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麽事了?”“方暢被查了。快點,十分鍾時間。”賀執微愣。方暢一個沒權沒錢的小經紀人,能有什麽好查的?劉明德這個意思是,有人向他這隻圓滑的狐狸動手了。“什麽時候的事?”“剛剛得到的消息。《追凶》首映禮沒有請記者是好事,但是等著爆一手好料的可不少。”劉明德沒什麽耐心,隨意解釋了幾句,下達命令,“八分鍾,周沉那邊我會通知。”電話掛斷。賀執看了看虛掩的影廳大門,又順著窗戶朝街道兩邊看去。道路兩邊和樹叢中間的確擠了不少轎車和摩托,偶爾能看到舉著相機的狗仔。方暢被查是小事,一旦輿論通報出去,今天的首映禮就會平添話題。周沉未拿到許可證仍播放完整影片本就不合規矩,引來過多的關注絕不是好事。賀執撥通方暢的電話,鈴聲響了四十秒,最後歸為一陣忙音。“夠倒黴的你。”賀執揣起手機,向樓梯間走去。4號口是半廢棄的通道,因為通道前的衛生間漏水需要維修,繞了一圈黃色警戒線。賀執踩著一地水,看到了接他的人。“……劉總這是什麽意思,關押?”賀執在門口停下,調侃黑色轎車裏的司機和保鏢。“賀少爺。”司機下車,為賀執打開門。他年近五十,在劉明德身邊跟了二十多年,是劉明德貼身的司機。賀執不明白,到底什麽陣仗,能讓劉明德做到這種地步。“……我接個電話。”“時間緊,先上車吧。”賀執劃開通話鍵,放在耳邊,朝轎車走去:“晚一分鍾死不了人。”“喂,方暢?你那邊什麽情況?”“什麽什麽情況?”“不是被查了嗎?”“操,誰被查……你……好……”車門關上,手機屏幕上的信號符號徹底變灰。賀執看著屏幕,後背靠上柔軟舒適的靠背,問司機:“嚴叔,什麽意思?劉總提過要去接方暢嗎?”“這趟車,隻接你一個。”“接我一個還用得上信號屏蔽器?我看前座那個大哥也不是為了保護我而來的吧?”賀執眯起眼睛,看向窗外。首映禮大廳外密密麻麻站著一群記者,手裏握著各式各樣的話筒。他們並未被邀請,卻不約而同地聚集在此,像冬天看到了鹿群的獵人。賀執轉過頭,半閉上眼睛假寐。劉明德對他極為了解,也握著他無法相比的人力物力。商人想要控製手裏的商品輕而易舉,他找不到任何機會反抗。嚴叔的車又快又穩,又熟悉路段,三十分鍾的車程隻花了二十分鍾。賀執一下車就偷偷摁亮手機屏幕,信號恢複到可憐的一格。“賀少爺,老位置。”“知道了。”所謂老位置,就是劉明德用來接待貴客的會客廳,在辦公樓頂層的最裏端,安靜,私密。賀執討厭這個“老位置”,華貴的家具讓空間變得沉重幽閉,像是披著盛裝的牢籠。“比我想象中慢了三分鍾。”劉明德倒了一杯龍井,遞給賀執。“方暢呢?”“沒回來。”“是沒回來,還是你一開始就沒準備讓他回來?”賀執推開精致茶杯,歪斜著占據了整張單人沙發,“信號屏蔽器都能用上,這麽怕我知道點什麽?”“你知不知情都不重要。”劉明德沒有任何被戳穿的窘迫,“節外生枝才是最麻煩的。”“有人查到你頭上來,就打算棄車保帥?也得有人信。”“我以為方暢和你的關係不算太好。看來我的判斷小有失誤。上次因為被欺騙跟我發脾氣,是你二十五歲的時候。”賀執嘴角下沉,本能地戒備:“你這次想幹什麽?”“人吃虧就應該長記性,我的決定不會出錯,也不需要你的指摘。我不希望你再犯這種低級的錯誤。搜一下通訊設備。”劉明德說完,在門口守著的保鏢立刻上前。“不用這麽麻煩。”賀執把手機丟出去,拿起那杯被他拒絕的龍井茶,“比起方暢,我更好奇你為什麽怕成這個樣子。這檔子生意你做了幾十年,說不要就不要……”“賀執。”劉明德打斷他,“我還是喜歡聽話的商品。”作者有話說:方暢想說的話:你能不能盼我點好。賀執現在想回的話:不用盼了,你看起來好不了了。賀執:一把年紀了,怎麽還能被騙著囚禁呢?小周導:嗯?我都還沒幹的事,誰先幹了?tip:電腦持續狗帶中,正在靠毅力更新第72章 影廳大門虛掩,走廊燈光微微滲透進幾寸,映照出內裏的空空蕩蕩。無論是正式的首映禮現場,還是留給院線的觀影禮堂都空無一人。幾個記者闖入,舉著長長的相機逛了兩圈,不甘心地給暗下來的大廳拍了幾張照。走廊盡頭,水漬已經蔓延出幾塊瓷磚,細微水流聲緩緩傳出。蕭正陽躲在門後,摁下打火機,點亮香煙。“得虧我機靈。”白霧隨著他說話飄出,蕭正陽“嘖”了一聲,伸手揮散成縷的煙霧,往遠離走廊的方向走了一步,“下回再有你的工作,我一定不接。開個首映禮都能遇到爆黑料被堵在漏水的衛生間,下次指不定多倒黴呢。”“我看蕭青有不少話想和你說。”周沉的視線始終停留在手機屏幕上,沒有挪動分毫。蕭正陽微哂。蕭青在看到一個又一個熟悉麵孔後當即給他導師發了微信確認情況,導師想都沒想就把蕭正陽賣了個幹幹淨淨。要不是蕭青看電影時手機一定會調成飛行模式,蕭正陽作為主演和嘉賓位置又有一段距離,開演前他絕對會被揪出去就地正法。一群狗仔和心情不愉快的蕭青……蕭正陽覺得還是狗仔和藹可親點。蕭正陽彎下腰,緩慢而從容地把煙壓在地麵積水裏,而後拿出一隻潤喉糖的鐵盒,從裏麵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糖紙,把煙頭包了進去:“情況怎麽樣了?”周沉隨便劃了兩下屏幕說:“熱搜第三第四了,上漲速度很快,有人在幕後做推手。”屏幕上,熱搜榜上赫然掛著幾條熱搜:周沉吸毒《追凶》周沉嫖娼蕭正陽看了眼周沉,拿出手機翻閱:“這個數據……即使有人刻意而為,他也達到目的了。”這幾條熱搜出現得毫無預兆,他們沒有任何準備,甚至可以說,對方就是針對首映禮來的。周沉可以為了播放完整的《追凶》舍棄宣傳與曝光,自然不會在觀影期間查看手機。在國內上映,片子的完整度必然會大打折扣。周沉選擇在首映禮播放完整影片,證明這是他讓步後的底線。蕭正陽捏了捏鼻骨,感到煩心。《追凶》是周沉的心血,不是他的。《追凶》是否上映不會對他造成損失。以周沉的精神狀態而言,脫離本就病態的娛樂圈是對康複最好的選擇。然而周沉無法和《追凶》割裂開,對周沉的名譽損毀就是對《追凶》的名譽損毀。蕭正手搭在手機屏幕上,阻礙周沉的視線:“我可沒拿鎮定劑。這個叫小兔子說的博主,什麽來頭?”“沒聽過。”周沉說。“挺會煽動情緒的。”蕭正陽笑笑,溫和又強硬地扯走手機,“新晉懸疑神劇的導演看似是清冷陰鬱的海歸才子,實際在國外私生活混亂,不該碰的[藥丸]也敢碰,這種人還敢在圈裏混,什麽背景[驚訝][驚訝]。”小兔子說貼了長圖文來“錘”周沉,擺出一副看不慣做人設來國內騙錢的“罪犯”大紅大紫的樣子,字裏行間把自己包裝成了隨時可能被封殺的行業內普通人,博得了不少信任。“我倒是很好奇。”蕭正陽說,“這裏麵多少是真的?”周沉看了他一眼:“沒在你病曆本上的都是假的。”“別生氣啊。”蕭正陽聳肩,“你別說,寫得還挺真。”長文裏百分之八十都是假的東西,用詞簡單易懂,努力以客觀的角度來講故事,間歇穿插了一些情緒飽滿的詞匯,極克製地隻對周沉的違法行為進行了抨擊。越是這麽寫,有些人就越當真,實際上拆開結構來看,仍舊是一篇標準的八卦軟文。長文的內容可以分為兩部分,上半部分主要講述了一個沒權勢的窮學生如何爬進知名劇組,釣到金主的故事。在小兔子說的長文裏,周沉學生時憑借相貌氣質拿到了同齡人望塵莫及的實習機會,得以進入劇組跟著名導演學習。然而周沉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中的也不是名導演的教導,而是劇組裏給錢的年輕金主。周沉會攝影,在人群中抓拍金主的側臉,背影,夾在實習手冊裏,直到某天“偶然”被金主發現,才不好意思地邀請金主參加自己的畢設拍攝。搞藝術的人總有些別樣的魅力,能被記錄在別人人生中重要的作品之中是十分浪漫的事,金主欣然答應。周沉帶著金主逛小巷,吃路邊攤,買最便宜的甜品,用廉價虛假的真心換來金主深陷其中,心甘情願地幫他鋪路。等金主破產,周沉立刻卷錢遠走國外,銷聲匿跡。除了跌宕起伏的故事,小兔子說還截圖了《城市》中的場景以及匿名爆料的對話框作為證據。到這裏為止,長文的風格都是誇張虛假的。抹掉名字的聊天記錄造假成本基本為零,幾張模棱兩可的親密圖片也證明不了什麽。喜歡看八卦的可以當個廁所讀物,想看實錘的則難以在其中找到真實的信息。而下半部分才是真正的圖窮匕見。周沉拿著金主的錢出國後肆無忌憚地揮霍。他根本不是什麽熱愛藝術,真誠樸實的人。終於不用在金主身邊裝好男人的周沉玩膩了男人就開始碰女人,每日出入酒吧,在派對裏狂歡。性無法滿足他的瘋狂,於是去碰了更危險的東西,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回國後,周沉抓準了陰鬱的人設,營造出一個懷才不遇,堅決要做好電影的導演,成功造勢。實際上他早就找到了新的後台,否則以《追凶》的內容,絕不可能過審。有人想要揭發,也被周沉化險為夷,將髒水潑了回去,還趁機解雇了爆料人。比起上辦部分洋洋灑灑的狗血故事,後半部分的語言簡練易懂,更具有攻擊性。從心機深沉到人設造假違法亂紀僅用了不到一千字。甚至文中有關周沉可能吸//du的正劇都隻有短短幾句話:【據見過真人的圈內人爆料,周沉一米八往上,空有骨架,慘白病態。無論冷熱天都穿著長袖,偶爾露出的手腕上看到了很多傷口痕跡。如果這些都不夠做判斷,那麽大家可以去查查以往案例,這裏隨便貼個新聞,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火上澆油的是,因為爆料而被解雇的人是誰實在是太顯而易見了,不少網友衝去陸文的賬號底下詢問真相。陸文一條都沒有回答,隻是新發了一條微博:每一雙眼睛都有看見真相的權利。“僅根據身體瘦弱,手腕不外露,可能有傷口就判斷吸du……真是夠可笑的。”蕭正陽關上手機,能看出其中端倪的醫生實在太多,隻是謠言這種東西十個人裏麵有一個信了,那麽造謠者就成功了。“對了,你的賀小少爺呢?”蕭正陽看了一眼周沉,“你現在在別人眼裏可是和劇組裏長得有點姿色的都睡過了。被解雇的爆料人已經解碼出來了,你的金主可藏不了多久。”“不用藏,有人操心。”周沉說,“自己犯著同樣的罪,自然會心虛著岔開話。”“那我們現在幹什麽?”蕭正陽看著滿地流水,“等這裏變泳池嗎?”周沉閉上眼倚靠牆壁假寐:“等一個回應。”周沉沒有等太久,方暢的電話就打了進來。電話裏背景音嘈雜,還有斷斷續續的喘息聲。“周沉,你說的話還算數嗎?”“在哪,我去接你。”方暢猶豫了片刻,報出一個偏僻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