說源泰hr的工作量翻了一倍。連續兩周, 袁珩周末都要泡在公司, 部門結構大變, 員工要適應,中堅力量更是要屹立不倒。一家公司宛如一個生態圈, 源泰慢慢重新走上正軌, 晚上跟政府的人吃完飯,袁珩回到家, 主臥裏亮著幽幽昏黃的光線。這半個月幾乎天天如此,他回家時蕭子昱多半已經睡了,但會給他留一盞夜燈,那是一份智能家居再貼心也給不出的溫暖。袁珩把帶有酒氣的衣服扔進玄關處的髒衣婁,明天讓私人管家拿去清洗,洗過澡後才輕手輕腳邁進臥室。走到門邊時自己也覺得可笑,太子殿下兩輩子素來橫衝直撞,如今倒像是被什麽束縛了手腳。蕭子昱側臥在床上,半張臉埋在枕頭裏,睡袍已經散了,胸口大敞著,連帶著兩條白皙修長的腿一並露在外麵。袁珩暗自磨牙,就這睡相,也不怕半夜被人劫了色。他關掉夜燈,無所顧忌地擠進去,這會兒倒不怕把人弄醒,長臂一伸將蕭子昱拖進懷裏,連人帶被子一起抱緊。黑暗中,瑞鳳眼睜開了一條縫,蕭子昱睡得迷迷糊糊,全身最柔軟的時候被人摟住,有些硌得慌。他伸手拍了拍腰間的手臂。袁珩不放,把臉埋進人頸窩,呼吸長發中淺淡溫熱的香氣。他沒多少誠意地道歉:“把你弄醒了。”蕭子昱困得說不出話,哄小孩似的攬住袁珩的胳膊,安撫性地拍著,沒一會兒就把自己哄睡了。奈何袁珩被他撩得睡不著,又不忍心把人叫起來作惡,壓抑著吻上那兩片薄唇,蕭子昱用了那支檸檬味的牙膏,嘴巴裏含著清新微淡的清香。懷裏的人沒反應,袁珩逐漸放心大膽起來,反正睡袍也散了,他毫不顧忌地把人光溜溜剝出來,手指終於觸上那細膩柔軟的皮膚。第二天一早,袁珩神清氣爽坐在辦公室,晨會結束後,問責電話如約而至。他用辦公室的超大屏跟蕭子昱打視頻:“這麽早醒了?”蕭子昱坐在床上,頭發還亂糟糟的,迫不及待打來,估計是氣狠了。他捏著睡袍領口,指著鎖骨上的幾個痕跡:“你幹的?”他一大早醒來,隻覺得渾身酸軟,嘴巴充血腫著,碰一下就刺癢難耐,脖頸到胸口痕跡輾轉,睡袍扔在了地上,內褲被人換過了,他不想知道原來那條是怎麽弄髒的。此刻看到袁珩正裝威嚴坐在辦公室,而自己睡相不端,衣衫不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正準備討個說法,卻見袁珩麵露驚愕:“主臥什麽時候有蚊子了?”蕭子昱氣道:“什麽意思,難道不是你做的?”“寶貝,我昨天晚上都沒回家,”袁珩笑得無奈且無辜,“不信你可以問問齊淮。”蕭子昱猶豫道:“真的?”“真的,”袁珩煞有介事道,“昨晚跟政府的人吃完飯就淩晨了,怕打擾到你,就沒有回去。”蕭子昱一瞬間清醒了,茫然又震驚:“可我明明記得……”他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內褲,嘀咕道:“昨晚睡著前穿的不是這條。”“你可能記錯了。”袁珩笑眯眯的。看蕭子昱一把抄起手機,跑到陽台,看到了洗好晾幹的內褲,滿臉都是不可思議。袁珩終於憋不住,握拳抵唇笑出了聲。“你騙我!”蕭子昱瞬間反應過來,怒喝道:“袁長風!”“別生氣,”袁珩開始往回哄,言辭間故作失意:“你睡得太沉了,都不理我。”蕭子昱氣得叉腰,半晌複又冷靜下來,淡定地回到臥室,開始拆睡袍的扣子。袁珩喉結發緊,啞聲道:“你要做什麽。”蕭子昱將手機扔在床上,睡袍扣子開了,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他如實道:“我還是比較喜歡之前那條,我要換回來。”袁珩一愣,立刻服了軟,好說歹說勸人把衣服穿回去,轉圜話題:“你今天有事嗎?”蕭子昱愣了愣:“沒有,怎麽了?”“來一下公司吧,”袁珩說,“殺青禮物還沒送給你。”什麽東西神神秘秘的,還要去公司。蕭子昱獨自吃完早午飯,換上西裝,合宜的裁剪將腰身勾勒得恰到好處,一雙長腿在西褲的包裹下愈發修長。他將頭發妥帖紮好,去了源泰集團大樓。前台顯然已經接到消息,領班出來將他領到總裁辦,蕭子昱進門,在袁珩的辦公室看到了袁燁。相比起袁珩頂天立地的氣勢,袁燁就顯得慫了很多。坐在沙發上,有些局促地絞緊雙手,似乎是在等待什麽宣判。蕭子昱問:“怎麽了?”“我準備在萬怡辦個攝影展,”袁燁說道,“我哥讓我先交個策劃案給他。”袁珩手裏拿著一遝資料,很快翻完了,往這邊瞄了一眼:“還行。”“哥,你同意了唄,”袁燁登時跳了起來,又變回了燒包的模樣,“我找哥們研究了一晚上,就知道肯定沒問題。”袁珩說道:“不清晰的地方我標注出來了,自己去找負責部門對接,按照你給我的時間表落地。”袁燁領命出去了,蕭子昱揚了揚眉:“你在培養他?”袁珩從剛才就在忍,蕭子昱一身黑色西裝,長發翩然出現在他辦公室,讓人幾乎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他站起來,視線在人身上迅速掃過,襯衣雪白,扣子扣到最上麵,頂著喉結,不知在遮掩什麽。他答非所問:“襯衣好像有點問題。”蕭子昱警惕地後退半步:“你讓我來做什麽?”袁珩表麵斯文,虛虛圈住他的手腕,將人拽到電腦後麵。屏幕上是一個計劃書樣的文件,蕭子昱忍不住湊近了:“啟動書?”話音未落,腰後襲來巨力,袁珩扯著他輕薄腰身,將人拉到了自己腿上。蕭子昱來不及躲,扭腰坐下了:“這是……”他看清了頂頭的幾個大字:歸巢基金會。在拍《喑啞》的時候,蕭子昱曾經問過,有沒有什麽渠道可以幫助這些被拐賣的女性和兒童,畢竟電影拍出來的終究是少數,大多罪惡在黑暗中不為人知。最近源泰內部結構重組,他也就沒再提這件事,隻自己默默搜查了一些資料,沒想到袁珩不僅放在了心上,連初步策劃都寫好了。袁珩顛了顛大腿,提醒道:“跟你保證過,你要是幫我搞定吳先勇,就把源泰的慈善基金交由你打理。”蕭子昱如夢初醒,那句承諾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之前基金是由吳先勇控製的……”袁珩點點頭:“這些年他拿來喂龍躍,打造會所的錢不少是挪用了慈善基金,之後都要一筆筆慢慢清算。”蕭子昱搶來鼠標上下滑動,這個策劃應該是找專門的團隊寫來的,各方麵都十分周全,他感慨道:“之後我會每年拿出百分之二十的片酬投放在裏麵。”袁珩掐著他的大腿:“沒了?”蕭子昱回過身,輕輕吻在他唇邊:“謝謝。”袁珩不很滿足,單手扣住他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舌尖蠻橫入侵口腔,繼而溫柔地舔舐,本就腫脹充血的唇傳來刺痛,蕭子昱很低地“唔”了一聲。襯衫弄皺了,唇分時口角晶亮,不待他平複呼吸,總裁辦的門被人敲響了。一般沒有老板應允,沒人敢擅自進來。袁珩感受到身上人的僵硬,剛想安慰沒事,就見門把手輕微一轉,門從外麵被推開。用這種狼狽姿勢坐在袁珩腿上亮相太過炸裂,千鈞一發之際,蕭子昱無處可躲,竟然條件反射縮到了桌子下麵。“哥,你用紅筆圈起來的這個地方是什麽意思?”袁燁推門進來,指著策劃書上的一頁問道。“場地布置精美,怎麽樣算精美,多少預算才能精美,你要量化需求,”袁珩隨意回答著他的問題,垂眼看著桌下的蕭子昱。西裝皺巴巴的,長發淩亂,嘴唇紅腫水亮。再往上是一雙瑞鳳眼,此刻正惱羞成怒地瞪著他。袁珩被那目光蟄了一下,反而伸手去觸摸蕭子昱的嘴唇,同時一心二用教育弟弟:“說明整體布置的風格,中式還是西式,華麗還是簡約,你把這個似是而非要求給策劃部,能把他們氣死。”袁燁豁然開朗,急忙做筆記,他哥這次卻罕見地耐心:“還有不懂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