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林齊的手段爆出來,這也算是放手一搏了,看來他的確沒什麽底牌。”方暢鬆了口氣,“隻是陸文的話,還不算棘手。”“不需要插手。”劉明德拿著手機,打斷方暢, “這件事到此為止。”“到此為止?”方暢愣住, “我們連輿論也不掌控嗎?風向已經很危險了,如果再牽扯新的人進來就不僅僅是名譽受損的事情……。”“也並不一定是損失。”劉明德說。方暢皺眉,明智地閉上嘴。“陸文賣了周沉的股,不敢對《追凶》做什麽。這次風波帶來的流量是他給周沉的投名狀,索要的報酬是柏雲陽的位置。”劉明德看著賀執,“不用管。劇組會解決掉。”方暢張了張口,什麽也沒說出來。“劇組?”賀執琢磨這兩個字,怎麽想怎麽好笑, “是周沉說得吧。《追凶》連宣發都還沒成型,除了周導還有誰這麽大權力能負責。”劉明德點點頭,毫不避諱: “聰明了不少,你知道就好。”“在事情大肆發酵之前,我不會插手。如果劇組運作的高明,你和這部戲都能火一把。”劉明德說, “周沉明確說過柏雲陽是你的角色。而他需要你的誠意,我說過很多遍了,不需要我再提醒了吧?”賀執冷眼看著劉明德。劉明德嘴裏的誠意,說白了就是聽話,任人宰割。“誠意是吧,行唄,我肯定得給。”“哎,賀執!”方暢起身抓賀執的衣角,手指肚被布料狠狠刮過,發麻發痛,接著等來一聲不輕不重地關門聲。這是真的生氣了,方暢隻覺得後腦勺一跳一跳得疼。劉明德不是不聰明,而是太聰明了。他是一台精密儀器,在他眼裏每個人的腦門上都寫著利益和成本。和難以拿捏的人說話客氣叫做投入,和價值微小好掌控的人說話客氣叫做浪費。這樣的人在圈子裏一點不少,往往有點作為,但是不妨礙令人厭煩。而賀執就是他握足了把柄,不必尊重的“貨物”。“追嗎?”方暢看著隨風輕輕晃動的門,問。劉明德淡淡地回答: “不用。”***周沉窩在沙發裏,身上綁著各種各樣的儀器。蕭正陽忙著記錄數據。兩人正對麵立著一隻手機,氣氛詭異。“數據暫時都是正常的。”蕭正陽核對數據,說, “還沒出現複發的征兆,瞳孔心跳也沒有異常,看起來挺健康的。”“提前吃藥了嗎?”蕭青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略帶清冷。“吃了點。”周沉回答。蕭青冷笑一聲: “蕭正陽,查櫃子。”“……”蕭正陽看周沉,對方麵色如常,不動如山,看起來靠譜至極, “好吧。”“我說哥,你這樣真的不會被投訴嗎?算是侵犯病人隱私了吧。”蕭正陽一麵翻櫃子,一麵調侃。“我的病人不會不遵醫囑吞兩瓶藥。也不會有個不守規矩的醫生幫他開藥。”蕭青刀槍不入,直指蕭正陽。蕭正陽理虧,立刻閉嘴埋頭當稱職的醫用哈士奇。“就這麽幾瓶了。看用量吃了三分之一,是常人用量的五倍。勉強在安全範圍內,死不了。”蕭正陽把藥瓶拿出來挨個拍好,抬眼就看見蕭青淡然的神情。“就這麽幾瓶。有幾瓶是你偷出來的啊?”“怎麽能是偷呢,錢我可都付了啊。”蕭正陽推出去兩瓶藥。“你趁早把你那套理論從周沉身上拿開!脫敏療法是有危害性的,使用不當隻會造成病情加重。上個床就要吃五倍的藥,我一點也不懷疑下次你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是來喊我收屍!”蕭正陽在蕭青麵前啞口無言,不滿地踹了一腳周沉。他哥最近彪悍得很,每天把收屍掛在嘴邊,他的日子也艱難得很。都怪旁邊這個悶貨。“我有分寸。”周沉看了眼藥瓶,又看著蕭青, “況且隻是幫我收個屍而已,這事你又不是沒做過準備。墓園裏不是還有我一塊地呢嗎。”“你想去躺著我現在就幫你買機票,保準把土給你填嚴實。”蕭青氣得想抽煙,還想繼續囑咐,電話裏傳來一陣敲門聲。周沉: “誰?”賀執: “我。”蕭正陽品著這句短促的回答,朝周沉看了一眼,用口型說: “氣得不輕。”“有點事,下回聊。”周沉和蕭青說了一句,掛斷電話,隨後又轉頭去看蕭正陽。“……不打擾你們了。”蕭正陽把幾瓶藥掃進抽屜,打開門,正和倚著門框,等冤家一樣的賀執麵麵相覷。“看病?”賀執淺淺往屋裏看,閑聊般問蕭正陽。“嗯。”蕭正陽不動聲色打量賀執,除了繞在賀小少爺外麵一層又一層的低氣壓外,也隻有後脖頸露出了一點可疑的紅痕。賀執用腳尖點地,發出“噠噠”的聲音,沉默了片刻問: “死了沒?”“活得挺好。”“哦。”賀執說, “可惜了。”第29章 【22/11/09修】賀執仔細打量周沉,沒看到任何輸液服藥的痕跡,臉色也不見多蒼白。至少比頂著黑眼圈,滿臉憔悴的他看起來有精神多了。“有事?”周沉抬眼問賀執。賀執拍下手機,將爆料貼展示給周沉: “周導不跟我這個受害人解釋解釋?”周沉將手機推開,示意他早已看過帖子: “你需要什麽解釋?”“你跟劉明德拿我當貨物做交易,賣了幾斤幾兩總得通知一聲吧?為什麽不允許方暢插手?”賀執的視線隨著被推走的手機遊走,毒蛇一般又轉向他的獵物, “周沉,你到底打算做什麽?把舊情人養成biao子很爽是吧?你的手段真是一次比一次低俗。”“……”周沉任由賀執靠近沙發,以站立的姿勢俯視他。賀執的身軀遮擋了大部分陽光,因為生氣脖頸的青筋突顯,散發著陰冷的氣息。像盤踞在洞穴內的蛇不甘騷擾,終於露出獠牙。皮膚上的曖昧痕跡清楚地記錄曾被挑釁的過程。那是獵人掛在獵物身上的勳章。周沉側著身子倚靠沙發,欣賞這件由他創造出來的作品: “劉明德沒有教過你,對待輿論要所取有所舍,靜待時機嗎?僅僅是疑似劇組酒店裏有這兩瓶藥,所屬者,用處都無法定論,要翻盤輕而易舉。既然有人提供風口,自然要借機賺取利益。沒人喜歡做虧本買賣。”“我不想陪你和劉明德玩商人遊戲,也懶得陪你拍‘文藝片’。”賀執冷冷地看著周沉,對這套說辭感到抗拒, “三人成虎,事情的真相永遠不重要。”“你在不滿什麽?”周沉說, “因為他們所猜測的,與真相差距太小嗎?”賀執握緊拳頭,失去了辯駁的立場。他看向周沉,卻覺得看到了又一個正襟危坐,手指上纏滿了木偶線的劉明德。不是沒人企圖對他做過類似的事情。在緋聞爆出後從曖昧色情的角度挽回人氣,以人性最原本的欲望作為賣點,總歸能獲得一批粉絲。這是一種黑紅的炒作手段,而賀執比其他人更多感受到的無趣和荒唐。運用了些手段又如何,反正你本就是這樣的人。都做這種生意了,還想要別人不知道嗎?類似刻意的嘲諷無時無刻不圍繞身周,做出困局,假意解救,等著他承認自己的墜落,落如織好的網。他認定周沉打著類似的算盤。就像貓喜歡玩弄老鼠,吃飽的狼玩弄幼鹿一般。當手裏完全掌控著一件活物的生命時,惡意就會悄然而生。征服,戲耍與報複帶來的快感對一個男人永遠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隻是當這個人是周沉是,他的荒唐感似乎要強烈地多。“我們談論完這件事了嗎?”周沉問。賀執嗤笑:“我從來都沒有商量的餘地。”“的確如此。”周沉點頭,“那麽談些別的。”“新戲的劇本到了。”周沉不緊不慢地跳躍話題,拿出一份薄薄的冊子。封麵沒有名字,隻有一個小小的署名陳嶼。賀執隨意拿起,眼神在那兩個字上停留片刻,嘲諷: “周沉,你是覺得我比貓好糊弄是不是?騙人好歹拿出點像樣的東西,這名字是你那個香港導演嗎?”“劇本是他買來改的,我要了原版。”周沉揚頭,示意賀執翻開看看, “在稻城亞丁旅遊的時候和一個中國人花了五千人民幣買的。”賀執翻開,看了幾行後埋頭再不理周沉。半個小時後,賀執一口氣把那份薄薄的劇本看完,嘟囔到: “……什麽冤大頭。”“劉明德給你接的劇都中規中矩,是個很合格的花瓶。而我不想養花瓶。”周沉說。劇本裏有兩個角色。一個是喜愛徒步,夢想拍紀錄片的富二代,青澀,又帶有天真的惡。名為薑深。另一個則是大山裏長起來的漢子,神秘沉默。名為平燁燭。創作者將角色塑造得真實而複雜,缺陷與魅力都很明顯。和賀執想象中的“文藝片”完全不一樣。無論是哪個角色,都與主流商業片格格不入。五千元就能賣出的原因大抵是,如果這部片子的導演與編劇不是圈子裏有身份的老師,連開機的資格都沒有。太偏,太冷,太用心。賀執透過薄薄的劇本能看到創作人對“表達”留有的熱忱。賀執不喜歡和這樣的人來往,當初對周沉的一見鍾情,也是因為那份好像一眼能望到底的熱忱。在這一點上賀慶鬆說得很對。熱忱和靈氣都一樣,沒人稀罕。他賀執沒為了這份熱忱改變自己,周沉也在成長中將其摒棄腦後。你來我往,再平等不過。賀執把劇本放下,問: “這劇本,沒名字?”“劇本還在改。”周沉說。“哦。”賀執應了一聲,說, “叫《歸路》吧。””第30章 【22/11/09修】宋天的飾演者鄭元殺青了,劇組由小鎮搬回繁華都市,有什麽東西改變了,卻又沒有人能說得明白。詭異的氣氛並不全因鄭元的離開而起,偏僻小鎮的靜謐與慢節奏好像擁有隔絕網絡的力量,麵包車駛向高樓大廈,一塊塊屏幕亮起,人心裏的成見與細密心思也隨之而升。賀執閉目養神,時不時睜眼看向方暢手裏的手機屏幕,沒說一句話。新的拍攝場地定在電影城。麵包車爬過山路,行過柏油馬路,在熱鬧的街市停下。賀執鑽出麵包車,深深吸了一口沒那麽新鮮的空氣,拽著方暢躲去一邊,和所有人拉開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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