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朝會之後,朝野上下都在討論著甄氏貪腐以及謀害欽差一事,因為這個消息實在太過驚人了。


    甄氏自從接掌財政大權後便開始穩步發展,在朝野中的聲勢都極高,隱隱有成為世家之首的風範。


    不過誰都沒想到,就在甄氏如日中天之際,竟然會爆出這麽大的案子。


    許多人都在好奇天子最後到底會如何處置甄氏,還有出身甄氏、不久前懷了龍嗣、極有希望被立為皇後的甄宓。


    一些世家大族們更是開始蠢蠢欲動,思考要不要趁此機會對甄氏落井下石,從中謀奪利益。


    鄴城上下都因甄氏的案子而鬧得風風雨雨。


    但劉協並沒有去關注這些,因為就在甄宓返回皇宮後的第二日,她便病倒了。


    皇宮,清禮宮內。


    甄宓躺在床上,俏臉十分蒼白,而且還咳嗽不止,嘴唇看起來毫無血色。


    床榻旁,華佗正在為她把脈。


    而劉協則在一旁等候著,眉宇之間藏著難掩的焦急之意,一臉擔憂地看著甄宓。


    不久後,華佗為甄宓診脈結束,他接著開口詢問道:“敢問貴人,家中可有因風寒而去世的長輩?”


    “咳咳……”


    甄貴人此時十分虛弱,聞言輕聲回答道:“我母親、兄長皆因風寒去世,此事與我的病情有關嗎?”


    華佗淡淡一笑,說道:“有一定關聯,但是並不多,貴人無需多慮。”


    “貴人身子虛弱,加上一路勞頓方才會染上風寒,隻需要安心修養即可。”


    聽到這話,甄宓卻依然沒有放心,緊張地問道:“這病對我腹中的孩子會有影響嗎?”


    她擔心的並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腹中的胎兒,這對她而言比命還重要。


    華佗笑道:“當然不會,貴人多慮了。”


    甄宓這才鬆了口氣,放下心來。


    劉協見此上前道:“你眼下生著病,就不要考慮這麽多了,好好休息養好身體才是最要緊的。”


    甄宓溫順地點了點頭。


    劉協陪了她一會兒,接著便離開了寢宮,而華佗仍未離去,正在宮外等候。


    “先生,甄貴人的病情到底如何?”


    劉協上來便向華佗問道。


    此前華佗在給甄宓把脈之際,他注意到華佗的眉頭緊皺,他此前從未見過華佗診脈時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再加上華佗事後那刻意的詢問,他當即便意識到甄宓的病情可能沒那麽簡單。


    果不其然,在聽到劉協的話後華佗微微一歎,拱手道:“啟稟陛下,貴人的病情相當嚴重。”


    “臣剛剛為貴人診脈,發現貴人所染並非風寒,而是風邪入肺,乃是肺疾。”


    “而尋常醫師難以覺察二者差別,以風寒醫之,便會令肺疾愈重,最終病故。”


    “臣之所以會問貴人家中情況,是因為風寒本不該引發如此嚴重的肺疾之症,唯有可能是遺留了長輩的病根。”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華佗不愧是當代神醫,僅僅通過為甄宓把脈,以及簡單幾句問詢,就確認了甄宓真正的病因所在。


    “那先生可有把握治好?”


    劉協追問道,心中感到十分擔心。


    治病最難的是找到病根,但如今病根已經找到了,華佗卻沒有半點輕鬆之態,這讓他有種不妙的感覺。


    華佗歎道:“治療肺疾自然不難,但問題在於若是下猛藥則必會傷到腹中的龍嗣,甚至導致小產。”


    “以貴人目前的身體情況,一旦小產可能會危及性命,臣實不敢輕易診治。”


    一句話,頓時讓劉協的心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華佗為何會如此為難。


    因為若要放開手治療甄宓,則必會傷到腹中胎兒,甚至導致母子雙亡,華佗也不敢承擔這樣的責任。


    “若隻是保住甄貴人性命呢?”


    劉協毫不遲疑地問道,在他眼中,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怎麽可能比得上朝夕相伴的枕邊人?


    更何況甄宓若是安心在無極縣修養的話是不會染病的,完全是因為送法正回來,才會讓自己得病。


    這次在甄氏的處置問題上甄宓也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對於這樣的愛人,他怎能坐視她病故?


    “難。”


    華佗依然搖頭,並說道:“臣隻能盡力而為,先通過湯藥溫養貴人的身體,然後再加以治療。”


    “但……臣並不能保證一定能成功。”


    劉協沉默片刻,方才說道:“先生放心醫治便可,朕又豈是不辨是非的昏君。”


    “朕可以向先生保證,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怪罪先生。”


    劉協明白華佗的擔憂,所以提前做出承諾打消他的顧慮,讓其放心大膽地去給甄宓治病。


    “是,陛下。”


    華佗點了點頭,但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對劉協道:“陛下,有一人的醫術要遠超於臣,若能將此人請來宮中,或許能保貴人與腹中龍嗣無虞。”


    “哦?是誰?”


    劉協眼睛頓時亮了,心中本來已經熄滅的希望又重新開始燃燒。


    華佗道:“此人姓張名機,字仲景,乃是當代醫科聖手,論醫術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臣早年遊曆天下之際曾與他有過一段時日的接觸,此人的醫術堪稱登峰造極。”


    “數年前臣還與他有書信往來,如今他似乎正在終南山隱居著書。”


    張仲景!


    劉協被這個名字驚到了,若非華佗提醒,他都忘了這個時代還有這位醫聖的存在!


    “若是張仲景在,那甄宓和孩子或許真的有救……”


    劉協心中激動非常,張仲景能被尊為醫聖,醫術造詣自然不必多說,比起華佗隻高不低!


    事關甄宓的安危,劉協不敢遲疑,很快就將賈詡找來,讓他傳信駐守長安的張遼前往終南山尋找張仲景。


    ……


    終南山,位於長安之南。


    這裏長年雲霧繚繞,四季常青,有無數大儒大賢都在此隱居過、傳說還有人在此見過仙人,所以它亦被稱之為仙山。


    而在山中深處,一座小屋坐落於此。


    屋外有一棵桃樹、幾塊菜圃、依山傍水、景色宜人非常,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山內和山外的氣候十分不同,雖然外界天氣寒冷,但山內卻還氣候適宜、見不到半點的雪色。


    小屋之中,一名須發皆白的麻袍老者撐開窗戶,一股微寒的風頓時拂麵而來。


    “快開春了啊……”


    老者望著屋外遠處高山上的那一抹白,自言自語道,神色略顯恍惚。


    所謂山中無甲子,歲月不知年。


    他都忘了這是自己在終南山裏過的第多少個冬天了,畢竟山中四季如常,而時間對於他而言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老者收回目光,在桌案上攤開幾卷白紙,用筆沾了些許墨水後開始認真書寫。


    他不時擱筆沉思,又或者拿起書籍查閱,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才不過寫下幾句話而已,進度不可謂不慢。


    “師父——師父——!”


    就在老者翻書之際,一道呼喊聲傳來,將老者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隻見一名穿著棉襖的少年背著一隻袋子從山路走了下來,滿頭都是汗水。


    少年走入屋內,將袋子放在桌子上,跑到水缸前喝了一瓢水,方才緩過氣來。


    老者見此不禁擱筆笑道:“為師平時讓你多練習五禽戲以強身健體,你偏不認真,連走段山路都如此費力。”


    “此乃華元化所創的練體之法,頗有獨到之處。”


    “你看為師如今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入山采藥依然健步如飛,這便是鍛煉之功。


    聽到老者的話,少年嘿嘿一笑撓頭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好好練。


    說罷他湊到老者身旁,見到老者桌上擺著的書稿,不禁道:“師父您這份《傷寒病雜論》都寫了這麽多年了,還沒寫完麽?”


    “這是什麽天書啊要寫這麽久。”


    他隱約記得在好些年前就看見自家師父在寫這本醫書,但過了這麽多年依然沒有寫完。


    這讓他感到很是納悶。


    聽到少年的話,老者笑了笑,隨後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行醫需要謹慎,而著作醫書更是要慎之又慎。”


    “為師寫下的東西要傳之後世,若有半點差錯便說不定就會誤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豈能馬虎?”


    “這本《傷寒病雜論》即便在我駕鶴之前都寫不完,也要保證無一點差錯。”


    少年聞言不服氣道:“師父您的醫術可是當世第一,這世上醫術還有比您更高超的人麽,您怎麽會出錯?


    若他人聽到了少年這話絕對會大為震驚。


    這個老者正是當世醫家第一聖手——張仲景!


    而這名少年則是他的徒弟,當然並非衣缽徒弟,隻是收的普通弟子而已。


    是早年間他隨手救下的一名富商家裏的孩子,後來在其父母的一再堅持懇請之下,便將其留在身邊侍奉。


    畢竟想要做他的衣缽弟子可不是誰都行的,他這一身醫術一般人難以傳承得下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張仲景聞言一笑置之,不以為意。


    天下廣大,醫學一途更是浩瀚精深,他隻是初窺一角,豈敢自稱從來無錯。


    即便這《傷寒病雜論》他也不能斷言沒有半點謬誤,可這是他用畢生所學和經驗書寫出來的心血,超越了世間絕大部分的醫家,注定會成為經典傳世。


    他不求世間人將他這藥方奉為典範,反而希望能有人不斷發現錯誤並改正。


    “如今長安的情況如何了?”


    張仲景詢問道。


    少年上次入山時跟他說了山外的情況,朝廷的兵馬正在討伐馬超,似乎要打回來了。


    他本來在長沙為官,但後來真假天子一事鬧得舉世沸騰,他便辭官歸隱,來到終南山隱居避世著作書,至今已有數年。


    “當然朝廷的兵馬打贏了!”


    提到這件事,少年頓時來了精神,無不高興地說道:“如今朝廷的兵馬已經將馬超趕走、收複了長安!”


    “前些天我看見了朝廷的軍隊,當真是威武極了,那甲胄可真威風啊!”


    少年無不向往地說道。


    “而且有消息說天子打算遷都回長安城,如今長安城裏的百姓都在高興呢。”


    “我爹他準備在長安城裏置辦一棟宅子,到時候舉家搬進去住,天子腳下肯定最安全。”


    “師父,到時候您也別在這山裏呆著了,一起去長安城裏吧,我父親說也要給您置辦一棟宅子。”


    張仲景聞言摸了摸少年的頭頂,笑道:“替我謝過你父親,但入城就不必了,我在這山裏住著挺好。”


    對他而言完成《傷寒病雜論》才是頭等大事,當初他之所以會來終南山隱居,也是因為外界罕見的草藥在這裏到處都是,有利於他著書。


    “好吧。”


    少年撅了撅嘴,有些悶悶不樂。


    張仲景見此本想開口安慰兩句,然而這時遠處的山林中忽然又群鳥驚飛,同時還有陣陣腳步聲傳來。


    接著一隊隊身披甲胄、全副武裝的士卒便從密林中湧出。


    張仲景見此麵色不禁一變,將少年護在身後,皺眉對這些士卒問道:“你們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此時他很疑惑,山中怎麽會出現這麽多士卒?


    在他身後的少年看見這些士卒後卻瞪大了眼睛,拉了拉張仲景的衣袖後說道:“師、師父,他們是朝廷的人!”


    他見過朝廷的軍隊,這些士卒和朝廷的軍隊的武器裝備一模一樣!


    “朝廷的人?”


    張仲景聞言稍愣,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就看見一名身材魁梧氣勢不凡的武將從人群之中走了出來。


    “吾乃都鄉候張遼,奉陛下之命,請張先生出山!”


    這武將正是在長安留守的張遼!


    他收到鄴城的八百裏加急的傳信後,就第一時間去打探張仲景的下落,最終按照線索找到了對方住處並且尋來。


    “都鄉侯張遼?”


    張仲景心中極為吃驚,張遼的大名便是他也有所耳聞,當然最關鍵的是對方後麵那半句話。


    奉天子之命而來!


    張遼客客氣氣地道:“天子後妃甄貴人病重,陛下受華佗太醫所薦,命我前來請先生前往鄴城。”


    “先生,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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