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西門。


    城牆上的士卒和守將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袁熙率領的五百虎字營私軍,當即警惕了起來。


    “你們是何人!”


    袁熙策馬上前,對著城牆大喊道:“吾乃大將軍之子袁熙!今夜城內有奸人作亂,特奉父親之命領兵入城,爾等速開城門!”


    奸人作亂,領兵入城。


    聽到這八個字,西門守將的心裏頓時一驚。


    他看了一眼城外全副武裝的一營士卒,神色凝重道:“末將並未收到城內有亂的消息,二公子要領兵入城,可有大將軍調兵手諭?若無手諭,請恕末將不能開門。”


    城內若是發生了什麽亂子,第一時間肯定是通知城防軍,讓城防軍處理。


    若是城防軍不足以平亂才會調動城外的大軍。


    可他並沒有收到任何命令,再加上夜已深,城門早已關閉,禁止出入。


    此時袁熙忽然從外麵跑過來說城內有亂,要領兵入城,這他如何敢輕易開門?


    “混賬!”袁熙聞言大怒,嗬斥道:“此乃密令,哪裏來的手諭!父親命我子時入城,而今時辰已到。若耽誤了父親的大事,你們所有人都要被問罪!”


    “這個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聞聽此言,西門守將開始遲疑了。


    一方麵擔心擅自放袁熙入城,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他要承擔責任;


    一方麵又擔心城袁熙當真是奉密令入城,他若不放行影響大事,同樣會被問罪。


    當下的處境可謂是進退兩難。


    見守將猶豫,袁熙又道:“怎麽?伱我自幼一起長大,連我都不信了嗎!”


    西門守將連忙說道:“末將自然是相信二公子,可……”


    這時候,他旁邊一名裨將小心翼翼說道:“將軍,還是開城門吧,不可誤了大將軍的大事。畢竟是二公子,能出什麽問題?即便真出了事,也自有二公子承擔。”


    西門守將沉思了一番,最終在袁熙要殺人的目光當中,說道:“開城門!”


    伴隨著沉重的機璜轉動聲,鄴城的西城門緩緩打開了。


    幽深黑暗的城門洞出現在袁熙的眼前,冷冽的風撲麵而來,卻吹不散他心頭高漲的火熱和殺意。


    “入城!”


    袁熙斷喝一聲,率先策馬而入。


    五百私軍沉默著緊跟其後。


    目送袁熙率領大軍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西門守將始終覺得有些不安,於是令裨將在此鎮守,自己則親自前往東門城門樓,向許攸稟報此事。


    許攸負責鎮守東門,同時也是全城守將的名義上的上級。


    凡遇大事,其他三門守將,都得第一時間通知他。


    一直靜靜在東門等候的許攸,得知袁熙領兵入城的消息後,心中頓時大喜。


    “我待會便去查看一番,你回西門鎮守,沒有命令不得擅動。”


    “諾!”西門守將應諾離去。


    許攸起身走出城門樓,看向夜色當中的鄴城,在心中冷笑:“天理循環,報應不爽。袁紹,你默許審配殺我妻小,可知會有今日?”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今夜過後,天子將徹底擺脫鉗製,重掌大權!


    而他許攸也將成為從龍功臣,一飛衝天!


    ……


    大將軍府,沮授、審配等一眾謀士,俱在焦急的等待。


    夜已深,袁紹尚未醒來,他們心中擔憂,不肯離去,便聚在袁紹隔壁的廂房休息。


    眾人閉目養神之際,忽然聽到院外傳來陣陣喧鬧聲,甚至有兵戈撞擊之聲。


    “外麵發生何事?”審配皺起了眉頭,推門走出廂房。


    他剛一出門,臉色頓時就變了,踉蹌往後退了幾步。


    隻見外麵已經站滿了士卒。


    每個人都手持利刃、身披甲胄,竟是全副武裝的精銳!


    “正南,怎的如此驚慌?”


    田豐和逢紀等人,見審配驚慌失措,也紛紛走出廂房。


    當見到門外那數百名披堅執銳的虎字營後,全都色變,原本的睡意瞬間消失殆盡。


    田豐第一個反應過來,越過眾人上前一步,大聲嗬斥:“你們是哪個營的士卒,怎敢擅闖大將軍府邸!”


    話音落下,現場一片沉默,無人應答。


    “他們是虎字營的銳士。”


    沉默當中,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


    虎字營士卒從中分開,讓出一條道路,一道渾身浴血的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從黑暗中走了過來。


    見狀,逢紀、郭圖、辛評等人無不色變,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之色。


    “二公子!”


    袁熙此時已經殺光了府上的幾十名護衛,身上的鎧甲占滿了鮮血,順著手中利劍滴落在地,看起來煞氣驚人。


    走到虎字營前方,袁熙的目光從審配等人充滿震驚的臉上掃過,最終落在了人群後的袁尚身上。


    “三弟,你似乎很吃驚?”


    被袁熙那殺氣騰騰的眼神注視,袁尚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可一看眼前的審配眾人,還是稍微穩住了心神,大聲嗬斥道:


    “袁熙你瘋了嗎!擅自領兵入城包圍大將軍府,甚至在府內殺人!犯下如此大忌,難道不怕父親責罰嗎!”


    “責罰?”袁熙不屑的冷笑一聲,麵無表情說道:“父親受奸賊蒙蔽挾持,欲廢長而立幼。本公子奉父親密令,特此領兵入城誅殺奸賊!”


    “而奸賊——”


    袁熙猙獰一笑,舉起手中染血的長劍,劍尖直指審配、田豐以及袁尚等人。


    “就藏在你們之中!”


    平地起驚雷!


    所有人都被袁熙的驚人之語嚇了一跳。


    但很快他們就反應過來了,袁熙這是打算以誅殺奸賊為由,起事奪權。


    一時之間,眾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誰也沒想到,袁熙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審配苦口婆心的勸道:“大將軍何時說過要廢長而立幼?二公子定是信錯了流言,受到了欺騙。”


    “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也不能受奸人唆使圍困大將軍府。現在退兵尚有轉圜的餘地,大將軍看在父子之情的份上,也不會過重處罰你!”


    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審配生怕袁熙暴起殺人,隻能給他遞台階,安撫他的情緒。


    “哼!你就是最希望父親廢長立幼的那個人,一旦廢長立幼,你支持的袁尚才有機會!”


    事已至此,袁熙已經沒有心思去聽審配的“胡言亂語”,猛地一揮手,身後的虎子營士卒頓時衝上前去。


    即便審配等人也有一些勇武,可他們赤手空拳的哪裏會是一群虎狼精銳的對手?


    沒一會的功夫,就全都被綁了起來。


    袁熙看了眼袁紹麾下的核心謀士,隨後看向了那扇緊閉的房門,眼中的殺意蠢蠢欲動。


    隻要進入廂房當中將袁紹殺死,然後栽贓嫁禍給袁尚,他就能名正言順地繼承嗣位!


    屆時,他就是冀州之主!


    深吸一口氣,袁熙壓下心中的恐懼,提著劍,一步步走向袁紹的廂房。


    “二公子,你想幹什麽!”


    “快停下來!”


    審配、田豐等人見此,立刻察覺到了袁熙的意圖,一個個神色大變,心急如焚!


    然而袁熙對所有的聲音恍若未聞,伸手就要推開那扇房門。


    “咳咳……”


    就在這時,一道微弱的咳嗽聲從房間內傳出。


    聲音不大,但卻格外清晰。


    緊接著房門緩緩從裏麵打開,袁紹的身影出現在廂房門口,與站在門外的袁熙正麵相對,兩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父……父親!”


    看見袁紹那雙平靜如同古井一般幽深的目光,袁熙隻覺得渾身上下寒毛炸起,嚇得接連後退了數步。


    虎字營士卒見到袁紹之時,也有些躁動不安。


    “大將軍!”


    “父親!”


    審配和袁尚等人心中狂喜。


    隻要袁紹醒來,一切就好說。


    袁紹看了眼被捆綁起來的袁尚等人,目光又掃過虎字營,虎字營的士卒頓時齊齊後退,不再如之前那般凶神惡煞。


    現場的局勢,因袁紹的出現而發生了改變。


    他隻是站在那裏,便震懾住了袁熙的親軍。


    最後,袁紹的目光落在了袁熙蒼白的臉上,麵無表情道:“你幹的好事?”


    袁熙渾身顫抖,低頭看著手中的劍,卻是不敢言語。


    “啪!”


    袁紹一步步走到袁熙麵前,於眾目睽睽之下,一巴掌狠狠抽在他的臉上,一如白天那般。


    “你好大的膽子!”


    袁紹暴怒開口,氣勢無比攝人,如同一頭暴怒的猛虎!


    他本以為白天教訓了袁熙之後,會讓這個孽子反省。


    沒想到這孽子竟然想行大逆不道之事!


    想到此處,袁紹心中的怒火愈發升騰,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袁熙的臉上,這一掌的力道更大,將袁熙的鼻子都打出了血。


    “誰讓你領兵入城!”


    “啪!”


    “誰讓你帶兵包圍大將軍府!”


    “啪!”


    “誰告訴你我身邊有奸賊!”


    ……


    袁紹一掌又一掌,毫不留情地狠狠抽著袁熙,但他的憤怒卻沒有因此消散,反而是越打越憤怒,越打越失望!


    “枉我還想打下幽州交給你治理,你就是這樣回應我對你的期望嗎!”


    “你看看你這副模樣,哪一點比得上你大哥?還妄圖嗣位!”


    袁紹語氣越發嚴厲,心中的怒火已然抵達了頂點,再度舉起右手狠狠抽向袁熙。


    可這時袁熙卻忽然抬頭,猛地伸手抓住了他落下的巴掌。


    “夠了!”


    袁熙猙獰的低吼一聲,抬頭直視袁紹的雙眼。


    “你說什麽?”


    袁紹的臉色越加難看,這個孽子到現在還不知悔改,竟然還要反抗他。


    “我說夠了!”


    袁熙甩開袁紹的手掌,眼中湧動著萬丈怒火,更有滔天的恨意。


    他無視從鼻腔裏流出來的血,憤怒的咆哮:“你隻會對我打罵、責罰!”


    “五年!五年來,我兢兢業業做好一切你交代的任務。可你卻始終不認可我,對我永遠隻有嚴格,眼裏永遠隻有三弟!你為何總是如此偏心!”


    “你有什麽能力值得我認可!”袁紹冷冷的回應,滿臉失望的看著袁熙,“嚴格?區區打罵就算嚴格了?如此心性怎能成就一番大事!”


    “我對你打罵,是因為我對你寄予厚望!你大哥鎮守青州,你外兄鎮守並州,幽州攻下後由你鎮守,我何時偏袒過你們兄弟中的任何一人?你三弟僅僅隻是暫代並州牧你就受不了?”


    “你這個不爭氣的孽子,真是要氣死我了!”


    “哈哈哈!聽聽!快聽聽!”袁熙大笑著,笑聲悲愴,臉色卻是無比猙獰。


    “一口一個孽子,一口一個對我寄予厚望!”


    “你說你不偏袒我們兄弟任何一人,的確,我們一人治理一州,看似沒有偏袒。可實際上呢?實際上你把最富庶的冀州留給了三弟!你把你的根基留給了他!”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三弟此去並州,便是你給他機會培養自己的班底,同時獲得外兄高幹的支持,好為日後繼承嗣位做準備!”


    “你口口聲聲說對我寄予厚望,可大哥過繼之後,我才是你的長子,你可曾給過我半點長子的待遇?你給予三弟的寬容和慈愛,又可曾給予我半分!”


    “把我發配到幽州,冀州留給三弟,將來由三弟繼承嗣位,父親捫心自問沒有這樣想過嗎!”


    袁熙步步緊逼,一句一句質問袁紹。


    “顯奕——!”


    “請大將軍稱孽子!”


    袁熙驀然拔高聲音打斷了袁紹,譏諷道:“大將軍不是向來喜歡以孽子稱呼我嗎,為何又要稱呼我的表字!”


    袁紹臉色鐵青,指著袁熙,氣得渾身都在顫抖。


    袁熙也毫不退讓的與他對視。


    袁紹深吸一口氣,心中已經疲憊和厭倦到了極點,不想再和袁熙繼續爭執下去,隻想盡快結束這場鬧劇。


    他衝著虎字營士卒喊道:“今夜到此為止!都給本將軍放下武器,我赦你們無罪。”


    “誰都不準動!”袁熙的一聲斷喝,製止了虎字營士卒的動作。他從地上抓起自己的佩劍,大聲說道:“父親受到奸賊蒙蔽,如今已然神智不清!”


    “爾等隨我來此除賊,若就此放棄抵抗,事後定會遭到奸賊報複,全家老小都要受到株連!”


    “今夜,必須要將奸賊徹底鏟除!”


    一些心誌不堅定準備放下武器的士卒,聽到袁熙這番話後,一個個都露出了畏懼的神色,重新握緊了手中的刀刃。


    “放肆!”袁紹勃然大怒,叱罵道:“這裏沒有奸賊,爾等速速放下武器!!”


    “我乃大將軍,誰敢犯上!”


    他話音剛落,袁熙便衝上來一記手刀打在了他的脖子上,將他打暈了過去。


    “父親!”


    “大將軍!”


    “豎子安敢如此!”


    “豎子大膽!!”


    審配等人又急又怒,連連出聲嗬斥袁熙。


    袁尚更是破口大罵:“袁熙你當真是瘋了!你怎麽敢對父親動手,難道要悖逆人倫嗎?你——”


    “噗!”


    寒光閃過,鮮血噴灑。


    月色下,袁尚的頭顱高高飛起。


    ————


    (ps:今天爆更一萬五千字以上,將這個劇情寫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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