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是無語。謝長行半晌後說:“我懷疑,此人和不久前襲擊我大哥的是一個人。”淩小貝問:“怎麽判斷的?”謝長行裏所當然地回答:“如果短時間內出現兩個手握怨氣並且養鬼的邪法師,那他們兩個估計會先因為資源爭奪而鬥起來吧。那個人也是掌握著大量怨氣,還豢養了大群鬼魂,隻是上次過後,鬼魂不知所蹤罷了。”鬼魂當然不是不知所蹤,江臨雙三人組齊齊望天——司月大神官養幾個亡靈怎麽了?況且那些亡靈殘缺不全,就算不好好帶回家養起來,放出去也沒法按這個世界的規則投胎轉世呀。天很快亮了起來,在蠱惑下沉睡的劇組眾人腰酸背痛地爬起來,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一樣開始了全新的一天。導演大呼小叫,開始平等辱罵劇組所有人,中氣十足,似乎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幻境裏哭得多慘。黃嘉興已經下車去和導演他們社交了,路過道具組的時候還疑惑:“怎麽這麽多草人啊?”道具組那位老大嘿嘿笑著說:“這是道具啊,要拍一段全劇組都被替換成稻草人的劇情。”跟組的編劇坐在一邊,臉不知怎麽,腫成了豬頭,看上去是被人打了似的,但編劇怎麽也想不起來誰打的。他小小聲地對黃嘉興說:“我做了個夢,夢見導演騎在我身上,打我,邊打還邊罵我,說我瞎寫什麽爛劇情……”隻有男主角楚橙一直都不在狀態,總想抓起旁邊的道具盾牌,擋到鹿顏身前去。真正什麽都知道的鹿顏看在眼裏,覺得好笑又心疼。沒過一會,有記者的采訪車開了進來,好像是導航忽然好用了,這個劇組又能被順利找到了。不過記者們早就已經認定,這是劇組故意搞出來的噱頭,是為了炒作靈異片的恐怖元素,所以也都沒有問什麽不好回答的問題。看了一會兒,謝長行的電話忽然響起來。看號碼,是家裏的座機,這年頭家裏還配一個座機的很罕見了,謝長行家裏那個是瑾秀集團自己研發的,是智能家政係統的一部分,不隻是一個座機,還配備ai智能管家機器人,經常被家裏的鄭管家視為仇敵。接通之後,是鄭管家的聲音:“長行啊,梅薇絲小姐在你身邊嗎,警方有事想要她配合。”警方?謝長行疑惑地看向梅薇絲,回答:“嗯,她和我們在一起,需要我們趕回去嗎?”接電話的換了一個聲音,似乎正是上門的警察:“您好謝先生,您家的保鏢梅薇絲女士是不是開回家過一輛看上去報廢掉的車?”謝長行回答:“確實有過。”警察說:“嗯,那輛車是附近天水別墅區張先生丟的一輛頂配的賓利,現在需要梅薇絲女士配合調查。”“好我知道了。”謝長行說,“我們這邊正好結束,今天就能趕回家。”*張百立最近噩夢連連,有時候甚至噩夢做多了,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裏。那一天,他清晰地記得自己開著自己剛買的頂配賓利概念車出門兜風,他還想著開去找瑾秀的大公子玩,瑾秀的大公子也是個沉迷買車的家夥,正好讓他也看看這輛車,好讓他嫉妒嫉妒。但開著開著,車輛不知怎麽了,就忽然失去了控製,方向盤轉不動了,刹車踏板踩不下去,車載的智能ai全麵下線,然後他眼睜睜看著車一頭撞破公路旁邊的護欄,紮進了冰涼的江水裏。江水順著沒關上的車窗戶湧進來,冰涼刺骨、充滿腥味,大團的水藻飄到眼前,就像是水裏有個人,頭發正一團一團散開似的,很快張百立不能呼吸了,他艱難地掙紮,想要砸開窗戶,但他做不到,很快,過於冰冷的江水還沒讓他窒息,就先讓他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沉入了江底……下一秒,他大汗淋漓地在床上醒過來,整個睡衣、到身上的被子、身下的床墊,全部濕透,冰涼冰涼的,像是剛從江水裏撈出來似的。妻子出門旅遊不在家,家裏隻剩他自己,所以張百立忍著手軟腳軟的虛弱,勉強從床上爬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抖抖索索地喝下去,好半天才從噩夢裏回過神。但當他下樓去停車場要開車上班時,才目瞪口呆地發現——他剛買的賓利,真的不見了!當時張百立雖然驚恐,但還是以為是個巧合,正好車輛今晚被偷而已,他立刻報了警。誰能想到,差不多過了半個月,車在不遠處的謝家找到了,警察上門的時候,張百立都呆了,開玩笑說總不會是隔壁謝大公子看上了我車,連夜給拖走了吧。但是瑾秀集團的謝大公子,別說一輛賓利,買它幾百輛不都是和玩一樣?當天下午的時候,專機就從劇組回來了,謝長行一行人匆匆趕回,留下道協的趙天師和淩小貝繼續在劇組跟進情況。那輛酷似已經報廢的賓利還停在謝家的停車場上沒動,警察壓根也沒走,就在謝家等人。眾人進門時,隊伍裏還有兩個普通人看不到的鬼魂,新聘請的鬼廚師洪悅和鬼新娘小新,不知道是不是警察的罡氣比較重,坐在沙發上的警官似乎有所察覺一般,向她們的方向看了一會兒,才轉過來,站起身,對謝長行等人敬了個禮。“您好,我叫白書文。”這位年輕警察有一個相當文弱書生的名字,但人長得高大俊朗,五官硬朗英氣,一點都不符合他書生氣的名字。他介紹身邊的人:“這位是張百立張先生,車輛的主人。”謝長行與江臨雙同時看向張百立,然後一起露出一個有些微妙的表情,但暫時沒有說些什麽。白警官問:“您就是梅薇絲女士吧,這輛車是您找到的?”梅薇絲酷酷地回答:“是啊。”白警官:“請問您在什麽地方找到這輛車的?”梅薇絲緩慢吐出兩個字:“江邊。”誰知,這兩個字讓張百立瞪大眼睛,坐立不安起來。白警官注意到了他的異常,忙問:“張先生,您哪裏不舒服嗎?”張百立卻追問梅薇絲:“江邊?你在江邊找到的車?車是停在了岸邊嗎?”梅薇絲神色古怪地回答:“不是,車有一半在水裏,應該是,被水衝到岸上來的吧。”“真的是江邊……”張百立喃喃地嘀咕,“怎麽真的在江裏……”白書文的神色也古怪起來,他問:“張先生,您把車開去過江邊嗎?”“開去過——呃不是。”張百立語無倫次地回答,“我在夢裏,開車去過江邊,不但是江邊,我還從跨江大橋上掉下去了,直接沉底了!”白書文警官的表情更古怪了:“張先生,做夢是做夢。我問您有沒有真的去過江邊。”“沒有啊。”張百立回答,一把抓住警官的手,“我除了做夢,根本沒去過江邊!但是現在車真的在江邊被找到了!”眾人沉默了好一會,白警官艱難地說:“呃,您有夢遊病史嗎?”張百立更激動了:“當然沒有,就算有,我怎麽掉進江裏,然後再遊回來爬回家裏躺床上?有那個遊泳實力,催眠了我送我去奧運會為國爭光不行嗎!”這時候,謝長行忽然插話:“張先生,冒昧問一句,最近家裏有白事嗎?”第三十九章 張百立一怔, 隨後驚訝地說:“你怎麽知道的,我奶奶上周才剛剛去世的。”他雖然和謝家有些交情在,但主要是和謝龍吟認識, 他們同齡, 又都愛車,謝家好多社交場合都是謝龍吟在和這一代的新生企業家交流, 所以張百立並沒有見過謝長行, 隻在傳聞裏聽說過謝二公子似乎不良於行, 但現在見到, 卻又不太敢認。因為張家奶奶去世這事兒沒大規模對外宣揚, 是老人家生前就不喜歡應酬, 張家也不是需要靠紅白喜事來應酬的家庭, 所以幹脆就隻是親屬聚了聚,聊表哀思, 連謝龍吟和張百立相對熟悉, 都沒被專門告知過。所以,這個坐輪椅的年輕人究竟從哪知道的?謝長行倒是大大方方:“我是謝長行, 張先生應該也聽說過我。”“哎呀, 真的是謝家二弟弟。”張百立有些驚訝, “這誰傳的消息,怎麽連你也知道我家這點事啦。”說話間,他是稍微有一點埋怨的,畢竟不宣揚此事是老人家的遺願,結果做後輩的卻沒做得到。等他找出誰的舌頭那麽長,肯定要發作一番。謝長行看出來了, 他隻是客氣地笑了笑:“沒有人告訴我,但我能看得出來。”這話一出, 所有人都看向他,主要是警官白書文,一臉看見妖魔鬼怪的表情,而張百立則是頗為驚奇,他本人相對比較信這些,雖然達不到信仰的程度,但多少是敬畏的,所以立刻道:“謝二、呃,謝先生,懂這些?那是因為我家有白事,所以我才出這些怪事?是不是白事什麽地方沒辦對,引來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啊。”“這個還不好說,我能去您家看一看嗎?”謝長行客氣地問。白警官剛要阻止,張百立已經忙不迭點頭:“可以可以,您請跟我來吧!”張百立倒是十分信任謝長行,主要是謝家是什麽地位,他家的二公子,再怎麽也不可能坑蒙拐騙啊,一般的假大師都是為了騙財,謝家需要這個嗎?謝家如果想,收購他張家的公司給二公子玩都是小意思吧。張百立就住在附近一個別墅區,是個集中規劃的高檔別墅群,雖然比不上謝家,但也足夠奢華氣派,門前停著一排排各色汽車,從轎跑到商務,應有盡有,張百立似乎很驕傲他的收藏,還特意帶著眾人走了一圈看看,並且還不太好意思地指著其中幾輛造型別致的說:“這幾台是我老婆的,她就喜歡小車,越迷你她越喜歡,嘿嘿。”提起老婆來,張百立一個已經過了而立的大男人,笑得還像個二十愣頭青,一副蜜月我能度一輩子的樣子。一行人走到別墅門前,張百立主要注意力都在謝長行身上,白警官則注意著梅薇絲,後邊跟著的江臨雙、伊利亞斯和謝龍吟,就完全被當成了空氣,隨便他們跟。其實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還飄著鬼廚師洪悅和鬼新娘小新,都是好奇又沒事幹,跟來隨便湊熱鬧的。隻不過,期間謝龍吟一直古古怪怪地看著江臨雙,也不知道究竟什麽意思,不過他沒炸成河豚,江臨雙也懶得理他。“您進,您進。”張百立打開門,親自給幾個人拿了拖鞋,走到謝長行麵前又急急忙忙收回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最近精神恍惚,也是奶奶去世,雖然心裏有準備了,畢竟是喜喪,但真到這一天,還是覺得空落落的。”謝長行擺手:“沒事的。您節哀,我能理解。”懸浮輪椅當然不需要拖鞋,張百立放好多餘的拖鞋,又解釋:“最近家裏辦白事嘛,所以這保姆、廚師都暫時放假回家了,不想讓他們跟著亂湊熱鬧,我們就都親曆親為了,雖然辛苦點,但也多少是送老人最後一程了,以後想辛苦也沒了……”說著,他的眼眶稍微有些紅,歎了口氣,又急忙去給眾人倒茶。不難看得出,這些活兒平日都不是他自己做的,茶水燙得太滾了根本沒法入口,他尷尬地笑了笑,不過也沒誰是來喝茶的,謝長行象征性沾了沾嘴唇,又放下了,開始打量起四周。屋子收拾得整潔溫馨,但因為太大了,沒有保姆經管,這些天顯得稍微有一點亂,別的倒還好,主要是桌上的果盤換得不太勤快,橙子切開沒吃,已經放得縮了水,白警官禮貌性地拿起一個吃了一口,幹巴巴的,連點味道都沒有,好像甜味也隨著水分蒸發了似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張百立忙說,“我太太喜歡吃橙子,切得有點多,她又小鳥胃,吃不了,就放幹了。她還懶得很,這水果一般她自己早上換一次,她這會兒出去和姐們做spa了,不在家,我這就去給你們換上新的。”雖然話裏話外嫌棄著自家老婆,但那臉上幸福滿足的表情卻著實看得眾人牙酸。他忙活,謝長行也沒有阻止,隻是兀自緩慢地驅動輪椅,四處查看。客廳的牆壁上掛著一副黑白遺像,沒有用最近幾年流行的全息可動影像,而是傳統至極的老式打印黑白照片,照片裏是一位笑得慈祥的老年婦女,相片下掛著白花。照片下方,供奉的是一碰鮮花,應該是每天都會更換,新鮮水靈得很,是一束白色的玫瑰花。屋裏彌漫著一股幽幽的冷香。謝長行看向門口,門口的鞋架上,擺放著幾雙女人的高跟鞋,旁邊一雙女士運動鞋,似乎是才刷過,還是濕淋淋的,擺在門口陰涼處。廚房是敞開式的,案板上還有剛用完沒洗過的菜刀,張百立在另一側專門切水果的台子上忙活著,看見謝長行來了,還有些美滋滋地說:“謝先生年輕,還不知道成家立業的好處哪,我太太熱愛廚藝,特別喜歡琢磨些新花樣做來吃,但是她這個人啊,偏科,喜歡做飯,討厭收拾灶台和案板,每次做完都扔著一片狼藉,最近保姆不在,我有時候也犯懶了,見笑,見笑啊。”謝長行笑了笑:“您和夫人感情真好。”“嘿嘿,也結婚小十年啦,老夫老妻咯。”張百立爽朗地笑。客廳裏,江臨雙百無聊賴地啃著一個蘋果,謝龍吟瞪了他一眼,劈手奪過了那顆蘋果,丟到一邊,然後不知道從哪變出一個又大又紅的,擦了擦,塞進江臨雙手裏,全程保持著他的霸總臉,一言不發。江臨雙的目光在謝龍吟的口袋上轉了轉:“有香蕉沒?”謝龍吟依然高冷,伸手,摸出一根香蕉,剝好皮,遞過來。江臨雙吃得斯文,但速度不慢,幾口吃完,意猶未盡,把皮遞回去,霸總冷著臉接過,又被問了一句:“糖有嗎?”片刻,一顆剝好的奶糖遞過來。“可樂。”謝龍吟額角爆起青筋,咬牙:“你來野餐是嗎?”說著,一瓶可樂遞了過來,他還補充,“碳酸飲料對牙齒不好!!!”江臨雙斜了他一眼,奇道:“那你是野餐籃子嗎?”霸總漲紅了臉,發了一場絕對無聲也沒人知道的大脾氣。江臨雙吃得開心,謝長行可不是來吃的。他跟著張百立上了二樓,去看了看他們的臥房。床上隻有床墊,被罩和床單都在烘幹機裏,剛剛洗了還沒烘幹徹底,張百立解釋道:“我天天做噩夢,每天早上起來,這個床單被子都活像是水裏撈出來的,全是我的冷汗,您看看,我這是不是鬼纏身啊?會不會是老人家舍不得後輩,還沒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