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琳一早就找了寨民買羊買材料,現摘的蔬菜,圓滾滾的米粉,加上蒸騰的熱氣,在外拍攝了一天的劇組毫無招架之力。廖嘉宇率先坐下動筷,也不說曾琳先斬後奏了。“賀哥,曾姐,這兒!”鄭元一手端一盤片好的羊肉,雜技演員一樣從人群中擠了個腦袋出來。鄭元招呼著賀執和曾琳,絲毫沒注意頭頂一隻手瞄準了他手裏的羊肉,寬闊手掌向上一頂,巧妙地將盤子抬高了幾分。“哎哎!”曾琳扔下賀執,箭似地衝去支援鄭元,“少欺負我們小鄭!”每桌火鍋裏下了適合燉煮的羊腩和羊骨,品質更好的部位片成了肉片,用於涮火鍋。此外還準備了牛肉和魚片。劇組裏不少人是肉食動物,自然而然先到先得。擺肉的小木桌一時人滿為患,曾琳衝進去後立馬同鄭元一同消失蹤影。賀執站在門口發愣,身後冷風陣陣,身前蒸汽彌漫,喧鬧異常。“左邊那桌。”賀執扭頭,正看到蕭正陽手掌上穩穩當當地擺著兩盤肉片,優雅非凡,完全不像經過了一番爭鬥。不遠處的桌子上,火鍋已經滾開,蕭青調好了碗料,正慢條斯理地下著肉片。“你怎麽……”賀執看看扭成一團的劇組,再看看蕭正陽,放棄了探究。“趁著鄭元朝你們打招呼,從空隙溜出來了。”曾琳落座,雙手捧著珍貴的羊肉,斜了旁邊大快朵頤的朗景好幾眼:“這群扛攝像的壯得離譜,搶都搶不過。”鄭元舉著筷子半晌不動,頭暈眼花了半天。“噗,回神了。”賀執在鄭元眼前晃了手,“明兒得叫廖導給你算工傷。”“啊?工……工傷?”“不用算工傷,直接舉報他們職場霸淩!”曾琳憤憤。“霸……淩?”“對啊!”曾琳掏出手機,摁住語音鍵大喊,“朗景!小鄭被你餓瘦了可怎麽整,廖導找你要賠償呢!”“姐!別!”鄭元阻攔未果,對麵已經回了消息。在咕嘟咕嘟與人聲嘈雜的背景音中,朗景的聲音傳來:“相機比小鄭貴不少。”曾琳正不平,廖導也在群裏發了條語音:“誰把我們小鄭餓瘦了,過兩天的戲替他去壓賀執。”鄭元愣住,臉頓時比湯底都紅。曾琳在一旁哈哈大笑,四周的竊笑聲響個不停。過了片刻,叮叮咚咚的消息音接連響起,好事人群紛紛點開手機。看到一條文字消息。賀執:嗯,歡迎郎哥來試試[微笑]。“賀哥……”鄭元喊了一聲。“嗯?”“真核善啊。核武器那個核。”曾琳咋舌,“我說賀執你別笑了,就是怪滲人的,是吧小鄭?”鄭元吞了一口羊肉,嘟嘟囔囔地說:“挺帥的。”“是嗎。”賀執放下手機,用手背蹭了蹭臉頰的肌肉。“以前苦大仇深跟抑鬱症一樣。”曾琳比了個照相機的動作,對準賀執,“現在是個痞帥痞帥的抑鬱症。”“什麽比喻……”“我看人很準的!”曾琳指指鄭元和蕭正陽,“我們小鄭就是個山裏長大沒成年的老虎。傻得很,但是可愛。正陽同誌人不如其名,是個陰險的老狐狸。”“是會犯傻的中年狐狸,看著聰明罷了。”“哥?!”蕭正陽眼睛蹬得溜圓,不可思議地看著蕭青。蕭青抬眼:“我說錯了?那要不我們來聊……”“沒有,都是對的。比我剖析自我還準,可別揭我短了。但是有一點,青壯年狐狸,青壯年好吧。”蕭正陽抓起筷子把蕭青的碗堆滿,還不忘瞪了眼曾琳。曾琳愉悅地吹起口哨,十分得意。“砰。”賀執感到身下沉悶地響了一聲,就看見蕭正陽調轉對象,直勾勾地看過來。“別笑了賀小少爺。”蕭正陽指指自己的耳根,“嘴角快到後腦勺了。”這頓火鍋直吃到快淩晨,屋子被烘得暖洋洋的,每個人都戀戀不舍。曾琳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隻燒酒精的小銅鍋,打包了各種菜品,塞給賀執並附言:“別心疼你的周導了!”賀執捧著鍋出門,熱浪向前溜走,清涼的空氣接替而來,有種盛大鬧劇落幕的錯覺,留有餘溫,值得回想。劉明德介紹的每一個劇組都與電影相差甚遠,充斥著權力與金錢關係,每個人都好似踽踽獨行,或偶爾遇到舉著尖刀的敵人。賀執從那裏到這裏,好似踏入人間的惡鬼,恍如隔世。“不舍得小銅爐了?怎麽不動彈。”蕭正陽拍拍賀執的肩膀,塞給賀執一支針管,“不想掃興,但是以防萬一這個給你。我瞞著蕭青呢,別給我露餡了啊賀小少爺。”村寨小徑彎彎繞繞,夜晚蟲鳴不斷。而周沉所在的木屋閃著微弱光亮,搖搖晃晃得好似踉蹌旅人。把手被擰動,與光一同泄露而出的,還有巨大的,清脆的響聲。“周沉?”第103章 屋門開啟,熟悉的甜膩氣息尋到出口,潮水般湧向開啟的屋門。木桌上有剛剛熄滅的蠟燭,蠟滴在地板與桌麵蜿蜒爬行,滴落在地板上,倉促而雜亂。木屋裏一片昏沉,微弱光線在衛生間的門口凝聚,像深海裏搖曳的燈塔。“嘩啦!”賀執踏入衛生間,又在門口愣住。碎裂的鏡麵像萬花筒圖案一樣分散各處,細碎玻璃碴子在腳底咯吱咯吱作響。周沉兩手撐著洗手池,手指骨節上滿是利器造成的創口,皮肉破開,血跡落在或大或小的破碎鏡麵裏。除了起初一聲脆響,一切都悄無聲息,寂靜得似好戲已落幕。“艸!”賀執的聲音貼著牙齒與唇舌發出,壓抑異常。他掏出手機,清脆的按鍵聲急促響起。“打給誰?”“蕭青……媽的你發什麽瘋!”賀執虎口一陣疼痛,隨後左邊肩膀被巨大的力道向後壓製。“別打給他,沒用。”周沉抽掉手機,沉聲說。他的頭發濕透,水跡在他的皮膚上爬行,滴落在賀執的臉頰與領口。賀執的視覺與觸覺因為劇烈波動的情緒而異常敏感,周沉臉上滑落的水滴,皮膚的溫度極準確地傳遞給他:“你知道你臉白得像水鬼嗎?”“有嗎?”周沉偏過頭,從散落玻璃中打量自己的麵容。他的行動與語言透出遲緩與迷茫,好似一隻奄奄一息的困獸,隻剩下乍起掙紮的短暫氣力。賀執的手掌印在周沉胸膛上,稍稍朝前一推,禁錮肩膀的力量就開始鬆動。“害怕醫生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賀執甩開周沉,撿起被摔落在地的手機,“周導什麽時候返璞歸真了?”“他來了也沒用。”周沉倚靠著牆壁,隨後緩緩滑落在地上,“我可以處理。”賀執眉毛輕挑,與緊皺的眉間一起組成了複雜難言的神情。周沉抬起胳膊抽出兩張紙巾,蓋在手背的傷口上。粗糙紙麵貼在綻開的血肉上,刺痛感由傷口處蔓延,帶來暫時的清醒。他鬆了口氣。手背的紙巾逐漸被染透,周沉眯著眼睛將紙巾揭開,伸手去拿另一張。“嘭!”賀執狠狠拍開周沉的手:“這就是你的處理方式?”周沉的頭發散亂,時不時滴下透明清澈的水珠,散落在手背時,就與血跡混合成淡紅色,如同品質極佳的水晶石。從重逢起,賀執就一直覺得周沉像是蓋著麵紗的精美雕塑,經過細致的鑿刻,隻展露給觀看者應該看到的部分。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意識到,對方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周沉頓了頓,縮回伸出的手,落在發燙的臉頰上。不等他回神,兩頰被狠狠捏住向上提,頭頂撞在堅硬的牆麵。“犯起渾來還真是沒人樣,你想死是嗎?”賀執的手背滿是暴起的青筋,他的頭腦混亂如暴風中的海麵,恨不得在周沉的臉上再來一拳。周沉順勢仰起頭,格外安靜。賀執的腰腹與大腿都緊貼著他,像盛開在手邊的紅芙蓉,比粗劣模仿的香薰好聞不知道多少倍。片刻後,衛生間裏傳來低微的笑聲:“以前挺想的,但是現在有點舍不得。”賀執攥緊拳頭,卻揍不下去一點。周沉仿佛一具不甘心卻早已壞掉的木偶,四處都是破損的零件,隻能勉強攏在一起踉踉蹌蹌地行走。要損毀他異常簡單,要修複他難如登天。賀執半閉著眼睛,拳頭慢慢放鬆。他蹲下身,拽起周沉的胳膊,擼起袖子,仔細摩挲與確認。“找什麽?”周沉問。“看你給自己紮了多少針。”裸露的胳膊蒼白骨感,觸感濕冷,其上大大小小的淺粉色傷疤隨處可見,並沒有新形成的注射針孔。周沉垂下睫毛,視線範圍恰好足夠放入賀執的頭頂,夜露讓發絲變得晶瑩黑亮,如同一隻從森林裏鑽出的孤狼。胳膊被粗魯地翻來翻去,皮膚與皮膚相觸的感覺意外地令周沉感到平靜。他愉悅地笑了一聲,不合時宜地逗狼:“表現算良好嗎?”狼沒有情趣回答,隻是把外套脫下,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第104章 外套被小火鍋暖得發燙,抵禦寒風頗有奇效。外套留給屋內發瘋的小周導,賀執甫一出門,立刻打了個哆嗦。呼出的氣凝結成水珠在空中飄散,像迷路的冤魂。賀執盯著霧氣,直到白霧彌散,視野清晰,才拿出手機撥出號碼。暖熱的羊肉火鍋下肚,所有細胞都因安逸而變得怠惰。蕭正陽正抱著柔軟枕頭埋在床上,假裝自己是雪天裏的蘑菇,手機鈴聲卻不合時宜地響起。蕭正陽掙紮了片刻,一把掀開被子,以一種視死如歸的心態舉起手機,睜眼看向屏幕。“嗯?”蕭正陽接通電話,“賀執?”“是我,想問你點事。”“關於周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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