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的第三周——新學期開始的第二周——每天,都沒有什麽大問題的度過了。至少我是這麽感覺的。


    在班上的同學和老師的協助下,我繼續扮演著自己接過來的<不存在之人>。遵從了我意見的葉住結香也一樣,同為<不存在之人>的她,在校內的時候也有好好的無視我。關於這點,暫且也算是安心了。


    就算是在校外,<不存在之人>也還是盡可能的不要與班上的人有接觸會比較安全,我關於這點的考量,葉住應該也是知道的。——然而,上學和放學的途中,卻還是偶爾能看到她跟三組的女生們走在一起,很普通在說著話。在校外也貫徹<不存在之人>的做法,從現實上來說果然還是很困難啊。


    葉住也通過手機,打來過幾次電話。每次我都說了一些「加油讓<對策>成功吧」之類鼓勵的話語,除此之外就沒再說別的什麽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從長遠的角度來看,如果給她太多壓力的話,感覺很有可能會起到反效果。


    周五——二十號那天上學前的早上,跟開學式那天稍微有些不太相同的時間,我再次遇到葉住。沿著夜見山川的河邊路,這次我們下到了河邊,兩人沿著步行道走了一段。


    在這裏,葉住說了不少跟她自身相關的事。


    雙親因為工作的關係,平常就算放學從學校回到家,屋裏也經常沒有人在。倒也不是說關係不好,隻是父母對女兒,基本上實行的是放任主義。


    「雖然說不好聽點的話就是放置,不過這樣我倒也比較輕鬆」


    雖然說出這些的葉住露出了無憂無慮的笑容,但我內心卻在想,事實究竟是怎樣的呢。如果這些話是由見崎鳴說出來的話,那麽自己的內心肯定就不會有任何疑問。


    據說她有一個比自己大五歲的哥哥。


    去年,高中畢業之後進入了東京某大學的法學部,離開了夜見山。似乎是個有著將來要通過司法考試,成為法學家這樣誌向的有誌之人。據她所說,我給人的感覺上似乎與她的那個哥哥有些相似....。


    「想,你有兄弟麽?」


    聽到她這麽問,我一副無所謂的語氣淡淡的回答道。


    「有一個上小學的妹妹。在緋波町的老家那邊」


    隻不過跟自己不是同一個父親,她是母親與再婚對象剩下的孩子——至於這些我就沒有特別向他說明了。


    「名字呢?」


    「——嗯?」


    「妹妹的名字」


    「啊啊....美禮」


    「很可愛麽?」


    「——倒也沒有」


    仔細想一想....不,根本就用不著想,自從前年的夏天以來,我就一次都沒有見過美禮了。母親·月穗她在這兩年半多的時間裏,據我所知到過夜見山這邊三次,而她從來沒有帶美禮來過這邊。


    「想現在,跟赤沢住在同一棟公寓裏對吧」


    她唐突的問出這些,也是在周五的時候。


    「因為有些情況,隻是暫時的」


    我明快的做出了回答。


    「預定到了夏天,就會回去之前照顧我的伯父那邊」


    「但是,現在你們是住在同一棟公寓對吧。而且房間還在同一層,我是這麽聽說的,真是這樣的麽?」


    「啊啊,嗯」


    她是從誰那裏聽說的呢。應該是從她那在校外的時候關係一直很親密的親友那裏,吧。或者說....不,其實倒也無所謂。這也不是什麽一定要隱瞞的事情。


    「這樣,那你跟赤沢同學,每天都會說話麽?」


    「啊啊....這。倒也不是每天就是了」


    「就算是在校外也還是盡可能不要跟班上的同學接觸會比較好,不是這樣麽?」


    葉住不斷發出疑問的語氣,一瞬間讓我感覺到了她似乎有些不滿。


    「因為赤沢她,是我的表親」


    回答的同時,我看著走在自己身旁葉住的側臉。她的視線,依舊筆直的看向前方。口中發出了故作冷淡的「哼」的一聲之後,繼續說道——。


    「你對她,有某種特別的感情麽?」


    她這麽問了。


    「啥?」


    我嚇了一跳,再次看向葉住的側臉。


    「你這是,什麽意思」


    「所以....就是那個」


    她用沒有拿著書包,空著的另外一隻手,撫摸垂在胸前的頭發,


    「像是喜歡,或者討厭之類的」


    「這個....如果你這樣問的話,那我想我應該會回答『喜歡』吧」


    麵對直接問出這種問題的對象,我實在是沒辦法忍住不去推測她的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老實說,這是我非常不擅長的領域,因為缺乏相關的經驗。而且說實話,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根本就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這才是我內心真實的想法,於是我主動停止了這方麵的思考。


    「但是你看啊,就算是『喜歡』,赤沢也畢竟是我表姐。所以那個,並沒有什麽奇怪的意思」


    像這樣補充之後,我想要就這樣結束掉這個話題。但葉住她,似乎並不想就這麽結束——。


    「就算是表親,結婚也是有可能的呢」


    說著,她的視線依舊看向前方,這大概不是我的錯覺,她的語氣中確實有些不滿。


    啊啊真是的....,我沒有發出聲音,表情也沒有變化的歎了一口氣。


    不明白啊。相當的,討厭,自己最不擅長的,就是跟女生之間的這種交流。


    這種時候,普通的中學三年級男生會怎樣應對呢。就比如說矢木沢的話。就比如說(雖然感覺不太能拿來參考)幸田俊介的話。就比如說,三年前的榊原恒一的話....。


    就在我思考的這段時間裏,不自然的沉默已經持續了數秒。然後葉住就有些慌張的發出「啊,啊....」的聲音停下了腳步,她看向了我。


    臉頰微微泛紅,視線不知為何也有些飄忽不定。明明長著一張成熟漂亮的大人臉,但這副平衡就快要崩潰的表情卻讓她看起來如同一個小孩子。——好。讓這個話題就這麽結束吧....,就在我這麽想的瞬間。


    「那個啊,想」


    葉住用她那有著長長睫毛的黑眼睛盯著我。


    她表情一變,露出了有些惡作劇的微笑。雖然是有些惡作劇的表情,但她現在的這個樣子,卻讓人覺得更適合那張成熟的臉。


    「我啊,在想提出自願接受<不存在之人>這個任務的時候....」


    「啊,有翠鳥!」


    我在這個時候發出了聲音,打斷了葉住接下來的話語。我伸手指向河麵,一步兩步,我朝著河岸邁出了腳步,


    「你看,就在那裏。正在河麵上盤旋的」


    在河麵中央稍微靠近這邊一點的位置。距離水麵三米左右高的空中,快速扇動翅膀的小鳥。


    鮮豔的琉璃色翅膀還有橙色的腹部。小巧的身材加上長長的喙。——嗯,沒有錯這就是翠鳥。它們就是像這樣,瞄準水麵下的獵物捕獵的。


    漢字寫作「翡翠」的美麗鳥類,作為一種留鳥在全國各地都有分布,但是在夜見山的這條河上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我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用拇指和食指組成了假想的鏡頭。靜靜向前走去的同時,不斷摁下假想中的快門。


    「啊——啊。真是的....」我聽到背後傳來了葉住的聲音。


    衝入水中的翠鳥沒過一會,就完美的抓到獵物並飛出水麵。再次摁下假想快門的同時,我悄悄的,向他(因為喙是黑色的,——所以大概。)默默的送上了感謝。


    2


    第二天,二十一日周六的上午。


    跟學校請了假,我前往了市立醫院的「診療所」。上周的預約結果還是取消了,改到了今天,往後一直延遲了一個星期。


    夕見丘一角占地寬廣的綜合醫院。正麵是從去年開始進行了大規模改建工程的診療樓,旁邊緊靠著住院大樓,正可謂<本館>。而在其背後稍微有些距離的地方,是個被稱為<別館>,有些古舊的小建築物。我要去的診療科就在那裏。


    夫——也就是我的父親——自我了斷了生命。據說就是「因為精神病最終導致了自殺」。再加上,三年前晃也的那件事。所以就更加劇了....她內心對這類事情的恐懼。雖然與兩者都有血緣關係的我,自己倒是不怎麽在意就是了。——隻不過。


    站在這棟別館建築物麵前的我,也總是會感到有些壓抑。


    鋼筋混凝土結構,缺乏裝飾的四層建築。那裏,從二樓往上每一層的房間窗戶外,都被鐵柵欄擋著。有些汙損的牆麵到處都爬滿了植物,光看著就會感覺有些陰森森的,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


    隻不過據我所聽說的,別館裏的病房,現在似乎已經沒有在給精神神經科的患者們使用了。理由之一是因為設施的老化。需要采取拘束措施的重症患者已經被轉移到了另外新建的專用醫院大樓裏麵去了。據說再過不久,這棟建築物應該就會被拆除。


    「你好啊,想。已經是三年級的學生了呢」


    進入診療室,我的擔當醫生碓氷坐在對麵跟往常一樣鄭重的向我打招呼,


    「上一次,是二月初的時候啊」


    他看著桌上的日曆同時說道,


    「感覺怎麽樣。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裏,有沒有什麽變化」


    他是我來到夜見山以來,一直為我診斷的精神醫生。


    年齡大概四十歲前後吧。體格看起來跟柔道選手一樣,有著一張大方臉。下巴還有臉頰上到處都長著黑色的胡須。雖然乍一看有些嚇人,不過他那看向我的小眼睛裏,總是帶著溫柔又穩重的光芒——。


    「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我想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我如此回答道。


    「晚上有好好的睡覺麽」


    「是」


    「已經不需要安眠藥了麽?」


    「是的。基本上,不用吃藥也沒關係了」


    「還有沒有做不好的夢?」


    「那個....偶爾會有」


    「但是跟以前比起來,次數有所減少對吧」


    「是」


    本身就是在被放到夜見山的赤沢家這邊之後沒多久,通過月穗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繼父比良塚修司的介紹下,我才開始接受這個醫生治療的。因為三年前那件事情所帶來的打擊,那個時候的我,精神果然還是處於相當不穩定的狀態。


    就算自己已經覺得沒問題了,但實際上還是會被各種各樣的東西所困擾。——失眠。噩夢。就算是醒著的時候也還是會時不時向我襲來的不安與恐怖、混亂、無力感。伴隨著與之一起襲來的還有心悸出汗、呼吸困難。


    心理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


    不想聽到這個名字,雖然內心不斷拒絕,但碓氷醫生還是做出了這個診斷。不過,他還說了病狀並不是很嚴重,所以也不用太過擔心。


    「畢竟不管怎麽說,想都憑借自身的力量又從新站起來了」


    我至今仍記得他曾經說過的這句話。


    「我隻是稍微,在旁邊幫幫忙而已」


    因為是比良塚的繼父給介紹的,在意這點的我當初對碓氷醫生還多少抱有一些戒心。但是漸漸的,「這個人可以信賴」在這樣的想法下漸漸構築起了信賴關係....結果,經過一年的治療,症狀明顯得到了改善。處方中最開始開出來的那些藥物,如今也基本不再需要了。


    「跟母親那邊,最近有聯絡麽?」


    醫生這麽問我。雖然他每次都會這麽問,但每次我的反應都算不上積極,這點我很有自知之明。


    「偶爾。——這個月有一次」


    「電話?」


    「是的」


    「稍微聊了一點麽」


    「——不。隻是聽了她的電話留言」


    「想有沒有主動打電話過去呢?」


    「——沒有」


    「是不想跟她說話麽」


    「是....的。不太想....」


    「不想跟她見麵麽?」


    「........」


    「真的一點都不想見麵麽?」


    「........」


    「說出你真實的想法也沒有關係哦」


    「——我不知道」


    「這樣啊。——嗯」


    醫生微微的眨了眨眼睛,「嗯嗯」重複著,


    「關於比良塚家裏的特殊情況,我也大概知道。從想現在的立場上來考慮的話,對母親會抱有非常複雜矛盾的心情也沒有辦法。但請注意不要讓這件事情自身變成了心病。好麽」


    聽到他這麽說,「是」我直率的點了點頭。


    3


    這天,我似乎是碓氷醫生的最後一位患者。從診療室出來之後,外麵沒看到有其他患者等待中的身影——。


    「對了,這個」


    以前見過麵的菊地護士,從櫃台裏遞給了我一份資料。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我身旁快速朝診療室跑了過去。


    哎呀,我有些驚訝的望過去,那是個年齡看起來還很小的孩子。小學生,大概還是低年級的。從半長的頭發還有身上的衣服,以及背上背著的雙肩包顏色來看應該是女生。——就在我還在思考的時候。


    對方轉過頭來,小聲的對我說了一句「你好」,然後女生就門也不敲的推開了診療室的門,跑了進去。


    「那是,碓氷醫生的女兒」


    看著我歪過頭的樣子,菊地這麽對我說。嗬嗬,與此同時她還短暫的發出了一聲輕笑,


    「周六從學校回來,一般都是在這個時間。一起吃過午飯之後,醫生就會被那孩子拉著一起回家。——想這是,第一次見到她?」


    「啊,是的」


    我一邊想象著碓氷那張滿是胡子的臉,在女兒進去之後瞬間綻放出笑容的樣子,回答道。


    「真是一對關係要好的父女呢」


    「說是母親很早就去世了」


    說到這,菊地微微壓低了聲音,


    「從那之後,就是男性一人當家了。醫生他,似乎對她寵愛的不行。實際上,她也確實很可愛....」


    我後來得知,女孩的名字叫希羽。是在這附近公立小學上學的二年級學生。


    4


    這天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是陰天,我從別館出來的時候,天空中已經開始下起了很大的雨。收銀台所在的診療棟一樓大廳就在正對麵,平常的話我都是穿過中庭進入玄關,但今天為了躲雨,隻能通過走廊(說是走廊,其實就隻是有屋頂和牆壁的通道)進入本館。本館和別館一直到三樓為止都有著相同的連接通道。


    這大概是因為曾經多次增建、改建造成的吧,我悠閑的走在錯綜複雜讓人很容易就會迷路的走廊中,說起來——這個時候,我想起來了。


    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榊原恒一也來過這家醫院。


    聽說,好像是在三年前剛搬家到這邊沒多久的時候。第二天他就要作為轉校生去夜見北上學——然後就在那天夜晚,自然氣胸突然發作,住院。他當時似乎就是遇到了這種災難一樣的事情。


    雖然他跟我相遇的時候看起來已經徹底恢複了,但是肺部被開洞貫穿什麽的。我不禁在心中想象,他當時所遭受的痛苦。


    他曾經,是在這家醫院的哪間病房呢....,在昏暗走廊上前進的我,無意識的看著周圍。——突然。


    咚,伴隨著一個低沉的聲音,瞬間世界暗了下來。但其實那隻是,短短的一瞬間。


    「住院」說起來——,與之聯係在一起的記憶,被強行挖出來的事實。


    從本月初開始,因為生病而一直都在休息的學生中的一人,說起來就在三組。雖然詳細情況不太清楚,但似乎是需要暫時入院所以沒辦法來學校——這些事情,是什麽時候來著的,對了是泉美告訴我的。那個學生——她的名字應該是,牧野還是牧瀨來著的....。


    在我終於走到診療棟大廳的時候,上衣口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


    或許是對今天見麵時候所說的話還有些在意,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來的是葉住的臉。接下來浮現出來的是矢木沢。再接下來,雖然不太可能但還是浮現出了見崎鳴....雖然是這樣。


    但剛看了一眼屏幕,我就忍不住發出了歎息。因為打來電話的人,是月穗。


    剛才跟碓氷醫生的對話又在我的腦海中浮現,雖然依舊有些猶豫但這次我摁下了接聽的按鈕。


    「啊....想?」


    時隔許久再次在現實時間中聽了母親的聲音。在她繼續往下說之前,


    「我現在很好」


    我這麽說著。


    」


    「我其實啊,是希望想....」


    「赤沢的伯父還有伯母,對我都非常好。我現在這樣沒有問題」


    「啊....但是」


    「請不要擔心」


    「........」


    「那就這樣。我要掛了」


    於是我真的準備要掛斷電話,然而就像是要阻止我一樣,


    「下個月我會去見你」


    月穗這麽說。


    「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想了,還要跟小百合她們打個招呼才行....所以,下個月一定」


    無所謂,就算不來也沒關係。


    雖然很想把這句話直接說出來,但是我深呼吸了一次好好又回想了一下。剛才碓氷醫生說過的話,


    ——對母親,就算會抱有複雜矛盾的感情也沒有辦法。


    此時又在我的腦海中出現。


    「嗯」


    再次吸入一口氣之後,我簡短的做出了回應。


    「我知道了。——那麽再見」


    後來我去收銀窗口支付過費用之後,無可奈何的我懷著陰暗,以及無法釋懷的心情就這麽走出了醫院。但是,從玄關的自動門出來之後,抬頭望見的是依舊下個不停的雨「怎麽辦呢」我停下了腳步。


    一個正在收起半透明的塑膠雨傘,慢慢走進醫院中年女性的身影,突然就進入了我的視野。啊,突然意識到的我再次看向了她,然而我再次回頭看過去的時候就已經隻能看見她的背影了。——但是


    對方似乎也意識到了我的存在,剛才的那位女性....。


    ....霧果?


    「霧果」是作為人偶作家的雅號,本名似乎是叫由貴代。見崎由貴代。——她是,鳴的母親。


    應該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所以才會到醫院來吧。雖然隻看到了一瞬間,但感覺她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雖然注意到了,但我們的關係也沒有近到要追上去確認。


    周日去<夜見黃昏下....。>的時候,時隔兩個月再次見到的見崎鳴。那時的她,跟從前一樣用眼帶將左眼蒙了起來,她的那副身影不知為何又在我的心中浮現。內心中有了疑惑,然後緊接著就是不明原因的騷動開始在我的心中蔓延....。


    雨依舊下個不停,我獨自向前邁出了腳步。


    5


    在<freude飛井>的<e-9>房間中醒來,我所度過的這兩周——。


    上學前去赤沢本家吃早飯,這樣的路線已經固定了下來,小百合伯母跟當初一樣,「一個人會不會覺得不安?」像這樣關心我。午飯的便當她也一定每天都會拿給我。放學時候,一般我都會先回一趟公寓的房間,然後等到晚飯時間再去赤沢家。這個時候,我也會把要換洗的衣物帶過去。這樣的日子要說是「獨自一人生活」的話,果然感覺還是不太一樣啊。


    赤沢本家的改建工程已經開始了。進度似乎比原先預定的要慢,但古舊木造房屋的一部分已經被拆除,上麵也蓋上了藍色的塑料布。搬到公寓前我所使用的那個房間,現在已經變成了用來放置影響施工的家具的地方。


    工程當然會很吵,但那也隻是在工作日的白天,所以我也沒有必要專門跑去公寓「避難」吧。——當初聽到這些的時候我是這麽想的,但真等到工程開始了之後才發現,確實整個家中都有一種靜不下來的氣氛。在我來年就要升入高中的這個重要時間點上,伯母能這麽為我考慮,果然還是要好好感謝她才行。


    四月的第四周馬上就要結束的時候,在赤沢本家那邊遇到過一次泉美。她似乎是跟她的母親繭子一起,去看望祖父·赤沢浩宗的樣子。而那個時候,正好我也回到了家中。


    從去年年末的時候開始,祖父的健康狀況就不太理想。


    就七十八歲的這個高齡來說精神倒是還挺好,但是有一天在樓梯上摔倒了,性命倒是沒什麽危險,但是右腳和腰部骨折。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之後,本人頑固的拒絕轉院接受康複治療而選擇了在家自己療養。總之就是討厭醫院那種地方,說是待在那裏的話連複健都提不起勁來的樣子。


    結果,骨折的腳部和腰部,特別是腰部回複的狀況不是特別好....導致現在沒有辦法自由起身活動,幾乎一直躺在床上。而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現在。這樣下去的話今後的生活應該離不開輪椅了吧,醫生也這樣告知了。於是——。


    簡而言之就是以此為契機,就有人提議,要不要把樓梯層數多,而且各處的門和入口都很狹窄的老舊房屋改造一下。


    「爺爺他,果然還是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泉美小聲的在我耳邊這麽說。


    她把小百合伯母跟繭子阿姨留在了裏麵那間祖父的房間裏,一個人先出來了,然後她在外麵的起居室遇到了我....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見到了許久未曾見過的孫女,結果他卻說出了『為什麽你這家夥會在這裏』這種話來。不覺得很過分麽?」


    「啊....嗯」


    「從以前就不擅長應付爺爺他啊」


    她在無意識中稍微露出了一點寂寞的表情,泉美的嘴角沉了下來。


    「明明對哥哥那邊就一直在意的不得了,然而對我卻這麽冷淡,或者說是不怎麽關心吧」


    「大概是從以前就不擅長應對女生吧」


    我有些遲疑的嚐試替他辯護,但泉美還是跟剛才一樣一臉不滿的表情。哈啊,呼出了一口氣,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瓶裝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確實,祖父或許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而且自從骨折了之後,不好相處的程度讓人感覺愈發強烈了,甚至有時會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腦袋有點癡呆了。雖然小百合伯母還是跟以前一樣毫無怨言的照顧他,但繭子阿姨那邊,雖然就住在附近但幾乎都不怎麽到這邊的家裏來。泉美也一樣,大概是不太擅長跟他打交道吧。


    至於我該怎麽說呢,對這樣的祖父倒也沒有什麽不太好的印象。大概,是在我兩年半前被送到這個家中,第一次跟他見麵的那個時候——


    「想....冬彥的孩子啊」


    他緩緩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仔細看著我的臉,讓我有一種十分悲傷,同時又非常溫柔的感覺。


    雖然不管是在那個時候還是在那之後,我都沒有跟祖父說過什麽話,但是對那個比自己還要更早去世的三男,憐愛與痛惜肯定還殘留在他的心中吧。一旦看到我的臉,那份感情就會自己從心中溢出來....什麽的,我心中擅自想象出了這些。——但不管怎樣,對我來說,這些都是自我懂事以來都未曾經曆也不存在記憶中的,那份來自他的“目光”。


    黑貓黑助走進起居室,跳到了泉美的膝蓋上。明明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幾乎都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泉美看起來很開心的撫摸著黑助的同時,


    「那個啊,想」


    她將聲音壓低了不少對我說道。


    「等下,稍微有點話想跟你說」


    「什麽....班上的事麽?」


    「嗯」


    「有什麽....問題麽?」


    「稍微有點。——你跟葉住,最近說過話麽?」


    「啊啊....算是吧」


    我給了一個曖昧的回答。


    「她看起來怎麽樣?從想的角度來看的話」


    「誒....這個」


    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時候伯母她們也進入了起居室,中斷了我們之間的對話。泉美從桌子上探過身子,


    「總之就先這樣,等會再說」


    她將臉湊到了我的耳邊,小聲的對我這麽說。


    這些是發生在四月二十七日,周五晚上的事。明天,二十八號,周六學校休息。加上二十九號,三十號這兩天一起,三連休開始了


    6


    偶爾也到我這邊來一次吧?


    十點左右就行。


    吃過晚飯回到<freude飛井>之後,房間的門上貼著這樣一張便條。這是,泉美的字。


    換成了襯衫和運動褲。


    「請進,想。進來吧」


    比<e-9>要更寬敞,2ldk的房間。


    在分割廚房和起居室的吧台上,咖啡機發出了咕嘟咕嘟的聲音。洗發水的香氣,溶解在了咖啡的香氣中漸漸消散了。


    我被帶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然後她又端了咖啡過來,


    「謝謝,我不客氣了」


    禮貌性的說完這些之後,我將砂糖和牛奶加進去喝了起來。泉美則是什麽都沒有加的狀態下就嚐了一口,「嗯嗯」她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咖啡豆很不錯吧」


    「你對咖啡很了解麽?」


    「因為哥哥的影響,稍微懂一些」


    說著,泉美的視線看向了廚房,


    「雖然也有我很中意的綜合咖啡,不過那個放的時間有些久了。這個是昨天購入的夏威夷科納。相當高級哦」


    不僅是咖啡,對於吃的東西跟喝的東西完全不在意的我,「誒」做出適當回應的同時打量著這個房間。


    雖然之前就已經隱隱約約想象到了,相比起「中三女生」的房間更加土氣,還有些冷淡的感覺。也沒有看到像是女生風格的那種擺件或是裝飾。


    鋪在地上的地毯是純白色的。窗前掛著的也不是窗簾,而是奶油色的百葉窗。窗戶旁邊有一個帶玻璃門的裝飾架,一眼就能看到裏麵放的東西。那是些類似恐龍模型一類的東西,而且數量還不少。——哼嗯。她還有這種愛好啊。


    「裏麵是鋼琴室」


    泉美這麽說。


    「因為是隔音室,所以就算半夜彈也沒關係」


    「好厲害。還真是專業啊」


    「因為從小就在學,不過,也就那樣。——其實這也就是個借口,借著想要個鋼琴室的理由弄一個屬於自己的房間,僅此而已」


    嗯嗯。還真是奢侈的理由。


    雖然泉美之前抱怨自己的父母「隻對哥哥特別對待」,但她自己這不也是被好好珍視著麽。「爸爸還有媽媽,基本上還是會滿足我的任性」她之前這麽說過,大概是這些反而變成了不滿還有壓力,讓她的心中產生了複雜的感情吧。——雖然心裏有這樣的想法,不過我當然沒有說出口,


    「將來想要成為鋼琴家之類的,有麽?」


    聽到我這麽問,泉美露出了苦笑的表情「沒有沒有」的回答了。


    「鋼琴什麽的,最近都沒怎麽彈了。前段時間久違的試著彈了一下,感覺音調音律什麽的都徹底亂了」


    「啊....」


    「結果這個房間,更多的時候是用作演劇的個人練習室」


    「嗯,嗯」


    我適當的附和著,喝完了杯中的咖啡。「要再來一杯麽?」泉美問我,我謝絕了,她拿起壺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然後終於——。


    「還是剛才的事情」


    她將對話切入了主題。


    「葉住她最近,感覺怎麽樣?從想的角度來看的話」


    7


    「這....」


    此時,聽到她的問題我不禁語塞。


    自從上周,在夜見山川河邊的那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像那樣能夠兩人單獨交流的機會了....不,事實上,其實是我主動在采取行動盡量不讓那樣的機會產生。期間雖然通過兩次電話,但都隻是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而且交談的時間也很短。


    將詳細情況的說明給省略掉之後,我做出了回答。


    至少在教室見到的葉住,還跟以前一樣正常行使著<不存在之人>的職責。在校內的時候,既沒有接近我也沒有給我打電話....所以。


    「我想,應該沒什麽問題」


    然而泉美此時卻發出了有些在意的聲音,「這樣啊」她呢喃著,喝著第二杯的咖啡。然後,她突然抬起頭。


    「我作為對策係的一員,每天都在觀察班上的情況....四月的話基本感覺上還挺順利的。雖然還有三天才會結束,不過學校已經放假了呢。不管是想跟葉住的做法,還是班上老師和大家的對應感覺都沒啥問題」


    沒錯。<對策>應該順利的發揮了作用。證據就是,直到現在這個接近月底的時間點,<災厄>一次都還沒有發生。


    「但是——」


    泉美繼續說。


    「今天,我聽到了一個稍微有些在意的事情。然後,我覺得這些最好也讓想知道」


    會是什麽呢。


    按照話題的流向,能夠猜到這應該是跟葉住有關的某件「事」。


    「葉住跟我,在升上三年級之前連認都不認識,她是個怎樣性格的人我也不太清楚。所以,這件事情究竟有多少關注的必要,也還不太好判斷就是了」


    「跟她有關的,什麽事」


    應該是在我沒注意到的地方,發生了些什麽事情吧。


    「葉住她,應該有幾個關係很好的朋友吧。雖然在校內有好好扮演<不存在之人>的角色,但在校外就....不管是在上學還是放學的時候,她都很平常的跟那些人在聊天」


    「啊啊,這個啊....嗯。確實要注意啊,不過話雖這麽說,絕對不行什麽的,這種話我也沒辦法說出口啊」


    「是啊」


    泉美點了點頭,「但是呢」她又接著說。


    「這件事本身並不是什麽問題。在班上要一直扮演<不存在之人>這種事,果然還是太困難了,所以在校外想要跟朋友們保持和以往相同的關係。有這樣的想法倒也很正常,她也不應該為此受到指責。但是啊,這些是今天我從繼永那裏得知的」


    繼永....就是班級委員長的那位吧。她到底,說了什麽。


    「這個周一,島村同學好像受傷了」


    島村,就是班上跟葉住關係要好的女生之一。


    「放學中途的路上,那個時候她跟葉住還有另外一個人,日下部在一起。三人沿著步行道走著的時候,突然從後麵衝出來了一輛自行車,然後島村就被撞到了」


    「受傷的情況呢?很嚴重麽」


    「隻是膝蓋和手腕擦傷而已,因為摔倒的時候撞到了鼻子,流了很嚴重的鼻血。好一會血都沒能止住,引發了不小的騷亂」


    「那騎自行車的人呢?」


    「好像是個中年男性。連道歉也沒有,就直接騎車跑了」


    「性質惡劣的逃逸啊」


    「島村那件事,也就這樣了」


    調整了一下呼吸,泉美繼續說。


    「接下來的第二天,這次是日下部」


    「她也受傷了?」


    我不禁搶先一步問了出來,泉美則搖了搖頭。


    「這次不是....」


    周二——二十四號的夜裏,那個叫日下部的女生似乎是正好給葉住打去了電話。然後那兩人,就跟往常一樣在電話裏聊了很長時間。然後——。


    就在這個電話通話的途中,日下部家中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跟她住在一起的她的曾祖母突然身體出現問題倒下了,被緊急送去了醫院還引發了不小的騷動。


    「然後....」


    聽著她的說明,我不禁皺起了眉毛。


    「難道說,死了麽?日下部的曾祖母」


    我懷著恐懼向她詢問。


    然而,泉美的回答卻是。


    「已經完全恢複了,也沒有住院的必要,聽說是這樣。——但是」


    泉美身體完全靠在了沙發上,她把手貼在了額頭上緩緩的將頭發向上推去。看起來就像是在確認自己有沒有發燒一樣。


    「聽繼永說,因為接連發生了這些事,島村還有日下部似乎都開始有些害怕了」


    「害怕?」


    「因為兩件事都跟葉住有關。島村是跟她走在一起的時候,而日下部則是在跟她通電話的途中....」


    ....所以呢,這又怎麽了。


    我又想了想,隱隱約約想到了一些。也就是.....啊啊,但這種事....。


    「也就是說啊,葉住就是她們所“畏懼”的對象」


    泉美給出了,與我想象中相同的回答。


    「就算是在學校外,跟身為<不存在之人>的她太過親密是不是也不太好,就像這樣。無論是島村的受傷,還是日下部曾祖母倒下的事,沒準都是因為這個原因....莫非這就是<災厄>的前兆,大概就是這麽回事」


    8


    「怎麽會,這種無憑無據的事情」


    可能性的就隻有「二等親以內的血親」,所以曾祖母根本就在範圍外。就算是在送往醫院的之後死去了,那也跟<災厄>沒有關係,單純,就隻是個偶發的不幸事故而已。


    這些與<災厄>的相關規則,身為對策係一員的泉美當然知道的很清楚。根本用不著我再說明一遍。


    「所以,我也是這麽告訴他們的啊。無論哪一個都跟<災厄>一點關係都沒有」


    將手按在了額頭上的同時,泉美繼續往下說。


    「繼永,她也是,對於這件事情要比常人還要敏感一倍以上,跟她解釋這些雖然花了不少功夫。不過,最後她似乎還算是接受了的樣子。讓人比較在意的其實是島村還有日下部他們」


    「什麽意思?」


    「根據繼永的說法,兩人自那以來,似乎就一直在躲著葉住。就算在校外也不要接近她比較好,電話也不要打比較好,跟她過於親近的話會有危險....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雖然不知道葉住有沒有注意到這些,不過我想她要是知道了的話肯定會大受打擊」


    「啊啊....」


    「要是,事態發展到她被孤立了的話就不好了。因為她沒有想那麽堅強啊」


    聽到她這麽說,我不禁——


    「堅強?我麽?」


    充滿疑惑的疑問,從我的口中衝了出來。自己很「堅強」什麽的,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評價。


    「在我看來不就是這樣的麽?」


    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用疑問做出了回應,泉美挺直了身子看向我,「所以啊」她繼續往下說。


    「總之就是,“跟葉住親近的話會很危險”我覺得必須要阻止這個流言繼續擴散才行。<災厄>之中是存在法則的,隻要準確遵守規則就不會有問題。對策係的江藤和多治見,還有矢木沢都會來幫忙」


    「——嗯」


    「如果她真的被孤立了,萬一她說出不想再當<不存在之人>的話,那好不容易設定的<對策>就全都白費了。——不是麽?」


    泉美的表情還有口吻,自始至終都非常嚴肅。


    就算真的變成了那樣,隻要我繼續好好完成<不存在之人>的職責應該就不會有什麽問題——與此同時我回想起了見崎鳴的意見,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能夠繼續按照預定的<對策>繼續下去當然是最好的。我是這麽想的。


    「所以,想也」


    泉美依舊看著我的臉,繼續說。


    「如果葉住因為這件事來找你商量的話,請你想辦法讓她不要過於痛苦也不要自暴自棄....」


    「你是說,讓我巧妙的安慰她一下?」


    「嗯。就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了」


    雖然我老實的答應了下來,但說完了之後我的心裏卻感覺有些愧疚。


    因為昨天晚上,葉住打了電話到我的手機上。然而,我卻沒有給她回撥回去。雖然也有她沒留下任何留言的這個原因在裏麵就是了。


    「呐,能問個問題麽?」


    雖然心裏非常猶豫,不過我還是下定決心向泉美問出了這個問題。


    「葉住她,那個....你覺得,她是怎麽看待我的」


    「啥」泉美歪過了頭,然後她馬上就明白了我這個問題的含義,


    「啊啊,那個啊」


    她做出一副正經的表情點了點頭。


    「嗯,也是呢。最開始我也感覺到了有些奇怪」


    「奇怪?」


    「之前矢木沢不是也說過麽。也是,一般看來的確實是這樣的呢。那孩子對想,應該是喜歡的吧」


    不過,就算她這麽輕易的就把這些說出來了——。


    麻煩了啊,隻是,我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想過。覺得討厭或者很煩之類的,我對她也沒有這樣的感覺——雖然如此,但要說起來的話果然還是,「怎麽會這樣」老實說我的心裏是這樣的感覺。


    「莫非,她向你告白了?」


    此時,泉美臉上一副淺顯易懂的表情向我發問。


    「啊,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回答的同時,我不禁躲開了她看向這邊的視線。泉美「哼——嗯」的抄起了手,


    「那想是怎麽覺得的?」


    「誒」


    「葉住她,長得那麽漂亮....呐,你應該也不是完全沒有想法吧」


    「——倒也沒有」


    這是我,發自內心的回答。


    「那麽,你討厭她麽?」


    「——也沒有」


    「也就是說,無所謂的意思?」


    「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對身邊的女生感覺到喜歡或是討厭什麽的,也就是所謂的類似與戀愛感情相關的種種,對我來說目前還沒有真正的關心過。想要擁有,我的這種想法跟其他人比起來大概要稀薄不少。在麵對其中那些微妙部分的時候,我就像是一個木訥的中三男生....。


    眯起眼睛,看著我含含糊糊說出這些莫名奇妙話語的泉美,「嗯嗯」的點頭。然後她抬起腳盤腿坐在了沙發上,雙手將長發攏起來放到了背後,


    「既然這樣的話,別太過在意不就好了?」


    她非常果斷的這麽說。


    「雖然現在是這樣的一個狀況,但如果強迫自己去接受她的感情,我想,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好事」


    9


    四月的最後三天也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就這麽過去了。至少,在我知道的範圍內是這樣。


    這期間,我去了一次<夜明之森>的圖書館,然後其他時間就往返於<freude飛井>公寓和赤沢本家之間,基本上沒怎麽出過門。當然,除了住在同一棟公寓的泉美之外,也沒有跟班上的其他人見過麵。


    就在我與世隔絕,獨自看書的時候,腦海中不禁就充滿了,如果學校能像這樣一直放假就好了的想法。雖然來到夜見山之後已經改善了不少,但基本上,我還是不擅長在與其他人的交流中找到平衡....所以,如果要深究自己內心的話,想要放下一切逃離,或許才是悄悄隱藏在我內心某處的真實想法吧。


    趁著黃金周的這個機會,幹脆從這裏逃走吧。


    這樣的想法,隱約在我的腦海中閃現。明明就算逃走,我也根本就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雖然沒有見麵,但是跟矢木沢通了一次電話。


    「喲,想,過的還好麽。你應該過的很好吧」


    矢木沢還是跟以前一樣的隨意口吻。


    「雖然四月已經要結束了,等到了下個月,也還是按照現在的狀態繼續加油吧」


    「啊啊,嗯」


    聽完我的回應,矢木沢立刻接著說,


    「如果因為<不存在之人>的職責而感到孤獨或者痛苦的話,隨時都可以撲到我的懷裏哦。在校外的話就沒有問題了吧。要不然,讓我們一起組個樂隊吧」


    「啥?」


    「想,你會什麽樂器麽。如果不會的話,那麽就,練練打擊類的樂器怎麽樣。從手鼓或者響板之類的開始」


    「——還請容我拒絕」


    「是麽?總是把自己關起來看書的話,感覺對精神健康不太好吧」


    隻是在教室中靜靜呆著,作為<不存在之人>的我心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壓力,不過矢木沢應該也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為我擔心吧。雖然很感謝他,不過另一方麵也覺得他這樣的擔心很是多餘....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會多少感覺有些厭煩。


    在這期間,葉住一次都沒有打電話過來。雖然對從泉美那裏聽來的那些話很是在意,但結果我還是沒有主動聯係她——。


    然後,三十日。四月最後的夜晚。


    晚上十點之後,我在客廳的桌子前打開了電腦,有三封郵件。


    一封是幸田俊介發來的。跟往常一樣是幾個跟生物部相關的報告。


    上周的時候,有三個希望入部的一年級學生。男生兩名女生一名。因為是承擔著生物部未來的重要人才,所以如果在部室裏見到了的話,還請溫柔慎重的與之相處....上麵這麽寫著,話說他這是特意來叮囑我的麽?


    之前小嗚死掉了之後的水槽裏,現在又有了新的一隻,這次是雄性的墨西哥鈍口螈被飼養在了部室裏。似乎是新入部的部員之一拿來的,而且新的那隻,名字好巧不巧的居然也叫「小嗚」。


    心情點開了郵件——。


    看來四月應該是平安結束了。


    要是往後也能像這樣順利就好了。


    還是一如既往簡短又缺乏人情味的文字,不過這種時候,我果然還是會感到有些安心。


    呼,我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眼瞼的內側,浮現出了跟以前一樣戴著眼帶的鳴。說起來,兩周前在<夜見黃昏下....。>跟她見麵的時候,


    ——想現在住的那個房間,近期我可以去玩麽?


    雖然她這麽說了。但那是認真的麽。或許她隻是,一時心血來潮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的也說不定。


    第三封,是那個『夜見山城通信』發來的郵件雜誌。每月發送兩次,雖然四月份的第二期上周才剛剛發來,不過這次的上麵加上了『gw增刊號』這個副標題——。


    不過說是這麽說,內容還是跟往常一樣的東西。


    由一位愛好鄉土曆史研究的記者所編寫,最近的「發現」報告。根據五月五日的端午節引出的,介紹「傳統節日」的專欄。再加上,黃金周期間夜見山市內所舉辦的各種各樣活動的通知。<夜明之森>公園內舉辦的義賣會還有在市政府門前廣場開辦的舊書市場,在某處舉辦的「與市民互動的音樂會」諸如此類的這些....。


    大致看了一眼,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感興趣的內容。


    隻是——


    附在最後的,一篇標題為「編輯部消息」的小文,無意中發現,隨意的讀過去的時候我不禁發出了「嗯?」的聲音。但是在這個時候,我還沒有過多的在意。


    此增刊發行前夕,突然收到訃告。


    由衷為仲川貴之先生在天之靈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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