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司宇想,他本就毫無羞恥心,以後更別說保持體麵。隨便顏煙怎麽說謊,從現在起,他懶得再裝,也懶得兜圈周旋。等他拿到心理診療室的記錄,他倒要看看,顏煙因何焦慮,為何說謊,又還能再撒什麽謊。體力透支,精神疲乏。這一覺,難得兩人都睡到快天亮。破曉的晨光透過窗簾。顏煙一清醒,背脊驀地緊繃,因為頸後呼吸正熱,溫軟的唇觸碰,隨著呼吸,似有若無擦過發梢,皮膚......心口狂跳,無比慌張。顏煙不自覺掙動,往前挪,剛逃出幾厘,又被一把撈回去,落進香氣充盈的懷抱。“別跑。”耳畔聲音低沉,剛醒不久的喑啞。耳朵一下麻了。顏煙側頭,縮著肩往旁邊躲,抬起手臂,隻差要捂耳朵。段司宇速度更快,直接抓住他的手,壓在枕邊,“躲什麽?”唇貼得更近,將要觸到耳尖,緊貼的曖昧。片刻,顏煙垂頭無言,不掙也不躲了,如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顏煙很清楚,他越是慌張地躲,段司宇就越緊逼,反而放任會讓對方感到無聊,就此作罷。可他明顯低估對方的厚顏。他不掙,段司宇卻得寸進尺。指尖覆在他耳尖,輕戳細撚,擺弄片刻,嫌不夠意思,便直接吻上去,重到似要留下痕跡。耳尖麻而痛。顏煙一顫,低聲說:“你不能這樣。”“為什麽不能?”段司宇手臂摟緊,“我是流氓,隨心所欲很正常。”耍無賴,厚臉皮,為了吻他,還說自己是流氓。顏煙閉上眼,隻覺得悲哀,以及後悔。他不該心軟。打從一開始,在機場碰見時,他就該甩開段司宇的手,而不是一步步往後退,讓段司宇誤以為,他們之間還有可能。事實上,他們早完了。就算他剔除掉嫉妒,也已於事無補。他活不長了。等熬過錄製的這最後四天,他一定,不能再放任自流,得一刀斬斷段司宇的念想......深呼吸幾次,顏煙平淡提醒,“你該去錄製了。”語氣無悲無喜。淡漠的態度又現。段司宇也不氣,因為知道顏煙在裝,“行,隨晏等會兒帶飯過來。無論你想去哪,鷺城區,夜店,或是鄰島,他都會開車載你去。”一種變相的監視。防止他再逃跑失聯。顏煙沒答話,隻是將臉埋在枕頭,拒絕交流。起身時,段司宇故意惡劣,又一次落下吻,這次不在耳尖,而是在手腕,貼著細白皮膚,重重一吮。痛與麻意停留。被吻的那隻手無力垂著,任憑宰割,另一隻手卻攥緊床單,手臂緊繃到青筋突現。就像是......快意到達頂峰時的條件反射。段司宇垂眸瞄見,雖然心裏發癢,倒沒繼續作惡,就此放過顏煙。“晚上見,別忘了接我。”走前,段司宇傲然提醒。顏煙沉默,等樓下的門徹底關閉,才翻身,抬起手臂檢查。右手腕上留有一個吻痕,此時是新鮮的紅,再過幾天就會變暗,發紫,然後消失。顏煙凝視紅痕,兀自出神。良久,手機震動。隨晏發消息,說已從餐廳出發,馬上就到。顏煙起身,找了片寬型的創可貼,覆住吻痕,下樓開門。門一開,隨晏笑著說:“神,鷺城區我現在特熟,我知道哪兒好玩,等吃了早飯,我帶你出去遛?”站得雖筆直,眼神卻飄忽,心虛。像是段司宇讓編的話術。“吉祥物”根本不會撒謊。顏煙沒來由想,論單純程度,隨晏與辛南雨不分上下,宇億夢能看穿他的任何情緒,那肯定知道隨晏喜歡她。而隨晏本人,似乎對此一無所知,竟還停留在“何時告白”這一步。眼神不自覺帶上同情。顏煙接過早飯,直白說:“我不出門,也不會跑,你不用守著我。”“我......”隨晏一愣,趕緊跟著進門,“那你輔導我功課吧,行麽?”“好吧。”兩人到餐桌,吃早點。“神,我這幾天看書,有好多地方不懂,想找你問問。”隨晏沒話找話,找借口停留。“什麽書?”“成功學原理。”“這個我無能為力。”顏煙語塞,他要是能玩轉成功學,何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吃了飯,隨晏話不停,顏煙偶爾回一句,對方竟能自說自話,且不尷尬,仿佛在一人分飾兩角。到下午,顏煙聽乏了,索性拿出電腦,說自己要工作,讓隨晏回去。隨晏明顯一怔,似在為難。顏煙隻好提議:“如果不放心,我們共享微信位置,你隨時可以監督。”“我不是在監督你......”隨晏垂下肩膀,“宇仔說你心情低落,我就想帶你出去玩,或者多說話,不然你一個人在家會無聊。”像是隻被誤解的金毛,委屈可憐。且未在撒謊。是他誤會了。他以為隨晏隻是聽從差遣,卻忘記,單純的人易付出真心,他隻是隨手幫個忙,隨晏卻已將他當做要好的友人,擔心他的狀態與心情。一絲愧疚。顏煙改口,“我跟你去餐廳,我確實有資料要查,借你電腦一用。”“好好好,隨便用。”隨晏喜笑顏開,忙點頭。隨晏的辦公椅舒適,主機配置也高。顏煙爬了仍活躍的中年女星關聯詞,篩選出從前負麵,而今正麵的個體,再根據劇變的時間點,找出劇變原因,逐個查看。有改做導演,劇影火了,口碑逆轉,後自己做主演的。也有回校讀書升學曆,在戲劇學院任教,拓寬人脈,得以出演劇影的。而轉行的,要麽做自媒體賬號,要麽直播帶貨,保持高曝光,皆已不再接戲。還有幾個是與正麵形象的人物結婚,或運動員,或戰地記者醫生,借由伴侶成功扭轉輿論。顏煙整理好案例,寫上建議,將段司宇提供的金主資料,一並發給向文茵。忙完,太陽已落山。顏煙靠在椅背,感到空虛。每個人的困境,其實都差不多,多因為畏懼而困在角落,卻以為走到末路,一切都將結束。但其實,隻要轉個方向,就能看到曙光。轉行,另辟蹊徑,走別的路。這就是解決辦法。但他過去太要強了,已無機會轉向,隻能觸礁沉底。夜晚已至,顏煙回到家,站在陽台點煙,等節目組收工。本決議不去接段司宇,但向文茵中途發了消息,說想當麵感謝他。無法,顏煙隻好出門,去南雨小窩等。屋內設備有變,幾人正聚在一堆,似在玩遊戲,正直播。前日“海濱旅社”第一期播出,熱度不如預期。許是前六期的另幾個嘉賓不夠有趣,觀眾都在等後六期,所以製作加急要求直播一場,先炒炒熱度。接到臨時通知,葉思危速趕到西島,守在鏡頭後,因為這是段司宇第一次參與直播,生怕出意外。千叮嚀萬囑咐,段司宇不理會,依舊隨心所欲,見林韻作怪,就不耐皺眉,見凱奚故意作秀,就翻白眼。葉思危看著直心慌。但上天的寵兒從不會失寵。