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重重一頓,合門起步。顏煙對焦視線,清楚知道,這裏是鷺城,而非北城,不是燈火通明的軟件園,而是昏暗的公交車。而他們,已經分手很久,快要超過一千天。第4章 段司宇踱步走近,夜光隨其而動,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力,一呼一吸時,若暗若明。一句被用爛了的詞,閃現在腦海。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1虛浮的陳詞濫調。顏煙在心裏諷笑自己庸俗。或許是為了清醒,擺脫回憶中的情緒,顏煙錯開視線,就當作沒有看見段司宇。但他還是低估了段司宇的臉皮厚度。段司宇毫不猶豫,直接坐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時,魚骨和銀鏈相碰撞,叮當作響,很是張揚。這點響動並不大,但落在耳裏,顏煙就是覺得刺耳。柑橘的香氣逐漸飄近,連風都吹不散,將顏煙裹得很緊,對方呼吸的熱氣一陣一陣,全打在顏煙耳畔的碎發上,刺撓發癢。顏煙忍了片刻,忍到極限,轉頭,剛要問段司宇到底想幹什麽。“怎麽?有事跟我說?”段司宇占據先機,搶了他的話,輕飄飄收回視線。顏煙直說:“請你保持邊界感,不要盯著我看。”段司宇挑挑眉,反問:“你怎麽知道我在盯著你看?你很在意我?”......他說不過這人,從前是,現在也是。顏煙索性閉嘴,拿出手機,隨便點開一個社交軟件,刷新內容分散注意力。屏幕上的字,顏煙一個都沒看進去,指尖機械地往下滑,實際是在分神。驀然,公交車急停,顏煙沒拿穩,手機向前滑了出去。顏煙伸手去撈,段司宇卻比他動作快,先接到手機,搶進自己手中。避無可避,顏煙隻好又一次看向段司宇,此人正勾著唇角,仿佛占了高地,很討打。“坐車時玩手機容易暈車。”段司宇不還他,炫技似的,將手機從食指轉到無名指。顏煙深呼吸,語氣刻意淡漠,“手機還給我。”“行,還你就是。”段司宇不作怪了,將手機遞過去,有意無意,指尖擦過顏煙手心。故意找存在感,輕撓一下,點到為止。段司宇慣用的方式,像根鈍刺,撓得發癢,卻又不痛。除了打火機,顏煙決定,他還要買一副入耳式的耳機,方便攜帶。這樣,無論段司宇如何找存在感,他都能當作聽不見。顏煙雙手抱臂,緊靠在窗邊,硬是把與鄰座的距離拉出十幾厘,姿態防備。段司宇將手肘撐在前座靠背,歪著頭看,不加掩飾,他越看,顏煙躲得越遠,最後隻給他留一個絕情的後腦勺。兔子麽?躲這麽遠,縮成一團,他又不會強行做什麽。段司宇來鷺城,其實沒有特定理由,不過是在看到顏煙的航班日程時,他的第一想法是他也要來。所以便來了。昨天之前,段司宇也沒想過要做什麽,不過是在機場時,顏煙差點跌倒那刻,他慌了神,甚至攥住了就不想放手。所以便決定留下來。自然而然,隨心所欲,想做什麽便去做了,沒有設限的計劃,更沒有怯懦與羞恥心。正如大一的秋夜,他戴著防風口罩,出校門時,偶然看見一抹清冷側影,顏煙戴著有線耳機,低頭看手機。北城秋夜冷,零下刮大風是常態。顏煙似乎穿少了,正輕輕嗬氣,縹緲的水汽半掩側臉,霧散時,鼻尖上的小痣乍現,精致秀逸。一種詭譎的吸引力盛情挽留,扼住他的去意。這人到底在看什麽?在聽什麽?他想知道。便要知道。所以他停下腳步,相隔一米,垂眸去看顏煙的手機屏幕,正好窺見其上的音樂軟件頁麵,順勢記下了對方的id與頭像。察覺到他的目光,顏煙側頭,朝他所在的方向睨了一眼,漫不經意,冷冷清清,如淩晨四點,一日之中最冷時的月。這是頭一次,段司宇想用月光來形容一個人。公交車又一次停下。這次停下,無人上車。司機不耐地歎氣,說了句方言,開門下車,繞車觀察一圈,發現右後輪胎癟了。司機繞到後排窗外,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對兩人說:“爆胎了,車不能開了,你們下車吧。”段司宇站起身,向右一步,空出間隙後站著不動,讓顏煙先走。兩人一前一後下車。顏煙順著路走,段司宇離了半米遠,正大光明跟著。他走兩步,停住,段司宇也停住,他往前,段司宇也跟著向前。顏煙抿緊唇,低著頭加快腳步,往前衝。他身上那件外套偏大,純白色,鬆鬆垮垮,領子邊縫有一圈細絨毛,正隨著風抖。兔子。段司宇盯著抖動的絨毛,輕笑。忍無可忍,顏煙終於回頭,卻不想問段司宇在笑什麽,不然對方又要倒打一耙,說他在意。段司宇似笑非笑,“你這件外套挺好看,有品位。”顏煙沉默片刻,語氣冰冷,“能不能別再跟著我?”像對陌生人一般,淡漠,無起伏。冰冷的凝視下,段司宇逐漸收了笑,“行。”他轉身走向來時的路,真的如顏煙所願離開。聒噪的源頭終於消失。耳旁清靜到可怕。背影漸行漸遠。顏煙垂下視線,望著鞋尖,不去看那背影,也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陌路,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顏煙對自己說。拋錨的車在哪裏停下,顏煙不清楚,他憑直覺走,沒開導航,遇到岔路就轉向,走到死路就退後。約摸十幾分鍾,顏煙走到一條明亮街道。街道裏小店很多,顏煙隨便走進一家餐館,點了份海鮮麵與蚵仔煎的套餐。將近十點,店裏依然熱鬧,很多旅客。海鮮麵味道鮮美,熱騰騰,下肚之後讓整個身子都發暖。他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細嚼慢咽,而不是在短暫的飯點狼吞虎咽,三明治嚼幾口便吞下肚,為圖方便,隻是果腹。吃到一半,顏煙已經撐了,但他不想浪費,暫停休息一會兒,把剩下的蚵仔煎一並吃了。因為現在不吃,以後或許再無機會。結賬時,餐館老板熱情地問:“小哥,你來島上住幾天?”西島的紫外線光照強烈,島居民在外曬久了,多是小麥膚色,晚上也不怕風大,穿個背心都嫌熱。像顏煙這樣穿著外套擋風的,一看就是遊客。他要住多久?顏煙也不知道,隨意答說:“半年。”“住這麽久?”老板驚訝,“這裏你住兩個月就能摸透,住半年不怕無聊?”顏煙搖頭,問道:“有沒有打火機?”老板給拿了個打火機,順口問:“要什麽煙?”“味道淡的就好。”一盒煙,打火機,還有一張多餘的傳單。“小哥,岸邊有篝火晚會,如果感興趣,你可以去看看,今天是最後一天,說不定會放煙花,很漂亮的。”老板說。“我記住了,謝謝。”顏煙順手拿起傳單,看向紙上的圖字。出餐館時,手機震了震。辛南雨給他發了條微信,詢問他大概什麽時候回去。顏煙差點忘記,民宿隻有辛南雨一個人,也沒有值班的前台,為了安全,晚上估計是要鎖門的。緊接著,辛南雨發來第二條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