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之中,滿地狼藉。


    賈詡走入宣室後便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他瞥了一眼散落一地的器物,然後迅速收回目光,低頭走上前。


    劉協此時已經調整好了心情,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他不用轉身便知道是賈詡,深吸一口氣後沉聲問道:“何事?”


    “啟稟陛下。”


    賈詡微微躬身,恭敬地道:“臣剛剛收到消息,法禦史並沒有死,眼下正隨甄貴人一同返回鄴城。”


    “你說什麽?”


    劉協聞言頓時轉過身來,銳利的目光落在了賈詡的身上,“法孝直還活著?!”


    不是才傳回消息說法正已經葬身火海了麽,怎麽賈詡說法正還活著?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賈詡不敢隱瞞,如實說道:“啟稟陛下,這個消息是臣安排在法禦史身邊貼身保護的繡衣使者所傳回來的。”


    “這名繡衣使者在驛館走水當晚將法禦史救了出來,然後向甄貴人請求幫助,藏匿行跡。”


    “如今他們混在甄貴人的侍從隊伍中,不日便會抵達鄴城。”


    賈詡簡明扼要地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同時心中略微有些感慨。


    不得不說法正當真命大,而甄貴人也足夠聰明,不但沒有參與甄氏的謀劃,而且還將法正救了下來。


    這一行為不僅保住了自身的地位還有腹中龍嗣的地位,更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甄氏。


    因為法正隻要活著那一切還尚有回旋的餘地,死了的話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是甄宓救了法正?”


    劉協聞言心中暗暗吃驚,回過神來後,頓時感覺身上的壓力都為之一鬆。


    他之所以在得知法正身死的消息後會如此失態,既是憤怒於甄氏竟如此大膽,更是擔心甄宓也參與到了這件事裏麵。


    即便甄宓沒有參與,甄氏殺了法正的行為也勢必要嚴懲,否則朝廷的顏麵不存、他這個天子的威嚴不存。


    但他對甄宓畢竟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向她的親族動屠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現在法正沒死,而且還是甄宓幫忙救下的,那這件事處理起來就能有更多的選擇了。


    賈詡觀察著劉協的神情,適時開口問道:“陛下,既然法禦史沒死,那傳旨溫公領兵去緝拿甄氏全族的旨意……”


    “繼續執行!”


    劉協想都沒想便說道,目光格外冷冽,“對朝廷欽差出手的行為絕不能姑息,必須將甄氏全族緝拿至鄴城待審。”


    “有敢抵抗者,殺無赦!”


    不管如何,謀殺朝廷欽差都是等同謀反的罪行,隻要敢動這個手那就是與朝廷為敵。


    而欽差有沒有被殺死那是另外一回事。


    兩者是不能一概而論的。


    賈詡明白了劉協的想法,於是不再多言,轉身離開宣室前去傳達旨意了。


    ……


    長安城大捷之後,張遼率領五萬兵馬留在長安鎮守,而呂布和張郃則領兵押送那數萬西涼軍俘虜返回鄴城。


    這次勝利靠的是裏應外合打了馬超一個出其不意,雙方並沒有苦戰太長時間,所以殺敵少、俘虜多。


    死在戰場上的西涼軍約有兩萬人左右,馬超帶了三萬殘兵逃走,被朝廷俘虜的西涼軍足足有五萬之眾。


    對於這個結果,呂布其實並不太滿意。


    “可惜馬超那小兒猜到咱們在河西走廊上埋伏了兵馬,並未逃向涼州,不然定能將其生擒!”


    呂布騎在赤兔馬上,滿臉不高興地說道。


    他領兵追殺馬超、一路將其往涼州方向趕,因為劉備早已經在通往涼州的必經之路河西走廊上埋伏了兵馬。


    但奈何馬超實在太過謹慎了,離開散關後竟然選擇向北遁逃,最終逃進了羌人的地界裏去。


    而他們剛剛拿下長安,戰線沒辦法拉那麽長,深入羌人地界追擊有不小的風險,所以隻能選擇放棄。


    聽到呂布之言,一旁的趙雲說道:“馬超此番大敗,即便逃走也難成氣候。”


    “等陛下將曹賊剿滅、一統天下後再揮師北上,將羌人連同馬超一同覆滅也不遲。”


    “屆時我與溫公同往。”


    趙雲的一番話讓呂布鬱悶的心情稍稍好轉了一些,爽朗笑道:“那可就說定了,比比看誰能先斬下馬超的頭顱!”


    經過連番大戰,他越發認可趙雲了。


    要不是趙雲如今在禁軍中為將,他非得向天子請命把這名驍將要到麾下。


    在他們前方,司馬懿與陳宮也在閑聊。


    陳宮問道:“軍師,你此前交給我的那隻錦囊裏到底藏著什麽破敵妙計?”


    “如今馬超已被擊潰,軍師為何還留著那隻錦囊?”


    他這段時日來偶爾會看見司馬懿拿出那隻錦囊把玩,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這讓他感到分外奇怪。


    “嗬嗬。”


    司馬懿聞言微微一笑,摸索著手中的錦囊說道:“這隻錦囊乃是諸葛孔明交給我的。”


    “他料定我無法擊潰馬超,所以在我出征之前,將這錦囊交給我,讓我走投無路之際打開,稱其中藏著破敵妙計。”


    “但他終究還是小覷了我,區區馬超小兒,敗他又有何難?”


    司馬懿的語氣裏藏著難掩的驕傲之意。


    這次大勝可謂是讓他揚眉吐氣。


    等回了鄴城,他第一時間就要找到諸葛亮,把這錦囊丟到那目中無人的家夥臉上!


    陳宮聽完後看了一眼那隻錦囊,又看了一眼司馬懿,臉色略微有些古怪。


    “軍師,我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公台但說無妨。”


    司馬懿此時心情大好,笑吟吟地道。


    陳宮輕咳一聲道:“諸葛孔明雖然才智過人,但無論他再怎麽神機妙算,也猜不到千裏之外的戰局變幻。”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這錦囊裏或許什麽都沒有,隻是諸葛孔明拿來讓軍師產生鬥誌的呢?”


    司馬懿的笑容瞬間僵硬在了臉上。


    隨後他緩緩低頭看向手中的錦囊,心中的喜悅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慌亂。


    是啊,他怎麽忽視了這一點?


    戰場的局勢千變萬化,諸葛亮就算再聰明,又怎麽可能提前預料到他們將要遭遇的困境並且想出破敵之策?


    莫非這錦囊裏真的什麽都沒有?


    司馬懿渾身一震,手忙腳亂地拆開了這隻錦囊,從中取出一張小小的紙條。


    他將紙條展開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臉上充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整個人都呆滯住了。


    因為紙條上並沒有寫什麽破敵妙計,僅僅隻有簡單的一句話。


    “仲達兄,恭喜你得勝而歸。”


    司馬懿看著這句話,耳邊似乎響起了諸葛亮那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


    霎時間,一股難以言喻憤怒和羞愧之意充斥了他的內心,他將手中的紙條連同錦囊攥成了一團,然後狠狠擲在了地上!


    “諸葛村夫!這也是你計劃的一環嗎?”


    “你安敢如此折辱我!”


    司馬懿氣得麵色通紅,恨不得現在就飛回鄴城,揪住諸葛亮狠狠揍一頓。


    他可是無比相信諸葛亮給了他破敵之計,也正是因為有這錦囊兜底,他才敢放心去行事。


    可到頭來錦囊裏居然什麽計策都沒有。


    他徹徹底底的被諸葛亮給耍了!


    看見司馬懿的反應,陳宮便知道是自己猜對了,於是上前勸慰道:“既然已經得勝,軍師就不要計較那麽多了。”


    要不是有這隻錦囊激勵,司馬懿大概率是做不出單騎破潼關的壯舉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諸葛亮幫了司馬懿一把,這次大勝也有前者的一份功勞。


    司馬懿臉色十分難看,他何嚐不知道這隻錦囊對他起了多大作用,但一想到自己成為了諸葛亮算計中的一環,他心中就有種難言的屈辱感。


    “此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司馬懿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後,便繼續策馬前行,馬蹄將那隻錦囊重重地踏入了雪裏。


    陳宮見此不禁搖頭失笑。


    而大軍還沒有前行多遠,忽然有一名背上插著飛龍旗的騎卒從官道上迎麵狂奔而來。


    “五百裏加急,溫公呂布接旨——!”


    這名騎卒在大軍前方勒馬而停,用略顯嘶啞的聲音開口喊道。


    呂布、趙雲、陳宮、司馬懿等人聞言雖然感到詫異,但誰也不敢怠慢,當即翻身下馬迎接聖旨。


    “陛下諭旨,中山甄氏涉嫌謀害朝廷欽差,著令溫公呂布領精兵一萬,即刻前去無極縣緝拿甄氏全族、押回帝都候審!”


    “若有反抗者,殺無赦!”


    “如律令!”


    騎卒大聲宣讀完聖旨,然後便雙手捧著聖旨來到呂布麵前,放在他的手上。


    而呂布此時看著手裏這份聖旨,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有些茫然地看向了一旁的司馬懿和陳宮二人。


    “軍師、公台,剛剛這聖旨裏說讓我領兵去緝拿……甄氏全族?”


    呂布有些不確定地詢問道。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雖然他不諳政治,但也知道甄氏的地位和重要性,要知道他大軍的裝備還有軍中士卒們的軍餉都是甄氏提供的。


    而且甄氏也是最早那批支持天子的從龍功臣,若沒有甄氏,天子是不可能成功擊敗袁紹的。


    然而天子現在卻下旨讓他領兵去緝拿甄氏全族?


    陳宮和司馬懿二人也同樣感到震驚,他們對視一眼後,由司馬懿看向那名騎卒,開口詢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甄氏謀害朝廷欽差又是怎麽回事?”


    騎卒雖然因為趕路而十分疲憊了,但聽到問話後還是如實回答道:“具體情況卑職不知,卑職隻是聽聞陛下派去無極縣查甄氏賬目的欽差,在抵達無極縣不久後就因為驛館走水而死。”


    “卑職聽聞這場大火貌似與甄氏有關,但目前尚未有定論,也無確切證據證明是甄氏所為。”


    這個消息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議論此事。即便是他這個小卒也能探聽一二。


    騎卒說完後,陳宮和司馬懿瞬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心中的驚駭之意更甚了。


    “甄氏怎麽會如此大膽?”


    陳宮喃喃自語道,謀害天子派去查賬的欽差,這不是擺明了和朝廷對著幹麽。


    也難怪天子會震怒,在證據都沒掌握、罪都沒定的情況下就直接下旨,讓剛剛下戰場的呂布領兵前去緝拿甄氏。


    “甄貴人是何反應?”


    司馬懿再度問道,甄氏乃是甄宓的親族,這位可是最受天子寵愛的後妃。


    騎卒說道:“甄貴人如今並不在鄴城,不久前其母親過世,返回老家祭拜,如今正在回鄴城的路上。”


    “對了,卑職還聽聞甄貴人也懷了龍嗣。”


    騎卒將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而不出所料,這個消息又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狠狠震驚了一把,呂布更是瞪大了一雙虎目。


    “你說啥?甄貴人也懷了?!”


    他明明才出征兩個多月的時間而已,可現在卻有種已經出征兩年的錯覺。


    天子派人查甄氏、甄氏謀害欽差、天子下旨讓他去緝拿甄氏全族、甄宓懷上龍嗣……


    一樁樁一件件,讓呂布的腦子有些不太夠用了,心緒更是紛亂如麻。


    不過最讓他在意的還是甄宓懷孕之事,雖然天子多了子嗣是好事,但同時也讓他生出了一股淡淡的危機感。


    萬一……他女兒沒生兒子,但甄宓生了呢,那儲君之位會不會旁落?


    “奉先,伱過來一下。”


    陳宮忽然對呂布說道,拉著他走到一旁。


    呂布此時的心情有些不大好,見此不悅地道:“公台你有什麽話直說就行了,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小聲點!”


    陳宮瞪了呂布一眼,然後壓低聲音道:“陛下讓你領兵去緝拿甄氏,這件事沒那麽簡單。”


    “你要記住一點——那就是不要做任何多餘的事情,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明白嗎?”


    雖然陳宮的話說的比較隱晦,但呂布卻出奇地理解了他話裏的意思,皺眉說道:“公台你未免也太小覷我了。”


    “我呂布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才不屑做落井下石這種卑鄙之事,更何況我也欠甄氏不少人情。”


    “放心吧,陛下讓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該抓抓、該殺殺,我不會亂來的。”


    言罷,呂布便將押送俘虜之事交給了趙雲負責,隨後親率一萬精兵往無極縣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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