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話畢還略微譏諷地瞥了眼旁邊的時川,“有的人自己願意浪費時間也就算了,還偏偏總是拉上別人一起,真夠不要臉的。”饒是好脾氣如遊洲也有些無語了,更遑論剛運動完腎上腺激素正充沛的時川。他上前一步結結實實地把老婆擋在自己身後,眼神又尖又亮,像是橫亙在自己與情敵之間的閃電。卷起的校服袖子露出修長緊致的小臂,時川本就是實打實的練家子,他雖然不過十多歲,可動怒時卻讓人幾乎不敢和那雙深邃的眉眼對視。他的眼神不動聲色地越過小眼鏡的頭頂,最終落在了教室門後對著的清潔工具上。那裏靜靜堆著個墨綠色大垃圾桶,時川捏緊了手指,臉上雲淡風輕,心中卻在暗中思忖著自己究竟能不能一拳把這個家夥一拳攮到垃圾桶裏。周圍的聲音忽然寂靜下來,其他同學表麵上仍在各自繼續著剛才的事情,手上的動作卻實則早已放緩了十倍,餘光緊盯著一觸即發的兩人,表情緊張又興奮。隻是沒想到時川的肩頭忽然搭上來一隻手,遊洲的聲音在燥熱的氣氛中顯得格外清涼,“我願意在誰身上花時間,怎麽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更何況”他難得在人前露出譏誚神情,“我覺得能有時間去天天盯著別人,你也挺無聊的。”小眼鏡沒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的遊洲會當眾讓自己下不來台,臉上神色清白交錯,因為羞惱而充血的耳廓讓他幾乎聽不清周圍的議論聲。時川的目光在遊洲身上落了片刻,隨後陰鬱神色一掃而空,笑意漸漸從眼角蔓延至唇邊。一小截雪白後頸就在自己麵前,時川抬手輕輕碰碰遊洲後頸,嗓音輕快,尾聲拉得很長,簡直像是撒嬌。“我好渴啊,遊洲,你去給我買瓶水唄。”周圍等著看熱鬧的同學都不明白原本氣勢洶洶的時川為何突然消停了下來,紛紛茫然地麵麵相覷。唯有遊洲抬起頭,他定定的看著時川,然後像是明白了什麽,倏爾嗤笑一聲。“在這兒等著,少爺秧子。”在下節課即將開始時,時川看見一個高挺清瘦的人影踩著鈴聲走進教室。遊洲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慢慢走近,下一秒帶著水珠的冰涼汽水瓶便貼上了時川的側臉。遊洲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然後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唇紅齒白,站在陽光裏的時候臉側立起一圈細小的絨毛,像是散發著光暈的瓷器。明明在很早以前便悄悄對麵前的這個人動了心,可當直到現在,時川也發覺自己時常會被遊洲不經意展露的表情勾得神魂顛倒。老師講解習題的聲音早已開始了一段時間,可在座位上的時川卻仍為遊洲剛才維護自己的模樣心動不已。圓珠筆在紙麵洇出的墨點漸漸擴大,他就這麽心不在焉地凝視著汽水瓶融化而下的水珠痕跡。時川烏發掩蓋下的眉眼看不出表情,可坐在他旁邊的遊洲卻漸漸覺得坐立不安起來。他早已熟稔時川願意胡思亂想的性格,對方呆呆愣神的幾秒間遊洲早已將剛才複盤的事情在心底複盤了三遍。客觀而言時川不該翻起舊賬,可是凡事就怕萬一。小狗生氣時雖然不會咬人,可是汪汪狂吠時卻也聽得人心髒軟軟。還是得再哄哄。隻是猶豫了一下,遊洲便順手拿起自己桌上的橡皮,使個巧勁拋到了時川座位的正下方。椅子的主人還在愣神,一根修長的手指已經微微曲起,敲了敲時川的桌麵。他如同被戳穿心事般慌張回頭,恰好老婆略微倨傲地對著自己揚了揚下巴。“快點給我撿起來。”後知後覺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時川趕緊巴巴地低頭伸手去勾那塊橡皮,沒想到頭頂的方向倏爾一暗,本該在原地等著的遊洲卻也彎下了腰。清雋俊秀的麵容讓這方狹小的空間顯得更發逼仄,下一秒時川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一根微涼的手指捏住。隨後唇上溫乎乎的熱了下,竟然是遊洲湊近吻了自己。講台上枯燥的講課聲還在斷續進行著,教室中雖然安靜,周遭卻仍舊充斥著其他同學翻動紙頁與寫筆記的聲音。嘈雜的場景放大了時川的心跳聲,同樣也讓他原本想藏在心裏的隱蔽念想再也無所遁形。通紅的額角兀自跳動個不停,時川猝然抬眼,恰好望見遊洲對著自己不動聲色地眨了下眼睛。對方顯然也不習慣做這種事情,但他盡管臉蛋有點紅,眼睛卻因為兩人剛才的曖昧行徑變得亮閃閃的,像是聖誕樹最頂端的裝飾物。看著自己的漂亮男友,時川表情呆呆地坐在座位上,雙頰紅暈蹊蹺,心裏蕩漾的全是風。眾目睽睽他們卻又秘而不宣,簡直像一種奇妙的幸福。逾沙軼漠(一)【十八歲的時川遇到二十八歲的遊洲,然後被氣急敗壞的二十八歲正宮時川雙雙抓包】遊洲醒來時發現自己並未躺在家中的床上,而是身處於一個陌生的公園之中。他難得困惑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可放下手後麵前景象卻未改變分毫,視線盡處楓樹林鮮紅如血,腳下落葉已經積攢了厚厚一層,踩在上麵觸感奇妙而鬆軟。深秋時節的晨風微涼,裹挾著遠處少年們興奮的歡呼聲一直擦過遊洲的臉,吹起他額上幾縷亂發。後知後覺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正坐在看台之上,似乎幾分鍾之前還在饒有興致地觀看著眼皮子底下這場足球賽。遊洲攏緊身上大衣,緩緩起身眯眼望向那幾個鮮活少年。然後,在看清他們的一瞬間,他的瞳孔愕然地睜大了。其中之一的少年看起來分外眼熟,身形高大雙肩寬闊,側臉弧度飽滿優越,回眸凝視隊友時劍眉緊蹙,猛然爆發時輪廓鮮明的背肌自球衣下顯露出來。球場周邊站了不少路人,其中不乏正在悄悄望著少年的靦腆同齡人。但平心而論,無論何人都不如此刻遊洲的心中這般悸動和難以置信。畢竟那個少年分明是剛才還躺在自己身邊的時川。他第一反應是疑心自己認錯了人,可這種可能性又實在微乎其微。向球場邊緣移動的身影越靠越近,遊洲凝視得實在專注,以致於他竟然忽略了那個猝然直奔自己而來的足球。黑白圓球正中腹部時場地安靜一瞬,隨後在場路人的擔憂聲和噓聲如波浪般席卷至遊洲身邊。幸好遊洲今天穿得很厚,加上他在第一時間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肚子,所以這場突然襲擊並不很痛。僵了三秒後他緩緩直起身體,可還沒等他來得及環顧四周情況,一股急促的喘息聲夾雜著嘈雜的腳步聲便風風火火地停在了遊洲的麵前。他似有所感地撩起眼皮,恰好對上那張熟悉卻青澀的麵容。“你怎麽樣?傷到哪裏了?疼不疼?”此時的少年似乎正處於變聲期,他的聲音低沉卻並不難聽,低音炮似地衝進遊洲的耳廓,直撞得他心髒都微微發顫。少年時川似乎看起來格外焦急,就連鼻尖上都沁著未幹的汗珠。見這個年輕人像是被自己撞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握緊又張開,簡直想去親自檢查對麵人的傷勢。遊洲覷了兩眼時川的慌張麵容,本來準備說出的“沒事”二字卻鬼使神差地轉了一個彎,硬生生咽了回去。“不算太好,”他微微蹙眉,表情看上去有點痛楚:“肚子有點疼。”逾沙軼漠(二)“肚子哪裏疼?是胃部還是哪裏?”聽到回答,少年略微慌張地在遊洲麵前蹲下,焦急地歪頭透過他的指縫看向對方的腹部,表情看上去有點滑稽又有點稚氣。從遊洲的角度剛好能看見時川頭頂烏黑清晰的發旋,他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何會突兀地出現在這個地方,不過因為眼前這個男高中生的存在,原本有些茫然和無措的心情已經漸漸平複了下來。十八歲的時川遠不如這般混不吝,少年根本不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緊張和擔憂幹脆表現在了臉上,濃密的睫毛下眼也不眨,嘴角下撇看上去有點懊惱。遊洲也不知道謊言怎麽就脫口而出了,本意隻是想讓時川在自己的身邊多停留一刻,反應過來之後頓感窘迫,可是在難為情的層麵之外,他的心底卻有點微妙的竊喜。難得有這麽一次光明正大逗弄時川的機會,他可不舍得放棄。遊洲強行壓下想要上手在時川頭頂呼嚕一把的衝動,但到底沒能忍下唇邊促狹笑意。於是當少年抬眼時,猝不及防對上的就是這個漂亮男人有些意味深長的奇怪笑容。明明自己根本沒有見過這個陌生人,可他分明在看清對方的瞬間產生一股近乎心悸的熟悉感。更令時川訝異的是,自己並不排斥這種想要和對方親近的本能,仿佛他們在很早之前便已經朝夕相處,彼此間的吸引力如同磁鐵的南極與北極。青年慢悠悠地直起身體,清雋五官逼近時川,唇角勾起露出個漫不經心的笑容:“就你自己一人留在這兒?你朋友都走了?”時川先是怔了一下,臉頰後知後覺地染上一抹薄紅。他似乎誤會了遊洲的意思,表情變得有些羞惱,“我、我不會把你扔在這裏不管的!無論怎麽說球都是我踢的,我肯定會對你負責到底的。”對麵俊朗眉梢一挑,“負責到底?”或許是遊洲的語氣中的調侃意味太過強烈,以致於站在麵前的少年登時變得麵紅耳赤起來。在帶著澄澈笑意的目光中,時川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仿佛都變得無所遁形,球衣下結實的肌肉漸漸繃緊,他故意壓低眉眼和對麵對視,表情看起來警惕而挑釁,但在遊洲眼中卻儼然一隻連鬃毛都沒長全的小獸。“嗯,我會對你負責的,”語氣停頓一下,然後繼續說道:“你把衣服拉起來,我看看傷處嚴不嚴重。”“嚴重的話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聽見被一個小了快自己一輪的男高中生要求“送”去醫院,遊洲登時變得有些忍俊不禁。時川將對方展露在自己麵前的笑顏看得一清二楚,他還以為青年是在為自己的話而發笑,胸口的位置如橫亙了根魚刺般隱隱作痛。盡管時川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因為遊洲的一個表情而感覺如此難堪,可在潛意識中,他的自尊心的確在遊洲麵前隱隱作祟,不願也不想在這個俊秀的年輕人身上丟臉。“沒錯,我會送你去醫院的,”時川硬邦邦地在遊洲麵前丟下一句話,眼睛卻不住地朝著對方的腰部地帶瞟著:“你快點把肚子露出來,我看看到底傷得怎麽樣。”遊洲大概聽懂了時川倏爾變得嚴肅而生硬的語氣,他也怕再逗弄下去小孩兒就要掉珍珠了,於是隻是略一思索便解開了自己大衣的扣子,坦然地拉起毛衣一角。時川沒料到受害者答應得如此痛快,沒等反應過來就看見麵前多出來一截蒼白勁瘦的腰。他仿佛被點穴似地僵在了原地,雙目灼灼,目光顫顫,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遊洲在婚後雖然總被時川調侃不愛運動,但相比於在健身房裏瘋狂擼鐵汗如雨下,他還是偏向於早起穿著運動服在小區裏來個慢跑,或者帶著串串去城市森林中散步。一開始他隻是單純地以為時川這種頻繁的催促隻是出於伴侶之間的關心,直到某日遊洲出於好奇向對方詢問了真正的原因。“一輪都堅持不下來,還好意思問我,嗯?”溫柔的燈光淡化了時川瞳孔的顏色,也讓他被陰影攏住的半張臉看起來有種異乎尋常的英俊和深情。他輕笑一聲,然後俯身親了口在躺在自己身邊的老婆。對方頓時警覺地眯起眼睛,盡管表情因為紅痕斑斑的脖頸和眼角的淚痕而沒什麽攻擊性。事後的聲音有些微妙的沙啞,遊洲底氣不足地辯解道:“這不是我的問題,是你......太過分了。”後幾個的聲音尤其小而底氣不足,勾得床邊的男人笑著斜睨他一眼。在兩人之間那層窗戶紙沒戳破的時候,時川即便吃醋了也不敢直接和對方講,隻好在某些其他方麵使狠勁把人欺負得淚水漣漣,顛簸輾轉掙紮不得,夜夜熱欲幹涸。所以自那天之後,羞憤交加的遊洲便暗下決心不能再被人按住搓圓搓扁了。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他破天荒地嚐試了各種運動,包括但不限於從前一直不感興趣的衝浪和滑冰等等。在鍥而不舍的努力之後,不僅遊洲本人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素質得到了極大的提高,同樣從中收益了還有不懷好意的時川“來,乖乖吃下去。”他懶洋洋地屈臂枕在自己腦後,好整以暇地看著老婆。可遊洲推脫幾下遲遲沒有動作,隻因為是那雙鷹隼般緊盯著自己的目光實在具有存在感。“不、不行的。”“怎麽不行?”時川壞心眼地在某處拍了下,佯裝好意的人把人拉到自己懷中接了個綿長的吻:“你這麽聰明,又有老公在旁邊親自指導,你肯定可以的。”遊洲被迫將身體展開,發出小獸般的嗚咽,表情難耐,惹人憐愛卻又讓人想欺負他。那夜時川賺了個盆滿缽滿,反倒是遊洲連人帶麵子賠了個底朝天。當意猶未盡的時川將老婆抱緊懷中順順毛的時候,胸口的位置卻猝不及防地疼了下。低頭一看自己的胸肌上已經多出了個小而清晰的牙印,遊洲從上方抬起頭,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明天我要去學拳擊。”逾沙軼漠(三)雖然拳擊計劃在時川偶然發現遊洲的教練是個大帥哥之後徹底宣告破產了,但不管怎麽說,遊洲的鍛煉成果還是比從前更為顯著了。盡管毛衣覆蓋之下的腰身仍然看起來纖細脆弱,但撩起衣服後才發現遊洲的腰上實則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腹肌,肌體線條流暢,兩條極富美感與力量感的人魚線徑直紮進末端。二十八歲的時川看見的時候尚且會移不開眼睛,更遑論心思單純頭腦簡單的十八歲時川了。不斷在耳邊勃發的心跳幾乎讓少年以為眼前的景象是一場夢,他強迫自己將視線專注到遊洲身上的傷口處,但遺憾的是,除了某處的皮膚略顯泛紅之外,時川並未發現任何一處足以將自己注意力拉回來的傷痕。眼看少年的眼睛已經在自己的肚臍處停了有一段時間了,遊洲終於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委婉出聲提醒:“我覺得沒有剛才那麽疼了,你覺得呢?”時川怔怔收回有些發直的目光,茫然的表情因為和遊洲對視而瞬間變得如夢初醒。“呃,我覺得,那個,我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