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懸軍深入(一)身側口袋中的手機在持續地震動著,可是張新卻根本無暇顧及,他兀自倉皇地蹲坐在路邊,神色布滿焦急和恐懼。張新的手中拿著另一部手機,而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給那個熟悉的號碼撥過多少通電話,但對麵傳來的全是忙音,無一例外。握著電話的手指因為憤怒而逐漸收攏,在愈發顫抖的動作中,張新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煩躁,直接將手機狠狠摔在了自己旁邊的地麵上。金屬外殼和地麵接觸的一瞬間變得四分五裂,幾個路過的小姑娘沒料到這個男人會突然在大街上發起了瘋,尖叫幾聲後險些躲閃不及,紛紛用譴責的眼神看著雙目通紅的張新。張新本就心煩意亂,被那幾聲刺耳的尖叫惹得更是焦躁,垂在褲縫的拳頭握緊又鬆開,如果不是附近就有監控,他體內的施虐欲或許就會操控著張新當場把拳頭錘在這幾個女人的臉上。手機鈴聲恰好在此刻催命般響起,張新最後惡狠狠地瞪了那幾個路人一眼,然後罵罵咧咧地接通了電話,轉身走遠。說實話,張新也不清楚最近自己到底是犯了什麽黴頭,原本要攀上高枝的命運在短時間內急轉直下,就在自己勢在必得的宋曉北竟然也在一夜之間對自己置之不理。事發太過突然,他現在才想起她的不對勁還要從醫院取體檢報告算起。一開始張新還以為宋曉北是因為自己沒有陪她去而鬧小孩子脾氣,他本來還想像從前一樣把對方晾上幾天,等著宋曉北乖乖認錯,正好也再趁機朝她要點錢。但足足一星期過去了,等張新本想紆尊降貴主動搭理她的時候,才發現對方早就拉黑他的所有聯係方式。宋曉北人際關係簡單,僅有的幾個知心朋友都對她那個所謂的男朋友厭惡得不行,也正如此,當張新因為聯係宋曉北而四處碰壁的時候,他才徹徹底底地慌了。他不死心地找到了宋曉北所住的公寓,不出所料,還沒等邁進小區一步就被保安拉扯著趕出了那裏,甚至連她工作的地方也不再允許張新踏足分毫。而直到這個時候,張新才徹徹底底地感覺到自己可能真的在宋曉北麵前藏不住了,他近乎發狂地回想著自己原本滴水不露的計劃究竟在哪裏出了錯,直到看到手機上出現的那好幾個未接電話的時候,張新忽然明白了。是醫院,絕對是那張體檢報告單。張新從口袋中摸出手機,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髒話,“我他媽讓你幫我瞞住那個娘們,你他媽連這點小事都辦不明白?”對方早就預感大事不妙,奈何這幾天撥打給張新的電話無一接通,所以此刻他的心底的怨氣並不比電話那頭的張新少上半分。更何況如果不是貪圖那點錢,他說什麽也不願意答應遮掩這樣傷天害理的缺德事。心虛使得醫生不得不對著電話壓低了自己的嗓音:“張哥,真不是我不想幫你.......可是嫂子那天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麽了,我明明親手把報告單按照你的吩咐改好了教給她,誰知道後來她自己又去打印了一份喂?喂?張哥,你還在聽嗎?”本來還抱有的最後一絲僥幸也在這一刻被徹底否定,張新幾近驚恐地喘著粗氣,額頭上滲出來的汗水登時浸濕了大半邊額頭。愣怔間,手機無聲從手指的縫隙間滑落,摔落到了地板上。通話自動結束發出一聲沉悶的電子音,落在張新的耳中卻仿佛成為上天對他降下的第一道審判。第33章 懸軍深入(二)接下來的一周是張新人生中所經曆過的最為漫長煎熬的時間,而說到底,張新人生中還鮮少經曆過這樣絕望的時刻。他是老來子,上麵有三個姐姐,全家幾乎傾盡了時間和金錢花費在這個弟弟身上。父母的偏愛讓他自出生以來就未曾接收到過真正意義上的正確引導,畸形的金錢觀和家庭觀讓他在上學期間就以欺淩周圍的同學為樂,畢業之後他也沒能找到份像樣的工作,甚至在幾個姐姐結婚之後還堂而皇之地朝她們伸手要錢。幾年前,張新的父母相繼因病去世,而兩人過世不久,三個早就不堪其擾的姐姐就幹脆地和這個遊手好閑的弟弟斷絕了關係。他一無學曆,上學期間全部的精力又都放在了拉幫結派對付那些自己看著不順眼的人身上,所以在無人接濟的那段時日,張新可以說是窮困潦倒到了極致。隻是沒想到命運的轉折就在朝夕之間,偶然一次,他碰到在酒吧被難為的宋曉北。對於張新而言,這個女人的出現無異於是他向上攀爬的最好梯子,所以在那段時間,他費勁心思在未經人事的宋曉北麵前偽裝得溫柔體貼,時不時還用自己編造的悲慘經曆來旁敲側擊,不斷將宋曉北原本對他的憐憫放大成為曖昧愛意。張新自信自己計劃的任何一個環節都不會出現問題,唯二的棘手之處也不過是他那不堪的過往與來自於宋曉北父母的激烈反對。或許在父母去世之後,宋曉北已經漸漸察覺到了張新或許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溫柔體貼,但那又如何,隻要他足夠強硬地裹挾著女孩順利結婚,張新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絲顧慮也會徹底消失殆盡。可是未曾想有一天,他精心計劃的一切竟然就如同雪崩般轟然倒塌,而身在局中的張新甚至都不知道那一聲絕響來自於何處。就在不斷暗惱地回憶之際,張新原本混沌的頭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人影。他突然想到,就在遊洲將自己約出來見麵的那個夜晚,對方那個名義上的丈夫不僅也出現了,還趁著自己醉酒之際替遊洲出了頭。額頭忽然冒出陣陣冷汗,張新後知後覺地感覺自己的脊柱正在止不住地發涼。他不記得自己那個夜晚究竟在時川麵前提起了什麽,但依稀想起了自己在高中時候對遊洲做過的事情。張新倏爾記起那個男人也是在聽自己說了那麽一嘴後才大動肝火的,如果自己現在經曆的一切都是那個男人造成的他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嘴唇,唇角忽然浮現出一絲陰毒的笑容。*下班之後,時川急匆匆地趕向公司地下停車位的方向。今天好不容易提前處理完了工作,於是他再次給家裏的做飯阿姨放了天假,這段時間遊洲瘦得厲害,時川打算今晚給老婆煲點湯好好補一補。等走至車身附近,他忽然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在車身和牆壁的縫隙之中,站著一個晦暗的人影。時川的腳步逐漸放緩,他一步步走至那個站在自己車側的暗影,表情分外冷峻。當他和角落裏的陌生人中間隻剩下半步距離的時候,時川終於看清了那個人的臉。是那天晚上糾纏過遊洲的醉鬼。男人似乎也從他瞬間的表情轉變中看出了端倪,諂媚地笑了下,然後畏畏縮縮地站起來,對著時川伸出另一隻手,“好久不見啊,時總。”時川厭惡地看了眼那隻遞到自己的麵前的手,他甚至都沒有分神再看張新第二眼,直接抓著衣領把對方扔到了一旁的地上。“滾開。”皮肉和水泥地接觸的一瞬間,張新的表情變得無比猙獰,他死死咬住牙,迅速調整自己的表情,然後緩緩地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時川已經坐在了車裏,他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隻是放在安全帶上的手指微微泛起青筋。駕駛座車窗沒有關好,張新忍住痛一瘸一拐走到男人身邊,然後露出了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時總,你不想搭理我,你總不會連自己老婆的事情也不關心吧?”時川的動作終於停頓一瞬,他轉過臉,眼睛如寒星般在暗處淬著冷光。“什麽意思?”他一字一頓地問道。“我是說,”張新的臉上的笑容比剛才還要誇張,他湊近那張英俊的麵容,將自己帶著酒臭的呼吸盡數噴在對方的臉上:“你就不想知道,那天晚上遊洲為什麽約我見麵嗎?”出乎意料的,時川竟然對著他緩緩露出一個微笑。下一秒,男人高大的身形自車中探出,時川隨手摔上門,然後單手抓住張新的肩膀,一步步將他逼到黑沉沉的角落之中。“你說說,我老婆為什麽要在那天晚上約你見麵?”男人盯著他的眸子裏一絲溫度也無,張新哆嗦兩下,然後鼓起最後的勇氣說道:“因為我是他的”後半句還沒說出來,張新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他不敢相信時川竟然能瘋到在隨時可能有人過來的地方對自己動手,可腹部傳來的清晰痛感又在提醒張新這一切都不是假象。張新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身體根本經不起更多的毆打,但時川手上動作不停,如果說上次他還存著幾分力氣,這次時川卻是拳拳都在朝著致命的地方打去,動作起伏中滿是狠厲和決絕。在一下又一下的毆打中,張新的滿是汙血的麵容也隨著時川的動作不斷擺動。時川的動作雖然狠,但臉上卻一絲神情起伏都未出現,甚至還因為目睹張新狼狽之至的樣子而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你算盤打得倒響,”男人捏住他的下顎,居高臨下地淡漠俯視著張新:“但是我告訴你”“我老婆的事,輪不著你這個渣滓議論半分。”大口大口的鮮血不斷從張新青紫色的嘴唇中溢出,在瀕死之際,他終於感知到時川停下手,然後頷首靜靜端詳著自己。他想求饒,但腫痛的喉管讓他半句話都不說出來。在漫長的沉寂之中,時川終於輕輕開了口:“你應該清楚,我今天手下留了情。”“不是我可憐你這條賤命,而是比起讓我處理,我想遊洲更希望自己親自來和你做個了斷。”聽到“遊洲”二字,一直哆嗦著蜷縮在地板上的張新終於劇烈掙紮起來,他像是終於明白了什麽,喉嚨嗬嗬地喘著粗氣,手臂舉起又放下,最終顫抖著指向了虛空中的某點。“何況”時川垂下眼,含笑看著他:“你以為自己今天能在這裏見到我是出自誰的授意?”由於破裂的視網膜,張新的實現也逐漸變得朦朧,而一在呼一吸噴薄而出的淡淡血腥氣中,他看到時川緩緩靠近自己。“今天隻算個開始,等到你下次真正見到遊洲時,才會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結束。”第34章 探丸借客(一)郊區的廢棄公共衛生間內。這裏早已被荒廢多年,藏汙納垢的地磚破碎不堪,僅存的燈泡在頭頂發出微弱的光,偶爾有匿於深處的蟲鼠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響,但不多時就被末尾隔間發出的時斷時續的哀嚎和呻吟所掩蓋。這些日子的變故一樁連著一樁,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推手在其後推波助瀾。之前貸款接下的工程漏洞百出,而被斬斷經濟來源的張新根本無力償雪球般越滾越大的利息。張新滿身是血地靠在髒汙的牆角,眼睛直愣愣地瞪著天花板,像是不明白為什麽不過一個月自己就落入如此田地。“宋曉北,”張新想起了和自己決裂的女友,用嘶啞的聲線喃喃自語道:“賤人。”情緒陡然變得激動,張新用盡全身力叫吼出聲,表情猙獰如同一個瘋子,“你們全他媽是賤人!”絕望的嘶吼在空蕩的空間內嗡嗡回響,而當其終於消失殆盡的時候,門口傳來一聲腳步落下的清楚脆響。張新頓時不受控製地一悚。昨夜他剛被來討債的人毒打了一頓,現在出現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肝膽俱裂。張新瘋狂地搖頭,企圖將自己的幻覺逼出腦海之外,可腳步聲分明清晰穩定,緩緩逼近如同催命符。終於,來人在張新所在的隔間前立定,門板被“篤篤”敲了兩下後應聲而開。是遊洲。兩人目光接觸上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見遊洲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衛生間內寂靜無聲,可張新卻在那瞬間恍惚聽到了玻璃盡數斷裂的可怖巨響。寒意拂過心頭,張新本能哆嗦著向後爬去,可遊洲那清晰冷峻的目光卻讓他無所遁形,隻能徒勞地蜷縮起身體。遊洲就那麽微笑著注視著張新,少頃,他曲起膝蓋在對方麵前緩緩蹲下,輕聲問道:“這裏的味道是不是挺難聞的?”張新沒料到自己和遊洲還能再見麵,更沒料到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錯愕和恐懼幾乎使他喪失了全部的語言能力,不過就算張新再遲鈍也該明白遊洲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想到自己竟然被對方算計成這般模樣,冷汗涔涔頓時而下,他色厲內荏地喝道:“少他媽在這兒跟我陰陽怪氣的,你這個婊子養的,老子絕對輕饒不了你!”遊洲眼神暗了暗,臉上卻不減笑意,“我該說你記性太好,還是該說你”“記性太差呢?”“說你記性好,”他直起身,然後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張新:“你十年前對我說的話和今天一模一樣。”“說你記性差,”遊洲輕笑一聲,腳步逼近,然後抬腳踩住了張新的臉:“你怎麽就忘了第一次和我見麵也是在衛生間裏麵呢?”屈辱和疼痛讓張新死命掙紮著,可遊洲的身形從頭到尾沒有一絲一毫的晃動。過了好久,遊洲鬆開腳,以近乎漠然的姿態盯著在自己腳旁大口大口喘氣的張新。鮮血糊滿了他的臉,遊洲望著張新狼狽至極的樣子,表情卻並未輕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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