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邵禹輕輕歎了口氣,“昨天你離開的時候,坐了我的車,被我養母安排的人看到了。她由此產生了誤會,以為咱們看對了眼兒。”適當地甩鍋,他現在是在調動南弋的責任感。“啊,對不起啊,昨天實在情況緊急。”南弋肉眼可見的上了套。邵禹再接再厲,“沒關係,救死扶傷嘛,應該的。不過我解釋過了,我養母很固執。因此,我思考了一晚上,也想麻煩你一陣子,將錯就錯,糊弄過去。”“這……”南弋在用他剩餘不多的堅持清醒的腦容量在分析,這事兒的可行性。邵禹一鼓作氣,“你放心,我們隻是作為相親對象接觸,跟普通朋友差不多。時間不會太長,最多三四個月,一個月見兩次就差不多。到時候我會找理由告訴我養母,我們確實不合適。其實她就是希望我積極一點,別總像之前一次就結束。而且,”邵禹斟酌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我其實一直有心上人,他半年之後就會回國,我養母對他有些誤會,所以這幾個月我也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免得他們之間過早產生矛盾。這些問題,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說出來的目的是為了讓你寬心,我不會糾纏的。”南弋笑了笑,“是提醒我不要糾纏吧?”邵禹一怔,南弋的思維要比他外表給人的感覺敏銳。他尷尬地陪笑,“沒有這個意思。”好在南弋沒有追究的念頭,他剛才的語氣也很平和,就像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忍著頭疼思考了片刻,“好,我盡力而為。”這就答應了?邵禹預測到了結果,他也確實有把握說服對方,但南弋的爽快程度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最起碼,他還沒有提要求呢。南弋答應了之後,認真地看著邵禹,等著人回答,他的眼眸色澤偏淺,很澄澈,無形中綜合了因為身材和長相而產生的粗獷感,邵禹之前沒有注意到。他就這樣盯著邵禹的眼睛,貌似在困惑,他都答應了,邵禹又在猶豫什麽,壓根沒想到,自己麵前擺著明晃晃敲竹杠的機遇。邵禹有點兒詫異地對視過去,好像在看一個路過遍地金條都沒想起來要彎腰撿一下的傻小子。“那就……大恩不言謝了。”邵禹有點兒招架不住南弋直愣愣的目光,他錯過視線,給出了回應。他幹嘛這樣看著我,裝作無欲無求的似的,不會是打我這個人的主意吧?難道我剛才還沒說清楚?邵禹百轉千回,暗自在心底尋思。再一抬頭,南弋已經倚著塑料靠背睡著了,還打起了小呼嚕。“!!!”邵禹騰地起身,目瞪口呆。這什麽人啊?作者有話說:見過給自己挖了一萬個坑的攻嗎?邵總,給你點讚,看你怎麽填?第4章 孫大聖的緊箍咒吳樂樂氣鼓鼓地下樓,迎麵撞上了夏夏。“你不是下班了嗎?”夏夏詫異道,“我剛才看見陳醫生,還以為他是來接你的呢。”“啊?陳旭來過了?”吳樂樂大驚失色。“是啊,你們走岔了?”夏夏一句話還沒說完,吳樂樂已經從她身邊飛奔而去,隻留下一道殘影。怎麽看,也不像是在院裏運動會的接力項目裏,年年吊車尾拖後腿的選手。吳樂樂急匆匆地來到骨科病房,敲響陳旭辦公室的門。陳旭是科室副主任,跟另外一個快退休的副主任共用一間辦公室,那人今天輪休。陳旭是下夜班,但他習慣了早上要查一遍房,還要把主管病人的病誌整理一遍,通常晚兩個小時下班。吳樂樂對自己科室的排班丟三忘四,那點兒腦容量都用來事無巨細地記骨科的繁文末節。“進。”陳旭果然在屋裏。吳樂樂推開一道門縫,探進去腦袋,“能走了嗎?”陳旭頭都沒抬,“還不行,有個病人的報告有點問題,我等血檢那邊的結果。”“哦,”吳樂樂走進來,湊到陳旭跟前,“你剛才去找我了?”陳旭按在鼠標上的手頓了一下,“嗯,本來打算喊你回家,科裏打電話給我,我就回來了。”吳樂樂偷偷地長舒了一口氣,他家陳醫生應該是沒見到那個不招人稀罕的家夥。雖然他沒做虧心事,陳旭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沒看見總比看見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在家裏看男團選秀的時候,陳旭會嘲笑他幼稚花癡。要是看見他和一個帥哥聊天,再吐槽他不檢點怎麽辦?陳旭會嗎?吳樂樂自己努力腦補陳旭不樂意甚至吃醋的樣子,太不可思議太招笑了。“還有事嗎?”陳旭問他。思緒跑到天邊的吳樂樂同學驟然回神,“那我在這兒陪你等?”陳旭的視線放在電腦屏幕上,不明顯地皺了皺眉。“算了,我先回去吧,省得你分心。”吳樂樂討好道,“我去看看專業書,你讓我看的那幾本我都買了。”陳旭目不斜視,半晌“嗯”了一聲。吳樂樂慢騰騰地倒退著出去,輕輕帶上房門。直到聽到“哢噠”的鎖門聲,陳旭才終於把目光轉了過去。他有些困惑,今天顯然是一個借題發揮的好時機,平時吳樂樂太乖太順著他了,他等了許久,機會難得。先是吵架,冷戰,一點點疏遠,直至分手。他應該當機立斷的,還在猶豫什麽?吳樂樂有點兒沒精打采地往回走,剛進病區大門,猝不及防地見到南弋一個人還坐在剛才的位置上,斜倚著靠背睡了過去,身上還搭著一個護士站常用的毛毯。吳樂樂有點兒糾結,不知道該不該把人叫醒。他知道南弋前天剛下夜班就替他去相親,然後又被急診叫過去從現場到醫院,跟著忙了二十多個小時,估計是困到生理極限了。但是門邊這個位置有風,一張小毯子好像不怎麽頂用。吳樂樂剛邁出兩步,還沒靠近,南弋就醒了。他習慣性地淺眠,十分二十分鍾的睡眠就足夠頂好一陣子。吳樂樂撓了撓頭,剛才蓋毯子的人動作得是有多小心。南弋活動了兩下有點兒僵硬的四肢,不著痕跡地扶著後腰,緩慢地站起來。他拎著毯子看吳樂樂,對方連忙擺手,“不是我,護士站的,剛才應該是夏夏路過了吧?”“夏夏?”南弋對這個名字有點兒陌生。吳樂樂顛顛地走過去,把他手裏的毯子接了過來,“夏夏是我們國際部一枝花呢,你之前輪崗的時候她休假了。我去幫你還,順便問問是不是他做的好事,感謝一下。”南弋本來打算自己去還,但瞅了瞅身上臨時借的不合身的衣服,實在有礙觀瞻,隻能作罷。他自己的常服昨天粘的又是血汙又是塵土,根本沒法穿。在急診找了個熟人借的,比他小了至少兩個size。“行,那就麻煩你了。”南弋說。“麻煩什麽啊,”吳樂樂不好意思,“我都給你添了多少麻煩了。”“不算什麽,”南弋輕輕搖頭,吳樂樂在他眼裏就像是小弟弟,“就是繼續見幾麵而已,不是難事。”“還見麵?他對你有意思?”吳樂樂瞪圓了眼睛。南弋趕緊否認,“不是,是為了安撫家裏長輩,裝裝樣子。”“看不出來,還挺孝順。裝得跟桀驁不馴的霸總似的,弄不好是個媽寶。”吳樂樂吐了吐舌頭,“南哥,難為你了。”“不難為,起碼看著還挺養眼的。”南弋玩笑開得坦蕩,吳樂樂心裏也好受了些。“行了,沒其他事兒我先走了,這身衣服箍得我難受。”南弋剛要離開,吳樂樂話癆屬性上線,“南哥,你決定留在哪個科室了嗎?”“決定權不在我啊,”南弋笑了笑,“我服從安排。”吳樂樂勸說,“肯定得尊重個人意願,你就來我們國際部吧。急診那邊太不講究了,明擺著就是看你能幹,什麽位置都不給,欺負人啊。你英語那麽好,還會西班牙語什麽的,這裏最適合了。”“你小點聲,”南弋犯愁,這孩子真是口無遮攔,“我三十好幾了,沒有論文沒有職稱的,能留在咱們院就已經是破格優待了。”“那能怨你嗎?”吳樂樂替他打抱不平:“特殊情況特殊處理,我們主任可是承諾給你副主任位置的。”“行了祖宗,你就甭跟著操心了,我聽院裏統一調配。”南弋實在無力跟他再掰扯,轉身揮了揮手,走了。他在醫院附近租了一個三十多平米的老房子,最早是院裏的家屬樓,後來房改,全部市場化了。作為本市排名第一的三甲醫院,收入可觀,大家基本上都買了新房子搬走,這裏現在大部分住的是租客,很多都是外地來就醫的病人和家屬,流動性比較大。南弋無所謂環境,他都能適應。這裏距離醫院慢著走五分鍾也到了,特別適合二十四小時待命的急診醫生。他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休息日也可以在食堂解決三餐,對他來說方便又省錢,非常理想。出租屋一室一廳的格局,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采光也不錯。當初一眼看中這套房子,南邊寬大的陽台是重要因素之一。前一個租客是個有心人,放花盆的架子搭得很牢固,南弋住進來直接舊物利用,種了一大盆天竺葵,還有幾樣蔬菜。他進屋之後,直奔陽台,給他的植物們澆水。按理說,他這種沒日沒夜的工作性質,不適合養活物。但大概是受他那位在沙漠地帶也要試著種玫瑰的,浪漫了一輩子的母親影響,南弋總是希望嚐試一下。當然他比較現實且接地氣,養的都不是難伺候的嬌花。拾掇好了陽台上的林林種種,簡單把屋子歸攏歸攏,他洗了個熱水澡之後,終於能夠心無旁騖地仰到在床上,不出三分鍾,他就睡著了。南弋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床頭上的手機也難得配合,沒有擾人清夢的電話或是信息。他是被一陣敲門聲叫醒的,打眼一瞅,竟然一覺睡了七八個小時,都到晚飯點兒了。他爬起來,套上家居服去開門,門外站著的人讓他瞬間清醒了。“院長。”南弋禮數周全地打招呼。拎著外賣打包袋站在狹窄陰暗的走廊上等他開門的,正是這所權威三甲醫院剛剛上任兩年的青壯派院長任赫飛。任院長不滿四十五歲,但資曆深厚,堪稱年輕有為。在國內頂級醫學院完成本碩博連讀,又到伽馬刀的發明地卡羅林斯卡學院進行博士後深造,之後在劍橋醫學院兼顧臨窗與學術,十年間耀眼成就不勝枚舉,包括團隊入圍的一次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雖然最終沒有獲獎,也足夠當做資本。三年前應邀回國,兩年前履新,事業上正是意氣風發,眼前唯一添堵的就是這位沒心沒肺的南弋同誌。“現在是在院裏嗎?”任赫飛麵對南弋側身讓開的路,沒有動。又加問了一句,“你需要在家裏也跟我避嫌嗎?”南弋仰天歎了口氣,“小師叔,請進,行了吧?”任院長滿意地點了點頭,踱步進來。南弋在他身後關上房門,小聲嘟囔,“淨擺譜,也不怕自己被叫老了。還師叔呢,多古董的叫法。”任赫飛聽著好笑,把打包的飯菜放到桌上,回頭瞅他一眼,“什麽叫禮不可廢,老師從小沒教你嗎?”任院長是他外公的關門弟子,聽他提起去世多年的外公,南弋頓時如霜打的茄子上了韁繩的驢,從小被戒尺支配的服從如條件反射一般,“是是是,我錯了。”任赫飛哼了一聲,“我沒工夫跟你在這兒耗,我還得去院裏突擊檢查夜班。我來就是告訴你,急診那邊你別想,去國際部吧。”南弋急了,“我不想養老。”任赫飛不留情麵,“那您愛去哪高就請便,我這一畝三分地不缺人。反正你小子主意正著兒呢,要不是你導師聯係我,你壓根都不記得有我這麽號長輩是不是?”“不是,不是,”南弋軟下來,“我,我總不能被一個未知的結果困一輩子吧?”任院長不吃這一套,毫無同情心,“你這就是孫猴子套上了緊箍咒,先給我老實呆著。”撂下這一句,院長大人甩手就走,不給他繼續爭辯的機會。南弋欲哭無淚,化悲憤為食欲,把打包袋裏的四菜一湯吃了個幹淨。鬱悶,吃飽了還是鬱悶。電話震了一下,他打開一看,是好友申請。頭像是規規矩矩的商業形象照,名字直接就是邵禹。他通過了,邵總直接給他發了一個定位,下邊跟了一條:“這是我秘書的電話,請通知她你明天方便過來的時間。”南弋一臉懵b,去他公司幹嘛,這家夥不是發錯人了吧?第5章 有錢能使鬼推磨第二天一大早,南弋起床去急診溜達了一圈,昨天經手的車禍病人都得到了妥善處理,他又默默地溜達了回去。輕輕地來,輕輕地走,不招惹一片雲彩。跟半年前剛剛回國的時候相比,他對國內職場的一些潛規則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大多數情況下不會再傻乎乎地得罪人,自己還不知道。大型綜合醫院不比醫療隊,這裏有這裏的運行規則,不是一切為援助服務,更不是越快越多越能幹越好。對此,南弋非常理解,隻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適應。南弋在小區和醫院之間的早市上解決了早餐,上樓換衣服。他衣櫃裏不趁多少存貨,當初回國比較匆忙,沒收拾太多行李。回來之後一環接著一環,沒興致也沒時間逛街購物。他本身就不是對這些東西很在乎的性格,在醫院裏又從早到晚都穿白大褂,幾身休閑裝運動服就夠用。他把衣櫃從頭翻到尾,找了件襯衫出來。這還是上班第一天,沒領工裝的時候,任赫飛有先見之明,快遞給他的。不然,他就真穿t恤衫加短褲在急診室忙活了。後來,南弋反省了一下,好像也不能怪他,他是實打實沒有想到,領兩件白大褂還得院辦、人事、後勤跑好幾個地方。幸好,這衣服洗完之後,他就掛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沒什麽褶皺,直接穿就行。黑色的休閑褲子他還是有的,配了一雙軟底皮鞋。整體看起來,算不上很正式很商務,但比起南弋平時寬鬆隨意的打扮,已經是他壓箱底的存貨了。他約了去人家公司所在的寫字樓,該有的禮數總得有。南弋的頭發剛剃過,比寸頭稍微長一點點,樓下發廊小哥告訴他叫凱撒式短發,他也不太懂,總之不需要怎麽打理,洗幹淨,隨便撥弄兩下就行。一切準備停當,還有不少空餘時間。南弋溜溜達達地下樓,坐上提前查好的公交線。可惜,他預判了所有,卻單單對中國一線都市的堵車程度缺乏切身感受。昨天,邵禹的秘書囑咐,邵總的工作時間是以分鍾劃分的,請他務必要準時,最好提前十分鍾趕到。南弋答應得很爽快,他壓根沒有睡懶覺的習慣,時間觀念極強,別說是正式的約定,就是平時約個飯什麽的,他也從不會因為主觀原因遲到。上一回替吳樂樂相親是特殊情況,他出發的時候就已經時間緊張了。這是第二次,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言而無信。然而,當腕表上的時針繞了大半圈之後,公交車隻挪動了不到十米,南弋終於坐不住了,他在還有三站的地方提前下車,掃了一輛共享單車騎了過去。高大上的金融中心附近沒有還車點兒,他在五百米開外還了車,又跑步過去。以至於,到了邵禹公司樓下,襯衫半濕不幹的貼在身上,發梢的汗水用光了他兜裏的一小包紙巾才堪堪擦得不再往下滴。這幅尊容,大概比第一回強不到哪裏去。南弋也很無奈,但比起這些,他更慶幸終於及時趕到。他抬頭環視了一圈巍峨矗立的寫字樓,這個角度看過去,好像全部聳入雲端。他有多久不曾這樣近距離裏地步入鋼筋水泥的叢林,乍然之下有些違和。南弋自嘲地笑了笑,抬腿邁上台階。邵禹的公司占了這棟大樓的一到六層,前台就設在一樓大堂。他說明來意,前台小姐客氣地刷卡將他送上電梯。下電梯之後,一個身著職業套裝的麗人徑直認出了他,語氣禮貌而不失親切,“您好,是南弋先生吧,我是邵總的秘書謝丹丹,您叫我丹丹就可以。請跟我來,邵總還在會議中,預計十五分鍾之後結束。”南弋點頭,“好的,麻煩了。”丹丹轉身帶路,表情一瞬間有些說不出的複雜。她是最初跟著邵禹創業的一撥人,所以現在名義上雖然是總裁秘書,但是除了工作之外,邵禹的很多私人事務也是她在處理。邵禹讓他提前準備的協議她自然看過,能被邵禹選中,哪怕隻是短暫的意向性接觸,必非凡品,自家老板有多挑剔,她太清楚了。所以,邵禹在交代她接人的時候,簡單描述了兩句,她以為boss純屬毒舌屬性太強,不會誇人。她是實打實沒想到,來的竟然真的不是她想象中的“花美男”。客觀地說吧,南弋濃眉大眼的,五官挺周正,不難看,隻是這一身皺巴巴緊繃的襯衫和汗濕的頭發,瞧著屬實有點兒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