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非畢業生的的期末作業沒有專門對外開放的展會，但他們每年都會從中選拔出優秀作業，和當年的畢業作品一齊進行展覽。柯眠晚是畢業作品展的常客，展出的作品中有兩幅都曾收到高達六位數的報價。今年的作業雖然還八字沒一撇，但導師督促又督促的意思很明顯。不過柯眠晚沒有導師那樣的信心，他隻能保證會交出一份至少令自己滿意的答卷，因此和晏辭攤牌時隻提可能，沒有把話說死。美院的那些事不關注的人基本不會知道。所以柯眠晚想提醒晏辭，他的畫有可能被放進可自由交易的展覽，而不是隨便一張被老師批上分數後就沒用了的作業。咖啡的香氣濃鬱而純粹，瓷杯與咖啡杯碟碰撞出清脆的聲音。不同於蕩漾出波瀾的黑咖，晏辭的神色絲毫未變，仿佛早就心中有數。“有些事問得太細會吃虧。”修長的手指交相重疊支著下頜，盤算的銳利目光中倒映出另一方的青澀。社會中的答案大多隱藏在言談舉止之下，要求明確回複的性格隻有吃虧一條路。不料被晏辭教育“涉世未深”的柯小朋友並沒有乖乖受教，所謂的青澀直麵浮沉數年的老練目光，絲毫不比其遜色。柯眠晚的眸光熠熠，笑容中帶著遊刃有餘的底氣。“我知道。”他的確是一名青澀的大二學生，但是這兩年來他呆過兩家工作室，做過乙方，做過甲方的顧問，作為被報價六位數作品的作者上過交易場，與千奇百怪的甲方和收藏家打過交道。包括從小的家庭原因，柯眠晚接觸過的藝術圈子、商業精英和資本家不在少數，他清楚明白地知道社會上寫作心照不宣，實為逃避責任的做法。隻是他不喜歡，非常不喜歡。柯眠晚很意外晏辭會說這個。他想過晏辭拿逗他來轉移話題，或者委婉拒絕，可晏辭沒有。沒有拿著所謂的社會經驗裝成高高在上的樣子，反而是將默認不可言說的規則擺在明麵上，並試圖……教會他。經驗是社會上最珍貴的東西，而晏辭是一位無奈偽裝的溫柔的人。盡管有時候性格上帶著那麽一點惡劣。雖然沒有一個直接表態的回答，但晏辭在聽到展覽和交易時神色鎮定，想來早在把畫還給柯眠晚時就料到了會有這個可能，再加上刨根問底時對柯眠晚的善意說教，答案不言而喻。柯眠晚不喜歡裝傻充愣的潛規則，但分辨得出同頻人相視之下的默契。“至少現在，我想心安理得地吃下虧。”他很清楚今天的刨根問底或許會將模棱兩可的答案推向不利的方向，不能交易、不讓參展、甚至連繼續畫的權利都有可能被剝奪。但那又怎麽樣。至少得到確切的答案可以讓柯眠晚在後麵幾天的工作裏看到晏辭時不會心虛，至少可以避免後續引起意外時和晏辭站在對立方。愉快的心情和美味的食物把早晨的別扭衝得一哄而散，柯眠晚眉眼彎彎，看著早飯的目光裏都好像閃起了星辰。晏辭是第二次見柯眠晚這幅表情。自信且謙遜，真誠而擁有無限的感染力。第一次在初遇，畫室裏對著他落筆構圖時也如今天這般發自心底地欣喜。很美好，也很耀眼。“可以。”晏辭突然說。柯眠晚剛咬下一口三明治，以為自己聽錯了，掩著嘴含糊不清地問了句：“什麽？”澄澈的目光隻倒影著他的身影，晏辭不自覺揚起唇角：“我說，你可以拿那張畫去參展，去交易。我保你版權無憂。”隻有了解過社會險惡之後，才能明白態度明確的承諾有多麽難能可貴，又有多麽的讓人心安。晏辭的一字一句皆是深思熟慮之後交托給柯眠晚的信任，表明萬一出事，他會站在統一戰線共同擔責。沉重又溫暖的情緒毫無征兆地湧來，柯眠晚一愣，隨後猛地移開視線。盯著餐盤目光飄忽，轉而小小聲地抗議：“我又不是小孩子。”隻有聽到非常肯定的批準之後才敢行動。晏辭十分配合：“嗯，不是。”……！這種哄人的語氣是幾個意思！！好人卡收回！收回！愉快但並不是那麽愉快地結束早飯，柯眠晚一行人驅車前往學校片場。晏辭帶著人去上妝換衣服，柯眠晚則是輕車熟路地溜到休息區，打老遠就看到葉子言把他們的地方當自己的休息區一樣，坐在那裏熱情地朝他揮手。“眠眠早上好！”陽光大男孩的活力令人羨慕。“早上好。”柯眠晚把包放下，“起這麽早你都不困的嗎。”葉子言：“困，但強製清醒。哎，我好久沒一覺睡到大天亮了。”柯眠晚笑了：“你們還是忙點好。”藝人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可不是什麽好兆頭。“話是這麽說——”“您好打擾一下。”戴著墨鏡的可疑男子打斷閑聊，走近後伸手遞出名片，“我是星玥娛樂的星探，我們公司有不少一線藝人，目前非常看來新生力量的發展。您的氣質形態俱佳，考慮了解一下做我司的簽約藝人嗎？”自稱星探的男人對著柯眠晚一大通輸出，葉子言聽著聽著微微收斂起幾分懶散，坐在旁邊把自己當成雕塑裝飾。“不好意思，不考慮。”柯眠晚毫不猶豫地拒絕。但對方像是沒聽懂似的：“我司是誠心邀請您簽約的，周霖、宋椰陽都是我們的簽約藝人，或者有空可以帶您去我們的公司總部看看。”周霖和宋椰陽都是近期嶄露頭角的流量小生，但這些名字對柯眠晚來說和陌生人完全沒差。“不好意思。”星探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林鹿之一道急匆匆的聲音救人於水火：“眠眠，晏哥找你過去。”柯眠晚：“好，馬上來。”他想了想隨手拿起水杯，向星探借過後連忙趕過去。柯眠晚一點都不想和星探有牽扯，也就沒看到他走後星探變臉一般表現出來的煩躁與惡意。晏辭換好了衣服，和溫照等人站在陰涼的地方整理妝容，溫照收起化妝工具：“眠眠來啦，嗨，叫你來沒事兒。晏哥看到你被人搭訕，就讓林鹿之過去看看。”傳話工具人林鹿之跟在後麵過來，掃了周圍一圈確認沒人，低聲說：“星玥的。”溫照帶著萬分感慨“啊”了聲，表情一下子變得非常精彩。有些話能小聲說，有些話不能。林鹿之拿出手機瘋狂打字，示意柯眠晚看他消息。同在圈子裏，知道得東西會比道聽途說的人多得多，也更真切。林鹿之的描述沒有特別拉踩的語句，但柯眠晚通篇看下來就知道這家公司的圈內風評差得離譜。洋洋灑灑打了一篇，林鹿之咂摸還是覺得措辭太溫柔了，抬手招柯眠晚過來看他打字。柯眠晚湊過去，和林鹿之兩個人肩碰肩幾乎貼在一起。兩個人正大光明地拿大高個晏辭做掩護，最低限度杜絕被大炮放大拍攝的可能性。晏辭不禁多瞥了他們兩眼，微微皺眉。林鹿之打完一句就瘋狂刪除，柯眠晚邊點頭邊感慨，直到無聲的分享大會結束抬頭，正撞上了頂著說不上來的表情的晏辭。星玥的確給新人資源和關照，但要看新人本人的圓滑程度，根據特殊服務和滿意度評判資源的三六九等，簡而言之就是賣。柯眠晚表示理解，也難怪連晏辭都這個表情，嫌棄到溢於言表。等到晏辭這邊上戲，柯眠晚幾個人一起回到休息區域時葉子言已經離開了，翻看手機消息時才知道他走之後沒多久，得到消息的經紀人就把葉子言抓了回去。葉子言的提醒沒有晏辭他們露骨直白，但讓他小心注意的行為如出一轍，柯眠晚表示感謝。正要收起手機，收到了來自師姐的消息轟炸。【眠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什麽時候進的劇組，怎麽不早告訴我跟葉子言見麵了！！】【還有（尖叫）晏辭為什麽也真的在劇組啊啊啊啊（陰暗的爬行）（扭曲）（尖叫）（爬行)】忽略一連串非常有即視感的括號，柯眠晚恍然。對哦，師姐似乎說過晏辭是她的白月光。至於為什麽沒說，葉子言單純是太尷尬了，至於晏辭……柯眠晚看著消息蜜汁陷入了短暫的蜜汁沉默。最開始沒說是因為師姐放在畫室的那張完美人體肌肉速寫，後來純粹是忘了，而且柯眠晚實在沒能把晏辭跟白月光三個字聯係到一起。從初遇開始，他對晏辭的形象就已經偏離正常軌道百米開外了。什麽白月光，八百杆子打不著。柯眠晚正猶豫怎麽回，師姐的消息源源不斷：【嗚嗚嗚學校完全不給進，眠眠！你要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嗚嗚嗚嗚嗚。】【幫我要簽名！！】柯眠晚深吸一口氣，絕望地閉上眼。這是一個i人能夠做到的事情嗎。第20章 續費助理的第20天中午難得準時放飯，晏辭也難得打發走了所有來聊天的演員，和自家團隊的人坐在一起。早上沒看晏辭吃多少東西，但柯眠晚屬實沒想到這位拍了一早上戲的大明星午飯同樣沒吃多少。不是說晏辭不控製飲食嗎。半葷和素菜好歹吃了些，大葷一筷子都沒動，標準盒飯隻少了三分之一，柯眠晚一瞬間懷疑過晏辭是不是靠呼吸就能活著。藝人的起居飲食都歸生活助理管，柯眠晚想起自己高達一千的日工資覺得有必要多擔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