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呂布受到命令領兵去緝拿甄氏全族的同時,甄宓的車隊也終於抵達了鄴城。


    馬車之中,甄宓輕輕掀開車簾的一角,看向前方巍峨高大的城池,眼神和心情都極為複雜。


    明明很快就要回到宮中,但她心裏卻並沒有喜悅之意,反而充滿了憂愁。


    家族做出了謀害朝廷欽差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她不知怎麽去麵對劉協,也不知道要不要為家族求情。


    她更不知道天子會不會因為此事而對她失望,不複以往的寵愛。


    種種心情交織在一起,甄宓隻覺得麵前的鄴城像是一個漩渦,自己一旦回去便要深陷其中。


    但這些事情她又無法逃避。


    想到此處,甄宓不禁輕歎一聲,開始思索回宮之後該怎麽向劉協解釋她甄氏的所做所為。


    車隊逐漸駛入鄴城,在皇宮外停下。


    甄宓走下馬車後便要進入皇宮,但這時她注意到了兄長甄毅的身影,正立在雪中等待天子傳召。


    她猶豫了一下,想要上前去說幾句話,但甄毅看見她投來的目光後卻是冷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看她。


    甄宓見此心中不禁湧出一股委屈之意,輕輕咬了咬朱唇,登上步輦進入皇宮。


    清禮宮外,劉協早已在此等候。


    看見乘坐步輦前來的甄宓後,當即走上前去,笑著說道:“愛妃,你終於回來了。”


    甄宓沒想到劉協居然會提前在此等她,心中緊張之下躬身行禮道:“臣妾參見陛下。”


    “快快起來。”


    劉協將甄宓攙扶起身,將手中的暖爐塞給她,然後調侃道:“都說小別勝新婚,但愛妃倒是跟朕變得生分了。”


    “這可不是朕熟悉的那個愛妃。”


    見到劉協那張溫和的笑臉,還有熟悉的言語,甄宓莫名有種想哭的感覺。


    她的眼圈微微發紅,對劉協說道:“陛下,臣妾、臣妾……”


    但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先流了出來。


    劉協將她攬入懷中,柔聲道:“愛妃不必多言,無極縣的情況朕已經知道了,甄氏之事與你無關。”


    “你身子本來就虛弱,如今懷了身孕,更是要加倍注意身體才是。”


    “外麵冷,先隨朕入宮吧。”


    劉協聲音帶著一股莫名的力量,撫平了甄宓心中的愧疚、緊張和不安,緊繃的心弦也隨之放鬆了下來。


    她不再多說什麽,跟隨劉協一同步入清禮宮。


    而在入宮的路上她忽然開口說道:“陛下,甄氏雖是臣妾親族,但此番犯下大罪,陛下按照律法懲處便是。”


    這番話是甄宓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來的,盡管在說出此言時她心裏很痛苦,但她明白這是自己必須要拿出來的態度。


    甄氏這次的行為太過分了,如果不能嚴懲,便會極大折損天子、朝廷的顏麵。


    有些事情既然敢做,那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劉協牽著甄宓的手說道:“愛妃不必考慮這些事情,朕會處理妥當的。”


    甄宓默默點頭,雖然她不清楚劉協到底會怎麽處置甄氏,但這句話讓她感到十分安心。


    畢竟劉協從來沒有騙過她。


    將甄宓送回清禮宮中後,劉協又陪了她一會兒,接著便前往泰安殿。


    宣室之中,法正已經在此等候了。


    除了他以外群臣也在此肅立。


    劉協步入泰安殿,來到主位上落座後,看著下方消瘦了不少的法正,不無感慨地說道:“孝直,你此番辛苦了。”


    僅僅是一句簡單的關切,卻讓法正感激涕零,當即跪下道:“為陛下效力,臣便是死也情願!”


    劉協聞言擺手道:“不要說這些晦氣話,你若真的死了,朕豈不是少一臂膀?”


    “朕要振興大漢可離不開孝直你的輔佐,況且朝廷還有很重的擔子等著伱去擔起來,汝安能言死?”


    法正連連叩首,淚如雨下。


    此時此刻他隻覺得自己這趟受的所有凶險和苦難都值了,天子如此器重於他,他還有什麽可奢求的呢?


    大殿內的其他大臣們也都對法正頗為羨慕,因為天子的這番評價的含金量不可謂不高。


    法正這趟是拿命拚出了一份大好前途。


    一番安撫之後,劉協詢問道:“孝直,驛館走水那一日晚上具體發生了何事,可確定是甄氏所為?”


    目前他手中尚沒有證據能證明走水是甄氏做的,所以還是得問一問法正這個親身經曆者。


    麵對這個問題,法正不敢輕易回答,沉思片刻後才說道:“臣那一日早早地便睡了,醒來時屋外的火勢已經極大。”


    “當時臣本想帶著賬本逃出去,但卻發現門窗皆被鎖鏈鎖了起來,由此可見走水並非意外、乃是針對臣而來的。”


    “若非賈中書安排在臣身邊的繡衣使者及時搭救,臣恐怕已經命喪火海。”


    法正據事直言,沒有一絲一毫誇大,也沒有直接說是甄氏放的火,隻是說走水並非意外。


    原因很簡單,他心裏雖然清楚這件事多半乃甄氏所為,可他也沒有實際證據。


    要知甄氏並不是什麽小門小戶,乃是幫助天子擊敗袁紹的從龍功臣,還是甄貴人的親族,所以他也不敢隨便下定論。


    “也就是說,愛卿並不清楚是誰縱的火?”


    劉協挑眉問道。


    法正點點頭,但稍作遲疑後又道:“不過根據保護臣的那位繡衣使所言,他在當晚看見有人潛入驛館潑灑桐油。”


    “後來他在甄氏府上看見過潑灑桐油的那幾人……他們似乎是甄氏族人。”


    一時間,大殿內安靜了下來。


    賈詡上前問道:“陛下,要不要將那名繡衣使者召來?眼下他正在殿外等候。”


    他早就了解到了走水當晚發生的事情,所以對於法正說出的消息並不意外。


    走水乃甄氏所為,青竹便是人證。


    劉協麵色平靜,聞言淡淡說道:“不必了,召甄毅入宮覲見吧,朕有話要問他……孝直你且退下。”


    “是,陛下。”


    法正當然沒有二話,默默退下。


    很快高覽便領著甄毅進殿了。


    一進入大殿,甄毅便來到中央下跪,向上方的劉協深深叩首道:“罪臣甄毅,參見陛下!”


    劉協聞言微微抬眸看向甄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後,才開口問道:“罪臣?甄愛卿何出此言?”


    甄毅不敢抬頭,語氣沉重地說道:“陛下派遣欽差前往無極縣查賬,而罪臣未能保護好欽差,致使欽差葬身火海,此乃臣之過也。”


    “臣此番前來,正是要向陛下請罪。”


    聽到這番話,劉協的眼中閃過一絲冷色,心中更是失望。


    但他表麵上依然神色不變,淡淡道:“驛館走水乃是意外,孝直不幸身亡,此非愛卿之罪。”


    “不,陛下!”


    出人意料的是,甄毅直接開口反駁了劉協的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抬起頭說道:“欽差身死並非意外!”


    “驛館的那把火,正是我甄氏族人放的!”


    一言既出,滿殿皆驚。


    殿內群臣包括劉協在內都被甄毅這突入其來的自曝給驚到了,紛紛投去不敢相信的目光。


    甄毅……主動認罪了?


    劉協的眼神微微變化,眯眼看著甄毅說道:“甄愛卿,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麽?”


    “縱火燒驛館、謀害朝廷欽差,此罪與造反無異!”


    “此事當真是你們甄氏所為?”


    麵對劉協冰冷的質問聲,甄毅的臉色蒼白,咬牙道:“陛下,此事確實是我甄氏族人所為。”


    “我甄氏數年以來深得陛下信賴,憑借著天恩浩蕩,家族發展日益壯大。”


    “但罪臣也被利益所蒙蔽了雙眼,以權謀私,縱容族人貪墨了朝廷諸多錢糧、土地。”


    “不久前的那一批賑災物資也是如此,並非是籌措不齊,而是被罪臣貪墨侵吞了。”


    “後來陛下派欽差查賬,罪臣才知曉問題的嚴重,但卻為時已晚。”


    “罪臣本欲主動向陛下認罪請求寬恕,但未曾想族人喪心病狂,竟瞞著罪臣做出了縱火燒驛館之舉,欲將欽差連同賬本一同毀掉,以此來逃罪。”


    “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僅辜負了陛下的信任,更犯下了彌天大禍,罪臣甘願領受一切責罰!”


    甄毅聲淚俱下地說道,將事情的全過程和盤托出,語氣裏充滿了痛苦和悔恨。


    在來鄴城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到底是嚐試隱瞞還是向天子坦白一切。


    若是隱瞞真相,把一切都推到意外上去,那他甄氏或許能逃過這次劫難。


    坦白的話他們甄氏必然會受到天子嚴懲,因為這種觸犯底線的事情不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哪怕他們甄氏是從龍功臣也不行!


    而在經過反複猶豫後,他最終選擇向天子坦白一切,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


    因為他沒有把握能瞞得過天子。


    或者說,這件事根本不可能瞞得住,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驛館的火是誰放的。


    就算這次天子沒有找到他們縱火燒驛館的證據,讓他們成功逃脫了懲罰,可天子難道不會記在心裏嗎?


    遲早有一天他們甄氏還是會被抓住把柄,而屆時天子所降下的雷霆之怒,將會是現在的百倍!


    若是他主動認罪並且包攬罪責在身,那或許還有希望給甄氏留下一條活路,不至於被抄家滅族。


    以少數人之死換取家族的存續。


    而且他在認罪的時候還特地將截留賑災物資的原因隱去了,隻是說為了貪墨,而不是想要威脅天子、爭奪後位。


    如此,才可避免牽連到甄宓。


    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了。


    甄毅哭著說完後,就閉上眼睛等待天子降罪,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甘願領受一切責罰?”


    劉協聽完甄毅之言後哼了一聲,冷笑道:“你以為主動認罪,朕便隻罰你一人?”


    “貪墨賑災物資,致使無數百姓挨餓受凍甚至身死,按律當滿門抄斬!”


    “謀害朝廷欽差,與謀反同罪,按律當誅九族!”


    “這些罪過你承受的住嗎!”


    劉協語氣中飽含震怒之意,發出的一道道質問像是利箭一般刺入甄毅的心裏。


    “朕念及當初微末之際你甄氏幫扶於朕,所以給予了你們甄氏一次又一次機會,容忍你們貪墨錢糧土地。”


    “可你們卻越來越過分,甚至膽敢向賑災物資伸手!”


    “朕派人去查賬,是為了給你們提個醒,讓你們主動把物資交出來,但你們卻選擇謀害欽差!”


    “告訴朕,是誰給你們這麽大的膽子!”


    劉協一巴掌重重拍在案上,憤然起身。


    甄毅磕頭不止,哭著說道:“臣死罪,臣死罪!但求陛下寬仁,能網開一麵……”


    “住口!”


    劉協厲聲喝道,臉上怒意勃發,“若對你甄氏網開一麵,那我大漢的威嚴何在,法度何在!”


    “你此前既說甘願領受一切責罰,朕便按照大漢律法懲治你甄氏!”


    “傳朕旨意——!”


    劉協就要開口下達對甄氏的處罰。


    但在此時諸葛亮卻主動站了出來,說道:“陛下且慢,臣有言上諫。”


    劉協冷冷道:“孔明若是想為甄氏求情,那大可不必,朕今日必要嚴懲甄氏以正法度!”


    “陛下請息怒。”


    諸葛亮仍然沒有退回去,拱手說道:“甄氏貪墨賑災物資、謀害欽差,確實是不可饒恕之罪。”


    “但甄氏畢竟為我大漢立下過赫赫功勞,而甄家主又主動向陛下認罪,按律可酌情削減懲罰。”


    “故而臣以為按照最嚴苛的懲罰來處置甄氏並不妥當,往陛下三思而後行,以免有損聖名。”


    諸葛亮說完以後,楊修也隨之出列道:“諸葛尚書所言極是,況且甄氏如今依然操持著龐大的產業,若處以誅九族之罰,這些產業便無人能接手了。”


    “如此一來,怕是會影響朝廷南下征討曹賊的大計。”


    有諸葛亮、楊修出麵求情,殿內其他大臣如楊彪、崔琰、伏完等人也紛紛開口為甄氏求情。


    誰都看得出來天子並不是真想嚴懲甄氏,明顯是雷聲大雨點小,他們當然要配合著演戲。


    很簡單的道理,連甄氏這樣最初追隨天子的大功臣都能被誅滅九族,那讓其他功臣們怎麽想?


    在群臣的勸諫之下,劉協臉上的怒容慢慢隱去,終究還是沒有下達旨意,轉而冷冷吩咐道:“來人,將甄毅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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