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父奪位!”


    聽到從賈詡口中說出的這四個字,袁熙就像是被蠍子蟄了一下,猛地縮回了手,利劍也隨之咣當落地。


    他神色驚恐地看著賈詡,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人,而是一隻凶惡的鬼。


    見袁熙滿臉驚恐,賈詡冷笑道:“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怎麽,二公子怕了?”


    袁熙的眼中充滿了警惕,無比忌憚地看著賈詡:“你到底有什麽目的,你到底想幹什麽!”


    弑父奪位,這四個字光是在腦海裏閃過,他都感到膽戰心驚。


    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逆不道之事!


    他怎麽也想不通深受父親袁紹看重的賈詡,居然會說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話來!


    賈詡淡淡說道:“我所求不過一份富貴而已。”


    “大將軍看似重視我,可依然把我當做外人,除了偶爾讓我出謀劃策以外,可曾給予我如審配、沮授般的任何實權?”


    “大將軍麾下,無論是汝南派係還是冀州派係,都在排斥我這個毫無根基的外來人。如此境地,二公子覺得,我該怎麽做?”


    袁熙沉默半晌,緩緩道:“擁立新主,或另投他人。”


    眼下的派係格局已經固定,賈詡想要出頭,唯有扶持一位新的掌權之人上位,才能重新劃分利益。


    否則便隻能另投他人。


    可天下之大,又有誰比得上袁紹?


    “正是如此!”賈詡將手搭在袁熙肩膀上,眼中神光湛湛,語氣逐漸變得亢奮,“我之所以選擇支持二公子,是因為二公子最像大將軍,身上有那一股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勁!”


    “我今年五十有一,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活了。等不了多少時間,二公子你也等不了。如今想要奪取嗣位,唯有兵變這一條路!”


    “殺了大將軍,殺了田豐、審配、沮授,殺了所有不臣服於二公子的人,再將罪名全部推到三公子身上!”


    “屆時內部肅清統一,沒有派係傾軋,二公子便能徹底主宰冀州,挾持天子號令天下!”


    “可是……”袁熙已經有些被說動了,可還是過不去倫理道德那道坎。


    賈詡見狀,神色瘋狂地低吼道:“忘記伱那天怎麽答應我的了嗎?活著!不擇手段地活著!做最後的勝利者而非失敗者!”


    “什麽罵名、什麽道德、什麽禮法,都是狗屁!勝利者才能書寫一切!”


    賈詡語氣急促,一句接著一句,根本不給袁熙半點思考的時間,每一句話都直擊袁熙的內心,將那一頭名為欲望的野獸釋放出來。


    袁熙的表情也逐漸猙獰,他低頭看向那把利劍,光滑的劍身上倒映出他現在的麵孔,那一個血紅的巴掌印,是如此刺眼且可憎。


    “我該怎麽做?”


    良久後,袁熙的目光逐漸冰冷下來,沙啞著開口,


    他無法拒絕賈詡的這個提議,就像是即將渴死之人得到了一碗下了毒的鴆酒,即便明知有毒,也甘之如飴!


    賈詡心中大喜,臉色卻平靜下來,不似之前那般瘋狂。


    “方才二公子離去之際,大將軍昏迷了,眼下三公子以及所有大將軍的臣屬們都在府內!”


    “據我所知,二公子有一營私軍在城外駐紮。隻待夜色降臨,二公子將這一營私軍引入城內,衝進大將軍的府邸,便可將他們一網打盡,盡數誅殺!”


    袁熙皺眉道:“無父親調令,城外的軍隊不得入城,我如何能把私軍引入城內?”


    鎮守城門的守將,三個是袁氏宗親,一個是剛才為袁尚說話的許攸。


    四人都是袁紹信任之人,絕無可能在沒有調令的情況下開城放行。


    賈詡反問道:“二公子乃是大將軍之子,隻要以大將軍的名義調兵入城,誰會懷疑?”


    袁熙聞言,心有所動。


    賈詡察言觀色,趕緊繼續攻擊袁熙的心理防線。


    “二公子不要再給自己找借口了,你不是沒辦法,隻是你心中還在猶豫不決、瞻前顧後而已。可如今都到了這一步了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你可知今日過後,你就將徹底失去一切!即便是幽州苦寒之地,也輪不到你!你這輩子隻能做個無所事事的紈絝!這難道真是二公子想要的?”


    “權力的寶座本就是冰冷的,若想坐上去,那就得比它更加冰冷!”


    心底的想法被賈詡徹底看透,袁熙最後一絲僥幸也消失了。


    他拄著劍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後,沉聲說道:“大丈夫若一生碌碌,與死何異!今夜我便引兵入城!”


    賈詡後退一步站定,對著袁熙恭敬作揖:“那我便靜待二公子的好消息。”


    書房內,袁熙沒有看一眼離去的賈詡,拿起利劍,伸手緩緩從劍身上麵拂過,在明亮的劍身上留下一抹長長的血痕。


    眼神冰冷,殺機凜然。


    ……


    賈詡從袁熙府上離開後,第一時間乘車前往許攸家中,把成功蠱惑袁熙發動兵變的消息告訴了他。


    “文和當真是看透了人心!”


    許攸感慨之後,大為振奮。


    他完全沒想到,賈詡居然能煽動袁熙起兵弑父。


    賈詡笑道:“還得多虧了子遠的配合,若沒有你的忍辱負重,此計又豈能進展的如此順利?”


    今天這一切都在他們的謀劃當中。


    先由許攸故意提及並州一事,令袁熙、袁尚兩兄弟展開爭奪,並最後讓袁尚得到暫代並州牧的機會,借此讓袁熙心懷怨恨。


    這一步達成後,再由賈詡去蠱惑袁熙,進一步引爆他內心對袁紹的恨意,去給袁紹下毒。


    不過沒想到的是袁熙竟然當眾頂撞袁紹,這無疑是意外之喜。


    賈詡便順勢而行,直接跳過慢性毒藥這種伎倆,唆使陷入到絕境中的袁熙發動兵變。


    此次謀劃超乎預期的達成。


    互相吹捧了一番後,賈詡開始跟許攸討論今夜具體的行動計劃。


    “今夜子時,袁熙將會引兵入城,包圍袁府,誅殺袁紹與他麾下除逢紀、郭圖外的一眾謀士。”


    “屆時子遠聯合其他三個城門的守將,率城防軍捉拿袁熙,製造混亂。隨後我會攜陛下詔令,領禁衛軍前去接管局勢!”


    “如此,鄴城可定!”


    整個計劃環環相扣。


    第一步,由袁熙殺死袁紹、袁尚以及沮授、審配等人;


    第二步,許攸以弑父罪名捉拿袁熙,製造混亂;


    第三步,禁衛軍出動,奉天子詔令,接管局勢!


    袁紹、袁熙、袁尚,以及所有謀臣皆死。


    鄴城將再無人掣肘天子,將在無人敢不尊天子詔令!


    “善!”


    許攸重重點頭,麵露喜色。


    天子掌權,就在今夜!


    ……


    皇宮。


    賈詡入宮,找天子下詔令,命張郃高覽率禁軍配合他今晚的行動。


    同時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劉協。


    “可文和今日唆使袁熙弑父奪權,是否操之過急?按照之前的計劃,當徐徐圖之,引誘袁熙神不知鬼不覺毒殺袁紹。”


    劉協得知事情經過,深感憂心。


    袁熙成功,皆大歡喜。


    袁熙若是失敗,賈詡唯有死路一條。


    且不說袁熙會不會將他供出,光是二人此前頻繁接觸,便能讓袁紹從中看出端倪。


    賈詡笑道:“陛下,事發突然。今日袁尚暫代並州牧之事,本是臣與許攸設局,讓袁熙徹底看不到嗣位的希望。未曾想,他竟會當眾頂撞袁紹。”


    “臣以為怒火中的袁熙是個機會,這個機會稍縱即逝,多等一日他就有清醒過來的可能。”


    “此計若成,整個鄴城就在陛下的掌控當中,且陛下也不用背負誅殺袁紹的不義之名。因而臣才順勢而為,借勢發力,顧不得明哲保身。”


    劉協暗自搖頭,袁熙如此沉不住氣,竟當眾頂撞袁紹。難怪身為實際上的長子,嗣位繼承人卻輪不到他。


    “若不成,文和便去投曹?”


    賈詡聞言,頓感詫異,沒想到天子竟識破了他為自己留的後路。


    臉上露出笑容,心悅誠服道:“陛下慧眼!袁熙若不成,袁紹定要殺臣。況且鄴城有奉孝輔佐陛下,袁熙已無價值,臣留下亦無大用。倒不如借此投名狀暗投他處。”


    “不過臣並非暗投曹賊,而是白馬將軍公孫瓚。”


    劉協聽罷,瞬間明白賈詡心中的打算。點頭稱讚:


    “文和思慮周全,走一步,謀三步,實在令朕佩服。”


    曹操那邊,日後自會有許攸過去作為內應。多一個賈詡,效果並不大。


    反而還得時刻擔憂曹操為子複仇。


    若去投公孫瓚,則無這方麵的憂慮。


    袁紹對幽州誌在必得,公孫瓚雖然勇猛,白馬義從也是不可多得的精銳。


    可奈何公孫瓚麾下沒有一個像樣的謀士。


    與袁紹之戰,始終處於劣勢。稍有不慎,就有傾覆的危險。


    得賈詡相助,或有機會抵擋袁紹大軍來犯,最不濟也能極大的拖延袁紹攻克幽州的時間,削弱他的兵力,同時為劉協贏得更多的機會。


    拿了詔令,又與張郃高覽交代了一番,賈詡離開皇宮之前,恭恭敬敬向劉協行參拜大禮。


    “陛下,今夜過後,臣或許就要遠走幽州,經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離去之前,陛下對臣可有交代?”


    劉協扶起賈詡,心中很是不舍。


    他自然希望袁熙功成,可也知失敗的幾率同樣不小。


    握著賈詡的雙手,道:“愛卿務必保重,可千萬別死在外麵。否則這右相之位,隻能便宜奉孝了。”


    賈詡心中感動,雖然知道這是陛下的一貫作風,之前他不吃這一套,如今卻不知不覺淪陷了。


    “陛下勿需為臣擔憂,奉孝就安心指望著他的左相,別惦記臣這右相了。況且袁熙是成是敗,眼下還尚未可知。”


    劉協輕輕點頭,“愛卿若最終被迫遠去幽州,定要好好利用朕的衣帶詔。公孫瓚不願效忠漢室,便尋機架空或找合適之人取代他。此外,公孫瓚麾下有一小將姓趙名雲字子龍,愛卿務必好生為朕招攬。”


    賈詡叩首:“微臣謹記!”


    說罷,起身離開皇宮。


    ……


    袁府,廂房外。


    袁紹昏迷後就被匆匆送到了屋內,並有醫官前來為他診治。


    沮授、審配、袁尚等人都在廂房外焦急等候。


    醫官剛一出門,眾人立馬圍上前去。


    沮授問道:“主公身體如何?”


    醫官拱手道:“大將軍隻是和上次那樣怒急攻心而已,一時氣血上湧導致昏迷。老夫已用金針為大將軍疏通竅穴,隻要修養幾日,再服幾副藥就能無恙。”


    “不過,以後還是盡量不要惹大將軍發怒,要是這種情況多來幾次,老夫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上一次袁紹被氣得昏迷還是在聽到袁術稱帝消息的時候,而這次的情況和上次一樣,隻不過氣暈他的人變成了袁熙。


    等到醫官走後,袁尚憤怒地說道:“二兄實在是太過分了!他若實在想要去並州,我讓給他便是!怎能如此頂撞父親!”


    這番話說得可謂是大義凜然,而且還故意說得很大聲,似乎生怕廂房裏躺著的袁紹聽不見一樣。


    他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沮授審配等人。


    不過此時此刻,誰也沒有心情在意此事,他們關心的隻有袁紹的安危。


    逢紀沉聲說道:“大將軍昏迷的消息務必保密,馬上通知各守將,實施戒嚴。”


    田豐點頭道:“主公昏迷後,許子遠第一時間去了東門,吩咐守軍加強戒嚴。”


    “如此便好。”逢紀聞言神色微鬆,忍不住感歎道:“許子遠近來的變化實在不小,做事都要比以前穩重許多。”


    許攸以前輕浮自傲,所以盡管頗有才略,卻依然讓眾人為之不喜。


    眼下有這麽大的改變,著實讓人感慨。


    眾人此時也紛紛點頭認可逢紀所言。


    “諸位……”郭圖遲疑了片刻,滿臉沉重的向眾人問道:“大將軍醒來之後,會如何處置二公子?”


    一句話,令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今日袁熙忤逆袁紹,有悖孝道,乃是犯了大忌。


    日後別說爭奪嗣位了,就連之前袁紹允諾的幽州牧都有可能成為泡影。


    可到底怎麽處置還是得看袁紹如何決定。


    可能小懲大誡,也可能重重責罰。


    “此乃大將軍的家事,與我們無關,我們隻需在這裏等主公蘇醒,除此之外休要討論其他話題。”


    沮授開口製止了這個話題。


    這不是他們能夠幹涉的事情。


    於是眾人便不再言語,安心在廂房外等待。


    獨留郭圖和逢紀滿臉著急。


    遠處天際。


    太陽一點點落下山頭。


    夜幕,即將拉開。


    ……


    夜已至深,萬籟俱寂。


    鄴城南郊,虎字營駐紮之所。


    袁熙身著鎧甲、腰別利劍,眉宇之間盡是煞氣。


    他看著前方整齊肅立的五百名虎字營士卒,眼神極為亢奮。


    虎字營並不隸屬冀州軍,是袁紹準許他培養的親軍,日後在戰場上負責他的安全。


    也是他今夜起事的最大依仗!


    “諸位——!”


    袁熙壓下心中的悸動,麵向五百虎字營,沉聲說道:“爾等都是經過本公子精挑細選、悉心培養多年的銳士!”


    “父親為奸人蒙蔽,欲廢長而立幼,本公子已經無路可退!”


    “今夜本公子欲要起事,鏟除奸人,奪得嗣位,成就大業!本公子雖然不盡識諸君,但你我之間的命運,卻將於今夜綁定在一起!”


    “今日事成,本公子必以生死之恩厚報諸君!若事敗,本公子亦不苟活!”


    袁熙的聲音充滿了淩厲果決,從他選擇起事開始,便沒有退路可言了。


    五百名虎字營士卒齊齊單膝下跪,以右拳錘胸,齊聲喝道:“追隨公子,鏟除奸人!”


    眼前這一幕,令袁熙心中熱血沸騰,他猛地抽出腰間利劍,厲聲道:“起事——!!”


    五百虎字營士兵齊齊起身,跟隨袁熙離開校場,披著月光,直奔鄴城而去!


    求月票這三個字朕已經說了很多次,難道諸卿非得逼著朕堂堂九五至尊跪下才肯投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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